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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史记-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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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
晨夜,冒霜雪,驰亢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
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
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於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
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馀力而让财矣。
谚曰:“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居之一岁,种之以;十岁,树之以
木;百岁,来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谓也。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
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税,岁率户二百。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
享出其中。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
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
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
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济之间千树;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
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锺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
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然是富给之资也,不窥市井,不行异邑,坐而待收,身有
处士之义而取给焉。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
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
其大经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给,则贤人勉焉。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
最下。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
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
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
也。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浆千,屠牛羊彘千皮,贩粜千锺,
薪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髹者千
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敫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
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ろ麴
盐豉千,鲐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貂裘千皮,羔羊裘
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锺,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会,贪贾三之,廉贾五之,
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
请略道当世千里之中,贤人所以富者,令後世得以观择焉。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
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馀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
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民工於市,易贾。”乃求远
迁。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
猎之乐,拟於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邛。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秦伐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池,
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然其赢得过当,愈於纤
啬,家致富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鲁人俗俭啬,而曹邴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然家自父兄子孙约,俯
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以曹邴氏也。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间收取,使之逐
渔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富数千万。故曰
“宁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
周人既纤,而师史尤甚,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洛阳街居在齐秦
楚赵之中,贫人学事富家,相矜以久贾,数过邑不入门,设任此等,故师史能致
七千万。
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
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
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田畜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
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以此为闾
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粟以万锺计。吴楚七国兵
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
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
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
关中富商大贾,大抵尽诸田,田啬、田兰。韦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
万。
此其章章尤异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奸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
获其赢利,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变化有概,故足术也。
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
不可胜数。
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
州。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戏,恶业也,而桓发用富。行贾,丈夫贱行
也,而雍乐成以饶。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
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马医,浅方,张里击锺。
此皆诚壹之所致。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
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
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
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晋。晋中军随会
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
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
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
君亢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
始皇之时。蒯聩玄孙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於殷。汉之伐楚,
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
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
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
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
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
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
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
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
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
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
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
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
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
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
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
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
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
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
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本节用,则人给
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
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
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
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
用。无成,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
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
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
不中其声者谓之。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
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
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
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
“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
探禹穴,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
乡射邹、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
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
子迁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
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
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
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
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
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
礼乐衰,孔子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
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
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
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纟由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
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
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
‘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
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
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
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
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
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谷禽兽草
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
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
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
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
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
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
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
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
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
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
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
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
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
当一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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