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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夜 作者:唐颖-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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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下床,冲进浴间洗澡漱口,凡是被他触摸的地方她都洗了又洗,就好像他已经携带了艾滋病毒,然后突然想起来似的,从浴缸里跳出来湿淋淋地奔到门口将门锁上,并把司别灵也别上了。
回进来时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才九点二十分,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束才二十分钟,然而,她有一种曾被置换时空的感觉,好像刚才打了个盹,熟悉的标示在睡梦里发生了变异。
她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透过水面检视自己的身体,现在它又变得冷静乃至冷漠。她听到门铃响,真快,那个叫克里斯托有个太阳具的男人将安全套都买回来了,他大概要用特大号吧?呵,安全套是个原则,是健康底线,和“陌生水手”做爱并非想象的那般浪漫,不仅不浪漫,还有吞食了不洁物的感觉。
门铃声终于平静下来。
接着是电话铃声,她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听着铃声跳到录音,但是这个打电话人在听到“嘟”的一声后改变了主意,“他”或“她”没有留言便挂断了电话。
心蝶恨恨拔起浴缸塞子,涌向下水道的水,发出“咕噜噜”的巨大响声,就像口渴的人,在粗鲁地饮水。
连着三天,心蝶都很晚回家,现在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每晚在不同朋友家消磨时间,在小城生活稍久便会发现这里的人情要比大城市深厚得多,她已经从校方或教授举办的社交性的派对转向同胞的家庭小聚会。这里的中国人多有高学位,住在中上社区,修剪过的草坪衬托着他们异域生活的流畅,这也曾是心蝶多年前向往过的生活图景,然而这图景在今天已无法引起她的关注,她的需要获得缓解的充满焦虑的寂寞,恰恰被这图景衬托得更加清晰。
这三天她没有接听任何电话。
克里斯托留了两次言,他焦切地要求心蝶听他解释,而心蝶未听完录音便迫不及待地洗去他的声音。和克里斯托之间发生的尴尬,于她是全然陌生的经验,就像毫无准备地咀嚼到一粒怪味豆,她第一秒钟的反应就是呕吐,把它全部吐出来,并需要时间清除留在舌腔的怪异感。
奇怪的是海参并没有来电话,三天没有他的声音,她觉得有点蹊跷,也许来过电话但没有留言,然而,海参从来就有留言习惯。三天不来电话的他发生什么事了呢?
她的思绪并没有在海参身上停留太久,第三天回家时看到电话答录机留言信号闪烁,按下键听到的是阿三的声音,“蝶来……”他呼唤道,却欲言又止。经过三个夜晚泡在人群的生活,她对阿三的激烈情绪已经平淡,剩下的是黯然神伤。
也许成田机场再相遇是一次错误,不是也许,已确信无疑,心蝶在一次次的反省中后悔着,他们之间本来没有继续伤害的可能,本来他们只是怀着一些遗憾思念对方,甚至连思念的情绪都很淡薄,如果没有任何契机,她已经把他尘封在记忆深处。她很少回顾过去,过去并不令人怀念,尤其是和阿三的恋情,因为初夜的阴暗而变得不堪回首。
所以,她从未有阿三是可以伤害她的意识,那时候,很年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比阿三强大得多,她几乎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她从来没有把阿三作为对手,“爱”也需要对手,她只把他当作走向真正恋爱的一次练兵,是对于眼看它蹉跎而去的青春岁月的一次慰藉。直至八十年代阿三离去前的重逢,他们一起走人黄昏前拥挤成兵荒马乱的街市,一路去到曾让他们牵住手的电影院,又从那里到他的家,他们上床了,做爱了,是感受到“我们在做爱”的做爱,凶为外面没有狗吠、不用担心警察查房,而不安和担忧并没有消除,隔了一条马路,他的家人在大饭店为阿三的远行宴请,他们担心他的家人因为主角缺席而找到家里,虽然门已经反锁。
总是在担惊受怕。
在禁欲时代长大的他们,就是在各种担惊受怕的境遇中寻觅生命的意义,在被阴影遮蔽中感受些微的幸福,是否,他们感受幸福的能力比其他时代的人们更强呢?
无论如何,一九八四年夏天的黄昏,她和这个熟稔得像兄弟一样的青梅竹马的恋人有了一次真正的身体爱,他们第一次看清彼此的身体,虽然黄昏时拉上窗帘光线昏朦,那正是一生中最丰盛的年华,他的胸臂结实有力,而她腰身苗条乳房丰满,他握住她乳房的手指有力得似要把它们捏碎在手中而把她弄痛了,她欲推开他,他却更紧地抱住她不放手,这时候他们都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属于彼此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虽然他们是对方的初夜。他们想起了那个伴随着狗吠和惊恐的夜晚,她甚至连毛衣都不肯脱去,对他的滚烫的裸体有着惧怕,在挣扎中他抚摸她,可是她在恐惧中感受不到快感,然后在疲惫中昏睡,直到清晨在他真正进入她身体的疼痛中惊醒,那时候,爱只给她痛楚的体验。
关于初夜的记忆使他们的欲念高涨,欢悦中有着伤感和绝望,为了没有抓住的那些“过去”,和不得不放手的“以后”。而于蝶来,这种欢悦更多是心理上的,她的身体仍然有些游离欲念本身,但当时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因为桌上闹钟的滴答声简直振聋发聩,时间没有了,她必须在阿三家人回来之前离去,什么都是有限的,尤其是幸福。
正是在重逢之后,创伤出现了,在她撕毁婚约时。
然后,是二十年的空白。
在成田机场遇见阿三,之后在机场旅馆他们做爱,这是第三次,也是最无忧虑的一次,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仅没有狗吠和警察,也不用顾虑家人,连时间都是充裕的,当然那是相对于一次性爱。于是隐约在时间长河下的创口裸露了,在机场酒店大堂,当她突如其来告诉阿三她的第一个婚约变故。
后来,在床上,阿三抚摸她的乳房深深地叹息,我常常想你的乳房,真是丰满啊,想到它,我就会勃起!可是,蝶来无法和阿三进入纯粹的性爱激情,那不是她期待的爱,那种干柴烈焰的身体爱。蝶来是要找回谈恋爱的感觉,她要和阿三纠缠,争吵,和好,再争吵,谈情说爱的真谛是互相折磨,然后她才能蜷缩在阿三怀里,在绵长的温情细流里暖身,她要吞噬多量爱的甜酒,直至半中毒的眩晕,那是她追求的爱的迷幻状态。可是,阿三已经迫不及待了,对于一场恋爱,时间当然远远不够。
无论如何,一起全力以赴去抓住命运给予的机会这一点上他们是一致的,只是他们对时间和节奏的感觉已经不太一样,遗憾的是,阿三先感受到这种不一致,他突然就问她,告诉我你和多少男人睡过觉?阿三的妒意就是从那一刻弥漫开来,使他变得粗鲁蛮不讲理的嫉妒,就从那一刻一直笼罩到后来的相处中,创口腐烂了。
是的,冷藏了多年的爱和爱的关系又复苏了,然而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少男少女,时光荏苒,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经过时间侵蚀磨损,命运留给爱的缺憾并没有修弥,岁月的阻隔无法通过一次性爱跨越,却向他们彰显某种无法填补的空虚,为了拾取丢失的幸福,却感到更加痛苦,于是伤害无处不在,以致他们无法按照他们期待的那般通过各种方式让关系持久下去。
不仅无法正常交往,甚至还在继续伤害,和受到伤害。这一次阿三告诉她,他将和一位比他年轻十五岁的女子结婚这件事,大大伤到了心蝶的自尊心。心蝶在阿三面前长久的优越感,刹那荡然无存。
她忍不住给海参发短信,问他何时可以谈话,她需要他不间断的关怀,却从没有想到去问候他,因为海参那头恒定的平静,即便在诉说自己的情感,听起来也像在诉说他人的事?
海参给予她的安全感是当你求助时他绝不会让你失望,果然,短信过去几分钟后便打来电话。他首先告诉她,他最近有些事,令他顾不上关心她。
“阿三说他要结婚了,是上海相亲认识的。”
心蝶性急地告知阿三的新情况,甚至都等不及问一下海参那头发生了什么事,她以后将要为自己的“自我”‘自私”痛心疾首的。海参好似愣了一下才答:“阿三好像并不急着结婚,离婚时他说过不再结婚!”
“那么他是为了气我吗?”
海参不响,这时她才意识自己对电话那端人的心绪的丝毫不顾及,补充道:“其实他结不结婚跟我什么相干,我只是受不了他对我的态度,他说到那个对象年轻他十五岁时好像很有点占我上风的意思……”
海参笑起来,“蝶来蝶来,你一点没有变,要占上风,要赢所有的人。”她被他逗笑,他却语重心长起来,“蝶来,以我的经验,学会认输才不会受重伤。”那语调竟有几分沉痛,“人最终是输的,生命原本是无法掌控的过程,所以年龄越大越要学会接受输,到底还有多少机会呢?情感也好,健康也好,成功的机会也好,说到底,生命的终点不就是坟墓吗?”
她被震撼,说不出话来。
“我从十四岁起就把自己放在输的位置,初恋就失败的我,一生都不自信。”他又用上了惯用的“油滑语调”。
他的“油滑”第一次令她想哭。
他们又恢复了夜夜通电话的习惯,虽然海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但现在他的电话是心蝶空虚的内心需要的填充物,她毫不掩饰获得需求时的喜悦。
后来几天他把话题又转回到阿三,“阿三未必想结婚,他妈妈着急,他们家好像三代单传,所以他的父母希望他担起传宗接代的重任。”
她对阿三“再婚”这件事已经心平气和了。
可她仍然需要某种追述,海参是她和阿三的过往唯一知情者,她需要通过海参的视角去回顾那些往事,需要在回顾中追究潜藏在她身体深处的焦虑,抑或,她的性爱高潮从来不曾来临的原因。
她开始讲述那个被阴霾笼罩的初夜。以及初夜记忆对她后来情感路线的影响,包括和李成的关系。
蝶来,那个撒起谎来也显得无心无肺的女孩子,在水乡的清晨毫无羞耻心的——是无暇顾及羞耻——把有处女血的床单团成一团扔进了招待所门外的垃圾箱,她为当时的自己如此慌张却又不失镇静地做出这一举动而感到惊诧。她和如同同案犯的男孩坐在码头等头班船时居然渴望吃一块糍饭糕,当时在清晨的毛毛细雨中似乎闻得到炸糍饭糕的香味,那一刻她觉得最大的幸福居然是能够吃上一块还在滋滋冒油烫舌头的糍饭糕,那时他们已经离开招待所两条街,像逃犯一般躲藏在码头旁的凹进去的屋檐下,没有任何羞耻感,不,是没有来得及去感受羞耻而已。唯一的,最强烈的感觉是,已经逃离“作案”地点——租过九个床的招待所——的侥幸,现在不用再害怕谁来查房,小火轮已“突突突”地朝着码头开来,他们将永远离开这个小镇,永远不用为自己的初夜遭受任何羞辱了。
奇怪的是,在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饥饿已经等不及了,它争先恐后于小火轮之前了,面对着远远奔来的小火轮,饥饿正扑向那块还在滋滋冒油烫舌头的糍饭糕。
她拿着电话在空无一人的公寓房走来走去,自从与海参每晚通话,为了说话方便,她把公寓的老式座机换成数码无绳电话,讲电话时她把房间所有的台灯都打开了——写字台、壁炉架上和床边各有一盏台灯,其中一盏灯是她搬入这所大学公寓时自己添置的,现在暖色调的台灯光照亮不同的角落,使房间的空间有着舞台般明暗错落的深邃和梦幻,因为此时已是深夜,窗外雪片飘飞,院子、街道以及整座城都被白雪覆盖,甚至盖住了人影和声音,望出去的世界一片空寂,公寓的暖气和暖色调将她与这广漠的空寂隔绝。
与海参的通话是此时此刻与外部世界唯一的通道,也是最深邃的通道。
她描述细节时那一刻的场景以及从那些个场景里滋生出来的情绪又历历在目。她不知道,海参已打开第四罐啤酒,他从心蝶开始讲故事的晚上,又喝上了酒,在他已经戒酒两年以后。
“的确很危险,如果,那天晚上来查夜,你知道吗?”海参顿了顿,“那是要送去劳教的!”海参声调刚刚上扬,立刻又闷住了,他在克制涌上喉口的酒嗝,“但是,我很羡慕你们,要我说啊,这是属于你们两人的光荣历史,在那个时代,是你们可以走到的最远的路了,我是说自我解放的道路,讲得再坦率一些,你们总算做了一件对得起你们青春的事了。”
顿时,心蝶泪流满面!
呵,自我解放!对得起青春!
他刷新了她的初夜记忆。
她曾经试图将初夜从记忆中delete(删除),她曾经以为与李成的第一夜,才是她性爱史上应该的初夜。曾经,在李成点燃的爱的熊熊烈火中,她的眼前闪现苏州水乡招待所,她穿着毛衣战战兢兢躺在阿三身边,真正的初夜已经那么遥远模糊,模糊得好像发生在某个梦境里,但痛楚的感觉却让她泪水盈盈,她就是在那一刻用力delete了她的初夜,像浓郁的阴影一样伴随着初夜的恐惧羞耻,被明亮灿烂的爱的烈火覆盖,她努力将自己置身于火焰中,深深地沉溺,完完全全地舒展,展开属于自己的一切,自己的心和身体,包括蕴含在身体隐秘处仍然保留着处女膜破碎时剧痛记忆的阴道,以及子宫,那一巢痛苦和快乐的源发处。
所以,她的欢乐是和伤痛一起到来,她终于哭开来,那么多的眼泪从双眸涌出,似乎它也正同时源源不断从阴道里涌出,李成好竟把她的泪水看做高潮到来的反应,她的哭泣令他更加狂热。她因此感谢李成还给她失落的幸福。
这幸福因为夹杂着回忆的苦涩而更加强烈,并且如此短暂,与漫长的人生相比,与李成第一夜获得的幸福感只是一个瞬间,它成了结合他们的动力,这幸福的瞬间在以后的婚姻夜晚再也没有出现。
关于她的初夜,海参给予的是她能够获得的最受鼓舞的评价,它一扫笼罩在初夜的阴霾,那样一种恐惧混合着羞耻的阴霾,这使她的心绪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假如怀着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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