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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5-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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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西爸出院了。这天,姐弟俩接父亲回家,小西守在一边,一只手一直握着父亲的手。小航来来去去端饭送水。谁也不说话。门铃响了,小航去开了门,来者是简佳。小航立刻感到了不满。那不满是过于强烈了,以致简佳立刻感觉到了。
小航和简佳的事一直没得到小航父母的同意,后来,小航决定,为了简佳,做“叛逆青年”——他们俩的事是他们俩的事,干嘛非要听父母的意见——现在他才明白,妈妈走了之后他才明白,他之所以敢那么做,是因为他觉着父母永远是父母,无论怎样都是父母,无论怎样,他们最终都会宽宥他,包容他,接受他。正是基于此,他准备跟简佳结婚,给父母来一个先斩后奏。事实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父母可以说走就走,他们老了,他们的生命非常脆弱。最终没有瞒着爸妈结婚是小航这些日子以来惟一感到庆幸和后怕的事。如果他瞒着爸妈做了这事,他现在就会处于“先斩”了却没法“后奏”的境地!现在,妈妈已经没了,要是再没了爸爸,在这个世界上,他和姐姐就是孤儿了!
小航堵在门口,没有一点要请简佳进来的意思,简佳态度立刻变得客气拘谨。“你爸爸好点了吗?我来给他送样书。”是小西爸新出的那本书。小航接过她手里的那包书放在门边,拉她走开,并关上了门。
“简佳,我爸爸目前心脏情况很不好,血压也不稳。”简佳点了点头。静待他说下去。小航感觉下面的话难以启齿,但还是咬咬牙说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俩,先缓一缓,你知道我爸对我们的事的态度——”
简佳打断他急急道:“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把样书早点送给他,想这也许对他是一个安慰……”还有一个想法她连想一下都不愿意再想,她原本以为,她来,对小航是一个安慰!
小航长叹:“这些事现在对他,算得了什么呀!”
“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我走了。”走了。
小航目送她走,视线模糊了,在心里说:简佳,对不起!
……
出院两天后,小西爸就催女儿、儿子上班去。老伴在的时候,最反对子女因为私事耽误工作,他这么做也是秉承老伴的意愿。小西和小航不放心,提出再过一段,要不,一人一天在家里陪着爸爸。小西爸说有什么不放心的,退休这几年来,我不都是一人在家?小西、小航眼圈立刻红了,说那能一样么?小西爸却表现得异常坚决固执,说他们的妈妈一辈子了,不愿意别人为她麻烦,更不愿拖累儿女。所以,他们俩必须马上上班去。至于他一个人在家,这是早晚的事。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应该早一点开始适应。小西小航拧不过父亲,只好同意了。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了父亲的变化,一种令他们不安的变化。最初一次是小西发现的。那天,小航和小西都因单位有事没能按时下班,小西先回来的,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家里却黑洞洞的没有开灯。她以为爸爸出去了,进家开灯一看,爸爸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问爸爸为什么不开灯,爸爸说:忘了。还有一次是小航发现的,爸爸不接电话。那天他在工地上,空闲时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想问问爸爸的情况,家里没有人接电话。他给姐姐打电话,问爸爸是不是出去了,说是不知道。当下姐弟二人轮着往家里拨电话,就是没有人接。二人急了,分别从单位里往家赶,到家时,发现爸爸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进家时正有一个电话打来,爸爸任电话铃疯狂地响,无动于衷。小西进家后接电话时,对方电话挂了。小西放下电话后问爸爸为什么不接电话,爸爸说:“噢,我一个退休的人了,家里不会有什么电话找我。”
“还有我们哪!我们打电话您也不接!急死人了!”
“急什么?我在家里头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这时小航说:“爸,今天太阳不错,我开车带您出去走走,好吧?”
小西爸说:“不去。不想走。你们快上班去吧!”
此时电话又响,小西接了电话。电话中人先问是吕主任家吗?又说吕主任治好了他的病他们一家万分感谢无以回报,现有朋友送了两筐大闸蟹他想送过来请吕主任尝尝。小西道了谢后婉辞,突然就明白了父亲不接电话的原因。父亲退休后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电话都是找妈妈,爸爸受不了这种“请找吕主任”的电话的刺激!
晚上,何建国来看小西爸,采购了吃的,并亲自下厨给小西爸做了,其中就有小西爸最爱吃的文思豆腐,小西爸却只吃了很少的一点就推开椅子离席而去。小西爸走后,何建国从小西那了解到了小西爸近日的种种情况。
这天,何建国按照在网上查到的一个老年人问题咨询处的地址,找了去。一位鹤发童颜、看上去就令人信任的老专家接待了他。在听了他关于小西爸的情况叙述后,说小西爸的这种情况非常普遍。退休使老年人的社会角色中断,部分社会关系丧失,会使老人感到孤独,这点在男性老年人身上更加突出,男人对社会交往交际的倚赖远远高于女性,换句话说,男人比女人更怕孤独,丧偶之后,尤其会感到孤独,这就是为什么丧偶的老年男性比女性再婚的要多得多。他的建议是,尽快给小西爸找一个合适的老伴。听专家这样说,何建国说老两口生前关系非常好,他认为老人不会接受再找老伴。这时专家告诉他,过去,人们以为老年人结婚只是情感需求,是排遣寂寞的需要,现在的事实表明,老人再婚,更是一种有效的养老模式,伴侣对于老年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何建国把咨询结果转达给了小西。小西回家后又跟小航说了。两人都发愁。就算专家说的对,那“老伴”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不是没想到找保姆,但保姆就是个劳动力,而以小西爸现在的情况,肯定不愿意家里来个生人,还不够累心的。他现在需要的,是“伴侣”。一个能照顾他的、能跟他说话的熟人,做伴儿,同时这“伴侣”还必须有时间不用上班,这样的人哪儿找去?压根就不存在!
这天是周末,小西下厨给爸爸做了文思豆腐,学着何建国的做法做的,做出来后,味道大相径庭,也只能端上去,好在爸爸现在对什么都不挑剔,都不在意。一家三口吃饭时,家里来了人。小西去开的门,开门后愣住,不是因为来者是何建国,而是因为站在何建国旁边的那个人。
那人是小夏。
了解了小西爸的情况后的当天,何建国就回家跟哥商量——现在哥哥名正言顺住家里了,这个家纯粹是何建国的家了,但不知为什么二人却没有因此感到轻松,相反,常常觉着内疚,觉着不自在——何建国跟哥哥商量,亲自再回老家一趟,把小夏请来。这次和小西从老家回来的急,没顾上张罗这事。现在,他决定把这事办了。哥哥何建成问他找别人中不,因为小夏男人已经把她离了,她娘家又没个老的,她来了,孩子没法办。何建国坚持要小夏,因为这是小西妈对他最后的交代,同时也是,最合适小西爸的人。何建成沉默了好久,说要不这么着,让他媳妇帮小夏给带着孩子。于是,就这么定了。次日,何建国就跟公司请了假,开着车回了老家。……
小夏一听小西妈的事后就掉了泪,她对小西妈印象很好,因为小西妈对她好。当时心里头就悔就恨自己,认为倘若她要是在的话,小西妈也许不至于如此。何建国打断了她的忏悔,让她快做决定。决定很难做,因为要舍下闺女。过去不管怎么样闺女还有她爹,现在让闺女跟别人,不知能不能行。何建国让她放心,说他能保证他们一家好好待她闺女,使小夏最终下定了决心,再回顾家。
看到站在面前的小夏,小西爸的声音里竟透出几分激动:“小夏啊!……你怎么来了!快,快进屋!”
小西、小航、尤其是何建国,长长吁了口气。
小西送何建国走,一路下楼,无语。到楼门口,要分手了,小西低声道:“谢谢你。”
何建国低声道:“对不起。”
那次,小西站在楼口一直目送何建国开车远去。……
家里有了小夏,立刻有了生气。她做事也是熟门熟路,什么事都不用人操心。小西爸情绪眼看着好转了许多,有时候小夏做事,他也会到厨房里来给她打打下手,说说话。这天下午,小夏在厨房煎中药,边剥着豌豆。小西爸午休起来后,便也来到了厨房,帮她剥豌豆。
“小夏啊,你这次出来,你爱人同意吗?”
小夏迟疑一秒,“我离婚了。”小西爸一愣。小夏很快道:“他家一直嫌我生的是个闺女,让我再生,我不想再生。这回离婚,就为我把怀上的孩子给做了。”
“为什么——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肯再生?”
“如果再生,万一还是闺女怎么办?就算是生了儿子,就家里的那个条件,肯定得先尽着儿子,那我闺女这辈子不就白瞎了?”
小西爸似赞似叹:“小夏,你和一般的农村妇女还真是不太一样。是得让孩子上学,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不上学没有出路。”
“是。上回赌气走了以后俺心里也是后悔。离了婚就更没法过了,俺们那女人离了婚没有地,分给每家的地,都顶在男人的名下。在农村,农民没地,靠什么过?……”
小西爸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听到这里插道:“离了婚,你出来了,孩子现在谁给你带?”
小夏含糊道:“老人带着。”
没说实话是因为建国兄弟不让说,不让她跟顾家人说孩子是建国嫂子帮忙带着。她想他可能是怕他们有思想负担。
春节快到了。到处是商家打折促销的条幅,广告,超级女声在大大小小的海报上微笑。……
小夏把家里该洗的洗了,该擦的擦了,该换的换了,买菜时还买了一束百合花回来,使家里充溢着花香和生气。小西爸现在把每月的生活费交由小夏管理,买什么,吃什么,交各种费用,全由小夏决定实施。
这期间小西给爸爸张罗了不少对象,最后选定了一个姓秦的教授。也是教中文的。二人交往了一段,相互感觉尚可,定下初三秦教授来顾家拜访。这天,一家人吃完饭后在客厅里看电视说话,小西说起了秦教授,说爸要是觉着不错,就把手续办了吧。说那人跟爸条件上般配,都是教授,长得也挺好看。小航不同意最后一点说法,说是这个岁数的女人了,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一说,只有难看不难看之分。小西说他是性别歧视。小航说她是性别危机。小西爸打断了儿女们的斗嘴,说谈正事。他的“正事”就是,他这一双儿女的婚事。都老大不小了,一个离婚在家,一个当婚未婚。先怪小西没早把跟何建国离婚的事告诉他,又怪小航被简佳“一叶障目”,结果闹成了现在这个结果,一家三口,三个光棍。……正在这时候,小夏收拾完厨房过来了,向顾教授提出,春节要回家。
小西爸当时就慌了神,他想像不出家里要是没了小夏,日子还怎么过。但他随即就道:“应该的,应该的,该回去看看了都来这么久了。具体打算什么时候走啊?”小夏回说要跟建国兄弟商量商量,看他和他哥什么时候走,她跟他们一起走。
小西爸连说“行行行”,神情中却有明显失落。小西也是,明显失落,她是因为听说何建国也要回去。尽管从顾家生活走上正轨后,尤其是小西爸知道了他们离婚的事情后,她与何建国的来往很少。但是来往少归来往少,知道他还在这个城市里,心里就踏实,知道他要离开,就失落。尤其是在春节这样的日子里。
何建成却不回去过年了。春节不回家过年在这里能拿到三倍的工钱,他爹说多挣点钱比啥都强。于是,就不回去了。晚上,哥俩说起了这事,何建国突然心思一动说,要不,让嫂子带着孩子一起上北京来过年?何建成没想到。从来没有敢想。一想这是一件完全可能的事情,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媳妇,他闺女,做梦也想不到能来北京啊!决定了后就打电话跟小夏说了,让小夏自己回去,不要等他们了。
小夏忙着做回家过年的准备。给女儿买了新衣服,漫画书,还有零食。这天,她做完了饭后,匆忙往嘴里扒拉了几口,就请假出去要再给闺女买什么东西。小夏走后,小西长叹:“小夏走了太不方便了!本来还打算春节彻底放松一下,这下子完了,还得干活!……小航,你也得干啊!一人一天!”
小航对爸爸说:“爸,跟小夏说说不回去不行?咱按国家规定,节日期间付她三倍工资。”
小西爸摇头:“她家里头还有个孩子。”
小航说:“孩子接过来!”
小西说:“孩子接过来,住哪先不说——她孩子来了你让她管她孩子还是管咱们?”
小航说:“都管!”
小西说:“得啦,少爷!都管,你当人家是机器人啊!”
儿女说话时小西爸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外面响起了零星鞭炮,他开口了:“去年这个时候,你们的妈妈还在,我们俩还一起逛了一次超市,一起买过年的东西……”
小西、小航立刻闭了嘴。当晚,小西爸突然发现一直放在他枕边的小西妈的枕头没了,问小夏,方知被送到洗衣房洗去了,小西爸一下子急了。那枕头能洗吗?洗了还有小西妈的气息吗?由于小西妈走得急,他没有思想准备过于悲伤,没想到留下妻子身体上任何可以保留的实体,比如一绺头发,一片指甲,最不济,一个手指印一个脚趾印,没有。最后,只剩下了她用过的物品上的气息。气息随着时间慢慢消逝,只有那个枕头,气息犹存,他每天晚上伴着它方能入睡。又不便过分批评小夏,因他并没有就此对人家专门交代过。当天晚上,血压就有些升高。小西爸每次心脏犯病,都是由血压升高开始。晚上,小夏把行军床支在了小西爸房间的门边上,让小西爸敞着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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