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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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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嘴坐在那里,喝着水,想起自己其实是时常路过这家发廊的,特别是有几个冬天的傍晚,印象特别深刻。
  记得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人民路则变很寂寞,梧桐树叶子散落下来,行人匆匆,而这家发廊通常是点着一种暖洋洋的粉色的灯,蓝白相间的招牌灯旋转着暧昧而喧闹。里面的工作人员总是要比街上的女子穿得更直接了当一点,像是永远在土耳其舞厅跳肚皮舞,他们总是把脸涂得灿烂如后印象派作品一样,充满了食色性也的诱惑。那逼仄的门面里半遮的一切似乎都要涌到街上来,让人终归联想起廉价而不好的东西,平地生出些厌倦来。
  阳光灿烂的日子,蓝天下常常会看到她们将洗好的毛巾和“工作服”挂在外面的两棵香樟树中间,把整条街弄得档次很低(市容办会很生气)。那些“工作服”明黄、桃红、豹斑,质地和做工都很差,通常还较短,洗了未烫前几乎都皱得卷起来,腰部、胸口的地方有莫名的剪裁或镂空。
  初夏的薄雾散尽,那些毛巾在清晨的空气里飘扬,透着一股特有的味道。不知怎的总让人想到这种是和清洁卫生有关系的工作。某天,大嘴还看见过一个风尘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在店门前逗着一个扎两个辫子的小孩玩,那孩子穿着开裆裤,走路不太稳,一摇一摆的,好像是她的孩子——这种阳光灿烂下嬉闹的场面,让人凭生出某种失实的强烈对比感,让你觉得自己是从一个巨大无边的梦魇中醒过来,而阳光却十分耀眼。
  大嘴正想着,突然看到门口有个巨大的身影,此人脖子几乎没有,大光头,嗓门粗而低沉,两只眼睛如铜铃一样。
  大嘴突然直起身子,喊了一声,大头,你怎么来了?
  大头也很诧异,被熟人在发廊撞见,略有些错愕地说,今晚儿子去了夏令营,我自己没有地方去,来捶捶背。
  大头今天看上去好像不太振奋,耷拉着脑袋,脸上的那道皱纹像被犁耕过一样,看上去又老又背。除了走路晃着个肩膀外,实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像打了霜的青菜。
  发廊老板娘说,大头你来了,河北的小马等你呢,她一撩帘子往里走,不一会儿带出个年轻的女子来。
  大头窘迫地说,今天这里碰到老朋友了,我找他先说两句话,等一会再来。
  于是,大嘴、大头和小孙三个人并肩坐在发廊外间的理发位置上,喝着白开水,有一句没一句的。
  电视机在放着蹩脚的香港警匪电视连续剧,有气无力的,女主角:大哥,你就这么不顾一切地走了吗?难道你心里面就没有我吗?大哥:你不要说了,我去意已决,再说,我不做大哥已经多年,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了。女主角的眼睛里泪水几乎要夺框而出……
  小孙同学那个老板娘埋着头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墙上的猫头鹰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突然,里间有呼哧呼哧气喘如牛的声音,显然是加剧了运动,最后,传来几声狂叫:中国股市,我灭了你娘的!股民苦啊!!嗷嗷了两声,然后便偃旗息鼓,悄然无声。
  电视机里面,女主角打了大哥一个嘴巴,啪地一声!尖声道,你没有良心……
  大嘴问小孙,还在上班吗?
  小孙说,准时上下班,仍然每天打几百个推销电话,喉咙都哑了,有次有人接了我的推销电话,说了句,你再来这样的推销电话,我灭你全家!公司给的指标很高,上班的时候在厕所里能多蹭一会儿也好,下班后常去去“战略低手”网吧,有时候就睡在那里。
  他说,我可能要回去了,这里呆不惯。他说,我现在闭上眼睛,都是老家的向日葵田,老看见我父亲驼着背在背柴禾,家里的羊咩咩冲我叫着,叫得我心痒痒。我想,这个城市不属于我。
  大嘴没有说,扭头看了看他。
  小孙在理发位置上,歪着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许久,许久,看着看着,忽然头一仰,居然睡着了。
  电视机里面,大哥挥舞着砍刀向对头冲过去,对头一个个抱头鼠蹿。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从里间走出来,他看到发廊外间居然横躺着三个大男人,不禁十分诧异,盯着大头看了两眼。
  大头瞪着眼睛,冲着他开玩笑地大嗓门说,盯着我看啥?我又不是张曼玉。吓了人家一跳。
  这时,大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铃声是“大刀向鬼子的脑袋砍去的”调子,大头用两根胖胖的手指捏着电话,喂地吼了一声,突然声调急降八度,很温柔很温柔地说,说,乖儿子,你还没有睡觉啊?今天夏令营晚饭吃了啥啊?
  挂了电话,大头一脸忧伤,哼了一声,说,虎父犬子啊!!我的儿子侯小欢前几天又逃学,老师家访,把我劈头骂了一通,说养不教,父之过!我回了句,教不严,师之惰!哪里管教不严了?!这个儿子我管不住啊,街上这么多小渣子以前都听我的,就是儿子不听,你说气人吗?
  小孙同学老板娘好奇地问,那你儿子不读书干嘛呢?
  泡妞!大头没好气地叹了口气。
  大嘴和小孙面面相觑。
  大头一个劲地长叹,他还这么小,懂个俅哩!!逃课,泡妞,真拿他没辙,只好送到夏令营去关上几天。
  我得找人给他治治!大嘴瞪着有点充血的肉眼睛。
  三个人离开发廊的时候,东南风正劲,路上只有个别行人,都加紧了步伐。
  大头竖起领子,突然想起什么,对大嘴说,婚托的事情谢谢你,不过你也注意点,别玩得过火,听说你和那个叫桂芬的女企业家走得很近,我给你打个预防针,不要出事啊,否则我的店有可能毁在你手里。最近,听说上海要整顿婚姻中介店,婚托和类似的问题一旦查到,马上吊销营业执照关门的啊。你知道,我这店是当年农药厂的老哥老姐凑钱搞的,兄弟姐妹们的钱是血汗,另外,我儿子以后读书学费生活来源讨个老婆啥的全靠它了,所以,你一定得给我他娘的拎得清啊,见好就收,别犯得冲头病啊。
  大嘴口里应付了两句,哪能会?哪能会?!这我能把握,你这就放心吧。
  大头说,你这么讲我就放心了,那个桂芬是上海三八红旗手,你要拎得清啊,可不是随便被“刮三”的,我们赚点小钱就算了,别让人家抓住小辫子。
  大嘴说,要不我就和她来往了,那总成吧。
  大头说,这还差不多。


第50章


  上海的这个星期居然都在下雨,突然的雨使得气温急降。
  高考前一天晚上,陶可忍不住,突然决定来看一会儿大嘴。
  大嘴和陶可漫步在空寂无人的人民路上,雨把两个人全弄湿了。
  风把树枝刮得乱颤。
  她问:“和我这么小的人在一起,你会快乐吗?”
  “你说呢?当然很快乐”。
  ……
  雨飘落下来,两个人衣服薄,都没有打伞,于是湿冷湿冷的。
  “夏日雨天居然这样冷啊?”
  “还好!”她摇了摇马尾巴。
  他把手向她伸过去。
  手指伸进她的手窝,绕指的温度。
  牵着他的手,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她想,有时候;幸福来的是这么突然和简单。
  夜晚的风越来越大,雨斜了,清黄的路灯给人种种幻觉,就像尼尔斯骑鹅旅行的场景一样。
  她说我们跑起来吧,迎着风跑吧。喜欢风大的感觉。
  两个人跑得气喘,大嘴扭头说,等我有了钱,我想去国外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带你一起去!
  她握紧他的手,说“那你……。
  风越来越大,雨把眼睛遮住了。


第51章


  李大嘴其实已经快要想不起来桂芬是谁了?
  大头那个晚上提及了一次,反倒激起了他的念头,觉得应该最后再尝试一把。
  他约她在星巴克咖啡馆碰头,那时候上海开始有了许多星巴克。在这样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地方,他们聊了很久,谈了房产,谈了人生;谈了投资,谈了生活;谈了基金,也谈了道德风尚;谈了政治形势,也谈了教育问题。
  在门口告别时,她突然问大嘴,你上次E…MAIL给我的黑白照片是你吗?我怎么看着像是刘德华小时候的照片啊?
  ——西西,那俺长得帅啊呵。
  ——但我对照了一下,发现那的确是刘德华小时候的照片啊,她笑了起来,和大嘴玩起了老鼠捉猫的游戏。
  大嘴觉得自己有点力不从心,心里一阵发毛,心想是该终止这场游戏了,对手太厉害。他就实话实说,那的确是刘德华的,我随手从网上搞的,人家不是要给你留下好印象吗。再说了,我小时候真的和刘德华小时候很像啊,不骗你。
  哈哈,她说,你很诚实啊。
  他想他的计划终结了,便仍笑容可掬的,显示出少许的专业水平——送她出门。
  最后,她走向自己奥迪驾座时,忽然回过头来,对大嘴说,后天来我公司签个合同,拿点钱去股市试点运作运作吧。你说的对,我也认为房价涨到头了,该轮到股市了。
  直到车子开远了,他才回过神来。这一下午到底如怎么挨过来的啊?靠。他终于等来一个机会!
  想到这,想到自己的计谋,他的笑容突然冻结在那个时空里。


第52章


  大嘴回到家,发现电话上有留言。
  有这个电话的人并不多,连大头都没有,只有陶可和父母亲才有。
  是陶可的,她说她在青岛。她高考考好了,父母亲说要还她一个愿,突然决定带她到青岛去玩玩。她不想去,他们一定要她去,要她去散散心。
  她说,她刚才在青岛的海边散步,海风很清凉,尽管已经是夜晚,海滩上到处是游泳的人,和窃窃私语着的人们。海浪从黑暗处没有止境地翻滚着涌上来,又退下去。她呆呆地站在海边,看着那远远天际一条白带子卷过来,拍过来,拍在石头上,声音沉闷而有力量,破碎的时候晶莹四射。海鸥在天上飞翔,在黑暗的海面上和城市的灯光下,嘎嘎喈喈地叫鸣着。不远处,琴岛的灯塔的灯亮起来了,天上的星星不是很多,但是有两颗特别明亮,这一切真的很美丽。
  整个青岛宛如浸渍在大海的呼吸中。
  她说,她多想能够和他一起在海边散布,手拉着手。
  她问他这两天,过得好吗?


第53章


  一周后,李大嘴从女企业家李桂芬那里拿了三十多万的股市二级代理投资款,原来他提出的五十万人家还是没有同意。离开时,办公室外面人们忙碌着,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会帮你成倍拿回来的。她很平和地看着他,说,相信你,去吧。
  他先想办法托人把这桂芬给的那笔钱转到了一个证券公司朋友的新帐户上,然后以百分之十的成本,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提现。
  原定计划基本实现,白天的兴奋,麻利地跑东跑西,到了夜晚却变成了负担和沉重,他知道这种负担的源泉在哪里,想从想法中跳出这负担,但却没有能够,这让他备受莫名的说不出来的折磨和痛苦。
  回到家,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再听了遍陶可的录音。
  他闭上眼,内心有点烦乱。
  他打开电视,想看会电视,却发现注意力无法集中得起来。
  想起一天没有吃过像样点的东西,他便又挣扎着起来,去厨房找点吃的,厨房里除了包斜桥榨菜,啥也没有。他就拿出拿那包斜桥榨菜干吃,越吃越咸,越吃越上瘾。接着口就又渴了,他又跑到厨房去倒了一缸子白水,咚咚地喝下去。
  喝完后,他安慰自己,她是不会来找他的,这钱对她来说太少了。
  是的,她是不会来找自己的。
  不会的,不会的。
  次日上午,他起来后无所事事,一个人乘着16路公共汽车,随意哪一站下来,胡乱走着,走着走着,就到了苏州河边的一段傍河绿堤上,这是政府的一段苏州河的样板工程,不知从哪个苗圃或者山里的村落移来的银杏树笔直的一排,而这些树显然还不太适应新的环境,长得有气无力的。
  俨然是周二的白天,河堤上只有老人和游荡的野猫。
  他慢慢抬起脚,四肢并用地爬到河堤上,默默抽了根烟,看着河水,苏州河里漂浮着上游下来的塑料泡沫、方便面纸碗和各种垃圾,随波沉浮,不知所终。
  河对岸拉着“地中海水岸”横幅的住宅楼正在大举兴建之中,吊车直插天际,灰蒙蒙的城市连一只鸽子都看不见,毫无生机,让他徒然产生一种厌恶和烦躁,他仰起脖,冲着那条大横幅,把口里剩下的半截香烟“噗”地一下吐进旋转的河水里。
  许久,他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电池扒开,取出手机卡,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然后随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沉浮的苏州河,这死水微澜的水,他心里咒骂到。
  他再去乘16路公共汽车,回到自己的人民路的家,收了下E…MAIL,好像桂芬有事在找他,他先清空信箱,然后,去SINA把这个免费的E…MAIL邮件信箱注销掉。他知道,没过一星期,大头和女企业家都会气得够呛,但是,这区区三十万元钱对桂芬来说,只是汗牛一毛,或许只是用来试试他的诚心而已,为了这点钱犯不着来找他算帐,她没有这个精力和时间。
  接着,他又叼着烟晃着肩出了门。
  门口车流滚滚,十字路口,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前面路过一个网吧,他蹩进去上了一会网。
  他用GOOGLE搜了篇文章,是人民群众对房地产商的强烈不满,算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到正义的精神安慰,他在心里给那文章鼓掌鼓掌,那文章说——
  房价又噌噌的蹿上去一截,城乡结合部的鬼地方居然也要卖到10000 元/平方米。那些个破地方,脏得狠,每到傍晚,不时有面目可疑的人晃来晃去。就这样一个脏乱差的地方,假如要拥有一套小点的两房一厅,居然也得要百万。这是啥概念?假如是个农民,有一亩地已经不错了,一年种两次,一次小麦,一次玉米,一年能挣个800块,再加上养一群鸭子,卖点鸭蛋,估计最多也就能挣1000块。买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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