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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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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穆霞低声地说,”同时感到全身掠过一阵阵寒颤。
“是八吨的‘杰马格’。”尼古拉激动而准确地说道。撤退已经晚了,他甚至还感到高兴,因为这使他不必再作出新的决定了。“瞄准帆布车篷。”他跪着一只腿,作好射击的姿势。“不要恋战,扫射一下就跑。”
“为什么?”
‘你瞧,你瞧……”
突然一道白色的电光照亮了路旁的树丛、松树和向小桥驶近的那辆卡车。树枝上的雪又闪出蓝色的冷光。
“这是什么?”穆霞低声问道。她手中的冲锋枪身左右摇晃,她尽力想把它稳住,但是办不到。
“还有汽车哩……这是一支车队。”尼古拉失望地回答。他放下武器。高兴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了。
怎么办?要是他一个人,他当然连这一支车队都要扫射,扫射完了就隐蔽在黑暗之中。但他不是一个人。跟他在一起的是他最亲爱的人、但这也不是主要的,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一点。现在这次伏击很明显是冒险的,冒这种险是一种犯罪行为……
他怎样对穆霞说清楚这一点呢?她会怎么想呢?说不定她可能会以为他害怕了……
当尼古拉在思考的时候,第一辆汽车停在桥上,好象碰到了一道看不见的障碍。一切都如尼古拉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司机和护车的士兵走出驾驶室。手电筒光闪动起来。这正是打击敌人的好时机。但是第二辆、第三辆、第五辆汽车已经驶近了。现在桥上裂口边已挤着很多黑影。惊叫声、怒骂声清楚地传到埋伏的地方。在这些听不懂的异国语言中常常出现一个熟悉的字眼“游击队”、“游击队”。虽然桥上挤满了很多士兵,但是他们都胆战心惊地望着森林。而远处的马达总在轰隆轰隆地响个不停,惊恐的白光在松树梢上移动。这是一支庞大的汽车队。
穆霞伏在地上,由于害怕、寒冷和激动,全身在发抖。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眼前发生的事情。尼古拉选这块阵地选得多么妙!从这儿给他们长长的两、三梭子弹,象站在舞台上一样拥挤在桥上的这一伙人,未必能剩下几个来。姑娘很想扣动板机,向这些黑影射击,于是她急忙把冲锋枪放平。但是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不能这么干。内心虽然明白,但却很痛苦。“嗨!为了这些讨厌的珍宝有多少次不得不抛弃自己的想法,克制自己最好的愿望啊!”
穆霞冷瑟瑟地嘘出一口气。
“走!”她低声说,把手伸到同伴的手上,同时心里很清楚,她的这位同伴此刻正在感受一种异样的心情。
尼古拉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指,但是没有动。大概他自己也没有力量将目光从这堆敌人的身上移开。马达现在已经在远处吼叫。似乎整个森林都充满了紧张的啼叫,到处都有车灯光在闪烁。
“走吧,走吧。”穆霞低声说道,懊恼得几乎要哭起来。
两名游击队员终于费劲地把目光从诱人的目标上移开,沿着峡谷爬起来。林中小溪在沉沉夜色中闪烁着暗淡的波光。但他们还未爬出几十米,就被一种陌生的、轰隆隆的、发抖的声音止住了。这声音不知来自何方,迅速而又威严地钻进森林。刹那间,他们明白了这是飞机。从声音听来,这飞机不象他们听到的任何一种夜间轰炸机,它不象德国的“容克尔斯”①和“亨克利”②那样若断若续地低声 叫,也不象夜间去轰炸德国的苏联空中飞船的马达那样高声轰鸣。此外,无论是德式还是苏式飞机,声音常常是从高处传下来,好象是从远处的星星那儿降下来似的。而这种声音既嘶哑又抖动,好象一只不知名的危险的大野兽在吼叫,它突然出现在跟前,好象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这声音既使空气颤动,又使雪从不安的树枝上纷纷撒落。
穆霞和尼古拉刚一交换困惑莫解的眼色,从大路上便传来了畜牲一般恐惧的嚎叫:“什瓦尔增托待!”③
于是沉沉的黑夜中,陡然响起一片慌乱的奔跑、恐惧的叫喊以及脚步声。的确,在这种以疾风暴雨般的速度加强的音响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可怕的东西。穆霞同尼古拉靠在一起,在这莫明其妙的危险面前不由自主地发呆了。在他们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一个黑影出现在小桥上方明亮的星空中,射出两道强烈的红色闪电。快速的红光照亮了大路、森林和盖上帆布的汽车队,也照亮了士兵们不动的身影,这些士兵象黑色的蟑螂一样伏在路坡上。随着第一个黑影,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以后还有几个。它们飞快掠过去,没法数清它们究竟有多少,每一个黑影都射出快速的红光。
【 ①容克尔斯是德国最大的一家航空垄断联合企业,由胡果·容克尔斯于一九一七年建立。希特勒当政时,生产军用飞机。一译者注】
【 ②亨克利。是另一家德国公司制造的飞机。——译者注】
【 ③德语,意思是“黑死神”。——译者注】
两名游击队员卧倒在潮湿的落叶上,尽力贴紧湿润的冷土。来历不明的飞机引起了他们一种本能的恐惧,但是战争已教会尼古拉和穆霞敢于面对危险,因此他们总是在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飞机喷射出来的闪电,本身还隐藏着某种危险。飞机的马达声虽然已经听不见了,但是在笼罩大路的褐色烟雾之中,象电焊的闪光一样强烈的火光仍在时隐时现。不久,在大路的上空升起一根黄色的火柱,传来轰隆轰隆、僻哩啪啦的爆炸声。
尼古拉一下子听出了这种声音。打从他在自家的铁路枢纽站接受战斗洗礼的那一天晚上起,这种声音就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这是弹药在爆炸;看来,汽车里装的是弹药。
尼古拉跳了起来,忘记了任何危险,高兴得气都喘不过来,大叫了一声:“我们的飞机!”
穆霞把他的手一拉:“轻点!你发疯啦。”
姑娘的恐惧心理完全消失了。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感到战线就在近旁,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就算还很远吧,但是他们总算听到了祖国制造的武器声。一只巨掌已经伸到了这里,伸向这些森林,伸进了法西斯军队的大后方。由于在这里,在自己的身旁,自己的飞机刚刚给敌人以打击,姑娘感到十分高兴,好象她在这次伏击中,听到的不是某种使人惊诧莫名的大炮的呼啸声——这种大炮给敌人射出可怕的、致命的红光,而是苏军强大的、满怀信心的声音。“但不要因为这点而冲昏头脑!要知道敌人就在近旁,而尼古拉却象个孩子一样在叫喊。”
“别作声!”她低声说道。
“穆仙卡,亲爱的,这是我们的飞机呀。你还记得吗。这就是当初那个飞行员讲的那种冲锋机呀!它们发射的是喷射弹。我们,我们帮助了它们呀!我们帮助了红军呀!”
穆霞想起了大路上畜牲般的嚎叫。
“什瓦尔增托特。你知道吗?他们在喊,黑死神来啦!科连卡,亲爱的,他们多怕我们呀!”
火光越升越高。夜幕后退了,周围的一切都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大路上更加惊慌。黑色的身影在汽车之间奔窜,呻吟声、骂人声、一名军官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响成一片,有人向谁开了一枪。汽车的马达响得又焦急又哀伤。大概那些神经健全一点的司机,企图将幸存下来的汽车拉出燃烧的车队,逃出火区。
但是,现在从另一方向又响起了威严的、略微有点嘶哑的吼叫声。这一次穆霞和尼古拉知道这是谁在飞行,带着什么目的飞行,因此他们心情平静、饶有兴趣地观察冲锋机第二次在大路上空低低地飞掠过去,在红色的火光照射下,游击队员们甚至看清了机翼上暗色的星星。奇怪的炮弹又脱离飞机,带着烟尾巴飞跌下来,然后在地面上爆炸,使周围的一切都燃烧起来,震动起来。
火光也照射到了游击队员们埋伏的地方。尼古拉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穆霞的脸上大颗大颗地流着泪。自己的飞机!请想一想吧:自己的飞机!这样的喜事她今天连想都不敢去想!
这对青年男女互相交换了眼色,心照不宣,站起身来,朝前走去,无需隐蔽,因为他们知道,大路那边根本顾不上他们,没有谁来注意他们。他们给节日准备的礼品,苏联飞行员同他们一道光荣地献上了。于是游击队员们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象主人一样地向前走,他们知道能够发现并追击他们的人趴在那边大路的斜坡上,有的被烧焦了,有的被炸成肉泥,要是还有幸存者,由于吓破了胆也不能很快地清醒过来。
是呀!梦应验了!这个节日的晚上给他们带来了多少欢乐!他们忘记了大路上还有敌人,忘记了自己还是饥肠辘辘,既不理会凛冽的寒风,也不感到吸骨的严寒。他们手拉着手向前走,倾听着那还在使黑夜抖动的噼哩啪啦的爆炸声。
他们就这样并排地向前走,在黑压压的、忽明忽灭的森林里向前走,领受着友谊之手的温暖。由于极度兴奋,也由于可以不必躲藏,不必回头,不必隐蔽而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时感到自己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这一切是多么好啊……
第19章
从那时起,同伴们就常常能听到节日之夜响过的苏军打击的声音。在森林里或者荒凉的田野小道上穿行时,他们现在经常看到浅蓝的轰炸机匀称的十字架机身。这些轰炸机在晴朗的天气里,在寒冷、蔚蓝的天空中,给身后留下一条久久不散的白尾巴。从远处的公路干线上,从铁路上,有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自动高射炮匆忙的射击声以及隆隆的空战声。有时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朵朵爆炸的彩云,闪光的白雪与冬天苍白的天际连成一片,在相接之处的上空升起一团团袅袅黑烟。
同伴们有几次看到在节日之夜帮助他们向祖国献礼的那种飞机。有时两架,有时四架、六架——总是小小的一群突然从森林的边缘处出现,低沉的轰鸣声震惊天宇,从头顶上飞掠过去,然后很快消失在冬天朦胧的地平线上。
如今,苏联飞机经常出没于占领区上空,给疲惫的行路人带来了问候。这既是他们正日夜兼程以赴的遥远祖国和平的后方对他们的问候,也是对他们的召唤。
但前进的路程日益艰难。在那个节日之夜,他们吃光了兔肉干,你推我让地分吃了最后一块面包。打那以后,他们只好喝那种切成碎块的小菩提树皮熬成的、非常难吃的清汤,或者在无人照管的集体农庄的田里,费劲地从雪里挖出一些甜甜的陈马铃薯。
有一天,在一个十字路口,游击队员们看见了一块钉在电线柱上的大黑牌子。牌子上用俄文写着:“无人区”。下面注明:“任何居民,如无特别通行证进入‘无人区’,根据司令部命令,不经审判就地枪决。”尼古拉和穆霞若无其事走过这块告示牌,托利亚忍不住唾了一口浓痰,让痰挂在牌子上。同伴们既不害怕这古怪的名称,也不害怕这些威胁的词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他们真正感到可怕了。他们只知道一点:再往前走会更艰难。
的确,这里的村落已被焚毁殆尽。大路旁的房屋虽然还保留着,但里边已经没有居民。房子被占领军占驻了。被击溃的、失去战斗力的部队在这儿休整。设在原先是拖拉机站的棚子里的战地修理所,修理着被打坏了的、变了形的战争机器。新的师团也集中到这里来,以便准备进攻;从西欧的后方开来的后备军也向这里靠近。在这里的房屋中,伤兵直接躺在地板上。这一广阔地区已成了一座大兵营。
大路象战壕一样,挖在深深的雪地之中。大路上,军用汽车来往奔驰。为了使大路不遭游击队破坏,工兵们砍光了大路两旁的森林和小树丛。在小桥两旁的洼地上敷设了地雷,地雷区围上了带刺的铁丝网。
只能在夜间通过这一没有居民的地区,而且还要沿着森林走。有时一昼夜还走不上五、六公里。现在连冻马铃薯都不得不生吃了,因为不是经常能够点篝火。只有一次同伴们很幸运地碰上了一座林中小屋的废墟,这小屋看来是一位守林员的。托利亚在旁边菜园的菜地里,找到了冻得硬梆梆的甘兰。他们贪婪地向甘兰扑去,把它们从雪中挖出来,等不及水烧滚就生吃起来。梆硬的甘兰在牙齿之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当甘兰终于熬好后,他们不仅吃光了溜滑的菜叶,连汤也津津有味地喝光了。他们觉得这种汤太好喝了。
同伴们用空袋子装满了冻甘兰,这些甘兰可以让他们维持一段时间。但气力明显地在衰竭下去。现在三个人都极其虚弱,以致他们每挪动一步都感到吃力。肌肉又酸又痛,好象被打伤了一样。当黄昏降临,尼古拉把同志们唤起来上路时,他们呻吟着,不大情愿地站了起来……
“同志们,你们可知道,要不是我们肩上的这个重担,我怎么也不会站起来的。躺着,躺着,望着天空,打着脑,该多好啊!哪儿都不想去!”有一次穆霞坦率地承认道。
两颗大大的、晶莹的泪珠挂在她那凹陷下去的、发青的眼窝边。
尼古拉吃惊地向姑娘望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她熄灭篝火,拥好袋子,甚至还哼着歌哩。但要骗过尼古拉可不那么容易。他知道这些话不是偶然说出口的,要知道,他自己有时也同样屈从于那种对一切都麻木不仁的感情。当他整夜在雪原上给同志们开辟道路,穿过小树丛,越过被风吹拆的枝任时,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使伙伴们的精神振作起来,使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尽管这种力量正在衰竭;如何使他们焕发精神,鼓励他们前进。
他们在林中小谷里停下来休息,篝火快活地僻啪作响。这时,坐在树旁沉思默想的尼古拉突然伸直身子:“同志们,你们知道吗?”
开始打瞌睡的穆霞睁开眼睛,惊讶地望了望他,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她似乎觉得方在年轻的游击队员那张由于篝火烟熏和寒风吹刮而变得乌黑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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