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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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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这么一来,以前的努力全白费了,又有点不甘。
他脑子里的这两个想法像两个人一样,在疯狂地对打,把他拉来拉去,一会儿甲占上风,一会乙占上风,打得他累坏了。
人民路的这片绿地很热闹。
一群人围着石凳子在打大怪路子,输了的人脸上贴满纸胡子。
旁边一个老头在放收音机,声音很响,是一个点歌节目,一个女生打电话到台里,和节目主持人说,今天是哥哥张国荣二周年祭日,想点首张国荣的歌,是他当年复出时唱的《风继续吹》,她说他当年在演唱会上突然摘掉面具,俊美的娃娃脸上多少已刻画了许多岁月的沧桑,那最后一刻,回眸一笑百媚生,牵动多少人的心弦。
那收音机音质不太好,有点沙沙,但那稔熟的歌还是贯耳而来: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如何止哭只得轻吻你发边让风继续吹
他不忍远离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起来,他似乎看到自己那次和陶可一起去K歌,唱了一晚上的张国荣。他想起,她是麦霸,她唱的时候总很认真,眼睛眯成一条缝,她唱到动情的时候,手忽然会挥舞一下,还有一刻,竟真的会哭。
他这么想着,不觉痴了,往前又走了几步。
绿地的另一头,一群中老年人刚好练完了什么功,收了白天的宣传横幅和喇叭,正散了场,往这里说说笑笑地走,他们穿过他,和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开,他在人群中像逆着溪水流动的鱼。
热闹的人群很快走完了,在队伍的最后,他发现一个人停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看到绿地里的路灯亮起来,正好照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的脸很大,脖子很短,手里拿着二节黑黢黢的什么东西。
是大头。
大嘴嘴巴动了一下,说,你好。
大头一动都不动,像僵尸一样盯着他。
大嘴心知不好,甩腿就想跑。
他望见大头手里拿着棍子,一节棍在前面举着,一节棍荡在手臂下面看不着,他突然听到他大叫了一声“白蛇吐芯”,棍子迅速翻动了一下,闪电一样,想躲,已经晚了,他感到天灵盖被尖锐地剧痛撞击挤压了一下,哄地一声,世界就旋转起来,旋转着不停,所有的光在眼睛里变成了曲线,扭动如蛇,然后扭曲忽然不见了,世界像沸腾的锅炉,热油从脑子里外面涌入,远处的声音响得如雷电爆裂,轰然作鸣,接着感到胸口和后脊椎又中了两下,脊椎发出裂帛声,终于声音也没有了,万籁俱寂。
他踉跄了两下,轰然倒地。
第62章
那天大学放假,陶可和一个从前的中学女同学手拉手在人民路上散步,从街的南头踱到东面。她们俩聊了会儿大学的同学,也聊了会音乐,她同学问她,现在喜欢谁的歌,是不是还是张国荣的?
她没有问答,她突然变得愣愣的。
她发现她们已经散步到人民中学这片了,东门正在拆除,好像那里要开一家火锅店,工人们正在那里电焊切割,嗤嗤声作响,没有了往日的宁静。
她的同学推了她,你怎么啦?不说话。
啊,她回过神来,你是说歌吗?张国荣?不,我现在只听了S。H。E。。
她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人民中学那即将拆除的东门,她说,张国荣的歌不听了,是因为我要听高兴一点的歌,S。H。E。的歌要快乐很多。她就站在那里小声地哼起了You are my superstar,唱着唱着,她突然停住,她对她同学说,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同学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两个人并肩坐在东门边上的台阶上。
她低声哼着,哼着,她突然抱着自己的肩膀低下头去。
她同学勾住她的肩膀,说你今天怎么啦?她发现她在小声的哭。渐渐这种压抑的小声哭泣像秋天的小雨一样阴阴的连绵的。,
她的女同学拉住她,说怎么啦?说呀说呀。
她说,没有啥。你先回去吧,我心里有点乱,只是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
她就坐在那里,在快要拆掉的人民中学的东门铁门旁,把头埋在臂弯里抽泣着。工人在旁边用电焊切割着铁门,产生极其耀眼的白光。
然后,夜来临了,月亮悄然升起,清冷的天渐渐泛着清白。
她想起,他和大嘴在这里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仿佛就像昨天一样。
她第一眼看到他时,说,应该喊你叔叔吗?
他笑了,眼睛都笑得没有了,说,错了,喊哥哥。
她说,你是好人吗?
他又笑了,笑得好可爱,我不是好人,我是个诈骗犯,你要当心嗄。
她想起自己有一次骂他,流氓!
而这个流氓居然只抱了自己一晚上,连碰都没有碰她。
她想起在美领馆的门口,在游行队伍里,他突然揽住她夺走了她的初吻,她的意识迷失在那个空间里面,那感觉好像在蒸腾。背后是愤怒而喧嚣的人群,以及一朵朵在大门上围墙上绽放的墨水瓶。
她想到那天,他彻底伤害了她,他去拉她,想解释想道歉,她大吼一声“别碰我!”后就跑开,跑到楼下拐角处,她还能感到他还怔怔地立在那里,失魂落魄的。
那天她手机留下了录音,是他打的电话,没有声音,许久,挂了,她一直拿着听筒,听了很久的嘟嘟声。
那以后很多个夜晚都没有梦,因为睡着的时候,精神已经疲倦极了。
有一天,她决定从此不再想念他。
不再想她和他过往的一切。
但是,那个夜晚,梦却突然光顾了他。
她看到梦中的自己张大了嘴巴,要叫却叫不出来 ;梦见自己要跑,却迈不动步子。她在梦中失态,失语。
她梦见,天好像很热,没在空调里的人都赤红着脸,大汗淋漓。
知了在疯狂地叫着。
梦见她一个人从人民广场坐了开往郊县的公共汽车,车的班次很少,她等了很久,然后又走了很多很多的路,衣服都湿透了,来到在松江下面某个小镇的一个墓地上。梦见她为了省钱,中饭都没有吃,把口袋里仅有的十来块钱都用光了。
接着梦见一个水泥堆砌的新坟,上面放着两朵塑料玫瑰花。
梦见她把大嘴送给自己的一条围巾放在坟头上,点火烧掉了,说天越来越热了,用不着了,说以后再也不来看他了,他把她一个人放在这样酷热无比的世界,自己却睡在这样一个遥远的冰冷的地下求快活,她要把他送给她的围巾还给他。
梦见她想说,她恨他,却没有能够张开嘴。她就这样僵着自己的口型。
她好像很冷漠,而且没有哭。她潜意识对自己说,这个流氓连碰都没有碰过她的身体,就灭掉了。——这又算那门子的事呢?在这样一个疯狂的世界中,欲望的世界中,只吻吻她拉拉手像个可笑的童话。这个流氓,这个诈骗犯。
梦里,她好像的确没有哭,没有抽嗒嗒地哭泣,她始终很冷漠,她对自己说,坚强点。
她最后离开那地儿,她心里对自己说她再也不会去了。她觉得好像那一刻自己有些厌倦,她一个人在这样一个炎热、聒噪不堪的世界上。
梦里她离开时要连头都不回一下。
她很清晰地看到自己走到入口出的两排松树旁,她最后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看了眼。
全是新坟,挤在一起,树苗都好小,光光的一片的水泥和石板,那么冰冷。
她好像还是抽嗒嗒地哭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窜,再也止不住。
梦里的道路总是很长,而且要迈却总是迈不动步子,要呼喊却张不开口。她又走了很远的路,在路口搭上炎热的公共汽车。晃动着前进的汽车,望着窗外正在后退中的小山丘,她好像看见自己打开MP3,里面在放一首歌张国荣的《共同度过》:
垂下眼睛息了灯
回望这一段人生
望见当天今天
即使多转变
你都也一意跟我同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问究竟为何生
但你驱使我担起灰暗
勇敢去面对人生
——她想张嘴跟着哼,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突然醒来,满脸泪水。
第63章
陶可路过人民中学的那星期,小孙终于决定要离开上海了,离开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城市。
回老家的路漫漫,他坐的是老式的“绿皮车”慢车,火车在往北走,20多个小时都挺着腰身坐着。过了江苏,过了安徽,又过了江苏,再过了山东,对面的旅客换成了一位农民师傅,他和小孙讨论收入,抱怨村干部,说自己的孩子,他把自己随身带的花生大枣特产,毫不吝啬地大把分发给周围每一个人。
上火车之前,他在地摊上花了3块钱买到本盗版的《海子诗集》,在和农民师傅聊够了天后,喧闹的火车也在咣当咣当的声音中安静下来,窗外夜色悬挂,他嚼着大枣,望着漆黑的晃动的迅速消失中的田野,然后,他摊开书本念道:
我本是农家子弟/我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年轻的乡村教师/从教会师院毕业后/在一个黎明/和一个纯朴的农家少女/一起坠入情网/而为什么/我来到了酒馆/和城市……
我要还家/我要转回故乡,头上插满鲜花/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沉默寡言或者大声谈吐/我要在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
然后,他歪斜着身子,在座位上口水横溢沉沉睡去。
绿皮火车带着人们,大吼一声,穿过隧道,迈过河流,驶过村庄,擦过城市,向北方加油驶去。
尾声
早晨六、七点,太阳就升得老高的了。
大嘴的老妈站在阳台上,怔怔地看了会儿人民路的街景。
她想张口学一句大嘴在家时常唱的美声,是帕瓦罗第的“我的太阳”,她酝酿了会感情,喉咙动了阵子,努力了好一阵子,但是,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唱出来。
阳光很晃眼,她对着人民路,居然说个字,靠!说完她忙捂住自己的嘴。
大刘
2005…2006年1月4日二稿于上海镇宁路
2006年2月于老挝琅布拉邦
3月20日三稿于镇宁路
鸣谢:杨林工作室为本书拍摄了中国第一本小说DV。
跋一:80年代的快乐指数
跋一:80年代的快乐指数
陆杰 摄影家 上海纪录者 著有《大上海1980‘S》
回首望去,上个世纪80年代似乎已经很遥远了。然而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却是不会轻易忘怀的,尤其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几乎有点天真的年代,想要不留下
一点生命的痕迹,真的很难。
80年代的快乐是单纯的,和《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的前半段纪录一样,单纯得就像一张揉皱后再铺平的白纸,粗看上去纵横交错,却找不到风从哪里吹来的蛛丝马迹。一场灾难过后的中国,天色有点放晴,偶尔也会飘过诡异的乌云。上海的街头常常可以看到,一个老头扛着一口葫芦一样的黑锅,走街串巷。随着风箱的拉动,一会儿米变成白白的爆米花。摔着一大捧膨胀的希望,老头也成为那时最受欢迎的魔术师!
80年代的快乐充满了童话色彩。历经磨难之后的故事,总是会加上一点童话的叙述风格,尽管幼稚,却不乏真实。其实当时的童话书确实十分畅销.妈妈们几乎人手一册《365夜》,有了它这一年就过得顺风顺水。还有一本最杰出的童话期刊《童话大王》:“皮皮鲁和鲁西西”、“魔方大厦”、“舒克和贝塔”、“侦探荞麦皮”……不仅仅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成人的心灵终于有了些许童话的空问。
80年代的快乐开始和现代传媒挂上了钩。黑白电视机模模糊糊的影像吸引了大街小巷的居民,一部故事片《霍元甲》推出了最慷慨激昂的爱国英雄.一听到那首铿锵有力主题歌,每个人都会热血沸腾。尽管贫穷还未远去,但是“国人当自强”的心愿无处不在。那时候的孩子们却迷恋上了《铁臂阿童木》,跑动起来都会把双手向前方一并,屁股一撅,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屁股冒着烟飞回了家。 80年代的快乐属于民间的娱乐。有人评出了当年的“十大经典游戏”.从原始的“高尔夫球”打弹珠,到色影斑斓的拍洋画,从满街飞奔的滚铁圈,至l类似棒球的丢沙包,还有跳房子、跳皮筋、抓棋子、打乒乓.、..踢毽子和撞拐子,长不大的童年和回不去的童年交杂在一起,让玩的人和看玩的人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感,谁也没有想到20年秀的电玩会夺去多少民间智慧的生存可能。
80年代的快乐还因为有了广告。观念的复苏带来了生活的期望,一个摩登青年带着耳麦随着音乐扭动,音乐是:“燕舞,燕舞,一起歌来一片情……!'’一一街头很快就见到提着四喇叭的收录机招摇过市的红男绿女。紧接着,“人类失去了联想,世界将会怎样?”广告以其巨大的魅力,蚕食着都市的欲望,也将80年代的中国都市带向了世界的明天。
80年代的快乐还因为那是一个诗歌的年代。从噩梦中醒来的诗人充满了愤怒,就像是北岛的《回答》:“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在生活中寻找着希望的诗人却洋溢着柔情,就像是舒婷的《橡树》:“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口十,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如今真的很怀念那个充满诗意的纯真的年代,怀念那些还没有被物质的欲望撕得支离破碎的激情。
80年代的快乐还因为有了奋斗的方向。典型的80年代奋斗篇——理想与现实相差太远,却不会因此消沉下去,而是努力让自己的现实离理想近点、更近一点。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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