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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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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菲比,”她说,“从这儿到斯坦宁丘有三英里吧,是不是?”
“是的,爵士夫人。”
“那么我们走一个钟头就能到了。”
奥德利夫人不是停下步来说这番话的;她正迅速地沿着林荫路走去,她的卑微的同伴就在她身旁。尽管她在外貌上是脆弱而娇嫩的,她可是个善于走路的人。在过去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她习惯于带着道森家的孩子们在乡村里长途漫游,三英里的路程,她觉得是算不了什么的。
“菲比,我想,你美丽的丈夫会不睡觉等候你的吧?”她说道,这时她们正穿越一块开阔地,那是从奥德利庄院通向大路去的一条捷径。
“噢,是的,爵士夫人;他一定还没睡觉。我敢说,他准在和那人一起喝酒。”
“那人!什么人?”
“那个来封存财产的人,爵士夫人。”
“啊,那当然啦,”奥德利夫人漠不关心地说道。
说也奇怪,在她采取非常步骤去解决城堡旅馆的经济纠纷之时,菲比的家庭困难竟离她十分遥远,她想也不去想它了。
这两个妇女穿过了田地,转上大道。通向斯坦宁丘的道路十分崎岖,在黑夜里,这漫长的道路看上去漆黑可怕;但爵士夫人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继续前进,这不是她自私自利的、风流自赏的天性中的通常素质,而是产生于巨大绝望的一种特异功能。她不再跟她的同伴讲话,直至她们赶到了靠近小丘顶上灯光闪烁的地方。这些乡村灯光之中,有一处从猩红的窗帘里红彤彤地照射出来,把那特殊的窗子烘托得清清楚楚,说不定卢克。马克斯正坐在这窗子背后,对着一杯酒打瞌睡,等候他的妻子归来哩。
“菲比,他还没有上床哩,”爵士夫人迫不及待地说道。“但,旅馆里没有其他灯光还亮着。我猜想奥德利先生准是上了床,睡熟了。”
“是的,爵士夫人,我也猜想如此。”
“你确信他今夜要宿在城堡旅馆的吗?”
“噢,是的,爵士夫人。我出门以前,还帮助女仆安排他房间里的被褥哩。”
城堡旅馆在荒凉的小山顶上垒起它那歪歪斜斜的墙头;到处喧闹的风,在它邻近一带就格外尖锐刺耳、冷酷无情了。残酷的阵风,疯狂地绕着那脆弱的危房跳踉腾跃。阵风戏弄着残破的鸽子笼、折断的风信鸡、松动的瓦片和畸形的烟囱;阵风格格地敲打窗扉,在隙缝里嘘嘘呼啸;阵风把这虚弱的建筑物从基础一直嘲弄到屋顶,在它们猛烈的游戏里乒乒乓乓的折磨它,直搞得这房于随着阵风粗暴捉弄的力量而战战兢兢、摇摇晃晃。
卢克。马克斯没有劳神动手把他住处的门关牢,便坐下来和那封存他的货物与动产的法警一起喝酒了。这位小旅馆的老板是个懒惰的酒色之徒,除了自私自利地关心他自己的享福作乐,以及刻毒地仇恨任何妨碍他满足欲望的人之外,他没有更高级的思想。
菲比用手推开门,走进屋子,爵士夫人跟在后面。煤气灯在酒吧里点亮着,烟气熏黑着低矮的灰泥顶篷。酒吧里间的门半开着,奥德利夫人踏进小旅馆的门口时,便听见马克斯先生粗野的笑声了。
“爵士夫人,我去通知他,你来了,”菲比对她过去的女主人低声说道。“我知道他会喝醉的。爵士夫人,你──你不会生气吧,如果他说了什么粗鲁无礼的话。你知道,我原是不要你来的。”
“是,是,”奥德利夫人不耐烦地答道。“我明白。我才不理会他的粗鲁无礼呢!让他去说他喜欢说的话吧!”
菲比。马克斯推开酒吧里间的门,把爵士夫人留在她背后的酒吧里。
卢克坐着,伸出笨拙的双腿搁在壁炉边上,一只手里拿着一杯掺水的金酒,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拔火棒。他刚把棒儿插进一大堆黑煤里,捅得煤块冒出火焰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出现在房间门口了。
他看见她时,便从炉栅之间抓起拨火棒来,做出一个半是酒醉、半是威胁的动作。
“太太,你终于屈尊回家来了,”他说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他用含糊不清的醉醺醺的声调说着话儿,实在太不好懂了。他差不多就是酩酊大醉了。他两眼蒙眬,水汪汪的;他的双手不听使唤;他喝得噎住了、捂住了,话也说不清楚了。哪怕最清醒的时候,他也是一头野兽;哪怕是行为最好的时候,他也是头野兽;喝醉了,他的兽性便十倍地发作,那时克制着他愚蠢的日常兽性的那一些儿束缚,便在酒醉的蛮横鲁莽中被抛弃了。
“卢克,我──我待的时间比我原来打算的长了些,”菲比以她最讨好的态度回答道:“可是我见到了爵士夫人,她十分仁慈,而且──而且她要替我们解决困难。”
“她十分仁慈,是吗?”马克斯先生发出酒醉的哈哈大笑,喃喃地说道。“我可毫不感谢她。我知道她的仁慈的代价。我敢说,如果她不是不得不如此,她的仁慈可不同寻常啊。”
来扣押货物动产的法警,他喝了相当于马克斯先生所喝的三分之一的酒,已经落入酒醉后的伤感和半麻木状态,只是以微弱的诧异之情瞪眼呆望着旅馆主人和女主人。他坐在桌子附近。事实上,他用肘拐儿把自身钩牢在桌子上,借以保卫自己不致滑到桌子底下去,他还作出徒然的努力,想在附近一支淌蜡的牛脂蜡烛的火焰上点燃他的烟斗。
“爵士夫人已经答允替我们解决困难,”菲比重复说道,她没理睬卢克的话;她对她丈夫的牛脾气是够了解的了,深知此时此刻竭力阻拦他做或说他那固执劲儿驱使他做或说的任何事情,那结果就会比无效还要糟糕。“卢克,爵士夫人今夜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她补充道。
拨火棒从小旅馆老板的手里掉了下来,落在壁炉里尚未燃尽的煤块之间,发出一阵响声。
“奥德利夫人今夜到这儿来了,”他说。
“是的,卢克。”
菲比说话时,爵士夫人出现在门口了。
“是的,卢克。马克斯,”她接口道,“我来把钱付给这个人,打发他走。”
奥德利夫人是用一种奇怪的、一半儿机械的态度说这番话的,倒极象是她硬背死记了这句话,如今嘴里念叨着,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马克斯先生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用一个不耐烦的手势,把空酒杯放在桌子上。
“其实你不妨把钱交给菲比好了,”他说,“这同你亲自把钱送来一个样啊。我们可不要间太太上这儿来,把她们的宝贝鼻子到处东探探西嗅嗅的。”
“卢克,卢克,”菲比告诫道,“爵士夫人对我们这样仁慈!”
“啊,她那该死的仁慈!”马克斯先生嚷道,“我们要的不是她的仁慈,小娘子,而是她的钱。她不会从我这儿得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感激的。不论她为我们做什么,都是因为她不得不做,如果她不是不得不做,她才不干呢──”
天知道卢克。马克斯还有多少胡话要说,若不是爵士夫人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以其天仙般的美丽风采使他肃然起敬、默不作声。
她的头发被风吹散在脸蛋儿的两旁,头发轻若羽毛,铺成蓬乱的一大片,包裹着她的前额,象一团黄色火焰。她眼睛里还有另一种火焰──一种绿油油的火光,就象可能从一个愤怒的美人鱼的变换着颜色的眼球里闪耀出来的光芒一样。
“住嘴,”她大声喝道,“我深更半夜上这儿来,可不是来听你无礼的话的。你这笔债欠了多少钱?”
“九英镑。”
奥德利夫人拿出她的钱袋,──一件用象牙、白银和蓝宝石制作而成的小玩意儿──从中取出一张银行的钞票和四枚金币。她把这些钱放在桌子上。
“在我走之前,”她说道,“叫那人为那笔钱打一张收条给我。”
折腾了好一阵子,才使那人清醒过来、充分意识到要他完成一个简单的职责;把钢笔到墨水里去蘸一蘸,然后把笔塞在他笨拙的手指之间,才使他终于明白:菲比。马克斯给准备好的收条下角,需要他的亲笔签名。收据上的墨水一干,奥德利夫人便立刻拿起这凭据,转身离开酒吧里间了。菲比跟随着她。
“爵士夫人,你可不要一个人回家去,”她说,“让我陪你回去,好吗?”
“好,好,你陪我回家。”
爵士夫人说这话时,这两个妇人正站在小旅馆的大门附近。菲比诧异地呆望着她的保护人。她曾料想奥德利夫人解决了那件她忽发奇想地亲自出马处理的事情以后,会急急忙忙赶回家去的;然而,事实并不如此,爵士夫人身体靠在小旅馆的大门上,站在那儿瞪眼瞧着旅馆里空荡荡的地方,马克斯太太又开始担心麻烦事儿把她过去的女主人气疯了。
奥德利夫人以犹犹豫豫和茫然若失的神态正在访煌的时候,酒吧间里一只德国小钟打了一下。
她听到钟声吓了一跳,猛烈地颤抖起来了。
“菲比,我觉得我快要晕过去了,”她说,“我能在哪儿搞到冷水呢?”
“抽水机在洗衣房里,爵士夫人,我跑去给你搞一杯水来。”
“不,不,不,”爵士夫人大声说道,抓住了要跑出去取水的菲比的胳膊。“我自己去弄水。如果我要叫自己不晕过去,我必须把头浸在一盆冷水里。奥德利先生睡在哪一个房间里?”
这问题里有些极不相干的意思,因而菲比。马克斯在回答之前惊讶地呆望着她的女主人。
“爵士夫人,我给他准备的是三号房间──前面那个房间──就在我们房间的隔壁,”她惊异地停顿了一下后回答道。
“给我一支蜡烛,”爵士夫人说道。“我要到你房间里去,弄点水来浸浸我的头。你待在这儿,别走开,”她命令式地补充道,那时菲比。马克斯正要给她带路──“你待在这儿,别走开,留神着别让你那畜生般的丈夫钉我的梢!”
她从菲比手里抓起她已经点亮的蜡烛:走上那摇摇晃晃的曲曲弯弯的楼梯,楼梯通向二层楼的狭窄走廊。五个房间的房门面向着这顶篷低垂、气味难闻的走廊,房间的号码用扁而阔的黑字印在房门嵌板上方。奥德利夫人为她侍女的新郎买下这旅馆生财时,曾驱车来看过房子,所以她熟悉这破旧地方的门路;她知道到哪儿去找菲比的房间;然而,她在为罗伯特。奥德利先生准备的房间门前站住了。
她站住了,看看门上的号码。有个钥匙插在门锁里,她的手仿佛不自觉地按在这钥匙上。于是她突然又开始发抖了,就象钟敲一点之前她曾发抖几分钟一样。她就那么抖了一会儿,她的手仍旧按在这钥匙上;接着,她的脸上露出可怕的表情,她转动门锁里的钥匙;她转了两圈,把房门加倍地锁牢了。
房间里没有声音传出来;住在房间里的人,没有什么动静表示他已经听到了声音──生锈的门锁里生锈的钥匙喀喇转动的不祥声音。
奥德利夫人赶紧走进隔壁房间里去。她把蜡烛放在梳妆台上,推掉帽子,让它松松地挂在她手臂上;她走到洗手架跟前,在脸盆里放满水,然后站在房间中央,向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儿,一张苍白的严肃认真的脸,一种仿佛要把这设备简陋的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看在眼里的、迫不及待的凝视。菲比的卧室当然是布置得破破烂烂的;她被迫把一切最体面的家具选出来配备最好的卧室,这些卧室都是特别留出来供应偶然来城堡旅馆住上一宵的旅客的。但,马克斯太太尽了最大的力量,以过量的帖帐之类来补偿房间里扎实家具之不足。挂在帐篷式床架子上的廉价的印花皱布帐子;用同样的料子制作而成的、饰有花彩的窗帘,遮掩着狭窄的窗子,挡住了日光,为苍蝇和捕食的蜘蛛等族类提供了愉快的托庇之地。镜子是件廉价的蹩脚货,凡是辛辛苦苦去照这镜子的人,每一张脸都被弄得歪歪扭扭的;即使是这样的镜子,也站立在一个用上浆细布和粉红色的轧光花布覆盖着的圣台上,镜子上还装饰着用花边和针织品制作的褶边。
爵士夫人瞧着到处都落在她眼睛里的花彩和饰褶,微笑了。也许,记起了自己套间的豪华奢侈,她有理由笑;但,在那撒旦式的微笑里有点儿东西意义深刻,超过了对菲比想装饰房间的可怜企图的、自然而然的鄙夷之情。她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光她的湿头发,然后戴上帽子。她不得不把熊熊燃烧的牛脂蜡烛放在镜子前逼近花边褶边的地方,那么近,似乎上浆细布的脆性组织有股吸力,正在把火焰引到它身上去哩。
菲比在小旅馆门内焦急地等待爵士夫人的到来。她注视着德国小钟上的分针,对它的行动迟缓感到诧异。只不过一点十一分,奥德利夫人便从楼上下来了,帽子戴在依旧潮湿的头发上,可是手里没有蜡烛。
菲比立刻为这下落不明的蜡烛焦急了。
“爵士夫人,蜡烛呢,”她说,“你把它留在楼上了!”
“我正要走出你房间时,风把蜡烛吹灭了,”爵士夫人平静地答道。“我把它留在那儿了。”
“爵士夫人,留在我房间里吗?”
“是的。”
“蜡烛完全熄灭了?”
“熄灭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为什么拿你的蜡烛来烦我呢?一点钟都过了。走吧。”
她挽住姑娘的胳膊,一半儿引导、一半儿硬拖地拉她走出屋子。
她瘦小的手,以其痉挛的压力,坚定地钩住了她的同伴,就象老虎钳夹紧她一般。三月猛烈的风砰的一声吹上了屋子的门,叫两个妇人站在门外了。漫长黑暗的道路,荒凉凄寂地呈现在她们前面,在落尽叶子的树篱之间隐约可见。
在寒冬清晨一二点钟之间,在孤寂的乡村大路上步行三英里之遥,对一个娇嫩的妇女──一个倾向于安逸和奢华的妇女说来,决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但,爵士夫人拉着她的同伴,沿着又硬又干的大路匆匆行走,仿佛她是被某种不知退缩的、可怕的、魔鬼般的力量所逼迫似的。她们的头上是黑暗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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