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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3-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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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却是此类小说的全部。就好像甜点不能成为正餐的全部,却是蛋糕房的全部。所以要写情,也要写到最甜蜜,最抓人才好。比如当前最流行的韩国小说和电视剧。
女票
孙方友
【作者简介】
孙方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理事,郑州小小说学会副会长。迄今已出版小说集《女匪》、《刺客》、《孙方友小说选》、《水妓》、《贪兽》、《女票》、《虚幻构成》等七部。其作品转载率极高,曾有多篇作品被翻译成英、法等多国文字,作品转载、翻译、收入各种选集近500篇(次),曾获过“飞天奖”、河南省文艺成果奖和省五个一工程奖、“金麻雀奖”以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各种报刊文学奖六十余次。
在1990年代以后,中国小说家急匆匆地追“新”赶“后”,津津有味地咀嚼西方的一些文学的残羹冷炙,而还有另外一些作家一直默默地坚持传统小说的写作,其中笔记小说就是一个传统流派。当代笔记小说的代表人物是贾平凹,孙方友,聂鑫森和阿成,他们的小说叙述简洁,趣味性强,具有十足的文人味道,符合中国读者的审美习惯。在读者的文字观念日益成熟的今天,他们的小说逐渐被重新认可,本刊预测,在近年来,现实主义文学将重新回归,笔记小说将成为中国畅销小说的一个重要力量。因此我们将连续推出“中国笔记小说王”展示笔记小说作家的创作实力。
他灵巧地玩弄着一支枪。
那支德国造的小左轮如黑色的乌鸦在他的手里“扑楞”了一会儿,然后又被他紧紧地攥住。他下意识地吹了吹枪管儿,乜斜了一下不远处那个被绑的女人,咽了一口唾沫。
你一定不想死!他说,可是没办法!
被绑的女人一脸冷漠,静静地望着前面的那个男人。她看到他又卸了枪,那枪被卸得七零八碎,似一堆废铁。废铁在阳光下闪烁,显示出能吃人肉的骄傲。他用手“洗”着零件,眨眼间,那堆废铁又变成一只“黑乌鸦”,在他的手中“扑扑棱棱”展翅欲飞,然后又被牢牢地攥住。
怎么还没有听到枪响?芦苇荡的深处传来了故作惊诧的询问声。
头儿,舍不得那娘儿们就放了她嘛!有人高喊。一片嬉闹声。
他蹙了一下眉头,抬头望天。天空瓦蓝,白云如丝般轻轻地飘过,穹顶显得无垠而辽阔。阳光在湖水里跳荡,芦苇摇曳晃得人醉。那女人仍盯着他。他看到女人那乌黑的秀发上沾满了芦花。白皙的脸冷漠无情,丰腴的胸高耸如峰。
他终于掏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子弹,在口里含了含,对着阳光照了照,然后在掌心中撂了个高又稳稳地接住,说:这回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他说着瞭了一眼那女人——正赶一阵小风掠过,女人的旗袍被轻轻撩起,裸露出细细嫩嫩的大腿。白色的光像是烫了他的双目,他禁不住打了个愣,觉得周身有火蹿出。
头儿正在想好事儿哩吧?那边又传来了淫荡的呼啸声。
女人看到他那刚毅的嘴角儿被面颊的颤动牵了一下,那张年轻的脸顿时变形。他终于举起了那支枪。那支枪的弹槽像个小圆滚儿,如蜂巢,能装十多粒子弹,弹糟滚儿可以倒转,往前需要扣动扳机。她看到他把那颗子弹装进了弹槽,“哗哗”地倒转了几圈儿然后对她说,这要看你的命了!
这里面只有一颗子弹,如果你命大,赶上了空枪,我就娶你为妻。他又说。
她望着他,目光里透出轻蔑。
你知道,土匪是不绑女票的,女票不顶钱。有钱人玩女人如玩纸牌,决不会用重金赎你们的。他说着举起了枪,突然又放了下去,接着说:让你死个明白,我们本想绑你丈夫,没想到弟兄们错绑了你。我们不是花匪,留不得女人扰人心。不过,若是我娶你为妻,是没人敢动的。但我又不想娶你这个有钱人的三姨太,所以这一切要由天定了!说完,他又旋转了几下弹槽滚儿,才缓缓举起了枪。
女人悠然地闭了双目。
那时刻,湖心的岛坡上很静,一只水鸟落在脚下,摇头晃脑地抖羽毛。芦苇丛里藏满了饥饿的眼睛,正朝这方窥视。
他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是空枪!
求你再打一枪!她望着他说。
他摇了摇头,走过去说,我说过了,只打一枪。你赶上了空枪,说明你命大也说明咱俩有缘分。
她冷笑了一声,说,你想得美呀!
你想怎么样?他奇怪地问。
我想死,死不了,也想认命。她望他一眼,松动了一下臂膀, 拢了拢乱发回答。
怎么个认法?
我也打你一枪!
他怔了,不相信地望着她,好一时,突然仰天大笑,说,够味儿,真他妈够味儿!怪不得陈佑蘅那老儿喜欢你!我今日算是等到了对手,就是栽了也值得!他说完便把枪撂给了她,然后又掏出了一粒“花生米”。
她接过那粒子弹,装进了弹槽儿,然后,熟练地把弹槽滚儿旋转了几圈儿,对着他走了过去。
她举起了枪,姿态优美。
他吃惊地张大嘴巴。
大哥,听说这女人可是枪法如神呀!苇丛中的人齐声喊——声音里充满了担心和惊恐。
她笑了笑,又转了一回弹槽滚儿,对他说,如果是空枪,俺就依你!说完,重新举起了小左轮。她的手有点抖,瞄了许久,突然,颓丧地放了枪,好一时才说,俺不认命了,只求你从今以后别再当匪,好生与俺过日子!
他愕然,呆呆地望着她,像是编织着一个梦幻。
你命不好,我愿意跟你去受罪。她不知为什么眼里就闪着泪花儿。
他疑惑地走过去,接过那枪一看,惊呆如痴。
俺转了两次,可那子弹仍是对着枪管的!她哭着说,那时侯,俺真想打死你,可一想你命这般苦,就有点儿可怜你了。你不知道,俺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他愤怒地扣动了扳机,枪声划破了寂静,苇湖内一片轰响。
他颓丧地垂了手枪,对她说,好,我听你的,带你去过穷日子!
四周一片骚动,无数条汉子从芦苇中跑出来,跪在他的面前,齐声呼叫:头儿,您不能走呀!
今日能得鲍娘,也是我马方的造化!他平静地说,兄弟们,忘了我吧!
有人带头掏钱,他和她的面前一片辉煌。他望着那片辉煌,跪下去作了个圆揖,哽咽道:兄弟们的恩德我永世不忘,但这钱都是你们用命换来的,我马方一文不带!说完,他掏出那把左轮,恭敬地放在了地上。她走过去架起他,然后拾起那把左轮,说,你当过匪首,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带上它也好做个防身!
他哭了。
二人下山了。
狱卒
孙方友
白娃泪流满面地说:“我从小没爹,是娘苦心巴力把我拉扯大。十五岁那年,远房二叔劝我外出随他做生意,谁知出来竟是干土匪!大伯这次若能救我出去,我饿死也要走正路!”
陈州贺老二;老俩口都是狱卒,专看死囚。无论男女,只要一犯死罪;剩下的日子统归贺老二夫妇管辖。人之将死,有什么要求;官方尽量答应。所以,贺老二夫妻做的是善事。
贺家原是大户,家道中落之后,贺老二便托父亲的生前好友谋了这个“阴阳差”。开初,是他一个人干,后来突然来了个女人犯了死罪,诸事不方便,经上方批准,妻子也便有了零差。女人犯罪率低,女狱卒多为临时。但无论如何,夫妻俩挣下的银钱也足能混饱肚子了。
由于贺老二识文懂墨,每遇到死囚有遗言,多请他落个笔记。贺老二自幼写仿,扎下了童子功,所以字很帅。被杀的人多是阳寿不长,自然有话要说。慢慢的,这便成了一条规矩。每有刑事,不等犯人相问,他就端来笔墨纸砚,隔着牢门问死囚:有话留下吗?
这情形就显得悲壮。所以,陈州至今仍流传着一句十分恶毒的诅咒:有话你就留给贺老二说去!
这一年,死牢里又关了一名死囚。死囚姓白,叫白娃。白娃很年轻,还不足十八岁。他是城南颍河边人,由于家贫,十五岁就随陈州名匪王老五拉杆子,月前攻一个土寨的时候被官方生擒。当时正闹捻军,无论大小,无论男女,一律要问死刑。
白娃赶上了火候,单等秋后处斩。
贺老二就很可怜白娃,觉得他年纪轻轻,又是苦命人,便处处照顾他。他对白娃说:“娃子呀,只要你不逃跑,吃啥我给你弄啥!”
白娃哭了,说:“大伯,我啥也不想。只想活命!”
贺老二一听犯了难,无奈地说:“俺百条都能帮你,惟有这命保不得!你既然惜命;为何当初下黑道呢?”
白娃泪流满面地说:“我从小没爹,是娘苦心巴力把我拉扯大。十五岁那年,远房二叔劝我外出随他做生意,谁知出来竟是干土匪!大伯这次若能救我出去,我饿死也要走正路!”
贺老二同情地望着白娃,许久才摇了摇头说。“孩子,晚了!一切都晚了!”
白娃一听,痛苦欲绝,从此不吃不喝,说是宁愿活活饿死,也不愿让母亲看着儿子上刑场!
贺老二好说歹劝不济事,就觉得很犯愁,回到家时,也止不住长吁短叹。老伴见他精神不振,问其原因。他长出了一口气,对老伴说了实情。老伴也是个好心肠,听后也禁不住为白娃担心。
老伴说:“娃子就剩下这么点儿阳寿,总不能让他活活饿死呀?”
“我也是这么想,可就是劝他不醒哟!”贺老二满面愁容。
“都怪你把话说太死,让他少了盼想!”
老伴嘟囔老二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总该想个办法,让他活过这几天。”
贺老二望了老伴一眼,半天没吭一声。他觉得老伴说得有些道理。便开始想办法,想了半宿,终于有了好主意。
第二天,他摊纸磨墨,模仿匪首王老五的口气写了一封密信,大意是说到白娃出斩那一天,众弟兄将化装潜入陈州劫杀场……信写好,他让老伴化装一番,佯装是探监,把信卷进烙馍里,偷偷给了白娃,并暗示说吃烙馍的时候要小心,免得噎了喉咙。趁守牢的兵丁不在,老太婆便谎说自己是王老五派来的,暗暗说了劫法场的事,并安排白娃说:“王大哥说,要你这阵子养壮身子,到时候省得误事!”
白娃不认得贺老二的老伴,信以为真,偷偷打开馍,果见一信,更是深信不疑。他虽不识文墨,但他从老太婆口中知晓了内容,顿时来了精神,他把那信当成了救命符,贴在胸前,一口气吃了五张大烙馍。
从此,白娃精神大变,猛吃猛喝。贺老二夫妇见他再不愁生死,心中也高兴,想法生点儿照顾他。白娃吃得白胖。
不久,时近秋月。眼见白娃没几天阳寿了,贺老二特地找到刽子手封丘,安排说:“白娃是个苦命的孩子,行刑时千万别让他多受罪!”
为让白娃充满生的希望,临刑前一天,贺老二又派老伴探了一回监。贺妻特意给白娃做了好吃的,悄悄送到牢房,对白娃说:“孩子,你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老太婆扭脸就落下了泪水。
拉出白娃的时候,白娃精神昂扬,不像别的死囚,一脸阴气。他满面含笑地跪在刑场中央,双目充满希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直到封丘手起刀落,白娃才含笑入九泉。那颗落地的人头倔强地离开了身子,在刑场里滚动了一周——那溅满血花的脸上笑意未减,充满希望的双目仍在人群中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写给狗的遗嘱
李 芳
【李芳简介】
李芳,男,大专文化,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安徽省音乐协会会员、阜阳市作协理事、颍泉区作协副主席,现供职于区人武部。曾有小说《军嫂的补鞋摊》发表在《文学报》,小说《一分钱》发表在《解放军文艺》上,《大水》发表在《解放军生活》,《敬给娘的军礼》发表在《中国民兵》等刊物上。
既有女人又有狗的日子,老金感到心满意足。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和阿方姑娘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候,老金就心脏病突发去世了。不过,他的猝死并没有引出什么乱子来。毕竟是在商海混了半辈子的人,老金自有他的精明之处。在跟阿方姑娘结婚前一个月,他就悄悄立下了遗嘱。
老金55岁了。
55岁的老金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大的建材企业,他手头究竟有多少资产,谁也说不清。只晓得,他向慈善机构捐款,一出手就是十万二十万的。
老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伴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老伴去世后,有一打的女人挖空心思想嫁给老金,老金一概回绝了:自己在生意场上打拼得积劳成疾,如同一把枯柴,且患有心脏病,他清楚那些女人们想要的是什么。
老金对狗十分宠爱。几十年的商海生涯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狗有时比人更值得信赖。
不过,狗与人相比总是短命的,这让老金深感遗憾。在死掉了几条狗之后,老金发誓再也不养狗了。没有狗相伴的日子,老金显得形单影只,女儿看了心疼,便在他63岁的时候,又送了他一条狗。
这条狗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狗,但乖巧、温顺,好像天生与老金有缘,一见到它,老金便很喜爱。他给小狗取名“闹闹”,每天无论多忙,他都亲自替闹闹洗澡;闹闹生病了,他又亲自带它去宠物医院看医生。
就是在那家宠物医院里,老金认识了阿方。阿方是宠物医院的护士,每一次老金带闹闹去看病时,阿方姑娘都亲切地把闹闹抱进怀里,又是摩挲又是抚爱的,就像一个年轻妈妈爱抚自己的孩子那样。老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后来,老金就把阿方姑娘聘请到家专门照顾闹闹。再后来,阿方就成了老金的妻子。结婚的这一年,老金63岁,阿方23岁。
大家都认为年轻貌美的阿方是“因狗得福”的,她嫁给老金一定另有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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