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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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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认真地读过希帕切夫的诗。我总觉得他的诗都是些小诗……明白如话,意义简单。譬如这句,‘虽然尽力把她苗条的身子按下,但她一个劲儿地挣扎……’就很好嘛!我一定要读完他的诗!”
【 ①希帕切夫,斯捷潘·彼得诺维奇,1899年生,苏维埃俄罗斯诗人,1919年加人苏联共产党,1949年荣获斯大林奖金。——译者注】
“对,将来你到图书馆去,说‘请您给我一套希帕切夫的全集”’。尼古拉举起姑娘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而她却干脆把手伸进他的衣袖里。“你不是曾经说过不喜欢抒情诗吗,这是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我说不上来……不,我知道,诗歌应该鼓舞人,武装人。‘喂,谁在右边走路?向左!’……”
姑娘把手从尼古拉的衣袖里抽出来,挪开身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轻声地唱起来;
那并非乌云,而是暴风雨前的白云,
在捷列克河①上的悬岩峭壁缭绕。
年轻的哥萨克号声一响,
远处立即腾起一片烟尘……
她的歌声仿佛打破了林中黎明前的寂静,歌声中充满了青年人闪光的激情,洋溢着沸腾的青春活力以及对人间一切美好事物的信念。歌声一下子拨动了尼古拉的心弦,于是他俩微笑着,快乐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头挨得很近,轻轻地、几乎是耳语般地唱了一段又一段。
“这才是真正的歌!唱这样的歌行军都浑身是劲……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唱着歌在沼泽地行军,记得吗?这才是诗歌啊!……需要的是诗的每一行都能唱,能建设,能射出枪弹!至于玫瑰呀,甜蜜的梦呀,亲爱的人儿,珍贵的姑娘……这算什么。讲小白桦这还不错,讲灰色眼睛的小白桦这也很妙……希帕切夫的诗中你还记得什么吗?”
尼古拉一边哈气暖和穆霞的双手,一边摇摇头。
“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力相当差。我连这首都不记得,刚才是偶然想起来的。他的诗写得好,但是你说得对,太简单……而丘特切夫②却不是这样……等-等,等-等……唉,不记得啦。你读了丘特切夫的诗吗?真是一位艺术大师!每一行诗中都有技巧。”
“我认为,真正的技巧在于你根本感觉不出它来。是这样,就是这样,你是怎么看的?譬如这清新的空气,你呼吸它,却并不觉得它是如此之好,只不过心里想深深地地呼吸而已。如果充满了香水味,那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突然穆霞扑嗤一笑。
“你怎么啦?”尼古拉惊问,甚至挪动了一下身子。
“要是把我们刚才谈论的都讲给我们银行里的女伴们听……说游击队员在出发前谈论这些东西,她们准不会相信。我敢担保,决不会相信。她们一定会以为,游击队员一定是坐在篝火旁边,擦着枪,而且一定会说‘向万恶的法西斯报仇雪恨’。说谈论诗歌,不,不,她们决不会相信……”
“干吗不相信呢?你还记得鲁达科夫的话吧,‘夜无诗歌黑沉沉,面包只是食粮的一种,而劳动……’嗨,忘啦。关于劳动他是怎么说的……当时他说得多好啊……”
“他现在在哪里?……他们的情况怎样?……”
两人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 ①捷列克河在北高加索境内,全长约六百公里,注入里海。——译者注】
【 ②丘特切夫,费多尔·伊万诺维奇(1803年-1873年)似罗斯诗人,他的诗哲理深刻,品格高贵,深受人民欢迎。——译者注】
白桦树纤细的象密网一般的阴影向右边移去。空地四周的树木慢慢从淡蓝的蔼色中显露出来,草上的银霜更浓了。
尼古拉同穆霞紧紧地偎依在一起,姑娘的眼睛在近旁忽闪忽闪地眨巴着,这眼睛在尼古拉看来显得特别大。这个夜晚使他们更加接近起来了。他们挨得如此之近,以致尼古拉的脸颊感到了穆霞脸颊上的凉气。他们内心既感到十分惬意,又感到有点儿惶恐。
尼古拉下定决心要吻穆霞一下。只消向前略微动一动,便能触到姑娘的嘴唇。可是正是此刻,在这个夜间,在他们谈了话之后,要做这个动作不知为什么却异常困难,尼古拉的心在急跳,仿佛他正面临万丈深渊,想朝深渊望上一眼,但又没有勇气。
变得十分苍白的月儿落下了树梢。晨光衰微之中,熟悉的树林已经十分清晰地显露出来,不过好似褪了色,失去了原有的丰采,并披上了一身浓霜。
尼古拉终于轻轻地将姑娘拉向身边,他的嘴唇笨拙地碰在她耳旁的脸颊上。穆霞略微避开去,把手从他的衣袖里抽出来。在她那已离得远远的眼睛中,尼古拉既没有看见喜悦,也没有看出责备。她的双眸充满了忧伤的神色。
她微微皱起眉头,轻轻说道:“别这样!”
要是她生了气,把他推开,甚至打他一下,他都不会象听了“别这样”这一句极为普通的话这样难受。刹那间,他听到脚底下霜露的 声,一股寒气流遍全身,下颌微微颤抖起来。他一拳打在白桦树干上,树身抖动了一下,将霜露洒在他们身上。
“哎呀,你呀,洒了一身!”穆霞故意装出兴奋的样子喊了一声,抖掉身上的霜粉,“瞧这灰眼睛的白桦,对我们多么慷慨!”
姑娘狡黠地瞅了难堪的尼古拉一眼。
“尼古拉,你记得我怎样给你缝军上衣的扣子吗?你还记得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提醒什么来着?”
“怎么不记得!她说别把他的心缝上啦。”
“还说了什么呢?”
她象淘气的孩子似的,两只大圆眼挑衅地盯住尼古拉。
“已经缝上啦。缝得紧紧的,永远永远地缝上啦。”
“我的心也永远缝上啦。”穆霞轻轻地说了一句,说完后沉思地笑了起来,笑得很轻。“就这样,再也不必讲了,一切都清楚了,是吧?”
她大胆地望了望尼古拉的眼睛,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当他刚要抱住她的时候,她已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闪在一旁,远远地微笑着,故意用平常的语调说道:“该准备上路啦。我去点燃篝火,你去叫醒托利亚。行吗?”
尼古拉叹了口气,顺从地走向唯一幸存的棚子。
半小时过后,饭盒中的越桔果羹烧滚了。在三块桦树皮上摆着一大块一大块烘干的兔肉。三个伙伴吃饱兔肉,喝够果羹,踏上了征途。
在涉过浅水道时遇到了难题。水虽然浅,但还是能流进穆霞的小靴筒里去,因此姑娘在沙滩边停了下来。尼古拉将托利亚和袋子背过了水道,然后犹豫不决地空到姑娘跟前。穆霞自动抱住了他的脖子。他顿时高兴已极,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在冰冷的水上行走。水面麻麻点点,就象铺上了一张鹅皮一样。在涉水时,他尽力一步一步地、慢吞吞地走着。
第10章
当秋季吝啬的、充满寒意的朝霞映红天际时,同伴们离开湖泊径直向东方走去。穆霞的腿看来还有点儿跛,为了不加重她的负担,尼古拉不让她背东西,让她走在最前面。
他们走得虽然慢,但很顺当。穆霞尽量不放慢步子,可是不久,托利亚开始显得有点异样了。还未过一个小时,一向步履轻快的小游击队员就说脚后跟磨痛了,于是蹲下去整理鞋子。然后。就象兔子那样可笑地跳跃着,连蹦带跳地跟上来,这样就使行路的速度放慢了。他这样跳着走了一小时后,于脆把背包放下来,又要求休息。他们终于踏上了路途,而现在,尼古拉本打算兼程赶路,见了这种情况,非常生气,于是把他骂了一顿,命令他裹紧包脚布。但这个往常爱动肝火的小伙子,只是一声不吭地叹了口气,把脚擦来擦去。
可是,这样地走一走,停一停恰合穆霞的心意。她走路原本感到吃力。当然她决不会向同伴们承认这一点。伤口在发痛,每走一步她都好象在拉开受伤的肌肉;脚在发麻,一点也不听使唤,痛得好象有一种滚烫的东西在燎动她似的。
休息约十分钟后,托利亚站起身来,又慢吞吞地一拐一瘸地走了起来。当尼古拉想减轻他的负担,打算把他的袋子放到自己肩上时,小游击队员的脸胀得通红,差点哭了起来。他把背包抢过来,仍然背在自己身上。就这样为了托利亚而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午餐时分。下一半路程穆霞感到已经轻松一点。但当尼古拉命令停下过夜时,她便无力地倒在滚烫的地上,思忖可千万别让自己的疲劳和痛苦表露出来。
他们决定在一株被风刮倒的烧焦了的大松树旁露宿过夜。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株松树,他们把它拖来紧紧地靠拢这一株,四周摆满干枝,把土挖深一点,然后点燃了火。他们准备就在这堆慢慢燃烧、吱吱发响的篝火旁度过这一夜。
点着簧火后,尼古拉不时打量着托利亚,小游击队员干起活来仍然象往常一样麻利,而且一点也不瘸。尼古拉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难看。松树枝熊熊燃烧起来,四周散发出使人感到温暖的热气。
尼古拉挨近正忙着做晚餐的托利亚,抓住他的肩膀,生气地命令道:“把鞋脱下来!”
托利亚惊慌地回过头来,脸胀得通红,把脚缩到身子底下。
“把鞋脱下来!”尼古拉又用命令的语气重复了一句,“脚弄坏了,拿出来透透风,让它们歇息歇息。你不懂,是不是?怎么,你还想要我们为了你象小虫一样地爬呀,爬呀?”
托利亚仍然固执地坐着不动。尼古拉的火气上来了,他刚要抓住小伙子的脚,可是小伙子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盯了尼古拉一眼,握紧拳头,发白的嘴唇抖动着,说道:“你敢动我一下,就试试我的拳头!试试看,你敢!”
穆霞插到他们中间。
尼古拉气忿地望了犟小伙子大约一分钟,然后冷笑一声,一声不响地躺倒在缓慢燃烧的木头旁。他不明白这个小鬼头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他在装假?干吗要这样呢?为了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当尼古拉在黄火旁睡着了以后,穆霞悄悄站起身来,走近托利亚。她不触犯他的自尊心,委婉地劝他听从有经验的同志的劝告,把鞋子脱下来。
托利亚倔强地避开不谈这个话题,孩子气地拒不认错:“管他什么事?他干吗要来纠缠?……我不缠他,他也别来惹我……试试看,只要他动我一下!”
他生气地瞟着睡得很香的尼古拉。
木头燃了一整夜。同伴们美美地睡了一觉,起身后精神抖擞,昨天的一场误会似乎已被忘却了。但是一上路,托利亚磨破了皮的脚又痛了起来,放慢了脚步,要求停下来歇息。尼古拉只是生气地摇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可是穆霞内心却感到高兴,因为要跟上他们两个,她仍然感到十分费劲。
将近傍晚,他们走出了这一片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使他们感到压抑的烧焦了的森林。在长草的沼泽地前方,出现了一座未遭火烧的葱郁的森林。
尼古拉理了理肩上的重荷,穿过沼泽地迎面向这座生机勃勃的森林跑去。托利亚大概也被同样的激情所驱使,腿完全不瘸了,以他惯有的敏捷跟着尼古拉向前跑去。当落在后面很远的穆霞到达第一排绿树跟前时,尼古拉正在数落托利亚装蒜。小游击队员一句话也没回答,只是不安地望着走近的穆霞。
充满生气的森林飒然作响。秋天里的凉爽气息,蘑菇和青苔的味儿沁人心脾。穆霞深深地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舒展开肩膀,陶醉地笑了一笑,打量着尚未遭到秋风秋雨吹打的碧绿的针叶树。
“同志们,生活毕竟是多么美好哇!”
“我想,我们一旦越过战线,我们就马上会象此刻走出这片该死的焦林一样,产生同样的感受。”尼古拉回答道,“我想,那里的空气应该是另外一种样子,大地和森林也不一样。”
“对,对,不知为什么我也是这样想。”穆霞高兴地说道。
“的确是这样。真见鬼,我也在想,打法西斯来到这里,连太阳都没有从前那样可爱了。”
在大火夷平的森林中度过那种单调乏味、令人伤感的光阴之后,这里是这般美好,呼吸是这般畅快,以致穆霞和尼古拉那天夜晚在小洲上唱的那首哥萨克歌曲,不由自主闪现出来。托利亚戏 地数着脚步。三个人同声和唱起来,有力地迈着步子,一直把歌唱完。
“这难道不好吗,抒情诗人同志?”穆霞问道。
森林、阳光、绿油油的针叶树、歌声、清新的空气以及对在小洲上度过的最后那一夜的回忆——这一切都使姑娘感到高兴,精神为之一振,使她感到了自己的力量、青春和美丽。
“难道这也不好吗,‘默对暴雨,兀自极力挣扎——终有时啊,雨要停止在窗下。’”
“你们这是在谈什么?”
穆霞和尼古拉对望了一眼,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回答。他们感到愉快的是:他俩已经有了共同的秘密。
尽管伤口还在发痛,妨碍走路,但穆霞的思路已移到别处。她想的是:当她同朋友们在满目疮夷的荒凉地区行走的时候,是什么使森林在这两昼夜间发生了变化?只是当尼古拉下令歇息时,姑娘才找到了这种区别。最后的一次霜降得特别浓,树叶完全被这场霜弄枯了,正在 落地。阔叶树秃了顶,火一般的颜色已经消失。松树和枞树现在似乎显得特别突出,它们以自己的绿色针叶半遮住白桦、白杨、赤杨以及樟树赤裸裸的身子。唯独那低矮的、弯曲的柞树还在为它那些脱光了叶子的阔叶树的同类支撑着门面。在针叶树令人抑郁的单调的背景上,处处点缀着棕褐和深红的颜色。
尼古拉出发去寻找新鲜的野味作中餐,穆霞开始采集越桔果。这种莓果在这里比比皆是,把洒满阳光的林中空地映得一片通红。托利亚终于脱下了鞋子,把包脚布晾在灌木丛上。穆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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