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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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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我们见他说送与你包医,便说再计较,都是开的后门。你要自做主意,不要后边懊悔。”
日休见前边灵验,竟呆着胆道:“不妨,我这是经验良方,只须三日,可以脱体。只怕二位行期速,吃不我喜酒着。”
季东池道:“只怕我再来时,足下还在我里做郎中不了。”
蒋日休道:“我就去寻房子移她出去,好歹三日见功。”两个冷笑,复了熊汉江。
可可里对门一间小房子出招了,他去租下。先去铺了床帐,放下行李,来对熊汉江道:“我一面叫轿来请令爱过去。”
熊汉江道:“苦我小女,若走得动,坐得轿。可也还有人医。蒋客人,且到我楼上看一看。”两个走到楼上,熊汉江夫妇先掩了个鼻子。蒋日休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
满房秽气,遍地痰涎。黄点点四体流脓;赤沥沥,一身血迹。柔肌何处是?满布了蚁垒、蜂窠;肢体是痴□(般),□□(尽成)了左瘫、右痪。却也垂头落颈,势恹恹,怕扁鹊苍公难措手。
蒋日休心里想道:“我倒不知已这光景了,怎么是好?叫声一个医不得,却应了他们言语。”
文姬母亲道:“蒋客人,扶是扶不起,不若连着席儿扛去罢。”
蒋日休道:“罢!借一床被,待我裹了驼去便是。”店主婆果然把一床布被与他,他将来裹了,背在肩上。下边东池与梅轩也立在那厢,看他做作。只见背着一个人下楼,熏得这些人掩鼻的,唾唾的,都走开去。他只凭着这束草,径背了这人去。熊汉江夫妻似送丧般,哭送到门前。
病入膏肓未易攻,阿谁妙药起疲癃?
笑看红粉归吾手,泣送明珠离掌中。
蒋日休驼了文姬过来。只见季东池也与韦梅轩过来。东池道:“蒋日休,赔材是实了。”
韦梅轩道:“日休,只是应得你两日急买材,譬如出嫖钱,如今干折。”
蒋日休道:“且医起来看。”送了两个去。
他把第三束草煎起汤来,把绢帕儿揩上她身上去。洗了一回,又洗一遍,这女子沉沉的凭他洗涤。却可煞作怪!这一洗,早已脓血都不出了。
红颜无死法,寸草著奇功。
蒋日休喜得不要,道:“有此效验!”他父母来望,见脓血少了,倒暗暗称奇。
到第二日,略可声音,可以着得手。他又煎些汤,轻轻的扶她在浴盆里,先把汤淋了一会,然后与她细洗。只见原先因脓血完,疮靥干燥,这番得汤一润,都趫起靥来。蒋日休又与她拭净了,换了洁净被褥,等她歇宿。一夜,疮靥落上一床似雪般。果然身体莹然,似脱换一个,仍旧是一花枝样女子:
云开疑月朗,雨过觉花新。
试向昭阳问,应称第一人。
真是只得三日,表病都去。只是身体因疮累,觉神气不足。她父母见了,都道蒋日休是个神仙。因日休不便伏侍,要接女子回去。
女子却有气没力的说道:“这番接我出来,爹娘也无恶念。只怎生病时在他家,一□□□□□(好就去?且已)许为夫妇。我当在此,以报他恩。”
倒是蒋日休道:“既是姐姐不背前言,不妨暂回。待我回家与父说知行聘,然后与姐姐毕姻。”文姬因他说,回到家中。
这汉阳县人听得蒋日休医好了熊汉江女儿,都来问他乞方、求药,每日盈门。有什与他?只得推原得奇药,今已用尽。那不信的还缠个不了。
他自别了熊汉江,发米起身。一路到家。拜见父母,就说起亲事。
蒋誉夫妇嫌远,蒋日休道:“是奇缘,决要娶她。”
这边熊汉江因无子,不肯将女远嫁,文姬道:“我当日虽未曾与他同宿,但我既为他背,又为他抚摸、洗濯,岂有更辱身他人之理?况且背约不信,不肯适人。”
恰好蒋日休已央舅子柳长茂来为媒行聘,季韦两人复来,道盟不可背。
熊汉江依言允诺,文姬竟归了蒋日休。
自此日休后来武昌、汉阳间,成一富户。文姬亦与偕老,生二子,俱入国学。
人都称他奇偶,亏大别狐之联合。我又道:“若非早觉,未免不死狐手,犹是好色之戒。”
第二十一回 夫妻还假合 朋友却真缘
举世趋柔媚,凭谁问丈夫?
狐颜同妾妇,蝟骨似侏儒。
巾帼满缝掖,簪笄盈道涂。
莫嗟人异化,宇内尽模糊!
我常道,人若能持正性,冠笄中有丈夫;人若还无贞志,衣冠中多女子。故如今世上有一种娈童,修眉曼脸,媚骨柔肠,与女争宠,这便是少年中女子;有一种佞人,和言婉气,顺旨承欢,浑身雌骨,这便是男子中妇人;又有一种蹐躬踽步,趋膻附炎,满腔媚想,这便是衿绅中妾媵。何消得裂去衣冠,换作簪袄!何消得脱却须眉,涂上脂粉!世上半已是阴类,但举世习为妖婬,天必定为他一个端兆。
尝记宋时宣和间,奸相蔡京、王黼、童贯、高俅等专权窃势,人争趋承。所以当时上天示象:汴京一个女子,年纪四十多岁,忽然两颐痒,一挠,挠出一部须来。数日之间,长有数寸。奏闻,圣旨着为女道士,女质袭着男形的征验。又有一个卖青果男子,忽然肚大似怀孕般,后边就坐蓐,生一小儿,此乃是男人做了女事的先兆。我朝自这干阉奴王振、汪直、刘谨与冯保,不雄不雌的在那边乱政。因有这小人磕头掇脚,搽脂画粉,去奉承着他。古人道的:
举朝皆妾妇也,上天以灾异示人:
此隆庆年间,有李良雨一事。这李良雨,是个陕西西安府镇安县乐善村住民。自己二十二岁,有个同胞兄弟李良云,年二十岁。两个早丧了父母。良云生得身材魁伟,志气轩昂;良雨生得媚脸明眸,性格和雅,娶一本村韩威的女儿小大姐为妻。两个夫妇呵:
男子风流女少年,姻缘天付共嫣然,
连枝菡萏双双丽,交颈鸳鸯两两妍。
这小大姐是个风华女子,李良雨也是个俊逸郎君,且是和睦。做亲一年,生下一个女儿,叫名喜姑,□□(才得)五个月,出了一身的疹子,没了。他兄弟两个原靠田庄为活。
忽一日,李良雨对弟道:“我想我与你,终日弄这些泥块头,纳粮当差,怕水怕旱,也不得财主。我的意思,不若你在家中耕种,我向附近做些生意。倘赚得些,可与你完亲。”
良云道:“哥,你我向来只做田庄,不晓得生理,怕不会做。”
李良雨道:“本村有个吕达,他年纪只与我相当,倒也是个老江湖。我合着他,与他同去。”
李良云道:“不是那吕不拣么?他终年做生意,讨不上一个妻子。哪见他会赚钱?况且过活得罢了,怎丢着青年嫂嫂,在外边闯?”
韩氏便道:“田庄虽没什大长养,却是忙了三季,也有一季快活,夫妻兄弟聚做一块儿。那做客餐风宿水,孤孤单单,谁来照顾你?还只在家。”
那李良雨主意定了,与这吕达合了伙,定要出去,在邻县郃阳县生理。收拾了个把银子本钱。韩氏再三留他不住,临别时再三嘱咐道,自己孤单,叫他早早回家。良雨满口应承,两两分别。
客路暮烟低,香闺春草齐。
从今明日夜,两地共凄凄。
韩氏送出了门。良云恰送了三、五里远,自回家与嫂嫂耕种过活。
这边李良雨与吕达两个,一路里戴月披星,来至郃阳,寻了一个主人闵子捷店中安下。
这李良雨虽是一个农家出身,人儿生得标致,又好假风月。这吕达在道路,常只因好嫖花哄,所以不做家。
两个落店得一两日,李良雨道:“哪里有什好看处?我们同去看一看。”
此时吕达在郃阳,原有一个旧相与妓者栾宝儿,心里正要去望她。道:“这厢有几个妓者,我和兄去看一看何如?”
李良雨道:“我们本钱少,经什嫖?”
吕达道:“嫖不嫖由我?我不肯倒身,她怎么要我嫖得?”两个笑了,便去闯寡门。一连闯了几家,为因生人,推道有人接在外边的;或是有客的;或是几个“锅边秀”,在那厢应名的。
落后到栾家,恰值栾宝儿送客,在门首见了吕达,道:“我在这里想你,你来了么?”两边坐下,问了李良雨姓,吃了一杯茶。
吕达与这栾宝儿两个说说笑笑,打一拳,骂一句,便缠住,不就肯走起身。李良雨也插插趣儿,鬼混半晌。
吕达怕李良雨说他一到便嫖,假起身道:“我改日来望罢!”
那栾宝道:“我正待作东,与你接风。”
吕达道:“怎么要姐姐接风?我作东,就请我李朋友。”
李良雨叫声:“不好叨扰”,要起身。
吕达道:“李兄,你去,便不溜亮了。”栾宝儿一面邀入房里。
里面叫道:“请心官来!”是她妹子栾心儿。出来相见,人材不下栾宝儿,却又风流活动:
冶态流云舞雪,欲语鹦声鹂舌。
能牵浪子肝肠,惯倒郭家金穴。
便坐在李良雨身边,温温存存,只顾来招惹良雨。半酣,良雨假起身。
吕达道:“宝哥特寻心哥来陪你,怎舍得去?”
良雨道:“下处无人。”
吕达道:“这是主人干系,何妨?”两个都歇在栾家。
次日,就是李良雨回作东。一缠便也缠上两、三日。
不期李良雨周身发起寒热来,小肚下连着腿,起上似馒头两个大毒。吕达知是便毒了。道:“这两个一齐生,出脓、出血怎好?连吃上些清凉败毒的药,遏得住。”
不上半月,只见遍身发瘰,起上一身广疮。客店众人知觉,也就安不得身,租房在别处居住。只有吕达道:“我是生过的,不妨。”日逐服事他。
李良雨急于要好,听了一个郎中,用了些轻粉等药,可也得一时光鲜。谁得他遏得早,毒毕竟要攻出来。作了蛀梗,便一节节见烂将下去,好不奇疼。
吕达道:“这是我不该留兄在娼家,致有此祸。”
李良雨道:“我原自要去,与兄何干?”并没个怨他的意思。
那吕达尽心看他。将及月余,李良雨的本钱用去好些。吕达为他不去生意,赔吃赔用。见他直烂到根边,吕达道:“李大哥,如今我与你在这边,本钱都快弄没了。这也不打紧,还可再挣。只是这本钱没了,将什么赔令正?况且把你一个风月人干鳖杀了!”李良雨在病中竟发一笑。
不上几日,不惟蛀梗,连阴囊都蛀下。先时李良雨嘴边髭须虽不多,也有半寸多长,如今一齐都落下了。
吕达道:“李大哥,如今好了,绝标致一个好内官了。”
那根头还烂不住,直烂下去。这日一疼,疼了个小死,竟昏晕了去。只见恍惚之中,见两个青衣人一把扯了就走。一路来惟有愁云黯黯,冷雾凄凄。行了好些路,到一所宫殿。一个吏员打扮的走过来,见了道:“这是李氏么?这也是无钱当枉法,错了这宗公案。”须臾殿门大开:
当殿珠帘隐隐,四边银烛煌煌。香烟缭绕锦衣旁,珮玉声传清响。武士光生金甲,仙官风曳朱裳。巍巍官殿接穹苍,尊与帝王相抗。
良雨偷眼一看,阶上立的都是马面牛头,下边缚着许多官、民、士、女,逐个个都唱名过去。
到他,先是两个青衣人过去道:“李良雨追到。”
殿上道:“李良雨,查你前生合在镇安县李家为女,怎敢贿嘱我吏书,将女改男?”
李良雨知是阴司,便回道:“爷爷,这地方是一个钱带不来的所在,吏书没人敢收,小人并没得与。”
一会,殿令传旨:“李良雨仍为女身,与吕达为妻;承行书吏,免其追赃,准以‘错误公事’拟罪;李氏发回。”
廿载奇男子,俄惊作女流。
客窗闲自省,两颊满娇羞。
就是两个人将他领了,走有几里,见一大池,将他一推,霍然惊觉,开眼,吕达立在他身边。
见了道:“李大哥,怎一疼竟晕了去?叫我耽了一把干系。同你出来,好同你回去才是。”忙把汤水与他。那李良雨暗自去摸自己的,宛然已是一个女身,倒自觉得满面羞惭。喜得人已成女,这些病痛都没了。
当时吕达常来替他敷药,这时,他道好了,再不与他看。将息半月,脸上黄气都去,髭须都没,唇红齿白,竟是个好女子一般。
那吕达来看,道:“如今下面怎么了?”
李良雨道:“平的。”
吕达道:“这等是个太监模样么?”出他不意,伸手一摸,李良雨忙把手去掩了。
吕达想道:“终不然一烂,怎么烂做个女人不成?果有此事,倒是天付姻缘,只恐断没这理!”
这夜,道天色冷,竟钻入被中,那李良雨死命不肯,紧紧抱住了被。
吕达道:“李大哥,你一个病,我也尽心伏事,怎这等天冷,共一共被儿都不肯?”定要钻来。
那李良雨也不知怎么,人是女人,气力也是女人,竟没了,被他捱在身边。李良雨只得背着他睡。他又摸手摸脚去撩他,撩得李良雨紧紧把手掩住胯下,直睡到贴床去。吕达笑了道:“李大哥,你便是十四五岁小官,也不消做这腔。”偏把身子逼去,逼得一夜不敢睡。吕达自酣酣的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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