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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饭店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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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不是医院用的式样啊,克丽丝,”总工程师说道。“可是,我想这能行。”他刚才急急匆匆地穿上了衣服——衬衫连钮扣都未扣上,外面套了一件旧花呢短上衣和裤子,露出毛茸茸的胸口。他脚上穿着松开的便鞋,光秃秃的圆头下,象平时一样,一副阔边眼镜搁在鼻尖上。此刻,他正用金属线把管子和塑料袋连起来。他吩咐那个停下来不知所措的机修工说,“把氧气筒竖在床旁,小伙子。如果你再慢吞吞的话,我想就得给你自己接氧气啦。”
  厄克斯布里奇大夫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克丽丝汀作了解释,说她原来的想法是可能需要氧气,并且给他介绍了总工程师。总工程师双手仍然忙个不停,点了点头,从眼镜上面看了一眼。隔不多久,管子便接好了,他开口道,“这些塑料袋闷死过不少人哩。可没有理由说不能用它来救人。你认为它行吗,大夫?”
  厄克斯布里奇大夫刚来时的那种冷漠态度,已经消失了几分。“我认为完全行。”他朝克丽丝汀看了一眼。“这家饭店看来倒有极为能干的助手哩。”
  她笑了起来。“等到我们把你预定的房间搞乱了,你就会改变看法了。”
  医生回到床旁。“氧气会使你感觉舒服得多,韦尔斯先生。我想你过去害过支气管炎吧。”
  艾伯特·韦尔斯点点头。他声音沙哑地说,“我当矿工时无意中得了支气管炎。后来又患了哮喘。”他的眼睛移到克丽丝汀身上。“对不起,小姐,给你们带来了这么许多麻烦。”“我也感到抱歉,主要是因为他们把你的房间换了。”
  总工程师已把橡皮管不固定的一端接在漆成绿色的氧气筒上。厄克斯布里奇大夫对他说,“我们先接五分钟氧气,然后停五分钟。”他们一起把临时氧气面具套在病人的脸上。一阵嘶嘶的声音说明氧气正在放出。
  医生看了看手表,然后问道,“你们请了当地医生吗?”
  克丽丝汀把阿伦斯大夫的情况告诉他。
  厄克斯布里奇大夫点头表示同意。“他来了,就可以接手了。我是从伊利诺斯来的,不准在路易斯安那开业行医。”他俯身向艾伯特·韦尔斯。“舒服点吗?”罩着塑料面具的矮老头点头表示肯定。
  走廊里响起一阵稳重有力的脚步声,彼得·麦克德莫特大步跨进屋内,他的高大躯体堵住了外面的门口。“我接到了你的口信,”他对克丽丝汀说。
  他的眼睛转向床上。“他没问题吧?”
  “我想没问题,可是我认为我们对待韦尔斯先生可有点简慢哩。”她招招手,示意彼得到走廊里,把侍者刚才告诉她的关于调换房间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她看见彼得皱起眉头,就接着说,“如果他要住下去的话,我们就应该给他换个房间,我想给他找个护士也不会太难吧。”
  彼得点头表示同意。过道对面女侍用的小房间里有一架内线电话。他走过去拿起话筒,要求接接待处。
  “我在十四楼,”他告诉来接电话的房间登记员。“这一层楼有空房间吗?”
  彼得感觉到对方踌躇不定。这位夜班房间登记员是个老人马,是多年前沃伦·特伦特亲自指定的。他办事独断独行,没有人敢表示异议。有几次,使彼得,麦克德莫特感觉到他憎恨新来的人,特别憎恨那些来自北部、年纪比他轻、职位比他高的人。
  “喂,”彼得问道,“到底有没有房间呀?”
  “1410号房间空着,”房间登记员以最地道的南部种植园主的口吻口答说,“可是我正要把它分配给一个刚办好登记手续的先生哩。”他接着又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这里差不多都己客满啦。”
  彼得记得1410号这个房间。它宽敞、通风,朝向圣查尔斯街。他通情达理地问道,“如果我要1410号房间,你能不能给那位旅客另找一间?”
  “不行,麦克德莫特先生。只有五楼有一个小套房空着,但是那位先生不愿意付更高的租金呢。”
  彼得直截了当他说,“今晚就让那位旅客住在套房里,付单人房的租金。
  明天早晨可以给他重新安排房间。现在我要将1439号房间的客人搬进1410号,请立即叫一个待者把钥匙送到这里来。”
  “等一等,麦克德莫特朱生。”房间登记员方才口气冷冷的,此刻则公然变得粗暴起来了。“特伦特先生的方针一贯是……”
  “现在是在谈我的方针,”彼得怒气冲冲地顶了一句。“还有一件事:
  在你下班前,请留言给日班房间登记员,明天我要求他解释清楚,为什么把韦尔斯先生从他原来的房间搬到1439号房间,你还可添上一句,最好要说出充分理由。”他挂上电话,朝克丽丝汀做了个鬼脸。


  “你准是疯啦,”克罗伊敦公爵夫人叱责道,“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地疯啦。”彼得·麦克德莫特走后,她回到了总统套房的起居室里,小心翼翼地随手把里面的门关上。
  公爵扭动身体,转侧不安,每当他的妻子破口大骂时,他总是这样。“他妈的真抱歉,老太婆。当时电视正开着,没听到那个家伙。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他手里颤抖地拿着威士忌苏打酒,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可怜巴巴地说,“而且我简直对什么都他妈的烦死啦。”
  “抱歉啦!烦死啦!”异乎寻常地,他妻子的声音里带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口吻。“你的话听起来好象很轻松似的。好象今晚发生的事不可能闯出什么大祸……”
  “不要这么想。我知道事情很严重。非常严重。”他弓着身子郁郁不乐地坐在一只很深的皮扶手椅里,看上去仿佛象个侏儒,酷似英国漫画家十分喜欢画的那种头戴硬顶圆礼帽、胆怯如鼠的家伙。
  公爵夫人继续指责道,“我是动足脑筋了。在你做了那桩叫人难以置信的蠢事以后,我是想尽了办法来证实我们两人是在饭店里度过了一个宁静的晚上。我甚至还捏造我们是去散步的,以防万一有人看到我们进来。可是你简直笨得没法再笨了,竟漏了嘴,跑来说你把香烟掉在汽车里了。”
  “只有一个人听到,就是那个小伙子经理。他不会注意到的。”
  “他注意到了。我留神看着他的脸。”公爵夫人竭力抑制自己。“你可知道我们极其困难的处境吗?”
  “我早已说过啦。”公爵把酒一饮而尽,眼睛凝视着空酒杯,“简直太丢脸了。要是你没有来教唆我……要是我没喝得烂醉……”
  “你就是喝醉啦!我找到你时,你醉醺醺的,你现在还是醉醺醺的。”
  他摇摇头,仿佛要清醒一下头脑。“现在清醒呐。”这时轮到他来咕哝了。“你偏要钉住我。还要插手干涉。不肯罢休……”
  “那个没关系。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他又说道,“你教唆我……”
  “我们是束手无策。束手无策!于是我抓住了一个好机会。”
  “很难说。要是警察强要……”
  “我们一定会首先遭到怀疑。我向那个侍者寻衅,并且坚持到底,原因就在这里。这不是什么借口,但这是仅次于上策的办法了。这会给他们造成一种印象:我们今晚是在房间里……要不是你说漏了嘴,他们会以为我们是一直在这里的。我简直要哭了。”“那可真有意思,”公爵说道。“我过去没想到过你这样女人气呢。”他挺直身子坐在椅子里,不知怎么地,那种顺从的样子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或者消失了大半。这种象变色龙似的反复无常的特性有时使认识他的人感到迷惑不解,使人难以捉摸到他的真面目。
  公爵夫人刷地脸红起来,这更增加了她的庄丽。“那未必见得吧。”
  “也许是未必见得。”公爵站起身来,走到靠墙的小几旁,把苏格兰威士忌酒直往自己杯子里倒,然后搀入一小杯苏打水。他背朝着她,继续说道,“反正必须承认我们的麻烦大半都是由此引起的。”
  “我就不承认这样的事。也许这是你的习惯,我可不是这样。上那家讨厌的赌场,真是疯了;还带了那个女人……”
  “你早已提过啦,”公爵厌烦地说。“唠叨得够啦。在我们回来的一路上。在那桩事情发生以前就唠叨个没完。”
  “我不知道我的话可曾钻进你的耳朵里。”
  “老太婆,你的话连最浓厚的雾也钻得过呢。我一直在想方设法使什么都不能钻过它们,但至今没有做到。”克罗伊敦公爵呷了一口刚倒的威士忌酒。“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我想主要原因在于,你在我们这一群人中干着一些有意义的事。人们说贵族阶级已是日薄西山了。你看来似乎在证明它并非如此。”
  他举起酒杯,端详着它,仿佛它是一个水晶球似的。“现在可并没有证明啊。呃?”
  “如果你看上去是的话,这是因为我支持你的缘故。”
  “华盛顿吗?”他问道。
  “我们能够搞到的,”公爵夫人说道。“要是我能够使你保持头脑清醒,并把你留在你自己的床上的话。”
  “啊哈!”她的丈夫假笑道。“该死的那只冷冰冰的床。”
  “我早已说过那未必见得。”
  “你可曾想过我为什么娶你吗?”
  “我有自己的看法。”
  “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他又喝起酒来,好象要壮壮胆似的,然后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就是要你躺在那只床上。放荡地。合法地。那么只有娶你才是办法。”
  “没想到你还真操心呀。有那么许多别的女人可以挑哩——过去和以后。”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脸。“不要别的女人,就要你。现在还是要你。”
  她高声嚷道,“够啦!这太不象话啦!”
  他摇了摇头。“这种事,你应该听听。你的性欲,老太婆。……老是投我所好。我可不要中止啊。一起来分享吧。你仰天躺着。……”
  “住口!住口!你……你这个色鬼!”她面孔发白,声音又高又尖。“要是警察把你抓去,我才不在乎哩!我巴望他们把你抓去!我巴望你判上十年徒刑!”


  彼得·麦克德莫特匆匆结束了与接待处的争吵后,便重新走过十四楼走廊到1439号房间去。
  “要是你同意的话,”他向厄克斯布里奇大夫说,“我们就把你的病人搬到这一楼的另一个房间去。”
  这位身材瘦长、由克丽丝汀紧急召来的医生点头表示同意。他环顾这个局促的哈哈房间,房里暖气管和水管错落不齐。“随便换哪个房间,总比这里要好些。”
  医生回到躺在床上的矮老头身旁,动手给他再接五分钟氧气,克丽丝汀提醒彼得说,“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护士。”
  “这让阿伦斯大夫去安排吧。”彼得自言自语道:“我认为饭店应该去请护士,这意思就是说,费用应该由我们负责。你认为你的朋友韦尔斯付得起这笔钱吗?”
  他们回到了走廊里,低声交谈。
  “我正为这个担心哩。我想他不是太富裕。”彼得看到克丽丝汀在凝思时皱着鼻子,样子漂亮动人。他感觉到她近在咫尺,还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没关系,”他说,“到明天早上为止,我们总不至于债台高筑吧。
  到了明天早上,我们会让信用部去调查解决的。”
  钥匙送来后,克丽丝汀就去开1410号这个新房间。“准备好啦,”她回来告诉大家说。
  “最好把床对调一下,”彼得对周围的人说。“让我们把这只床推进1410号房间去,再把那里的一只床推回来。”可是他们发现门口太窄了,小一英寸。
  艾伯特·韦尔斯这时呼吸已经不那么困难了,脸上也有了血色,他自告奋勇说,“我已经走了一辈子,这一点路现在我能走。”可是厄克斯布里奇大夫断然地摇了摇头。
  总工程师量了量阔度,看看到底差多少。“我可以把门从铰链上拆下来,”
  他对那位病人说。“这样你就可以出去了,象从瓶子里取出软木塞那样。”
  “不要紧,”彼得说。“还有一个更简捷的办法——要是你同意的话,韦尔斯先生。”
  对方面露笑容,点点头。
  彼得弯身把一条毯子裹住那老头的肩膀,然后一下子整个把他抱了起来。
  “你力气真大,小伙子,”矮老头说道。
  彼得微微一笑。接着,他很轻松地,仿佛抱着的是个小孩似的,大踏步穿过走廊,走进新房间。
  十五分钟之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当,仿佛东西都是在尼龙轴承上滚过来似的。氧气筒已妥善地搬了过来,尽管现在已不那么迫切需要使用它了,因为1410号房间比较宽敞,由于空调机没有暖气管的干扰,房间里的空气也新鲜得多了。住院内科医生阿伦斯大夫也来了,他心宽体胖,嘴里酒气熏天。
  厄克斯布里奇大夫表示愿意第二天来会诊,阿伦斯大夫欣然同意了。厄克斯布里奇大夫接着提出要使用可的松,这样可以防止旧病复发,这一点他也很乐意地接受了。阿伦斯大夫热心地给一位特别护士打了个电话(“简直是个好消息,亲爱的!我们又要合作啦。”),并宣称她已经动身来了。
  总工程师和厄克斯布里奇大夫离去时,艾伯特·韦尔斯正宁静地睡着。
  彼得跟着克丽丝汀走到走廊里,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阿伦斯大夫正在等他的护士,他在房里踱来踱去,嘴里轻轻地哼着《卡门》里的“斗牛士之歌”。(“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门卡塔一声闩上,歌声也就听不见了。
  这时已是十一点三刻了。
  他们朝电梯走去,克丽丝汀说,“我们把他留下来了,我很高兴。”
  彼得似乎感到惊讶。“韦尔斯先生吗?我们为什么不呢?”
  “有些地方就不让留下。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没人肯管半点闲事。
  他们只管旅客住进房间,退掉房间,付清帐单,如此而已。”
  “那变成香肠制造厂啦。一家真正的旅馆应该殷勤接待旅客,旅客有需要,就得提供帮助。最好的旅馆都是这样起家的。不幸的是,许多干这一行的人都已经忘了这一点。”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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