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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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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爷子先说吧。冯飙说,他那身奖章有优先发言权! 
  苏建和瞟了一眼冯飙,说,那我就从这身奖章说起吧。黑眉,你得一字不落地给我登记上,这些奖章都代表了什么! 
  黑眉赶紧说,好,好,您说,我挨个记! 
  苏建和放下手中的烧饼和酒杯,先是拍了拍胸脯,把那些奖章拍得哗啦啦地一阵响,然后指着其中最大的一枚说,小子,这是我五九年得的,伐木劳动模范! 
  黑眉说,了不起,那时还没有我呢。 
  苏建和得意了,说,别说没有你了,那时长丰林场还没建起来呢!说完,他又低头指点着三枚一模一样的方形奖章说,六四、六五和六六年,我连续三年出席全区劳动模范,这算不算是奇迹? 
  奇迹,奇迹!黑眉大声说。 
  苏建和眉飞色舞地指着一枚绿色的椭圆奖章说,这是一九七一年抗洪得的。那年春天倒开江,江水冲上岸,把房屋都淹没了。我划着皮筏子,救了四个人!四条命啊。 
  英雄啊,英雄!黑眉停下笔,擦了擦汗。正午的阳光实在太炽烈了,他觉得自己的皮肤要晒冒油了。 
  冯飙开始启第二瓶酒了,他已喝得双手颤抖,面红耳赤。包大牙呢,她喝兴奋了,不时地捉起爬到她裙子上的蚂蚁,笑骂着,你们看老娘的肉好,想吃不是?我淹死你们这些色鬼!她把蚂蚁扔进酒杯中,让它们在琼浆中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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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建和最后指认的,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荣誉——那枚铜制的、金光闪闪的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他点着它的时候手抖着,声音也抖着。他说,能得全国的五一劳动奖章,咱们这儿有过谁?我上了北京,进了人民大会堂,受到了中央首长的接见呢!说着,他的眼里涌起泪水。 
  光荣,光荣啊!黑眉说。 
  苏建和把奖章的来历依次讲完之后,就像一个慈善家刚安置完一批孤儿一样,面色平和了许多。他接着讲的,就是他近几年上访的主题了。他说他们这些创业的老林业工人,出了一辈子苦力,到老了坐了一身的病,却看不起,这太不公平了。 
  原来,医疗体制改革后,公费医疗取消了。像苏建和这样退休的老工人,都被纳入了医保的范畴。由于林场经济效益不好,他们参保后每年至多报销几百元的医疗费,这对于那些得了重病的人,无疑是杯水车薪。有的人为了看病,不仅折腾空了家底,还有负债的。有个老工人叫张德,患了前列腺癌,他老伴有严重的心脏病,两个儿子又都失去了工作,即便林场将来能够报销给他百分之七十的医疗费,他咨询了一下,自己也要负担两千多块,张德就没有做手术,任由癌细胞像有毒的花苞,在他体内一天天地强大,直至盛开。张德的死,深深刺痛了苏建和。苏建和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顿顿饭都离不开药。一个贫穷的人得了富贵病,就是天大的灾难。有一段时间他吃不起药,就停了半年。结果脚开始溃烂,眼底也频繁出血,没办法,他只能借钱看病。想想自己年轻时爬冰卧雪,到老了却无人疼怜,他就开始组织材料上访。他的上访材料中连黑眉为了招待上级领导而买鹅买狗的数目,都一笔笔记录在案。他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他们见天地吃有钱,我们看病怎么就没钱了? 
  苏建和拎着半口袋大大小小的奖章,带着材料,这几年多次去了县里、市里,每次回来,他都要兴奋一段时日,说是上级部门答应解决他的问题。然而答应归答应,他还是过着老日子。绝望的他便进城买来一堆医书,说是老天爷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大自然中一定存在着神奇的草药,可以解除人的病痛,他要做转世的华佗!他开始停了一切药物,进山采药,并在院子里专垒了一个灶,煎熬草药。说来也怪,尽管有两次他误服草药而吐血,但都能死里逃生。他逢人就说,人不怕死,连阎王爷也得惧你三分啊!你看阎王爷每次一扯我的腿,都觉得扎手,就得放我生路啊! 
  苏建和的家人说,自从他服了草药后,精神常常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夏天的时候,他会连续几夜不睡,站在院子中数星星。冬天的时候,他会在下半夜时突然起身,把耳朵贴在窗子上,听北风呼号。 
  苏建和讲述着,黑眉记录着。他记录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只要做出写字的样子就是了。苏建和停止讲述时,黑眉如释重负,连忙合上笔记本,给苏建和敬了一杯酒,说,您讲得精彩,多喝几口!苏建和说,你知道有病的人是不能喝酒的。黑眉说,您看上去气色好,病早就被吓跑了,喝吧,没事! 
  苏建和怯怯地问,我的气色真的好? 
  包大牙正用铁钎子挑着猪排,往篝火上放,她指着猪排对苏建和说,您的气色比它还新鲜! 
  此言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苏建和神色大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杯落肚后,竟然一发而不可收,又畅饮了一杯。而且他胃口大开,喝了一碗鱼汤,吃了两串烤牛肉。他嫌猪排熟得慢,说是火没干劲了,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并且抢过包大牙握着的铁钎子,将猪排在火焰上绕来绕去,很快就把它烤得嗞嗞冒油,红润得像一片火烧云。这片火烧云最终落在林间草地上,几只手如鹰爪一样扑向它,很快就把它撕扯得七零八落的。青草泛着阳光赐予的油光,而人们的嘴上泛着猪排的油光。啃过的猪骨被撇在篝火外围,蚊子一哄而上,结果它们也是一身油光了。 
  太阳过了中天后,热气就不那么逼人了。黑眉打了个嗝,放下酒杯,将青草当作纸巾,把油乎乎的手放在上面,蹭了蹭,然后慢腾腾地打开笔记本,对包大牙说,该轮到你了。你要精练点儿,捡紧要的说啊。 
  包大牙刚把土豆埋在篝火的灰烬中,她不胜酒力,软着身子,懒懒地靠着一棵小树,老是要躺倒的样子。黑眉的话让她精神了一下,她抓起一个苹果,吭哧吭哧地把果肉啃光,将苹果核握在掌心,攥紧,使之流出几滴甘甜的汁液。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哀怨地说,我们家邹英,当年比这苹果还水灵啊,不叫那个方矬子,她现在早该结婚了,我肯定当上姥姥了! 
  包大牙有两个孩子,邹强和邹英。邹强比邹英大三岁,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市供电局财务部工作。邹英呢,她初中毕业后上了县技工学校,学习烹饪,毕业后回到林场,在场办招待所当厨师。邹英五官并不出众,但她身材好,细高挑,加上爱说爱笑,喜欢穿大红大绿的衣裳,所以很招人眼。她是一个全能的厨师,红案白案都拿手。她做的清炖鲫鱼、红烧大鹅和黄酒煨猪大肠,远近闻名。而她烤的芝麻酥心饼、蒸的栗蓉小窝头,更会让城里的点心铺子的师傅都自愧弗如。只要是上头的领导来,上灶的一定是邹英。 
  六年前吧,市财政局的方局长来长丰林场调研,陪同的有县长、主管林业的县委副书记和县财政局长。这个方局长五十多岁,生得黑瘦黑瘦的,个子矮极了,也就一米五八的样子,绰号“方矬子”。别看方矬子体积小,胃口倒是很大,鸡鸭鱼肉,飞禽走兽,不在话下。他不仅在饮食上好胃口,性欲上胃口也大。传说他走到哪儿,会睡到哪儿。他喜欢叫发廊的小姐,只需付钱,没有拖泥带水的后患。 
  那是个冬天,天黑得早,方矬子一行要在长丰林场宿一夜。酒足饭饱,方矬子提出要去发廊剃个头。随同他的秘书明白其意,连忙通告给场长。场长苦着脸说,我们这里闭塞,有理发铺倒不假,但不兴那个,人家早早就关门了!秘书把实情汇报给方矬子,他阴沉着脸说,这么大的林场连个夜间营业的发廊都没有,有什么发展前途?我看什么项目都不能在这里投资!秘书把这话转述回来,把场长急得牙根疼,他知道得罪了这位财神爷,等于把县里的财神爷也得罪了。每年的财政补贴非但不能增加,反而会减少。正在情急之时,忽听厨房传来一阵热烈的笑声,原来是邹英提着一块肉,在逗引一只花猫。场长心生一计,去找邹英,悄悄对她说,你哥邹强毕业后不是想进市财政局吗?我跟你说,如今市财政局长就在这儿,你过去陪陪他,陪好了,他立马就能把你哥从供电局调到财政局。你哥是财经大学毕业的,要是调进那个衙门,是专业对口、前程无量啊。邹英那年二十岁,涉世不深的她很单纯地说,太好了,我去陪,他想吃瓜子我给他嗑出仁儿,他想打扑克我让他赢! 
  方矬子把邹英弄到床上,一定费了不少周折。邹英进了局长的房间半个小时后,招待所的走廊传来了邹英惊恐的叫喊和一阵“扑通扑通”的声响,两个人好像是在搏斗。不过扑通声很快被床的吱嘎叫声所取代,邹英不再叫喊了。又过了半小时,邹英从房间出来了。她看上去好像矮了一截,修长的腿弯曲着,走路一歪一斜的。 
  包大牙喝多了酒,往事又不堪回首,她越说越激动,最后泣不成声。黑眉递给她一块纸巾,她擦干眼泪,拍着腿,接着说:那晚上我的孩儿一进家,我就知道出了事了!她看人时两眼冒火,我家的白猫跳到她脚上亲她,她一把捉住,活活给掐死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是把澡盆搬进屋子。大冬天的,她往澡盆灌的是凉水啊。她把衣裳脱到外面,足足洗了两个钟头!我一看她脱在外面的衣服,袄罩掉了一颗扣子,裤子的拉链豁嘴了,裤衩上又是血迹又是污痕的,我就知道她遭了强奸了! 
  你当时怎么不报警呢?黑眉问。 
  包大牙咧着大嘴哭着说,咱是怕闺女将来嫁不出去啊,你想想啊,她被人破了瓜,哪个男人愿意要她啊,想想忍了吧! 
  哼,你要是一直忍着,你闺女也出不了事!苏建和数落道,还不是那个方矬子没把你儿子调到市财政局,你觉得闺女白白搭上了,咽不下这口气,去找场长闹,结果满世界的人都知道邹英让人给糟蹋了!她还能活吗?她不上吊谁上吊啊? 
  包大牙越发起劲地拍着大腿,咧着嘴号啕大哭。她凄凉地呼唤:我的英儿啊,妈的心头肉啊。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喂了一条狼啊。 
  包大牙确实是有心计的人,当年女儿用冷水洗澡时,她将那条短裤藏了起来,以备不测。邹英自尽后,她带着这条短裤,一次次上访,说不把那条色狼塞进笆篱子,誓不罢休!她要让方矬子赔她八条命:邹英是一条命,还有七条命集于一身——那只被邹英掐死的白猫,都说猫有七条命啊。结果八条命没一条赔回来,她倒是赔了不少上访的路费。方矬子虽然被包大牙手中当旗帜一样挥舞着的短裤折磨得狼狈不堪,但他官椅坐得很牢。那条短裤经过专业鉴定后,上面的污痕竟然消失了,只剩下了血迹。包大牙说这是方矬子买通了司法部门的人,把罪证洗刷了。 
  从那以后,只要长丰林场来了上级领导,包大牙就会提着一个花布兜,里面装着邹英那条残留着血迹的短裤,痛诉女儿的不幸。说是方矬子一日不下台,邹英在地下就一日不得安宁!她的男人邹丙汉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平素对包大牙言听计从。邹英的死,使他对老婆生了怨恨,从此竟然不与她同床。包大牙的上访内容,便把这项内容也包含进去了,说是邹英的冤死使他们夫妻感情破裂,一个女人没了性生活,等于丢了半条命!所以后来她让方矬子赔的命,不是八条,而是八条半了。 
  包大牙哭累了,开始哆嗦着手去解花布兜,要展览那条短裤。黑眉赶紧制止说,物证就不要看了,您把它留好,将来放到法庭上用! 
  包大牙哀怨地说,原来那东西像乌云一样沾在上面,我是亲眼见了啊。等它被送去鉴定了呢,谁用闪电把这乌云给破了,让它化成了雨,没影儿了!我明白啊,那闪电是方矬子使的,那闪电就是他手中的权杖啊!过去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是有权能让鬼升天啊! 
  黑眉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六神无主时,想到了兜中的扑克,便把它掏出来,甩在包大牙怀中,说,婶子,摆个“八门”玩吧。 
  黑眉把目光转移到冯飙身上,他已喝得人事不省,倒在火旁呼呼大睡了。黑眉用脚踹了他一下,说,轮到你了,起来讲啊。冯飙毫无反应。黑眉起身,走近他,狠劲拍了他几下,说,醒醒,该你说了!冯飚没被惊醒,倒把他身上吸血的蚊子和蚂蚁给惊着了,它们飞的飞,窜的窜。 
  苏建和吐了一口痰,冲冯飙嚷嚷,你就挺尸吧,给机会不说话,将来有你后悔的!苏建和手持酒杯,越喝越精神,连说话的腔调都变得高亢了。 
  包大牙没有摆扑克牌,而是把它装在花布兜里了。她弓着身子,握着树枝,从灰烬中往出扒拉土豆。土豆结痂起皱了,看来已经熟透了。包大牙拿起一个,剥了皮,一缕热气飞旋而出,好像土豆里埋藏着阳光。包大牙急嘴子,照着雪白的肉就是一口,结果烫着了,哎哟大叫着,好像谁在她身上动针了。她的叫声惹得黑眉和苏建和笑起来,他们也一人骨碌过来一个土豆,小心翼翼地剥它的皮,就像给没出满月的小孩子脱衣服一样。待热气散尽,这才把它送到嘴里。土豆是饭后最美的点心了,享用了它的他们各个心满意足。 
  是午后三时许了。太阳翻滚在一带雪白的云中,把云浸染得通体透明。林地有了些微的阴凉,鸟儿也叫得欢了。苏建和毕竟年老体衰,他逞强了一阵子,终于支持不住,放下酒杯,说是去方便一下,然而人还没走出几步,就飘飘摇摇地倒在地上。黑眉吓了一跳,赶紧跑去,以为他没了气息。谁知他竟像冯飙一样,发出了香甜的鼾声。为这鼾声伴奏的,是一股潺潺水声——他尿了裤子!这泡尿真是长,断断续续地撒了足足有五分钟。黑眉呆呆地看着老人湿透的裤管和上衣别着的那些奖章,忽然一阵心酸。他蹲下来,轻轻分开老人的双腿,期望微风和阳光尽快把裤子给吹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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