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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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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岫道:“来瞧你。你这小没廉耻!你道外边歇,怎在这厢?”两个一句不成头,打将起来。
惊得帖木儿也跑出房外,一顿嚷走开。
远岫不见(一)只环,在那厢寻。秋涛后到,说:“相公房里有灯,怎不拿来照?”闯入房中,灯下端端严严坐着一个穿白的美人。
这边远岫已寻着环,还在那厢你羞我,我羞你。秋涛道:“不消羞得,并不关我们事,也不关你们事,自有个人。”
把灯递与冶奴道:“你送灯进相公房就知道了。”帖木儿哪里容他送灯,一顿狠;都赶出来。
他自关了门进去,道:“明日对奶奶说打!”
远岫进去,奶奶问她:“为什在书房争闹?”
远岫道:“这两小厮诬了咱们,去拿他,两个果在相公房里。倒反来打我。”
奶奶道:“果是这奴才做什事么?”
秋涛道:“不是。远岫脱了环,我去书房中拿灯,房里自有一个绝标致女人,坐在灯下。”
奶奶道:“果然?”
秋涛道:“我又不眼花,亲眼见的。”
奶奶道:“这也是这两个奴才勾来的娼妇了。”
次早,帖木儿来见奶奶。奶奶道:“帖木儿,你昨房内哪里来的唱的?”
帖木儿道:“没有。”
秋涛道:“那穿着白背子的。”
帖木儿知道赖不得了,道:“奶奶,这也不是娼妓,是个仙女。孩儿在庄上遇的,与孩儿结成夫妇。正要禀知母亲。”
奶奶道:“这一定鬼怪了。你遇了仙女,这般模样?”
帖木儿道:“她能出有入无,委是仙女。”
奶奶道:“痴子!鬼怪也出有入无。你只教她去,我自寻一个门当户对女子与你。”
帖木儿道:“我原与她约为夫妇的,怎生辞得?”
奶奶道:“我断不容!”
这帖木儿着了迷,也不肯辞她,辞时也辞不去。着小厮守住了房门,他也不消等开门,已是在房里了。叫在房中相陪帖木儿。她已是在帐中,两个睡了。无法驱除。奶奶心焦,要请个法官和尚。
帖木儿对女子道:“奶奶疑妳是妖怪,要行驱遣。如之奈何?”
女子笑道:“郎君勿忧,任你通天法术,料奈何不得我,任他来!”
先是一个和尚来房中念咒。它先撮去他僧帽;寻得僧帽,木鱼又不见了;寻东寻西,混了半日,只得走去。又接道士。到得,不见了剑;正坐念经,一把剑却在颈项里插将下来,喜得是个钝,道士惊走了。似此十余日,反动街坊,没个驱除得她。
巧遇着是刘伯温先生,为望天子气,来到凤阳。闻得,道:“我会擒妖。”他家便留了饭。问是夜去明来,伯温叫帖木儿暂避,自在房中。帖木儿怕伯温占了女子,不肯。奶奶发作才去。
伯温就坐在他床上,放下□□(罗帷),将起更时,只见香风冉冉,“呀”地一声门响,走进一个美女来:
冰肌玉骨傲寒梅,淡淡霓裳不惹埃。
坐似雪山凝莹色,行时风送白云来。
除却眉发,无一处不白。她不见帖木儿在房中,竟到帐中道:“郎君,你是身体疲倦,还是打熬精神?”
不知伯温已做准备了,大喝一声道:“何方泼怪?敢在此魅人!”劈领一把揪住,按在地上,仗剑要砍下来。
这女子一惊,早复了原身,是个白猴,口叫“饶命”。
伯温道:“你山野之精,此地有城隍社令管辖,为何辄敢至此?”
白猴道:“金陵有真主,诸神前往护持,故得乘机到来。大人正是他佐命功臣。望大人饶命。从此只在山林修养,再不敢作怪。”
伯温道:“你这小小妖物,不足污我剑。饶你去,只不许在此一方!”
白猴道:“即便离此。如再为祸,天雷诛殛。”伯温放了手。叩上几个头去了。
次日,伯温对阿里不花妻道:“此妖乃一白猴。我已饶它死,再不来了。”赠与金帛不收。
后来竟应了太祖聘,果然封了功臣。
这猴迳逃往山东,又近东岳,只得转入北□□□(京地方),河间中条山藏身。奈是每三年遇着张天师□□;□□(入觐,一路)除妖捉怪,毕竟又要躲到别处。它道不是了期。心生一计,要弄张真人。竟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老妇人:
一身卷曲恰如弓,白发萧疏霜里蓬。
两耳轰雷惊不醒,双眸时怯晓来风。
拄着一根拐棒,乞食市上。市人见她年老,也都怜她。她与人说些劝人学好,诫人为非的说话,还说些休咎,道:“这件事该做,好;这件事不该做,有祸!这病医得,不妨;这病便医也不愈。”先时人还道她偶然,到后来,十句九应,胜是市上这些讨口气、踏脚影的课命先生。一到市上,人就围住了,向她问事。她就捣鬼道:“我曾得军师刘伯温数学,善知过去未来。”人人都称她是圣姑。
就有一个好事的客店,姓钦名信,请在家里,是待父母一般供养她,要借她来获利。
一日,对钦信道:“今日有一位贵人,姓陈,来你家歇。我日后有事求他,你可从厚款待。”果然这家子洒扫客房,整治饮食等候。
将次晚了,却见一乘骡轿,三匹骡子随着,到他家来(寓)下。
却是庐州府桐城县一个新举人,姓陈号骝山。年纪不及三十岁。这钦信便走到轿边道:“陈相公里边下。”陈骝山便下了轿,走进他家。
只见客房一发精洁得紧。到掌灯,听道:“请陈相公吃晚饭。”
到客座时,主人自来相陪。先摆下一个攒匾儿,随后果子、肴馔摆列一桌,甚是齐备。
陈骝山想道:“一路来客店,是口里般般有,家中件件无。来到镇上,拦住马道:‘相公;(来)我家(住)下,吃的肥鹅嫩鸡,鲜鱼猪肉,黄酒烧酒,都有。’及至到他家,一件也讨不出。怎这家将我盛款,莫不有些先兆?”便问主家姓。
主家道:“小人姓钦,外面招牌上写的‘钦仰楼安寓客商’,就是在下了。”
陈骝山道:“学生偶尔侥幸,也是初来,并未相识。怎老丈知我姓,又这等厚款?”
钦仰楼道:“小人愚人,也不知。家下有一位老婆婆,敝地称她做圣姑。她能知过去未来。不须占卜,晓得人荣枯生死。早间吩咐小人道:‘今日有一位贵人陈骝山到此,你可迎接。’故此小人整备伺候。”
陈骝山道:“有这等事?是个仙了。可容见么?”
钦仰楼道:“相公要见,明早罢了。”
次日,陈骝山早早梳洗,去请见时,却走出一个婆婆来:
两耳尖而查,一发短而白。额角耸然踵,双□□□7(腮削且)凹。小小身躯瘦,轻轻行步怯。言语颇侏离,惯□(将)吉凶说。
那陈骝山上前深深作揖道:“老神仙,学生不知神仙在此,失于请教。不知此行可得显荣么?”
圣姑道:“先生功名显达。此去会试,当得会试第一百八十二名,殿试三甲一百一名。选楚中县令。此后再说。”陈骝山大喜。辞了圣姑,厚酬主人上路。
白发朱颜女偓佺,等闲一语指平川。
从今顿作看花想,春日天街快着鞭。
一路进京,投文、应试。到揭晓这日,报人来报,果是一百八十二名。骝山好不称奇。到殿试,又是三甲一百一名。在礼部观政了三个月叙选,却得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知县。过后自去送圣姑的礼。相见,问向后荣枯。
圣姑道:“先生好去做官,四年之后又与先生相见,当行取作御史,在福建道。若差出时,千万来见我。我有事相烦你。”骝山便应了。相辞到家祭祖,择日上任。
一到任,倒也是个老在行:厚礼奉承上司;体面去结交乡宦;小惠去待秀才;假清去御百姓。每遇上司生日、节礼,毕竟整齐去送。凡有批发一纸,毕竟三四个罪,送上十余两银子。乡官来讲分上,心里不听,却做口头人情道:“这事该问什罪,该打多少,某爷讲改什罪,饶打多少,端只依律问拟。”那乡官落得□□□(撮银子)。秀才最难结,一有不合,造谣言,投揭帖,最可恨。他时常有月考、季考,厚去供给,婚丧有助。来说料不敢来说大事;若小事,委是切己,竟听他;不切己的,也还他一个体面。百姓来告状,愿和的竟自与和;看是小事,出作不起的,三五石谷也污名头,竟立案免供。其余事小的,打几下逐出,免供。人人都道清廉,不要钱。不知拿着大事,是个富家,率性诈他千百。这叫“削高堆”,人也不觉得。二三衙日逐收他的礼,每一告状日期,也批发几张;相验踏勘,也时常差委;闲时也与他吃酒;上司前,又肯为他遮蔽。衙门中吏书门皂,但不许他生事诈钱,坏法作弊,他身在县中服役,也使他得骗两分书写钱、差使钱。至于钱粮,没有拖欠;词讼,没有未完。精明与浑厚并行。自上而下,哪一个不称扬赞颂?巡抚荐举是首荐,巡按御史也是首荐。四年半,适值朝觐历俸已合了格,竟留部考选。这也是部议定的:卷子未曾交完,某人科、某人道、某人吏部,少不得也有一个同知之类。他却考了个试御史,在福建道。先一差巡视西城,二差是巡视十库。差完,部院考察毕,复题他巡按江西。
命下出京,记得圣姑曾有言要他出差时相见,便顺路来见圣姑,送些京绢、息香之类。那圣姑越齐整:
肌同白雪雪争白,发映红颜颜更红。
疑是西池老王母,乘风飞落白云中。
相见之时,那圣姑抓耳挠腮,十分欢喜,道:“陈大人,我当日预知你有这一差,约你相会。不意大人能不失信。”一个出差的御史,哪有个不奉承的?钦仰楼大开筵席,自己不敢陪,是圣姑奉陪。
圣姑道:“大人巡按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也是你辖下。你说也没个不依。尝见如今这千念佛的老妇人,她衣服上都去讨(盖)一颗三宝印。我想这些不过是和尚胡说的,当得什么用道?天师府里有一颗玉印,他这个说是个至宝,搭在衣服上,须是不同。我年老,常多惊恐,要得他这颗印镇压。只是大人去说,他不敢不依。怕是大人忘了。”
陈御史道:“既蒙见托,自必印来。”
圣姑道:“大人千万要他玉印,若寻常符录上边的,也没帐。”
陈代巡道:“我闻得大凡差在江西的,张真人都把符录作人事。我如今待行事毕,亲往拜他,着他用印便了。”
圣姑道:“若得大人如此用心,我不胜感激。”自去取出一个白绫手帕来:
莹然雪色映朝暾,机杼应教出帝孙。
组凤翩翩疑欲舞,缀花灼灼似将翻。
好个手帕!双手递与陈御史,道:“只在这帕上,求他一粒印。”陈御史将来收了。辞别到家,择日赴任。
来到江西,巡历这南昌、饶州、广信、南康、九江、建昌、袁州、赣州、临江、瑞州、抚州等府。每府都去考察官吏、审录狱囚、□(观)风生员、看城阅操、捉拿土豪、旌表节孝,然后拜在□(府)乡官。来到广信府,也循例做了这事。
拜谒时因见张真人名帖,想起圣姑所托之事,道:“我几忘了。”先发□□□(了帖子)到张真人府去,道“代巡来拜”。然后自己在衙取了这白绫手帕来,问张真人乞印。人役□□□□(迳往龙虎)山发道,只见一路来:
山宿晓烟青,飞泉破翠屏。
野禽来逸调,林萼散余馨。
已觉尘襟涤,还令俗梦醒。
丹丘在人世,到此欲忘形。
来至上清宫,这些提点都出来迎接。张真人也冠带奉迎。这张真人虽系是个膏梁子弟,却有家传符录,素习法术。望见陈御史,便道:“不敢唐突,老大人何以妖气甚浓?”陈御史却也愕然。
坐定献了茶,叙些寒温。
陈御史道:“学生此来,专意请教。一来更有所求:老母年垂八十,寝睡不宁,常恐邪魔为祟。闻真人有玉印可以伏魔,乞见惠一粒。这不特老母感德。”
因在袖子里拿出白绫汗巾送与真人,道:“此上乞与一印。”
真人接了,反复一看,笑道:“适才所云妖气,正在此上。此实是令堂老夫人之物?”陈御史见他识货,也不敢回言。
真人道:“此帕老大人视之,似一个帕,实乃千年老白猴之皮,变成以愚大人,□(并)愚学生的。此猴历世已久,神通已大,然终是一个妖物。若得了下官一印,即出入天门,无人敢拘止了。这猴造恶已久,设谋更深,不可不治。”
陈御史道:“真人既知其诈,不与印便是。何必治之?”真人略略有些叱咤之声,只见空中已闪一天神:
头戴束发金冠,光耀日;身穿绣罗袍,彩色飘霞。威风凛凛似哪吒,怪物见时惊怕。
天师道:“河间有一妖猿为祟,汝往擒之。”天神喏喏连声而去。
此时白猿还作个老妇,在钦家谭休说咎,不□□(提防)天神半风半雾,迳赶入来,一把抓住。不及舒展,□□□(这一会)倒叫陈御史不安道:“此帕出一老妇人。她在河间也未尝为害,不意真人以此督过。”须臾,早听得一声响亮,半空中坠下一个物件来:
两眼辉辉喷火光,一身雪色起寒芒。
看来不是人间物,疑是遐方贡白狼。
睁着两眼道:“骝山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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