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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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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却是一箱的乱砖头。原来李老伯喜藏古董,这是盛着秦砖汉瓦的箱儿,他女儿竟误开
了。”众人听了也都不疑,杜月芳李寿姑方才心定,却佩服祝大娘娘有急智。
  主席上的唐大娘娘又唤着鼓吏起鼓,唐解元正待提起鼓槌,却见仆人来禀报道:“华相
爷已经宴罢,要准备上轿去了,大爷快去相送。”唐寅便放下鼓槌,整着衣巾,到八谐堂去
送他的丈人峰出门。不但唐寅恭送鸿山,便是秋香也要欢送他义父。丹桂轩中的羯鼓催花令。
暂时告一停顿。
  正是:
  待到春来花自好,不如归去鸟初啼。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九十七回
秦姝顾女妙语解颐
吉士佳人良宵阻梦


  丹桂轩中的羯鼓催花,正是再接再厉。一听得华鸿山宴罢出门,唐解元和秋香忙着到八
谐堂去恭送这位贵宾。
  那时八谐堂的陪宾都离座了,华老已有了六七分的醉意,华平华吉在旁伺候。唐寅抢步
上前道:“岳父大人何妨小作勾留,夜间尚有菲酌,便在舍间有屈一宵罢。”秋香也和小鸟
依人一般,走到华老面前,频频的唤着爹爹道:“爹爹,屈你盘桓几天,爹爹不须客气,这
是女婿家中啊,和爹爹自己家里一般。”华老道:“贤婿女儿,多承你们好意,但是今天已
和杜亲家有了预约,夜间和他剪烛长谈,不能失信。”华平华吉见了新姑爷和姑奶奶都是屈
着一膝谢宴,秋香低着头,很有些不好意思。昔日同侪,今分阶级,这姑奶奶三字似乎难以
接受。唐寅转是从容不迫的说道:“平哥吉弟两位管家,今天怠慢你们了。”唐寅这般称呼,
却在不亢不卑之间。平哥吉弟是同事者的口吻,两位管家。是新姑爷的语气,把来混合在一
起,却使平吉两人暗暗佩服这位新姑爷,可谓“君子不忘其旧。”华老临走时,解下两件佩
挂的东西,便是珊瑚扇坠和碧玉环做了今天的觌仪。
  唐寅夫妇跪下谢赏。华老连唤请起不迭,比及站起,华老又道:“贤婿还有一件东西也
还了你罢。”便在袍袖中摸出这纸我为秋香的志愿书,交还了唐寅。又笑着说道:“从今以
后,老夫要请你绘一幅中堂和几幅屏条,料想不会拒诸门外罢。”唐寅道:“岳父说那里话,
岳父不嫌拙画丑陋,小婿尽可效劳。”于是新夫妇送着华老,直到外堂,外面沈达卿、祝枝
山、文徵明、周文宾四人站班似的在轮香堂畔站着多时了,他们知道这里是必由之路,拭抹
着眼睛,定要把这位三笑留情的秋香看一个“毫发无遗憾。”但是苦了祝枝山,他的眼睛藏
在衣袋里,便是这随身法宝,其名叫做单照。但听得环佩丁冬,和那靴声橐橐,知道秋香已
随着华老走近轮香堂了。沈文周三人早把眼睛拭抹好了,惟有老祝的眼睛一时索摸不到。华
老向着他们拱手道:“四位贤才再会了!”慌的他们都说老太师慢请。待到老祝摸着他的随
身法宝,可惜时机已错过了,唐寅秋香早已送过华老上轿,夫妇俩穿着备弄自到里面去了。
沈文周三人都是啧啧赞美秋香的丰神绝世丽质倾城,一半是真的佩服,一半是故意在祝枝山
面前扩大宣传。明知他摸不到单照,宛比雾里看花,不知是红是白。枝山道:“你们休得夸
张自己的眼福,我的福分总得比你们大过几倍,小唐已面许我的了,过了几天,他便要强迫
他的九娘娘向我祝阿胡子三笑留情。”周文宾笑道:“老祝,你真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咧。秋香见了小唐,自然三笑留情。秋香见了你的一团茅草乱蓬蓬,只怕便要不顾而唾。不
是三笑留情,却是三唾留恨。”枝山道:“倘无老祝,他们怎有今日之下,秋香想到这里,
不笑也要笑了,秋香决不三唾留恨,秋香一定三笑留情。”沈文周三人听了,疑信参半。那
时华老去了,八谐堂上的一席盛筵还没有吃到杯盘狼藉,而且尚有几次菜不曾献上。只为华
老离座,他们不得不随着离座。其实呢,贵宾在座,他们多少有几分矜持。这一席酒没有吃
得爽快,尤其是祝阿胡子,他对于吃的问题丝毫不肯放松。他虽是江南第二才子,他也是唐
虞第四不才子。只为《左传》上说唐虞时代,有不才子四人。第四个不才子,其名叫做饕餮,
贪食曰饕,贪财曰餮,枝山正犯着这两个字。当下吩咐仆人把八谐堂上的一席酒搬到书旁中
去,以便他们知己四人,传杯弄盏,不醉无归,按下慢表。
  且说唐寅秋香送过华老以后,回到里面各归原座。陆昭容道:“我们继续行令罢。”宾
筵上行过四次,我们只行了三次。”二娘娘罗秀英道:“那么请令官传令起鼓罢。时候不早
了,行过一回令,也该歇歇了。”于是大娘娘又吩咐鼓吏起鼓。这一回鼓声停处,花枝儿却
在四娘娘谢天香手里。昭容道:“四妹你是惯说笑话的,也来说一个笑话罢。”天香道:
“我只会讲些老笑话。这是人人知晓的,听了不发松。”昭容道:“便是老笑话也不妨,你
只须加盐加酱,再加些酵粉,自会发松。”四娘娘想了一会子,便道:“有了,我把老笑话
改造一下子,好教在席的诸位姊妹多喝几杯酒。原来有两位美人,都是十二分的姿色。一个
宛比王嫱,一个仿佛西子。所差异的,一位美人齿白,一位美人齿黑。那齿白的要给人家瞧
见他的牙齿,要是瞧见了白如瓠犀般的牙齿,十二分姿色便成了二十四分。那齿黑的怕被人
家瞧见他的牙齿,要是瞧见了黑如焦炭般的牙齿,十二分姿色便要降落至二分。有一天,两
位美人遇见了一个少年书生向他们请问姓名。他们都不说真话,那齿白的只管卖弄他的瓠犀,
那齿黑的只管掩护他的焦炭。少年书生先和齿白者扳谈,先问尊姓,齿白的把唇一掀道:
“姓秦。”这个秦字出口,他的瓠犀般的白齿早已一一呈露了。又问芳名,他说红线。又问
年龄,他说十七。又问贵府何处,他说天库前。又问识字否,他说会读《诗经》。又问有何
技能,他说会弹月琴。又问弹的是什么调,他说《鸾凤和鸣》。齿白的每答一句,总把樱唇
一掀,只为他的答语句句可以呈露他的白齿。少年书生又和齿黑者扳谈,先问尊姓,齿黑者
便把上下唇闭得紧紧的,道了一个顾字。那焦黑的牙齿便可以借此掩护了。又问芳名,他说
素素。又问年龄,他说十五。又问贵府何处,他说桃花坞。又问识字否,他说会念弥陀。又
问有何技能,他说会敲大鼓。又问敲的是什么鼓,他说催花羯鼓。每答一句,总把朱唇紧闭,
只为他的答语,句句可以掩护他的黑齿。”四娘娘讲完这笑话,在座的听了也都解颐。昭容
吩咐丫环连斟了满满的八大杯酒。便道:“在这酒令上,有六位都该喝酒,几乎要喝一个满
堂红了。传红六妹,你喝一杯。只为酒令里面:有一个红线,你在红字上便该喝一杯。月琴
七妹,你也该喝一杯酒令里面有一句会弹月琴,你在月琴两字上该喝一杯。凤鸣五妹,你也
该喝一杯,只为酒令里面有一句鸾凤和鸣,你在凤鸣两字上该喝一杯。春桃八妹,你也该喝
一杯。只为酒令里面有一句桃花坞,你在桃字上该喝一杯。九空三妹,你也该喝一杯。只为
酒令里面有一句会念弥陀,在座的会念弥陀,除却你九空三妹是谁,该喝一杯。于是众美人
都服从令官命令。三娘娘九空、五娘娘马凤鸣、六娘娘李传红、七娘娘蒋月琴、八娘娘春桃、
都饮了一杯酒。谢天香笑道:“我有意把你们的名字嵌在里面,好教你们喝一个满堂红。”
昭容笑道:“四妹,你自己也该喝一杯。只为酒令里面有一句天库前,你在天字上面。也该
喝一杯。”谢天香道:‘这真叫做“扳了砖头压痛自己的脚’咧。”于是也把满杯的酒一饮
而尽,尚有两满杯昭容便传唤鼓吏入内,罚令饮酒。只为酒令里面,一则曰会打鼓,二则曰
催花羯鼓,罚你饮酒以后,簪一枝花,擂一回鼓,唱一首词。我们的酒令就此收束了罢。好
在宾主两席上的姊姊妹妹,不是应过令,定是喝过酒,十六人中没有一人向隅,我们也可兴
尽而止了。唐寅服从阃令,干了两杯令酒以后,簪了一枝花,便要擂一回鼓,唱一首词了。
他说:“令官吩咐我的是三个一,我唱的词也有三个一,合在一起,便是六一居士了。”于
是擂了一通鼓,接着唱一首苏东坡的《行香子》道: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休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
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不如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
一溪云。
  陆昭容要唐寅簪一枝花,擂一回鼓,填一首词。唐寅却添了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凑成六一。本是六如居士,却变成六一居士了。酒阑席散,时候不早,宾席上的七美人纷纷
作别,都是上轿而去。外面书房中沈祝文周四人也都醉饱而归。周文宾在苏州本有住宅,沈
达卿住在祝枝山家中,他们都须有数日的勾留。唐解元送客以后,正待去陪伴秋香。陆昭容
道:“你该去望望你的姑母,我们本请他老人家前来吃一杯喜酒,上午他遣人来回覆,说略
有感冒,今天不来,缓一天来了。他是我们的长亲,又曾替你出过一番力。你在相府中和他
见面,彼此各说隐语,你托他觅带叶竹枝,他到了苏州,曾经当面央恳枝山,托他早施妙计。
所以老祝对于这件事,尤其十二分卖力。现在你的心愿已遂了,华老上门的难关已过去了,
姑母有病,你该亲自去问候。要是不过偶有微恙,待到我们大宴客的日子,还得邀请他们阖
第都来饮酒。”唐寅道:“请问大娘,我们大宴客的日子,定于何日?”昭容道:“这是枝
山替你定下的计划。他说华老认你做了女婿,这一副盛奁不日总得补送上门。相府补送妆奁,
须得拣选黄道吉日。我们便在这一天大排筵宴,邀请亲朋都来喝一杯喜酒。姑母是你的长亲,
趁着今天问疾,便该预先去邀请一次。到了临时再送请帖不迟。”唐寅道:“大娘,我今日
擂鼓擂的乏了,姑母那边明天去罢。好在华府送奁不是即日的事。我们大宴客的日子还没有
定,忙什么呢?”说刭这里,伸了—个懒腰,做出疲倦的模样。又说唷唷,两条胳膊,怎么
左一阵右一阵的酸麻,这是羯鼓催花太起劲的缘故。陆昭容笑道:“不料大爷这般疲乏,姑
母那边,明天去罢。趁着宾客已散,请你早到能静楼上休息一宵才是道理。”唐寅听得能静
楼三字,猛吃一惊,忙向昭容说道:“你又要把我贬入冷宫了。一之为甚,其可再乎?”昭
容道:“我并无恶意,只为你自称疲倦。理该体息一宵。”唐寅道:“前言戏之耳,我没有
什么疲倦。要去探病,还是趁早便去的好。苏州人规矩,上灯以后探病是触犯人家忌讳的。”
昭容道:“你两条胳膊不是酸溜溜么?”唐寅笑道:“现在不酸了。”当下吩咐书僮,传唤
着靠班提轿伺候。于是整理衣巾,预备出门,却摸着了方才华老交还他的一纸平文契,便即
取了出来,传给九美观看。依着唐寅的心思,看过以后,便想付之丙丁。秋香想要留作纪念,
但是他异常乖觉,不肯自己作主却要请问大娘娘,这纸文契可要烧毁。昭容道:“不须烧毁,
而且还得装璜成册,留作佳话。”又向秋香说道:“九妹,你的文契呢,太夫人可曾还你!”
秋香道:“那天大爷点中了小妹,太夫人便把文契掷还小妹。准许小妹脱离了奴籍。小妹在
先也想把文契烧掉了,后来一想,不如保留着,可以永永纪念着微贱时的苦楚。”昭容笑道:
“那便再好也没有了,两张文契裱在一个册页上,好在二妹会得装璜,不须付托外面裱褙店,
免得传扬出去,被那编唱弹词的当做了好资料。”唐寅拍手道:“装璜以后我还得绘一辐图
呢。”昭容道:“不但绘图,便是恰才二妹填的一首《蝶恋花》也好写上,留为风流佳话。”
唐寅听了,好生欢喜。秋香的一颗芳心,也得着许多安慰,难得大娘娘这般贤慧,新人进门,
毫无妒意。要是换了饱含醋意的妇人,把这文契摧毁尚且不及,怎肯装裱成册呢?
  唐寅受了阃令,坐了轿去探望姑母到了山塘冯通政宅第,下轿入门,自有门役通报。冯
良材出外相迎,笑说道:“老表弟这是千金一刻的时光,哪有闲工夫光降蓬庐?”唐寅道:
“听得姑母福躬欠安,特地前来探问。”冯良材笑道:“家母身子很安。今天知道府上开了
—个美人大会,家母推托有病不来赶宴,免得红妆里面,来了—个白发妇人。”唐寅喜道:
“原来姑母没有病,这便好极了。过了一天,舍间还得大排筵宴款待亲朋,到了那时,一定
要请阖府光临的。老表兄你可知今天四士伴相把华老一腔怒意吹作云烟,他竟和我认为翁婿
了。他见了我和九娘,笑的扯开了嘴,和欢喜佛一般,只不过欢喜佛没有这般的长胡子罢
了。”冯良材道:“府上的情形。恰才衡山来过,我都知道了。”他们表兄弟到了里面,冯
太太知道侄儿到来,欢喜不迭坐定献茶以后,唐寅便把前来探候的原因道了一遍。冯太太笑
道:“我没有病,我只为今天府上的女宾都是江浙两省的著名美人,除却祝大娘娘年在三旬
以上,其他都是二十不足十八有馀的妙人儿。做姑母的年老了,‘人老珠黄不值钱,’和他
们年轻人坐在一起,益觉得老者愈老,少者愈少。”唐寅笑道:“姑母大谦了,姑母虽老,
依旧是一株老少年。今天他们在丹桂轩中。饮酒行令,异常快乐,只可惜姑母没有在座。”
冯太太笑道:“正为我没有在座,他们方才这般快乐。要是老身也在座,至少要减他们一半
乐趣。这是我‘想自己,比他人?’我在少年时,也喜和那年龄相仿的姊姊妹妹坐在一起,
谈谈说说,十分起劲。要是同席有了一位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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