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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只有风知道 作者:西默尔-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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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很想跟你周游世界……”她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在一艘大船上,比如说,‘法兰西号’。你是不是也想这样?”

  “嗯……”

  “咱们可以从这里起航,绕过非洲、卡萨布兰卡、开普敦、达累斯萨拉姆,然后去卡拉奇、孟买、马德拉斯、卡尔库塔、新加坡和曼谷。我见过所有这些城市的图片,真的想见见它们,跟你一起,只跟你一起。这是我的一个非常大的愿望。这么环球旅游也贵不到哪儿去。”

  “咱们将周游全球。”我说,感到睡意包围着我,“咱们一起参观所有的城市,我也希望这样。它们当中有一些我熟悉,到时候我领你一一游览。”

  “太好了,罗伯特!”她更紧地搂着我,“香港、马尼拉、台北、长崎、横滨、东京……”

  我只能非常模糊地听到这些话,然后我就睡着了。在梦里,我到了非洲、达累斯萨拉姆,为了给昂热拉买一根珊瑚项链,我跟一位商人讨价还价。

18

  她坐在浴室里的梳妆台前,坐在有三块镜面的镜子前的一张小椅子上。灯光间接地照在镜子上。昂热拉穿着一条肉色的三角裤,别的什么也没穿。她已经做好了头发,做得很快。此刻昂热拉正在化妆,因为我请求过她这么做。我坐在卧室的床上,注视着她。先前我们已洗了澡。然后昂热拉用一种油脂搽了全身,它很快就被皮肤吸收了,我给她帮忙。她说,因为戛纳空气干燥,她经常把她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得经常往皮肤上涂油。现在她坐在三块镜面的镜子前,把一种矿泉水浇在一块小海绵上洗脸。我坐在那里,看着她,一动不动。

  “这会让男人感到无聊透顶。”昂热拉说,“你走吧,去读点什么,喝点什么,罗伯特。”

  “不,”我说,“我要看你。”

  “你喜欢这么做吗?”

  “我还从没有这么做过。跟你在一起我喜欢这么做。”我说。

  现在她往脸上涂另一种油脂,揉搓,让它渗入皮肤里面。她集中精力地这么做着,不停地望着镜子里,她能从那里面看到我。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她是背对着我。她拿起一种液体的化妆品,均匀地涂在脸上,它跟她的皮肤有同样的金棕色色调。

  “你用这种化妆品让肤色均匀,是吗?”

  “对,”她说,“我有几种——不同的色调——你知道,这取决于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有多黑,取决于它的色调。”

  我点头,她在镜子里看到了。

  我想:我今天肯定不会告诉她,我的腿得截去,但是我总得在什么时候对她讲。那时候她会如何反应呢?要是她安慰我、帮助我,怎么办呢?那我怎么办?感激每一句话?缠住她?这是不是太自私了,我能鼓励她这样做吗?或者,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就因为我深爱她,我也不必悄然无声、不留痕迹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我的思绪、我的感情反反复复。紧接着我又充满了希望,心想,如果我不扔下昂热拉单独一个人,不让她孤独,那不是自私自利,相反。我可以而且必须留在她身边。我想,我必须……

  昂热拉拿眉笔挑高眉毛。她完全沉醉于她的工作。她想让自己变得“更美”。她为我这么做。如果她为我这么做,她也会为我做其它事情,肯定无疑。她肯定会为我做一切,在手术之后照料我,帮助我,直到我装着那么一个假肢能走得好好的。跟我夜里的想法完全相反,我现在想:我的老伙计,你遇到了昂热拉,这是你能碰上的最大幸福。如果他们截去你的腿,跟她一道你也能挺过来。可那之后你还是个真正的男人吗?这行吗?为一个女人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昂热拉拿起一个小瓶子和一支小毛笔,把它浸进去,小心地描绿宝石似的眼影。绿宝石配那身黑色衣服,我想。穿另外的衣服她会画其它颜色的眼影。我想:没错,只有一条腿我也是个真正的男人——在昂热拉身边。通过昂热拉,你这个幸运的人儿,我对自己说。

  昂热拉用另一支小笔把上眼睫上的线重新描黑。她也把眼角描黑了。我坐在那儿注视着她,这好像是我所见过的最有趣的事。我感到,温暖像一股洪流似的流过我的身体。我想她也会帮我忙,在这下面找到工作。我的天,一切是这么的简单。昨天夜里一切都不可能。你是多大的傻瓜啊,我暗自说,你这个永远的困窘乔。困窘乔,我又想起它来了。是啊,我确实是这么一个人。对于一个假肢安装完好的男人,这里有多少工作的机会啊。我讲多种语言。我肯定能找到什么做。比如说,我能为一位律师或公证人工作。昂热拉在戛纳认识许多这样的人。她肯定会为我找到工作!那样钱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那样我就有足够的钱给我们俩和给卡琳了。最奇妙的是:一旦他们截去了我的一条腿,我就可以永远留在戛纳,永远不必离开了。我们虽然没有谈过,这本来可是我们最大的麻烦啊。傻瓜,我对自己说。

  昂热拉有着丝一样乌黑的长睫毛。她正在染它们。我可以永远呆在戛纳!呆在昂热拉身边!似乎向你压过来的一场麻烦的雪崩,就此迎刃而解了,你这傻瓜,我想。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昂热拉?她把一切看得如此乐观,对于你这样一个悲观者和困窘乔,这是多大的幸福啊。我想起来,有一回,我们在夜里通电话,谈到我对未来的担忧,她说过的话就是:“我一生中总是依据一个座右铭生活:让它来吧!”

  让它来吧!

  这是正确的观点。光我一人我永远也不会有那么做的力量和勇气。但是跟她一起就有了。

  昂热拉使用一种橘色的唇膏。她准确缓慢地画唇线,给它涂油。我想,在我一生中没有什么比这个前倾的女人的身体、这张温柔的脸、这一头红发的瘦小的脸更感动我。

  画完唇后,昂热拉站起来,往身上洒一种她从一个大盒子里取出的香水,盒子里有许多种用小盒包装或者盛在小瓶子里的香水。

  “你知道吗?自从我来到戛纳,我就再也没买过香水。一次也没买过!在那些招待会上,在那些宴会上,夫人都得到某家公司赠送的香水,先生们得到其它东西。我干吗要买香水?你看,我连他们赠送试用的都用不完。好闻吗?”她把小臂伸向我。

  “好极了。”我说,俯身向前,吻她。

  “噢,”她说,“咱们想留在这儿吗,罗伯特?”

  “不,咱们想庆祝。”

  “那你就别这么做。你知道,我很快就会冲动的。请别抚摸我的颈项和背上部。我对你说过,那是我最容易兴奋的地方。帮我穿衣服。”

  这衣服有一只缝在里面的胸罩。我拿着它,昂热拉钻进去,我们拉起它,然后我拉上拉链。我送给昂热拉的钻石耳环放在床上,还有一枚白金钻戒,是昂热拉的,钻石镶在一只白金戒指上,一只细小的钻石手镯。所有这些首饰全戴上了。然后,她再一次坐下,用跟唇膏同色的油涂她的手指甲。

  “这我总是最后做。”她说,“它很快就干。你先去拿上汽车证件,好吗?”修好的梅塞德斯车傍晚时分就送过来了,停在下面,在豪华住宅楼前。现在快七点了。昂热拉身穿那身齐膝长、有很多褶、高褶领、将脖子和头衬托得像是一枝花萼的真丝黑衣服,在我面前缓缓转身。

  “我让您满意吗?”

  我只是点头。话我是讲不出了。

  “请关上平台门。”昂热拉说。我关上门想:对,她是你的救星,我的老伙计,她会帮你、爱你,永远不变。这时我突然停住了,手放在门把手上,感到僵住了,因为我想,不得不想,无法做别的:如果你弄错了呢?如果一切都发生得像你昨夜没想的那样呢?

19

  我们开车去“庄严”酒店。跟平时一样,我坐在开车的昂热拉身旁,看着她,我的心为这么多的美艳兴奋不已。我们上了十字架路。太阳刺眼。它当空高悬在艾斯特莱尔山上方。我想起在我们的第一夜里昂热拉念给我听的那首诗。是怎么念的?“摆脱了狂野的生活欲望,摆脱了恐惧和希望……”摆脱了恐惧和希望。谁摆脱了这些就幸福了,我想。我不是,我充满了所有这些,希望、恐惧和生活的欲望。刚才我看着昂热拉化妆时还觉得未来是一片光明,现在却觉得是黑暗和看不透。伤感向我袭来。

  “你在想什么,亲爱的?”

  “想你,昂热拉。”我说。

  “你快活吗?”

  “对,”我说,“很快活。”

  当昂热拉后来在“庄严”酒店门口跟泊车师傅泽尔热交谈,又走向角落里“我们的”桌子叫香槟时,我走进了厅里。没有给我的消息。这很好。我上楼去房间,迅速换了我的燕尾服,从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取了点东西。我又坐电梯下去,来到平台上,跟平常这时候一样。平台上坐满了快活的人们,我坐到昂热拉身边。“我们的”侍者打开香槟,昂热拉邀请他跟我们同喝一杯。

  “因为我们今天欢庆一个伟大的节日。”她说。

  那位侍者叫罗伯特。他取来一只杯子,当我倒满后,他欢快地举起它来,说:“我祝你们健康和幸福,夫人和先生。你们是——请你们原谅我的直率,如果我这么说的话——理想的一对。”

  “谢谢。”我说。

  “不仅我这么讲。”跟我一样名叫罗伯特的那位侍者说。

  “还有谁讲?”

  “许多经常在这里看到夫人和先生的人。”他喝光他的杯子,深鞠一躬走了。

  “咱们是理想的一对,”昂热拉说,“这回你终于听到了。”

  “对,”我说,“许多见过咱们的人都这么讲。”

  “可咱们也真是这样,罗伯特——不是吗?我为你骄傲。你穿燕尾服非常潇洒。吻我。”

  我侧身向前,我们当着众人的面吻了好长时间。但没人盯着我们看,谁看到了,都只是善意地笑笑。哎呀,法国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啊!

  “因为咱们今天是庆祝咱们的第一个生日,”昂热拉说,在她的小包里翻找,“你也得到一个小礼物。我几天前就订好了——后来我怕得要死,我怕咱们之间的一切都完了,那我拿我的礼物怎么办?”她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我。我打开绢纸,一只相当长的、细细的金链子落在我手里。链子上挂着一枚金币。实际上那是两枚金币,相互粘在一起,背对背。一面是狮子座,另一面是宝瓶座。昂热拉是在狮子座出生的,在八月份,我是在宝瓶座降世的。

  “我谢谢你,昂热拉。”我说。

  “你喜欢吗?”

  “很喜欢。”

  “当你还在德国时,我就已经预订了它——向凡·克菜夫的凯马尔先生。”

  “那位善良的凯马尔先生。”我说,从我的燕尾服马甲袋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昂热拉。”

  她剥开纸,手里举着一根相当长的细细的金项链,那上面有两枚粘在一起的金币,一边是狮子座,另一边是宝瓶座。

  “咱们俩……”

  “选了同样的礼物。我也去了凯马尔先生那里。我一回来,就为你预订了这个。凯马尔先生一句话也没出卖你。”

  “一个有个性的男人。”昂热拉说。

  “一个保守秘密的男人。”我说。

  “一个出色的男人。”昂热拉说,说完用胳臂搂住我的脖子,又吻起我来。我的左脚有点痛起来。今天别,我想,请别痛。昂热拉举起她的杯子。“为我们的未来,”她说,“为我们永远像今天这样相爱。”

  我们干杯,侍者罗伯特走过来,为我们倒满杯子。他走后,昂热拉说:“现在各人都有同样的礼物。我将一直戴着你的礼物,除非我不得不穿低胸的服装时。”

  “当我不必穿低胸衣裙时,我也将戴着你的项链。”我说,“这一下哪根项链是谁的?”

  “咱们把它们交换得太多了,再也分不清了。”昂热拉说,“这是最美的。它们跟我们一样,同是一体。谁戴哪一根,无所谓。”她把一根套到我头上,我把它从燕尾服衬衫的衣领下塞进去,直到硬币落在胸前。“我给你翻成让狮子贴在你心上。现在你给我套上另一根,让我把宝瓶贴在心上。”

  我照做了。我的脚痛得厉害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昂热拉说。

  “祝你有一个非常幸福的生日,亲爱的。”我说。

  “你饿吗?”

  “饿得很。”

  “那咱们去尼古拉那儿吧。”昂热拉说,“噢,等等!拿上你的杯子!”于是,我们又将我们杯子里剩下的酒滴在了平台上的大理石地砖上——给地底下的焦渴的神灵们。

  泽尔热看到我们过去,便从地下车库里取出梅塞德斯车。趁着他跟昂热拉讲话,我迅速地吞下了两粒药片。太阳落到艾斯特莱尔山后去了。那里的天空看上去像是流动的金液。东方很亮,几乎没有颜色。

20

  弗莱雷街上的“黄金时代”餐馆。

  弗莱雷街是一条非常窄的、笔直向下的小街。“黄金时代”是一家七拐八弯的老饭店,有低矮的大房间、拱形走廊和十字形回廊,过去曾经是一座寺院。酒店后面坐落着一个大花园。夏天晚上很热时也在室外用餐,昂热拉说。她领头穿过酒店,它的墙粉刷得白白的,墙上挂着旧煎锅、锡碟和骑士的头盔。一个愉快的巨人笑容满面地伸着双手向我们走来。他跟昂热拉打招呼。她为我们作介绍。

  “罗伯特,这是尼古拉。尼古拉,这是我未来的丈夫。”

  “我已经听说您要结婚了,黛尔菲娅夫人。”老板说。他穿着一件脖子处敞开的白衬衫,衣袖上挽,系着一条红围裙。他身上什么都大,双手,胳膊,头,脸,眼睛,嘴。

  “您从谁那儿听说的?”昂热拉问。

  “我记不得听谁说的了。我们这儿只是个村庄,是不是?卢卡斯先生,我衷心祝福您。”

  “谢谢,尼古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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