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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3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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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霞,我们现在讨论这些还有意义吗?”
  “那什么有意义?现在连人都找不到,我们是不是应该讨论找到她的时候是死还是活?”
  终于从栖霞的口中说出了一个“死”字,这个宇让两个人同时止住了声响,在一个死字之后,两个人才觉得毁灭已经离他们不远了。好半天之后,还是石墨先回到现实中来,他说:“我们去找找陆鸣吧,也许他能有点线索。”
  陆鸣,前亚洲跳伞锦标赛个人冠军,现在就躺在地下室里,樱子临走前把他五花大绑捆在床上,怕他有什么闪失。其实早就不可能有什么闪失了,陆鸣觉得身体的活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点一点地被抽去,他的眼前总有一点光亮,隐隐约约的,光亮的再前方,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他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听着自己慢慢减缓的血流声,好像随时都要停止一样。在即将死去的时候,陆鸣的意识开始游离了,突然间心肺一起被提起来,又被重重地击碎到岩石上,他颤抖着回到了十年前的后海,异常寒冷的封存了十年的记忆,把陆鸣推到了生命的冰点。
  那年冬天的后海真冷啊!陆鸣从小学校里蹦蹦跳跳地跑出来的时候,嘴都冻得张不开了。他喝着冷风,嗷嗷地喊着:“老爸,老爸,快焐焐你儿子吧!”话音没落就被人一把揽在了怀里,老爸的军大衣是敞着的,暖暖的胸口早就为他准备好了。这是陆鸣对温暖最后的记忆,从此他就只知道什么是冰冷了。在陆鸣的记忆里从温暖到冰冷最后的距离就是后海环着冰面弯曲的小路。老爸骑着爷爷留下来的老风头,横梁上坐着他迎风往家骑。老爸说蜂窝炉已经笼好了,锅里还炖着排骨呢。过了银锭河就到家了,陆鸣想着排骨就觉得挺暖和。家里就剩他们爷儿俩了,姥爷留下了两间北房,房前老槐树底下的坛子里埋着老妈的骨灰,这样一家三口就像还在一起似的。当然邻居们都不知道这事儿,直到陆鸣要搬到樱子家住的那个晚上,才被石墨和王响晴发现了,当时陆鸣死抱着老槐树任两个叔叔左说右劝就是不撒手,他说没把老爸捞上来,他就守着家不走。石墨说他家也在后海,大家看的是一个湖里的水啊。陆鸣说不一样,他要跟老妈一起看水。直到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这爷儿俩的秘密。开春的时候,老爸的尸体才给捞上来,肉被鱼叼得七零八落的,两个叔叔没让他见。石墨叔叔说老爸的脸红彤彤的,跟跳水救人的时候一样。陆鸣说老爸救人的时候用头顶着三班的王为,脸都被冰碴子刮破了,根本不是红彤彤的。两个叔叔半天都没说话,最后还是陆鸣说话了:我答应去石叔叔家住,可有个条件,在家里谁也不许吃鱼。大家愣在那儿半天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没等大家弄明白陆鸣就不再说话了,一下子就是一年。陆鸣再不吃鱼了,他看见这一年后海的鱼比哪年开春的时候都肥。
  陆鸣住到了石墨家就没说过话,只是夜里天天做噩梦,他总是梦见后海银锭桥,梦见老爸支住老凤头把他轻轻地放到地上,然后说:老爸先去救人,你快去派出所叫王叔叔过来。他梦见自己一步一回头地往派出所跑,最后一眼看见老爸是他用头顶着王为露出水面,满脸的血。他梦见自己跟王叔叔回来的时候三个落水的同学都上了岸,只是老爸没上来。他梦见王叔叔在岸边指着围观的一百多人大骂:你们还算人吗?上百号人没一个人伸一把手,眼瞅着他一个人托上三个孩子,你们就眼瞅着他沉底儿?还有人偷他的手表和衣服,还算人吗!每次梦到这儿陆鸣都会醒,他会大哭着喊出声:救他们三个小流氓干吗呀!每次的梦都是一模一样的,每次的结局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定是樱子哭得嘤嘤的,叫着哥哥把他喊醒。可是陆鸣从来不答应,就是醒了,他也只是把樱子伸过来的手推开。直到有一天,樱子没等他梦到王叔叔骂人的时候就先把他哭醒了,樱子把头扎在他怀里哭着说:哥哥,我怕啊,爸妈都出差了,家里就剩咱们俩了,你再哭我就吓死了。看着樱子哆哆嗦嗦的样子,陆鸣把她搂住了,他说:哥再也不吓唬你了。那天是陆鸣搬到石墨家整一年。
  陆鸣在地下室潮湿的木板床上等待着死亡。艾琳连拖带拽地把樱子拉到地下室门口,这时的樱子完全没有力气举起钥匙了。艾琳把她推到墙角靠着,自己就举着机器冲了进去,惨状不忍目睹,一向我行我素的艾琳只是草草地拍了几个镜头就关了机。她无法把眼前形容枯槁得像粉末一样,瞬间就会灰飞烟灭的吸毒者,和那个在蓝天中尽情飞翔的世界冠军叠加在一个画面里。她无所依从地看着樱子匍匐着给陆鸣注射了海洛因,然后把剩下的毒品用自来水稀释了又推进了自己的血管。慢慢地,樱子斜倚在陆鸣的床头像睡着了一样。艾琳看着他们,忘了自己该做什么。直到陆鸣开始间歇地抽搐,艾琳才突然想起此次来的目的。她犹豫地开了机,眼睛避开了寻像器不忍心看。她虚着视线观察陆鸣的动向,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后,意识渐渐附着到陆鸣残存的躯体,当他眼睛重新有了光亮的时候,艾琳看到了绝望中的极度的恼怒,她被那目光击中了,不由自主地关了机器。艾琳帮着樱子给陆鸣松了绑,几乎是同时架着两个人到了社区医院的急诊室,艾琳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支配着,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明白,那一夜神秘的力量来自爱情。但当时她浑然不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燃烧一样。同时那一夜的樱子也体味着她生离死别中初恋的爱情。陆鸣不能死,她用自己身体里最后一股力量恳求医生抢救肝肾衰竭的陆鸣,让他活到天亮,到那时候就会有人来救他们,不管是绝望的父母,还是执法的警察。医生先是坚持说吸毒患者应该去戒毒中心医治,然后是要求付押金,最后在艾琳抵押了摄像机之后,才不情愿地为两个吸毒者都输了液。
  漫漫长夜在生死的拉锯战中显得尤为短暂,当太阳又一次升起的时候樱子从昏睡中醒来,阳光透过斑驳不洁酌玻璃窗,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细小光线洒在陆鸣稍有血色的脸上,她知道她和陆鸣还有机会迎接下一个黎明。樱子微微欠起身,她幸福极了,因为这一次睡眠不是在噩梦中惊醒,因为这一次她又活着看见了活着的陆鸣。但是起身之后看见的情形让她不快,艾琳的脸斜侧在陆鸣的腿上,红色的头发也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樱子觉得那些光跟陆鸣脸上的光分明是交织在一起的,她有一种预感,这个女子将会渗透到他们的生活里边来。樱子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的头在轻微的摆动之后疼得要炸开了,鼻子也开始滴血,樱子微微仰起头拽着床栏,努力地喊着艾琳的名字,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经过几次努力之后樱子不再喊了,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推开了艾琳伏在陆鸣身上顶着火似的头。艾琳被惊醒之后有些恼怒:“你现在醒了,这一夜你们俩折腾死我了。”
  “那也用不着睡他身上啊。”
  “陆鸣两次连呼吸都困难了,你还醋熘什么呀?”
  “几点啊?急救了吗?”樱子焦急之中有了些力气。
  “强心针都用了。”
  “他们怎么肯急救呢?”
  “交钱呗。”
  “多少?”
  “五千。”
  “哪儿来的?”
  “卖了一回。”
  “胡说,你有那么值钱?”
  “最起码健康。”说到健康一词樱子语塞了,她没有健康宁,而且永远也不会再有了。有一天早晨起来心情不错,樱子坐在地下室的床头依偎着陆鸣,看着头顶上玻璃窗里映出的来往匆忙的人们的脚,她说:“等有劲儿了我也想穿回高跟鞋。”陆鸣说:“好,到时候我还带你跳伞。”两个人都苦笑了,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气力做一些平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想到高跟鞋,樱子看了一服艾琳的脚,她的脚的确健壮得可以穿任何尺寸的高跟鞋,于是她问她:“你为什么不穿高跟鞋呢?”
  艾琳被问得莫名其妙,她斜了樱子一眼没答话。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穿双高跟鞋给陆鸣看。”
  “你还是先救活了他再说那些废话吧。”
  “他死不了,他说过他有九条命。”
  “这是第十回了吧?”
  “胡说!这回他—定能挺过去!”樱子怒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艾琳说,“陆鸣交给你了,你必须让他活,只要他活着你就有的是爆料,吕新岩、栖霞、石墨三个可都是重量级,等我走了你就给吕新岩打电话约他见面,千万别告诉他陆鸣在这儿,也别让狗仔盯上你,只跟他要钱,要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你给陆鸣治病;黑多少钱我不管。还有,别黑石墨,他的钱被我花光了。”说到这儿樱子有一股稍纵即逝的愧疚,然后口气重新变得恶狠狠的,“千万别耍花招,别把我和陆鸣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要不然,我找俩倒粉儿的就把你做了。”
  艾琳觉出了些杀气,“那你呢?”
  “这不归你管。”
  “你就撇下陆鸣不管?”
  “我总不能等着他们抓我吧。”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我凭什么倌你?”
  艾琳张了几下嘴,没说出什么。樱子取出一小包白粉儿倒在药盒里,掏出针管稀释后直接打到点滴里。艾琳在樱子目光的逼迫下一动没动,她只是下意识地遮着陆鸣的眼睛,生怕他清醒过来。樱子享受地冲净了管子里的药液之后拔下了针头。她睡了半个多小时,醒来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她直眉瞪眼地走到了病房门口,头也没回地说:“只许给吕新岩打电话。”
  “为什么不给栖霞打?”艾琳抢着问。
  “只许给吕新岩打电话。”樱子一字不差地重复完径直往外走。
  “你不能走!”艾琳冲到门口拦住了林樱子。
  吕新岩独自在后海一间叫冰莲花的酒吧里等樱子来,他没敢告诉栖霞,因为艾琳在电话里说了,只要发现有人尾随,她就永远不给他们机会。吕新岩知道这女孩跟樱子一样,都属于狼崽子级别的,随时可以翻脸不认人。他带了一万块钱等在后海湖边上挨蚊子咬。后海的飞蚊很小,咬人也不被注意,可就是让你从皮肤到心里地痒痒。大概晚了一个小时吧,艾琳火红火红地在柳荫下坐下了,她也不看新岩冲着湖面说:“干吗选这家,五十块的冰咖啡像糖精冲的。”
  “我喜欢它名字的意境。”
  “别谈意境了,你女朋友和她前夫找了一夜女儿你还有心思谈意境?”
  吕新岩极为不悦,他按捺了几秒之后另起话题:“钱我如数带来了,你有什么证据让我相信你?”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拍了陆鸣的录像,上面有时间尺码。”
  “什么都可以作假。”
  “不相信我那你还来干吗?你们没的选择,先付一万块钱,然后把录像带拿走。”
  “看完再付钱。”
  “可以。”
  艾琳开始快放,新岩只模糊地看到陆鸣垂危的样子,和樱子仇视夹杂绝望的目光。“行了,你回去跟他们俩一起看吧,我说明白,一万块钱里五千是我垫付的医药费,五千是首次信息费,下次也一样,信息费加治疗费,具体钱数我打电话通知你。”
  “陆鸣和樱子在哪儿?”
  “无可奉告。对了,有句话告诉你,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关心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个人。”
  “石墨和栖霞想见见樱子。”
  “樱子说她谁也不想见。”
  “他们是要给她治病。”
  “樱子只说让我跟你单线联系。”
  艾琳说完娴熟地取出数字带扭身走了。后海的湖面微微起了些涟漪,新岩盯着那些细小的变化有一种失败者的落寞,他迅速地败在艾琳面前,被她的傲慢和轻视压得毫无反攻的机会。新岩又叫了一杯糖精冲的速溶咖啡,然后拨通了栖霞的电话:“孩子在医院里,目前没有危险了。”
  吕新岩先是听到栖霞的哭声,然后是石墨的安慰声,他挂了电话,晃动玻璃杯,看着白色的奶昔在棕色的咖啡上跳舞,然后,两种颜色腻腻地混合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新岩突然预感他刚刚开始平稳发展的爱情随时可能就此终结。其实这种担忧与爱情是同期到达的,在此之前,他、栖霞和石墨三个人的友谊稳固得从没想到会向某一方倾斜。新岩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银锭桥,收好录像带,决定去找王响晴。
  王警官又在加班,不过今天因私的成分多些。一天一夜,他把管区里吸粉儿的提了一溜够,也没压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来。他很烦,烦得连石墨的电话都懒得接。他明白,樱子一天没信儿,栖霞和石墨就一天不能睡。其实他也一点儿睡不着,尤其是下午听一个混混说陆鸣吸毒的量上得太快,连他们都惊着了,他更觉得两个孩子处境不妙。心情越沉重天气就觉得越闷热,再加上刚才提了个吃摇头丸的演员,问着问着就犯了毒瘾了,王响晴一边通知戒毒中心,一边把他关在空房子里,这会儿那个人正丁零当啷地撞墙呢。王响晴真是不耐烦了,用力拍墙大声喊着:“别作了,塌实地等戒毒中心的车,要是把小报记者招来了,你再想演戏就难了。”那演员一点儿没听进去,大哭大闹的动静更大了:“我正愁好一阵子没人搭理我了,让他们来!让他们都来!”王响晴这个烦呀,顺手摔出个椅子也想弄出点儿动静来,谁知砸的不是墙,而是不偏不倚正砸在刚刚进门的吕新岩的脚面子上,“哎呀”一声惨叫之后,吕新岩简直就是摔在王响晴面前。王警官本来是个厚道人,无论这凳子砸在谁脚上他都会心疼的,但是他看见扶起来的是吕新岩,愧疚的表情减轻了许多。吕新岩决定来找王响晴的时候,就准备来迎接鄙视和敌意的,现在尽管脚疼得抬不起来,但毕竟赢得了王响晴的不好意思,于是吕新岩抓住了王响晴伸过来的手说:“我有录像给你看,也许能找到点儿线索。”线索就是希望,王响晴把目新岩弄进了屋,连止血药都忘了拿,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录像机。开始的画面就是深度昏迷中的陆鸣的特写,镜头定得很稳,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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