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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饭店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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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看着她熟练地驾驶着小汽车通过狭窄的勃艮第街,这条街位于法国居民区边缘,与南面相距半英里的密西西比河平行。克丽丝汀放慢了一下车速,怕撞着从两条马路外更为拥挤的灯火辉煌的波旁街游荡过来的那群磕磕撞撞、纵酒寻欢的人。接着她开口说道,“我想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的。柯蒂斯·奥基夫明天早晨要到了。”
这是他怕听到,然而也是多少有所料到的消息。
柯蒂斯·奥基夫是一个富于魔力的名字。他是遍设于世界各地的奥基夫联号饭店的老板,他买饭店就象别人选购领带和手帕一样。即使对消息不太灵通的人来讲,显而易见,柯蒂斯·奥基夫到圣格雷戈里饭店来只能有一个含义:有意给日益扩展的奥基夫联号饭店买下这座饭店。
彼得问道,“这次来是准备买饭店吗?”
“可能是。”克丽丝汀眼睛盯着前面灯光昏暗的街道。“沃·特不愿意把饭店卖掉。但可能到头来非卖不可。”她正要说出最后这个消息是秘密的,可是缩了回去。彼得会意识到这点的。至于柯蒂斯·奥基夫的到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这位大人物明天早晨抵达后,不出几分钟便会不胫而走地传遍整个圣格雷戈里饭店。
“我看是非卖掉不可了。”彼得知道近几个月来圣格雷戈里饭店在经济上遇到了严重亏损,饭店里别的经理也知道这点。“不管怎样,我总觉得很遗憾。”
克丽丝汀提醒他说,“还没卖呢。我说过沃·特不愿意卖的。”
彼得点点头,默不作声。
这时他们驶离法国居民区,向左转入两旁绿树成荫的埃斯普拉纳特大街,街上除了另一辆汽车的逐渐模糊的尾灯外,空寂无人,那辆汽车迅速朝贝尤圣约翰那个方向消失了。
克丽丝汀说,“重新筹集资金有困难。沃·特一直在想办法物色新的投资。他现在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搞到的。”
“万一他搞不到呢?”
“那么我想我们跟柯蒂斯·奥基夫先生打交道的机会就要大大地增多了。”
彼得想,而与彼得·麦克德莫特打交道,就要大大地减少了。他对于奥基夫这样的饭店联号是否会认为他的名誉已有所恢复而可予录用这一点,心中无数,而且有疑虑。如果他的工作成绩始终良好,总会得到录用的。但是现在还很难说。
看来他很可能不久就得去另找工作了。他决定到时候再去操心吧。
“奥基夫—圣格雷戈里饭店,”彼得嘴里反复默念着。“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知道确切消息呢?”
“大概到这个星期末吧。”
“这么快啊!”
克丽丝汀心中明白,事情非得那么快地进行是有其不得已的原因。眼前她不能说出来。
彼得强调说,“那老家伙搞不到新资金的。”
“你凭什么那样肯定?”
“因为拥有资金的人总希望投资可靠。这就意味着要有健全的管理,而圣格雷戈里饭店就是缺乏这种管理。它可以做到的,但就是没有做到。”
他们在埃利西恩菲尔兹街上直向北面驶去,宽阔的双车道上空荡荡的,没有别的车辆,这时就在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闪亮的白光,向四周扫射。克丽丝汀把车刹住,汽车一停下,一个身穿制服的交通警官就走上前来。他用手电筒照着大众牌汽车,绕着汽车进行检查。当他在检查的时候,他们看到前面不远的那段路被一条绳子拦着。在绳子那边还有一些身穿制服和几个穿便衣的人借助强烈的灯光正在检查路面。
那个警官走到汽车她坐的一边时,克丽丝汀摇下窗子。经过检查,他显然感到满意,对他们说,“朋友,你们得绕道走。慢慢地驶过那条车道,在那边尽头,有警官会指挥你们驶回原车道的。”
“怎么啦?”彼得问道。“出了什么事啦?”
“撞倒行人就逃啦。就在今晚不久前发生的。”
克丽丝汀问道,“有人被撞死吗?”
警察点点头。“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看到他们吃惊的表情,他对他们说,“她跟母亲在一起走路。母亲现在医院里。孩子当场被撞死了。车里的人一定知道的。他们马上开走了。”他低声地骂道,“混蛋!”
“你能查出是谁吗?”
“我们会查出来的。”那个警官板着面孔点点头,指指绳子那边的活动。
“那些警察总是会查明的,这一回可惹恼了他们。路上有玻璃,那辆撞人的汽车一定有痕迹的。”又有开亮着前灯的汽车从后面驶近过来,他挥手示意叫他们继续往前开。
他俩默不作声,克丽丝汀缓慢地驶过那条绕行的道路,到了尽头,警察便挥手叫他们重新驶上那条原来的车道。在彼得的脑海深处,有一个令人烦恼的印象,有一个说不出的迷迷糊糊的疙瘩。他认为就是这个车祸本身使自己感到烦恼,突如其来的惨事总是这样使人感到心烦的,然而直到突然听到克丽丝汀说“我们就要到家啦”之前,他心里始终充满着一种莫明其妙的不安。
他们已经驶离埃利西恩菲尔兹街,转入普伦梯斯大街。不多一会儿,小汽车向右拐弯,接着又向左转,然后在一幢新式二层楼公寓大楼前的停车场上停了下来。
“如果什么工作也找不到的话,”彼得心情愉快地嚷道,“我可以重操旧业,去当酒吧间服务员。”他正在克丽丝汀那间色调柔和的青苔色和蓝色起居室里搀和着饮料,同时从隔壁厨房里传来敲碎鸡蛋壳的声音。
“你当过酒吧间服务员吗?”
“当过一个时期。”他量了三盎司黑麦威士忌酒,分成两份,然后伸手去拿安哥斯图拉和佩乔特苦味酒。“日后我会告诉你的。”之后他又加入了一些黑麦威士忌酒,用手帕揩去溅在韦奇伍德蓝地毯上的几滴酒。
他挺直身子,朝起居室四周看了一眼,房里的陈设和颜色协调悦目——一只朴素大方的法国沙发,上面饰有白、蓝、绿三色叶子图案的印花织物;靠近一只大理石面的柜子,放着一对赫普尔怀特式椅子;还有那只有嵌饰的红木餐具柜,他就是在它上面搀饮料的。墙上挂着法国统治路易斯安那时期的一些版画和一幅现代印象派油画。他想,这一切酷似克丽丝汀本人那样,给人以一种温暖愉快的感觉。只有他身旁那只餐具柜上的一只笨重的壁炉钟发出不协调的声音。那只时钟滴答滴答地轻轻响着,黄铜色的花体字和水渍斑斑的陈旧钟面,显然它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产物,彼得好奇地望着它。
他把酒拿到厨房里,克丽丝汀正在把搅拌好的蛋从搅拌盘里倒入一只咝咝发响的平底锅里。
“再等三分钟,”她说,“就好啦。”
他把酒递给她,他们碰了碰杯。
“瞧我的煎蛋卷,”克丽丝汀说。“现在可以吃了。”
蛋果然做得象她所说的那样——又松又软,还加上香草。“真是道道地地的煎蛋卷,”他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但就是难得做得这样好。”
“我还会煮蛋哩。”
他高兴地挥起一只手。“下次早餐再吃吧。”
吃罢,他们便回到起居室里,彼得又搀了一杯酒。这时已近凌晨两点了。
他挨着她坐在沙发里,指指那只样子古怪的时钟。“我觉得那家伙好象老是在盯着我看——用一种指责的声调报时。”“也许是这样,”克丽丝汀回答说。“这钟是我父亲的。它过去一直放在他的办公室里,病人可以看到它。它是我保留下来的唯一东西。”
双方都默不作声。克丽丝汀曾经冷静地把威斯康星州飞机失事一事讲给他听过。现在他温存地说,“事情发生后,你一定感到孤寂极了。”
她直率地说,“我简直想自杀。当然,过后不久,就把事情忘啦。”
“隔了多久呢?”她莞尔一笑。“人在心灵上的创伤很快就会治愈的。那种念头——我指的是想自杀的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两个星期。”
“后来呢?”
“我来新奥尔良的时候,”克丽丝汀说,“我尽力不去想它。结果却想得更加厉害,日子一天天过去,情况很少好转。我知道我必须找些工作做做,但是我不知道做什么,或者到哪里去做工作。”她停住了,彼得说,“讲下去吧。”
“一度我打算重回大学去念书,后来决定还是不去好。仅仅为了学位而去获得一个文学士学位似乎没有多大意思,而且突然我似乎已变得与大学无缘了。”
“我能够理解这种心情。”
克丽丝汀呷了一口酒,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他看到她那坚定的外貌,觉得她天生有一种镇静沉着的本性。
克丽丝汀接下去说,“有一天我在卡伦德莱特街上散步,看到一块招牌,上面写着‘秘书学校’。我想—这就对头啦!我可以学到我需要的东西,然后找一个职业,就可以无休无止地工作下去了,结果果然如此。”
“那么怎么会到圣格雷戈里饭店来的呢?”
“我当时住在那里。我离开威斯康星到这里后,就一直住在那里。后来,有一天早晨,《时代花絮》随同早餐一起送来,我在分类广告里看到这家饭店的总经理要聘请一个私人秘书。时间还早,因此我想我会是第一个,于是就等着。在那些日子里,沃·特上班总是比谁都来得早。他来上班时,我正在经理套房里等着。”
“他当场就雇用你了吗?”
“并不完全这样,实际上我现在都不相信当时我的确是被雇用了。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当沃·特弄明白了我为什么呆在那里时,他就叫我进去,开始口授信稿,接着又发出指示,下达给饭店里其他的人。等到别的申请者来到的时候,我已经工作好几个钟头了,我就自作主张地告诉他们那个职位已经有人了。”
彼得咯咯地笑了,“倒真象那个老家伙的作风呢。”
“即使那个时候,他可能始终还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只是大约三天以后,我在他的办公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我记得上面是这样写的:‘我叫克丽丝汀·弗朗西斯’,我还提出薪金的数目。纸条还给了我,未加批语,只是签了姓名的缩写,全部经过就是这样。”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哄小孩上床睡觉的故事哩。”彼得从沙发里站起来,舒展一下他那硕大的身子。“你那只时钟又在瞪着眼了。我想我得走了。”
“这不公平,”克丽丝汀反对说。“我们谈的全是我的事情。”她觉察到彼得的丈夫气概,心里却在想,他身上可也有一种温柔感呢。她今夜就目睹到他温柔体贴地把艾伯特·韦尔斯抱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她颇想知道,被抱在他的怀里究竟是股什么滋味。
“我感到高兴——真痛快,把一天的烦恼都赶跑了。不管怎样,以后还有时间呢。”他不再讲下去,眼睛直盯着她。“是吗?”
她点头表示同意,他倾身向前,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彼得·麦克德莫特在克丽丝汀的公寓里打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汽车。他懒洋洋地坐在汽车里,感到疲劳而又快慰,一面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许多事情,现在已经是另一天的开始了。白天象往常一样发生了不少事情,最后到晚上又发生了几起:同克罗伊敦公爵夫妇争吵,艾伯特·韦尔斯差一点儿死去,强奸玛莎·普雷斯科特未遂等。关于奥格尔维、赫比·钱德勒,现在还有柯蒂斯·奥基夫,都还存在着一些疑团,柯蒂斯·奥基夫的到来可能使彼得本人离职。最后还有克丽丝汀,她长期来一直在饭店里工作,可是过去他就从来没有象今天晚上那样注意过她。
然而他告诫自己:女人已经两次毁了他。如果说克丽丝汀和他本人之间的关系有所发展,也应该慢慢地进行,他自己必须小心为妙。
出租汽车在埃利西恩菲尔兹街上朝回城的方向疾驰。经过他和克丽丝汀来时被迫停车的那个地方,他看到横拦在马路上的绳子已经移去,警察也都走了。但是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又一次引起他早先产生过的那种茫茫然的不安之感。在驶回离圣格雷戈里饭店有一两条马路远的他的公寓的途中,这种不安情绪一直不断地困扰着他。
星期二
一
好象一个小睡后醒来的久战沙场的战士,圣格雷戈里饭店,同所有旅馆一样,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了。在最早醒来的旅客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之前好久,旅馆又一天的管理机器就悄悄地开动了起来。
将近凌晨五时,夜班清洁工已经在公共厕所、下面的楼梯、厨房区和大门厅里辛辛苦苦地足足干了八个钟头的活了。他们拖着疲乏的身子开始拆卸工具,准备收起来下一天使用。经过他们的劳动,地板闪闪发光,木器和金属制品都亮光可鉴,散发出一股刚上过蜡的令人愉快的气味。
梅格·耶特米恩是个老清洁工,在饭店里已干了将近三十年了。她走路蹒跚,凡看到她的人都会以为她步履维艰是疲劳所引起的。其实是由于她的一条大腿里侧牢牢地绑着一大块三磅重的嫩牛排。半个钟点以前,梅格趁人不备,从厨房一只冰箱里偷了这块牛肉。根据日积月累的经验,她知道从哪里准能偷到,之后,又如何把偷得的东西藏在旧揩布里,往女厕所里一走。
在厕所里,把门闩上,她放心大胆地拿出胶带把牛肉粘在大腿上。忍受一个多钟头冷冰冰、湿漉漉的不舒服感觉是完全值得的,因为她知道这样做,就能平安无事地通过守在职工专用门口的饭店侦探,他们对带出去的包裹或鼓起的口袋都要怀疑地一一加以检查。她过去已经多次证实,这种做法——是她自己的发明创造——是十分安全的。
从梅格的工作场所往上两层,在开会用的正面夹层有一间没有号码、安全地上了锁的房间,房里一个电话总机接线员放下手里的编结物,发出了第一个早晨起床电话通知。这个接线员是尤妮斯·鲍尔太太,是个寡妇,已做了祖母,她今夜是值大夜班的三个接线员中的值班长。从这时起到早晨七时这一段时间里,电话总机的这三个接线员要不时地去唤醒旅客。在她们前面有一只索引卡片抽屉,卡片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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