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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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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还有喜淫的借此解淫,苦贫的望他济贫,都道不常近妇人面,毕竟有本领,毕竟肯奉承,毕竟不敢向人说,有这几件好,都肯偷他。
只这贼秃,见援引来得多,不免拣精拣肥;欲心炽,不免不存形迹。那同寺的徒弟、徒孙,不免思量踹浑水,捉头儿,每每败露,每每移窠,全无定名。这番来湖州,叫做道睿,号颖如,投了个乡绅作护法,在那村里谈经说法。这王师姑拜在他门下,因常在张家打月米,顺口替他荐扬。又有这朋友叫做钟闇然,来寻他同去,好一个精舍:
径满松杉日影微,数声清梵越林飞。
花烹梭水禅情隽,菜煮馈蓠道味肥。
天女散花来艳质,山童面壁发新机。
一堂寂寂闲钟磐,境地清幽似者稀。
先见了知客,留了茶,后见颖如,看他外貌极是老成镇重:
满月素涵色相,悬河小试机锋。
凛凛泰山乔狱,允为一世禅宗。
叙了些闲文。张秀才道:“闻得老师知人休咎、功名早晚,特来请教。”
颖如道:“(二)位高明,这休咎、功名,只在自身,小僧不过略为点拨耳!这也是贵乡袁了凡老先生已往事,这老先生曾遇一孔星士,遒他命中无子,且只一岁贡,历官知县。后边遇哲禅师指点,叫他力行善事,他为忏悔,后此老连举二子,发甲,官至主政。故此,小僧道在二位,小僧不过劝行忏悔而已。就是(喜)善行,贫者行心,富者行事,都可行得。就如袁了凡先生宝坻减粮一事,作了万善,可以准得,故此和尚也常常劝行,常常有验;初不要供养小僧,做善行也。”
钟闇然道:“张兄,你尚无子,不若央颖老师起一愿,力行千善,祈得一子;你只在一年之间,就见晓报的。况且你们富家,容易行善。”
张秀才道:“待回家计议。”
钟闇然道:“这原是你两个做的事,该两个计议。”
两个别了,一路说:“这和尚是有光景的,我自积我的阴德,他不骗我一毫,使得,使得!”
钟闇然道:“也要你们应手。”
果然张秀才回去计议,那尊正先听了王师姑言语,只有撺掇,如何有拦阻?着人送了二两银子、两石米,自过去求他起愿。
颖如道:“这只须先生与尊正在家斋戒七日,写一疏头,上边道:‘愿力行善事多少,求一聪明智慧、寿命延长之子。’就是了,何必老僧?”
张秀才道:“学生不晓这科仪,一定要老师亲临。”颖如见他已着魔了,就应承他。
到他家中,只见三间楼上中悬一幅赐子白衣观音像,极其清雅。他尊正也过来相见。颖如就为他焚符起缘,烧了两个疏头,立了一个疏头,只是这和尚在楼上看了张秀才尊正与这两个丫头,甚是动火:
呖呖一群莺啭,袅袅数枝花颤。
司空见惯犹闲,搅得山僧魂断。
这边夫妻两个,也应好日起愿;那边和尚自寻徒孙洩火。似此张秀才夫妻遂立了一个行善簿,上边逐日写去:今日饶某人租几斗,今日让某人利几钱,修某处桥助银几钱,砌某处路助银几钱,塑(像)、造经、(助)修寺、助造塔、放鱼虾、赎龟鳖。不上半年,用(去)□□,□(百金;一)千善立完,腹中已发芽了,便请他完愿。张秀才明有酬谢,其妻的暗有酬谢。自此之后,常常和尚得他些儿。只是和尚志不在此。
不期立愿将半年,已是生下一个儿子,生得满月,夫妻两个带了到精舍里,要颖如取名,寄在观音菩萨名下。颖如与他取名“观光”,送了几件出乡的小僧衣,小僧帽,与他斋佛、看经,左右都出豁在张秀才身上。夫妻两个都在庵中吃斋,王师姑来赔。
回家说劝,劝行善有应,不若再寻他起一个愿,求功名。
张秀才道:“若说养儿子,我原有些手段,凑得来。若说中举、中进士,怕本领便生疏,笔底坌滞,应不得手。”
其妻道:“做看。”
巧是王师姑来,见了他夫妇两个,道:“睿老爷怠慢相公、大娘!”
沈氏道:“出家人甚是搅他!”
王尼道:“前日不辛苦么?”
沈氏道:“有什辛苦?正在这里说,要睿师父一发为我们相公立愿,保祐他中举,我们重谢他。”
王尼道:“保祐率性保个状元,中了状元,添了个护法了,还要谢?只是要奶奶看取,见尼姑这事实搭搭做得来;上科县里周举人,还有张状元,李状元,都是他保的,我们出家人怎肯打诳语?□□(我就)去替相公说。只是北寺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应装,溪)南静舍一部法华经缺两卷;我庵里伽蓝不曾贴金;少一副供佛铜香炉;这要相公亲娘发心、发心,先开这行善簿子起。”
沈氏道:“当得!当得!”
吃了些斋,就起身来见颖如,一个问讯道:“佛爷好造化!前日立愿求子的张相公,只要求个状元,要你立愿。他求个儿子,起发他布施酬谢,也得二三十两,这个愿心,怕不得(他)五七十金?”
颖如道:“我这里少的哪里是银子?”
王尼(道):“是,是,是,少个和尚娘!”
颖如道:“就是个状元可以求(得)的?”
王尼道:“要你的,求不来,要你赔!把几件大施舍难他,一时完不来的,便好把善行不完推。这科不停当,再求那科,越好牵长去,只是架子要搭大些!”
颖如道:“不是搭架子,实是要他打扫一所净室,只许童男、童女往来。恨我没工夫,我也得在他家同拜祷三七(日)才好。”
王尼遍:“你没工夫,我来替。”
颖如道:“怕你身子不(洁)净!”
王尼道:“你倒身子洁净么?有些符咒文疏,这断(要)你去的,只是多谢你些罢了!”他两个原有勾搭,也不必定要在这日,也不必说他。
去回复道:“去说满口(应)承,道要礼拜三七日,怕他没工夫。我道张相公怎么待你?便费这二十日工夫,张相公料不负你!”
张秀才夫妇欣然打扫三间小厅,侧首三间雪洞,左首铺设一张凉床、罗帐、净几、古炉、蒲团等项;右首也是床、帐,张秀才自坐。
择了日,着人送了些米、银子,下一请书,去请他来。厅内中间,摆设三世佛、玉皇、各位神祗,买了些黄纸,写了些意旨,道:“愿打万善,祈求得中状元。”
只见颖如道:“我见道家上表,毕竟有个官衔,什么‘上清三洞仙卿’,‘上相九天采访史’,如今你表章上,也须署一个衔才好。”
张秀才道:“什么官衔,填个某府某县儒学生员罢!”
颖如道:“玉帝面前表章是用本色了,但这表要直符使者传递,要进天门,送至丘、吴、张、葛各天师,转进玉帝。秀才的势怎行得动?须要假一个大官衔,签署封条、牒文,方行得去。”
张秀才道:“无官而以为有官,欺天了。”
颖如道:“如今俗例有借官勘合,还有私书用官封打去,图得到上官前,想也不妨!”
张秀才道:“这等假什么官?”
颖如道:“圣天子百灵扶助,(索)性假一个皇帝。”
张秀才道:“这怎使得?”
颖如道:“这(不)□□□□(过一时权)宜,只得你知、我知,哄神道而已!”两个计议,在表函上写一个道:“代天理物、抚世长民、中原天子、大明皇帝张某谨封。”下用一个图书;牒上写道:“大明皇帝张”,下边一个花押;都是张秀才亲笔,放在颖如房中。
先发符三日,然后斋天进表。每日颖如作个佛头,张秀才夫妇随在后边念佛。做晚功课王尼也常走来,供得他是活佛般。苦是走时张秀才随着,丢些眼色,那沈氏一心只在念佛上,也不看他;夜间沈氏自在房中宿,有个“相见不相亲”光景。到了焚表,焚之时,颖如都将来换过了:
堪笑痴儒浪乞恩,暗中网罟落奸髠。
茫茫天远无从问,尺素何缘达帝阍。
鬼混了几日他已拿住了把柄,也不怕事,况且日日这些娈童艳婢,引得眼中火发,常时去撩拨这两个小厮。每日龙纹、绿绮去伏侍他。
一日,他故意把被丢在床下,绿绮钻进去拾时,被他按住,急率走不起,叫时,适值张秀才在里边料理家事,没人在,被他弄一个像意。一个龙纹小些,他哄他作福开裆,急得他哭时,他道:“你一哭,家主知道,毕竟功德做不完。家主做不得状元,你也做不成大管家!”一破了阵,便日日戏了脸替这两个小厮缠,倒每日张秀才夫妇两个斋戒,他却日日风流。
就是兰馨、竹秀,沈氏也常使她送茶、送点心与他,他便对着笑吟吟道:“亲娘替小僧作一个福儿!”两个还不解说。
后来兰馨去送茶,他做接茶,把兰馨捏上一把。兰馨放下碗飞跑,对沈氏道:“颖如不老实。”
沈氏道:“他是有德行和尚,怎干这事?妳不要枉口拔舌!”兰馨也便不肯到他房里,常推竹秀去。一会竹秀去,他见无人,正在那边念经,见了竹秀,笑嘻嘻赶来一把抱定。那竹秀倒也正经,道:“这什么样?□(我)家里把你佛般样待,怎么思量做这样事!”
颖如笑(道):“(佛)也是做这样事生出来的,姐姐便做这好事!”
竹秀(道):“(你)这贼秃无礼!”
劈头两个栗暴,颖如道:“打凭妳打,要是要的!”涎着脸儿,把身子去迭,手儿去摸。不料那竹秀发起性来,乘他个不备,一掀,把颖如掀在半边,跑出房门:“千贼秃!万贼秃!对家主说,叫你性命活不成!”
颖如道:“我活不成?你一家性命真在荷包里!”竹秀竟赶去告诉沈氏。
颖如道:“不妙!倘若张秀才知机,把我打一顿,搜了这张纸,我却没把柄!”他就只一溜走了。
竹秀去说,沈氏道:“他是致诚人,别无此意,这妳(差会)意,不要怪他!”
只听得管门的道:“睿师太去了!”
张秀才夫妇道:“难道有这样事?”一定这丫头冲撞,且央王师姑接他来终这局!”不知他已先见王师姑了。
王尼道:“佛爷!张家事还不完,怎回来了?”
颖如道:“可恶张家,日久渐渐怠慢我,如今状元是做不成了,他如今要保全身家,借我一千银子造殿!”
王尼道:“一千银子?好一椿钱财,他怎么拿得出?”
颖如道:“妳只去对他说,他写的表与牒都在我身边,不曾烧,叫他想一想利害。”
王尼道:“这是什话,叫我怎么开口?”只见张家已有人来请王尼了。王尼便邀颖如同去,颖如道:“去是我断不去的,叫他早来求我,还是好事!”颖如自一迳回了。
这王尼只得随着人来先见沈氏,沈氏道:“睿师太在这里,怎经事不完去了?”
王尼道:“正是,我说他为什么就回?他倒说些闲话,说要借一千两银子,保全你们全家性命。”
沈氏道:“这又好笑!前日经事不完,还要保禳什的?”
此时张秀才,平日也见他些风色,去盘问这两个小厮,都说他平日有些不老成,张秀才便恼了。
见了王尼道:“天下有这等贼秃!我一桩正经事,他却戏颠颠的,全没些致诚,括我小厮,要拐我丫头,是何道理?”
王尼道:“极好的呢,坐在寺里,任妳如花似玉的小姐、奶奶,拜他、问他,眼梢也不抬。”
沈氏道:“还好笑说要我一千银子,保全我一家性命。”张秀才听到这句,有些吃惊,还道是文牒都已烧去,没踪迹,道:“这秃驴这等可恶!停会着人捉来,打上一顿送官!”
王师姑:“我也道这借银事开不得口,他道你说不妨,道相公亲笔的表章文牒都不曾烧,都在他那里,叫相公想一想利害。”
张秀才道:“胡说!文牒我亲眼看烧的,你对他说,莫说一千,一钱也没得与他,还叫他快快离这所在!”
沈氏道:“这样贪财、好色的和尚,只不理他罢了,不必动气。”王师姑自回了,到庵里去回覆。
怨畅颖如道:“好一家主顾,怎去打断了?张相公说你不老实,戏弄他小厮、丫鬟。”
颖如道:“这是真的。”
王尼道:“阿弥陀佛!这只好在寺里做的,怎走到人家也是这样?就要,也等我替你道达一道达才好,怎么生(做)?”
颖如笑道:“这两个丫头,究竟也还要属我,我特特起这衅儿。你说的怎么?”
王尼道:“我去时张相公大恼,要与你合嘴,亏得张大娘说罢了。”
颖如笑道:“他罢我不罢,一千是决要的!”
王尼道:“佛爷!你要这银子做什?”
颖如道:“我不要银子,在这里做什和尚?如今便让他些,八百断要的,再把那两个丫鬟送我,我就在这里还俗。”
王尼道:“炭堑八百、九百,借银子这样狠?”
颖如道:“我哪里问他借,是他要送我的买命钱!他若再做一做腔,我去一首,全家都死!”
王尼道:“什么大罪,到这田地?我只不说!”
颖如道:“妳去说,我把妳加一头除,若不说,把妳都扯在里边!”
王尼道:“说道‘和尚狠’,真个狠!”只得又到张家来,把颖如话细细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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