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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史记-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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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
众庶冯生。”“同明相照,同类相求。”“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岩穴之士,
趣舍有时若此,类名堙灭而不称,悲夫!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
士,恶能施于後世哉?
●卷六十二·管晏列传第二
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
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
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於齐,齐
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
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
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
三见逐於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怯,
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
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於齐,有封邑者十馀世,常为名大夫。
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兵,与俗同好恶。
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
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故论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
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桓公实怒少姬,
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於周室。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
燕修召公之政。於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
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
管仲富拟於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
︹於诸侯。後百馀年而有晏子焉。
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於齐。
既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语及之,即危言;语不及之,即危行。
国有道,即顺命;无道,即衡命。以此三世显名於诸侯。
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闺。
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忄矍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於,何子求
绝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方吾在缧绁
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
中。”晏子於是延入为上客。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
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
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
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
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
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
论其轶事。
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
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
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後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至其谏
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
执鞭,所忻慕焉。
●卷六十三·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周,将问礼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
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
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
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
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至於龙吾不能
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老子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
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为我著书。”於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
五千馀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盖老子百有六十馀岁,或言二百馀岁,以其道而养寿也。
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
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
否。老子,隐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於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於
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太傅,因家于齐焉。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
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
所不,然其要本归於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
盗跖、去箧,以诋讠此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
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
其言洋自恣以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
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
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
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郑之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内政教,
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无侵韩者。
申子之学本於黄老而主刑名。著书二篇,号曰申子。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於黄老。非为人口吃,
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
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於是韩非疾治国不务明其法
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於功实之上。
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
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
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馀万言。
然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於秦,不能自脱。
说难曰: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
敢横失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所说出於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
出於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实为厚利而
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若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
言而显弃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
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
而有功则德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
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彼显有所出事,乃自以为也故,说者与知焉,则身危。︹
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
与之论细人,则以为粥权。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径
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滥博文,则多而久之。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
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彼自知其计,则毋以其失穷之;
自勇其断,则毋以其敌怒之;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规异事与同计,誉异
人与同行者,则以饰之无伤也。有与同失者,则明饰其无失也。大忠无所拂悟,
辞言无所击排,乃後申其辩知焉。此所以亲近不疑,知尽之难也。得旷日弥久,
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乃明计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
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
无役身而涉世如此其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
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昔者郑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因问
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关其思曰:“胡可伐。”乃戮关其思,曰:
“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而不备郑。郑人
袭胡,取之。此二说者,其知皆当矣,然而甚者为戮,薄者见疑。非知之难也,
处知则难矣。
昔者弥子瑕见爱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既而弥子之母病,
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
刖罪!”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
念我!”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
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於初也,前见贤而後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故有爱於
主,则知当而加亲;见憎於主,则罪当而加疏。故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
後说之矣。
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
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之所著书也。”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非,
及急,乃遣非使秦。秦王悦之,未信用。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韩非,韩
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
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
药,使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秦王後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申子、韩子皆著书,传於後世,学者多有。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
太史公曰: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於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
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
明是非,其极惨敫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卷六十四·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
绩。景公患之。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
威敌,愿君试之。”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将兵燕晋之
师。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
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於是景公许之,使
庄贾往。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旦日日中会於军门。”穰苴先驰至军,立表
下漏待贾。贾素骄贵,以为将己之军而己为监,不甚急;亲戚左右送之,留饮。
日中而贾不至。穰苴则仆表决漏,入,行军勒兵,申明约束。约束既定,夕时,
庄贾乃至。穰苴曰:“何後期为?”贾谢曰:“不佞大夫亲戚送之,故留。”穰
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χ鼓之急则忘其身。今敌
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於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於君,
何谓相送乎!”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对曰:“当斩。”庄贾
惧,使人驰报景公,请救。既往,未及反,於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三军之士皆
振栗。久之,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驰入军中。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
受。”问军正曰:“驰三军法何?”正曰:“当斩。”使者大惧。穰苴曰:“君
之使不可杀之。”乃斩其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以徇三军。遣使者还报,然
後行。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身与
士卒平分粮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
晋师闻之,为罢去。燕师闻之,度水而解。於是追击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
兵归。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後入邑。景公与诸大夫郊迎,劳师成礼,
然後反归寝。既见穰苴,尊为大司马。田氏日以益尊於齐。
已而大夫鲍氏、高、国之属害之,谮於景公。景公退穰苴,苴发疾而死。田
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国等。其後及田常杀简公,尽灭高子、国子之族。至常
曾孙和,因自立为齐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诸侯朝齐。
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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