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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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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猜度:这是月亮从树林后面升起,预卜明天将起风。但是不久,月亮升了起来,而地平线却没有暗淡下去,相反,这片反光愈来愈亮,而且还不断扩大,很决地把东边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这是炮火吗?”

  同伴们高兴地对看了一眼。莫非战线就在近旁?可是向谁打听呢?迎面而来的人,也象她们一样,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详细情况也不了解。占领军在他们的传单中肯定的说:他们的军队正在顺利地向莫斯科挺进。而游击队的手抄传单却说敌人被挡住了。

  这片火光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第二天傍晚,夜幕还未降临大地,远处的火光就清晰可见了,而且陡然在其他几处地方出现,很快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大地。烈火熊熊,来势凶猛,根本听不见炮声。

  晚上伙伴们睡得很不安宁,时而这个,时而那个爬起身来,默默地望着那令人惶惶不安的血色的夜空,一边揣测着:这火光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早晨,一切都明白了:一股密集的人流向伙伴们涌来,人们沿着很少有人行走的村道和林中道路奔向西方。他们扶老携幼,背上、自行车上、摇篮车里都装着少量的家什;有的四人一组、六人一组套上车辕,拉着大车,车上装满了袋子和小行李箱;只有少数人用绳子牵着母牛和绵羊。

  她们从这些难民那里了解到了可怕的真情:法西斯司令部在自己的后方开始建立反游击队的“无人区”,特别讨伐队烧毁一处又一处的村庄和村落,命令所有居民在六个小时内离开自己的家乡,朝西方河那边移动。命令中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人和牲口——如果过了指定的期限还待在当地,就要全部杀掉。只有执行者例外,他们由部队司令部发给特别通行证,或者持有特种金属牌。

  经过磋商之后,两个女伴决定朝前走,她们加快了步伐,想尽量赶在绝无人烟之前穿过这一不可幸免的地区。现在,不等黄昏来临便可以看见火光。前方以及左右两旁,到处有灰色烟雾冲上天际,这片云烟有如远处起伏的山峦,不过它们是活动的,在地平线上漂浮着,混杂在一起,不断地变换着形状。

  “喂,你们要到那里去呀?!”

  “怎么啦?不想活啦?”逃难的人朝这两个一个劲地向东方行进的女人喊道,一边回头看看她们的背影,忧虑地摇摇头。他们暗自思忖:

  “大概这两个人神智不大清醒吧!”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吓懵了……”

  “多可怜啊,哪怕有人劝阻她们一下也好啊!”

  “可谁敢去劝阻呀?”

  临近晌午时分,逃难的人更多。那些从“无人区”逃出来的人不是在走,而是在跑。他们是徒手在跑,没有携带一点儿东西,手里只拖着那些不叫不喊、好象变哑了的孩子。很少有人注意那两个继续迎着这股人流顽强地走去的女伴。

  这是一些在指定时间前还没有离开故土的人,因为他们不信法西斯命令上的威吓词语。这些人前言不接后语地讲述那班士兵在指定期限内乘摩托车闯入村落的情景。匪徒们穿着此地还没有见过的黑色制服,帽子和短外衣上都缀有骷髅标志。他们不管房子里有没有人,便把门钉死,然后从背囊式的、象扑灭虫害时使用的那种唧筒里喷出一种液体,洒到墙壁上,一刹那间,小木房和小木房里的一切便化为熊熊烈焰。

  穿黑制服的士兵!穆霞蓦地想起了在她故乡城里见到的那些彪形大汉,他们曾为了取乐而凌辱一位老医生。她抓住同伴的手:“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我不去啦。亲爱的,我们返回去吧!”

  “姑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怎么能返回去呀?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难道可以这样吗?”穆霞依然抓住她的手,不过玛特列娜·鲁勃佐娃的声音很坚定,甚至带有命令的口气。

  姑娘全身发抖。

  “可您不知道这些穿黑制服的家伙,您没见过他们。而我看见了……是这样的,这样的……”

  姑娘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法西斯匪徒,穆霞,”鲁勃佐娃一边悄悄地说,一边把自己的手从同伴那儿抽回来,“他们都是一个样,不管他们是什么民族,也不管他们穿的什么制服。快点走吧,我们没有工夫待在这儿了……而且要特别留神,不然我 们会被截断去路。道路一堵死——到那时你怎么办呀?”

  于是她们迎着奔跑的人群走呀,走呀,无论是叫喊声还是哭泣声,无论是失去父母的孤儿,还是冷漠地坐在路旁的精疲力竭的老人,她们只好全然不顾。有一个头发蓬乱的人,脸被烧伤,衣服被烧烂,他一见这两个女伴正径直朝他刚逃出的地狱般的地方走去,便打算挡住她们,可是她们匆匆地闪开了。

  女伴们咬紧牙关,继续前进,他们只有一个愿望——尽快地把珍宝带出这一片火海,冲过恐怖区。最后,她们的知觉迟钝了,就象在一场可怕的恶梦中那样麻木地朝前行进。

  如同人们作恶梦时常出现的那种不连贯的印象那样,逃难的人流陡然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上终止了。前边的路上空无一人,两个女伴的周围笼罩着如同原始时代一样的寂静。这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大地变成了荒野,死气沉沉。

  这是特别可怕的事!

  突然远处响起了摩托车的隆隆声。两个女伴不约而同地跳过一道沟渠,竭尽全力跑过马铃薯地,在田埂上跌跌撞撞,在马铃薯地上乱踩。她们一直跑得精疲力尽。

  最后,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支撑不住,便呻吟着说道:“玛莎,我跑不动了。”说着她沉重地倒在地上,捂住胸脯,张开嘴直喘粗气。

  穆霞躺到她身旁,两旁太阳穴上的血液剧烈地涌动。但是,她们仍然紧张地倾听着在静寂中传来的说话声、摩托车的隆隆声、喷气声、断断续续的口令声、人的呐喊声、以及稀疏的枪声。

  然后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站起来,同时扶起穆霞:“我们走吧!”她轻声说道。

  现在她俩已经在田野上行进,以兔碰上难民们警告她们的讨伐队员设在交叉路口的岗哨。她们默默地走着,时而停下来听听动静,但周围又听不到一丁点儿人声了,甚至连鸟儿的叫声和蟋蟀的唧唧声也听不到了。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无人区”。

  她们在一个小白桦树林里过夜,没有生篝火。两个人整夜没合眼。她们坐在一起,紧紧地偎依着,机械地从麦穗上摘下麦粒送入口中。可是四周大大小小的火光忽悠悠地飘动,就象在跳一种缓慢而又可怕的圆舞。她们不想说话,而想痛哭,可是欲哭无泪。

  因此,她们的心情变得格外沉痛。 
第19章
 
  晨光熹微之中,女伴们离开林中的隐蔽处,朝四周望了望,然后走到黑麦地里,地里有些地方布满黑色的弹坑。

  天幕低垂,天色灰暗,细雨纷飞,脚下的粘土牢牢地附在靴底上,发出吧哒吧哒的响声。

  四周目力所及之处全都变得死气沉沉。

  “我们如同大地上剩下的最后一批人。”穆霞说道,一种孤独感和坐待发生某种不寻常事情的可怕心情总在折磨她。早在被占领的第一天,她在米特罗凡·伊里奇那间小房子里,就已经有过这种心情。

  “你说什么?”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停了停脚步,神经质地问道。

  “非常可怕。”

  “嗯,你怎么啦?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呀,空空荡荡的。”

  “所以才感到可怕呀……”

  “走吧,姑娘,走吧……”

  她们在这片田野之中低声说着话,而且走路也尽可能放轻脚步,使树枝不至于在她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晌午时分,两个同伴看见右边有一队拉得很长的穿便衣的人群在行进,两旁是押送兵,他们神情警觉,左顾右盼,再后面是一辆旧式卡车般的尖头压路机,它在坎坷不平的路上笨拙地颠簸前进。

  女伴们在黑麦地里等到那一群人消失在小丘后面才继续赶路。她们全身淋得透湿,濛濛细雨却仍然下个不停。前方,犬牙交错的森林依稀可辨。近几天所经历的一切使女伴们渴望在林中隐蔽下来,并且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她们便朝森林迅速奔去。

  森林已经近在眼前。透过纷纷细雨,林端婀娜多姿的白桦树林后,株株松树恰似支支蜡烛。她们只好横穿过田边,爬过栅栏。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吆喝声,仿佛一声枪响,两个女伴怔住了:“站住!”

  女伴们吓呆了,甚至害怕回头望望,待到清醒过来,穆霞本想猛地跑开,但女友却抓住她的手。

  “别跑,敌人会开枪的!”

  姑娘困惑不解地望着她的同伴:怎么,投降吗?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微微弯下腰去,双手拄着拐杖,神态安然,好象毫无所思地望着前方。这时穆霞看见了两个德国人,他们戴着湿漉漉的黑色船形帽,穿着她熟悉的短上衣,短上衣的左口袋上方有一个死神的标志。这两个德国人从栅栏的树丛中出来,跳过栏杆,手持冲锋枪,朝两个女伴走过来。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德国兵,正象穆霞所判断的那样,肩宽胸肥,脸膛象布谷鸟蛋,斑斑点点。他走过来后,轻蔑地打量这两个老太婆褴楼的衣衫,摸了摸袋子,然后厌恶的皱皱眉头,把手指在湿草上擦了擦。他对另一个德国人吩咐了几句话,而自己却象体操运动员一样,轻巧地跳过栅栏,又在原地埋伏下来。

  另一个德国人用枪筒把穆霞的背脊狠狠地戳了一下,指着林边,用老娘儿们的尖细嗓音叫道:“到那边去!到那边去!”

  两个女伴迟疑地站着不动。穆霞这才看清这个德国押送兵的脸,这张脸倒还年轻,但浮肿得很厉害,眼睫毛象母牛睫毛那样平淡,一双近视眼,也是平淡的,从镶着金边的眼镜的厚镜片下看来,显得异乎寻常的大;他的嘴巴又厚又红,简直象块伤疤;完全看不见下巴,下唇好象移到脖子上那多脂肪的皱纹里去了。在这张有着一双近视眼、苍白而又有点病态的肥胖脸庞上,既没有严厉的表情,也没有凶狠的神态。不过,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倒使穆霞感到毛骨悚然。这种恐惧心理,是她在林中漂泊的那些日子里,看见身旁一条毒蛇后,不只一次地感受到的。

  “到那边去!”这个党卫军威胁地命令道。

  这家伙翘起嘴唇,露出一排整齐的银灰色镶牙。

  “不,这家伙是不饶人的,也不需要他的宽恕,不需要……不能跟这个恶棍到林子里去。”穆霞感到浑身发冷,好象心脏停止了跳动,她无法控制自己,全身直打哆噱,她喊道:“在这儿打死我吧,打死吧,该死的法西斯强盗……打死我吧!”

  一双无神的眼睛惊讶地望着这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老太婆,她以异常年轻的嗓音在喊叫着什么。

  德国士兵摘下蒙上一层雨水的眼镜,把它揩拭干净,然后并不十分怀恶意地、似乎是机械地用拳头捅了一下穆霞的脸:“到那边去!到那边去!”

  姑娘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出了什么事。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人打她。刹那间,她吃惊地看着敌人,可是除了那副厚玻璃眼镜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后来终于清醒了,这个没有下巴的家伙确实打了她,这使她怒不可遏。

  穆霞刚想回报这个家伙,一双有力的手便从后面抓住她,使她无法动弹:“别这样鲁莽!”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穆霞又冲上前去,但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死死地拖住她。

  “他打了我……这个坏蛋……法西斯强盗……放开我!……他打了我……”

  “好好想想吧,别拿自己去冒险!”她的同伴心平气和的在她耳边说,“冷静一点儿吧!”

  穆霞的怒火消失了,她不知怎么感到全身发软,觉得十分虚弱。那个没有下巴的士兵向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赞许地点点头:

  “好,这个老太婆好,”他用冲锋枪指着森林那边,又哇啦哇啦叫了起来,“到那边去……”

  “癞蛤蟆!”姑娘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声。现在对她来说,反正都一样,无论到那里,无论是死是活,反正都一样。

  她是怎样走到这林边来的,又是怎样出现在一群沉默不语、衣衫褴楼而肮脏的女人之中的,她记不起来了。她甚至不感兴趣,这些妇女是从哪儿抓来的,为什么把她们全都集中在这里。血从被打的鼻孔里渗了出来,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她的短外衣上。

  有人对她说:“坐下,擦擦吧!”

  姑娘坐到地上,用手揩了一下脸,看见掌上有血,把血在潮湿的青苔上拭掉。狂怒使她耗尽了全部力气,她背靠树坐着,用毫无表情的眼光望着前方,对同遭厄运的伙伴们,对个人的命运,对世上的一切,她都很冷漠。

  这时,一贯善于很快同人们谈得拢的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已经跟那些女人攀谈起来,而且慢慢打听出她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到这儿来,以及她们今后的命运如何。

  这些人全都是在“无人区”边界上被巡逻兵偶然抓来的。她们为什么被抓,谁也不知道,而且说法不一:有的说,把她们抓起来只是为了把她们赶出禁区;有的说,这些被抓的人不会被赶走,而会统统枪杀;有的估计,这些人会被赶去抢修昨天被游击队炸毁的桥梁;还有人硬说,德国人会自己修桥,而这些妇女会被强行赶去清扫撤退的苏军部队敷设的地雷。不过多数人认为她们会被赶去修筑工事和碉堡,保护道路不遭游击队的破坏。当地人说,这些工程在这一带“无人区”早已开始,占领军正在林边用砖头、水泥和钢轨修筑大批小型碉堡。

  在这些谈话中,被俘的女人对“游击队”这个词赞不绝口。她们在轻声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斜睨着那个卫兵;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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