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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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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感,仰天一声长叹。唐寅忙又走到大踱身边,撺掇了几句话,大踱喊将起来道:“生啊!
你你的话不对啊!”王本立道:“为什么不对呢?”大踱道:“你你是生,我我是学子,学
学子不学你生,去去学谁?你你教了我们的书,又又要教我们休得学你,这这句话就不对
了。”王本立又被生徒驳倒了,眼见唐寅跑来跑去知道都是他在搬唇弄舌,便指着插瓶中的
花朵自言自语道:“花啊花啊,早落早开,早开早落。”
  唐寅知道先生语中有刺,分明说我年龄不永,和一现的昙花相似。在这当儿,书房里挂
着的叫哥哥,忽听得唧唧唧叫个不休,唐寅对着虫儿自言自语道:“虫啊虫啊,先生先死,
先死先生。”王本立明知唐寅骂人,却又不好反面,只为他指着秋虫而说,到了夜间,晚饭
已毕,先生归寝。唐寅的卧榻便在先生卧榻旁边,睡到三更半夜,李本立忽的连喊着:“管
家,管家:”竞把唐寅的好梦惊醒,正是:
  九月初逢金菊节,三更忽起绣球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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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二十六回
中宵煮水洗濯绣球风
重九制粞欢迎菊花印


  这—夜,唐寅可交着厄运了。王本立是有皮肤病的,他的肾囊上面生着许多顽癣,有癣
必有虫,时时作痒。日间还好维持,到了夜间睡在被窝里,肾囊上得到相当的温度,许多癣
虫便在皮肤里蠕蠕活动,待到痒得不可开交,两只手同时爬搔只恨爷娘替他少生了几个指头。
其实呢,多生指头也是没用的,休说王本立只有十个指头,便是借重祝枝山祝阿胡子加二放
码的十二个手指,也不能解除当时的奇痒。这个毛病叫做绣球风。绣球是像形,痒的时候搔
下斑斑点点的癣皮宛比绣球花片一般,癣皮搔尽了奇痒仍不肯止,甚至搔出血来白绣球变做
了红绣球。从来癣疥之疾往往忽视,然而一经沾染,受累无穷。一时救急的方法惟有用着烫
水,连连的的绣球上烫这几下,烫水着肤,肌肉上自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快感,不知不觉的自
己会得道出“适意”两个字来。要是不信,澡堂里面便是个试验场。凡是患着皮肤病的都到
焦池旁边用着烫水不绝的烫那痒处,一壁烫一壁喃喃呐呐的念着:“适意、适意。”据说痒
处—经水烫,可以在十二小时内维持肌肤上的治安。但是过了规定时间,癣虫又要渐渐蠢动
了。这一夜,王本立一忽醒来,他的绣球风又在作祟了。痒的时候,分明千百条蛆虫在里面
乱攻乱窜,他便一叠连声的唤着:“管家起来!”唐寅在睡梦中恍惚遇见了秋香,见他在东
篱下采取菊花。正待上前作揖,却不料被那冬烘头脑的王本立先生大声疾呼,把那好梦惊醒
了。他又挫一挫银牙,暗想;“这老学究真是我的七世之仇,日间为着他不得和秋香会面,
待到夜间在梦里相逢,他又把我唤醒。王本立,王本立,你为什么不肯成人之美呢?”王本
立奇痒难熬,又是连唤着:“管家起来,管家起来。”唐寅没好气的说道:“师爷,三更半
夜唤我想来救甚?”王本立道:“管家,我有些奇痒难熬。”唐寅暗想:“不妙,这真是梦
想不到的事,半夜三更奇痒难熬,看来这老忘八不怀着好意罢?”便忍着气问道:“痒在那
里?”王本立吞吞吐吐的说道:“不好说的。”唐寅道:“说说何妨?”王本立道:“管家
不瞒你说,我痒在下部。”唐寅暗骂一声老贼,忍着气问道:“痒在下部唤我做甚?”王本
立道:“管家我唤你非为别事,解这奇痒须得借重你这管家。”唐寅听了怎不恼怒?轰的起
身,披着衣,剔着银灯,恨恨的说道:“师爷我只道你是黉门秀才,相府西宾,你原来枉读
孔圣之书,不达周公之礼,肆无忌惮,说出一篇无礼的话来!我虽是低三下四之人,却听不
惯这般寡廉鲜耻的话。明天禀明太师爷,我这书童不干了。”这几句轰雷掣电的活,气的王
本立浑身发抖,他也是披衣起坐。颤着声浪说道:“你这小厮,怎敢把我恶骂?我是恪守孔
门四戒的,‘非礼弗视,非礼弗听,非礼弗言,非礼勿动。’我有什么不端之处被你捉住了
把柄,你敢这般横逆相戒?你要禀明东家,我也要禀明东家。从来做西宾的没有受着小厮的
气,我明天便辞馆,我也不干了!”唐寅道:“你说没有把柄给我捉住么?你半夜三更唤我
起来,说什么奇痒难熬,痒在下部。解这奇痒须得借重管家。这些荒谬之言可是做秀才做西
宾的应该说的,”
  王本立道:“这些说话光明正大可以‘质诸天地而不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我三
年前就馆早向东翁声明在先,我是有个痒在下部的毛病,每逢三更半夜奇痒难熬,须得借重
贵管家夜半忙碌,东翁满口应允。便挑拨一名书童睡在我房里,担当着这夜半侯候的职务。
三年以来,夜夜如是。”唐寅听到这里,暗暗自思:“我莫非误会了罢?要是他有狸亵不堪
的意思,便不会铁铮铮的这般嘴硬。”当下按一按火性,问道:“师爷,‘鼓不打不响,话
不说不明,’你这般吞吞吐吐很容易引起误会,毕竟下部奇痒的病是什么病?借重书童是怎
样的借重?”王本立道:“管家我和你住在一房,始终瞒你不过,我告诉你罢,我的痒病叫
做绣球风,夜间睡的热了往往奇痒难熬,须得借重贵管家到大厨房中去提一铜吊热水。我把
热水洗过以后痒才停止,睡也睡的稳了。”唐寅恍然大悟,倒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师爷
息怒,师爷息怒,这是小人误会了。”王本立道:“你误会了什么。”唐寅道:“不要说了
罢,师爷要热水,只怕夜分已深厨房中已熄了火。”王本立道:“这到不妨,是常年的老例,
我到馆后,厨房中的炭炉上面为我留着一吊热水,你去取来便是了。”唐寅没奈何,只得提
着灯笼到厨房中去取水。夜分已深,备弄里黑魃魃的好不怕人。到了大厨房,果然炭炉子上
还留着余火,上面放着一铜吊热水,唐寅一手拎水一手提灯笼穿过备弄回到书房,忍气吞声
伺候王本立洗涤绣球风。王本立架子十足要管家端着脚盆到床边伺候,比及热水烫着绣球风,
便似澡堂中焦池的朋友一般,连连不绝的唤着“适意适意,”王本立腹有诗书,一壁唤“适
意”,一壁还要咬文嚼字的说道:“熊掌吾所欲也,烫水亦吾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熊
掌而取烫水者也……”这儿句话虽然迂谬可笑,却是出于实情,常听得生有顽癣的朋友说起,
身上有了顽癣是说不出的苦,也是说不出的快活。痒的时候爬搔没用,是说不出的苦;烫水
着肤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舒服,一直舒服到骨髓里面去,是说不出的快活。二十世纪的青年喜
谈肉感,其实满足肉感上的欲望,除却在焦他旁边用热水烫皮肤的朋友更无别个。张生说的:
“若能够汤他一汤早与人消灾障。”又说:“蘸着些儿麻上来。”这几句是形容性交上的快
感,其实热水烫顽癣的快感胜过性交十倍。这真叫做“汤他一汤早与人消灾障”咧!“这真
叫做蘸着些儿麻上来”咧!假使有人生了顽癣痒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任凭有十二分艳丽的女
郎立在澡堂门口,叫他不要进澡堂,且到旅馆里去开房间,享受性交上的快活,但是到这时
候烫水为重,性交为轻,他一定牺牲着性交,急匆匆的要到澡堂里面去。又如澡堂门前摆着
一席山珍海味的盛筵,遇着生有顽癣要进澡堂的人,把他拉住了,教他畅饮几杯。待到酒阑
席散再去洗澡不迟。但是到这时候,洗澡为重,哺啜为轻,他一定牺牲着盛筵,急匆匆的要
到焦池旁边去过瘾。所以王本立先生说的“二者不可得兼,舍熊掌而取烫水者也,”确是一
种经验之谈。王本立借重烫水征服了癣虫,累着唐寅脚乱手忙。伺候他洗涤完毕,又须倾去
了脚盆中的龌龊水,才能闭门归寝。王本立烫过了绣球风,浑身舒服,不久便是鼾声连连。
唐寅回到床上待要继缕他末完的残梦,无奈梦是没有练续性的,方才梦到花园里面待向秋香
姐姐兜头一揖,要是梦有连续性,后梦紧接着前梦,便可以一步步渐入佳境。谁知上床以后
翻来覆去,只是睡不沉熟,比及恍惚入梦,后梦并不急接前梦。
  却是另起炉灶,梦见王本立老夫子洗罢了绣球风,却教唐寅把脚盆中的残汤喝个干净。
唐寅不肯,却教两个踱头把他按着颈项用力向脚盆中揿,待要挣扎无法挣扎,看着自己的嘴
离着脚盆中的污水,其间不能以寸了。猛听得先生床上又在大声疾呼,连连的“管家起来,
管家起来,”叫个不住。原来天色已向曙了,王本立恐怕书童贪懒,叫他早早起身洒扫书房。
幸而有了这一喊,唐寅才没有喝那脚盆中的污水,这是应该感激他的。喝醒好梦是他,喝醒
恶梦也是他,真叫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编者写了书房中的话,便不能写那中门以内的事。话分先后书却平行。却说昨天四香采
了菊花回到中堂里面,紫薇堂上见过太夫人。这—回采取的花朵博得太夫人赞不绝口,他说
毕竟秋香采取的花朵比众不同。当下拣了几枝插在胆瓶中,余下的花朵分作两起送给两房媳
妇。大媳妇住在东楼,派着春香去送花;二媳妇住在西楼,派着秋香去送花。太夫人知道秋
香和二娘娘的感情最好,所以这趟差使非得秋香一走不可。秋香知道二公子还没有放学,自
己上西楼送花终可放胆前行,毫无危险。他才走到堂楼下面,已被二娘娘的丫环素月看见了,
赶紧上前和秋香姐姐握手。毕竟秋香人缘好,无分上下都是和他很莫逆的,况且他在丫环里
面是个头儿脑儿顶儿尖儿,所以素月眼光中的秋香姐姐宛似下级军官眼光中的总司令,倘得
接近一些便觉非常荣幸。当下笑盈盈的说道:“秋香姐姐,久不上我们的西楼了。今天甚么
风吹来?贵人忽踏贱地。”秋香微嗔道:“素月妹妹,你怎么唤起贵人来?我和你是一般的,
称是低三,我是下四。彼此都沦落在青衣队里,有什么贵贱可分呢?”素月道:“秋香姐姐,
我怎可和你比呢?你是天,我是地,你是云,我是泥。我非但不敢比你,而且不敢比三香,
不敢比石榴,我只好和东楼上的秋桂姐姐相比。
  虽说都是青衣队里的人,你是队长居第一等,三香是队副居第二等,石榴不如三香,又
下一级,居第三等。我和秋桂不如石榴,又下一级,居第四等。其他粗使丫环更不如我们,
又下一级,居第五等。秋香笑道:“你倒是一个熟读缙绅录的,可惜缙绅录里没有我们婢女
的名字。素月妹妹,休谈闲话,二娘娘可在楼上?我奉了太夫人之命上西楼送花来的。”素
月道:“二娘娘在楼上看书,秋香姐姐便请上楼;”素月倍着秋香同上扶梯,二娘娘已听得
秋香声音,放下手头这本《白香山集》走到楼头笑说道:“秋香,你多天没有上楼了。”秋
香见过了二娘娘,口称:“这几天事忙,没有上楼向二娘娘请安。今日里奉了太夫人之命,
在园中采取时鲜的花朵;太夫人捉出两份,一份送给大娘娘,一份送给二娘娘。”说时,把
手中花朵授给二娘娘。这是相府中的规矩,二娘娘恭恭敬敬的接授了花朵,口称:“做媳妇
的没有什么孝敬婆婆。婆婆惦念小辈,常有东西赏赐媳妇。秋香,你见了太夫人说我受了赏
赐又感又愧。”秋香道:“二娘娘太客气了,区区花朵值得什么?”二娘娘推着秋香,请他
先入中间,秋香道:“婢不僭主,二娘娘请。”二娘娘道:“你是奉命而来的,理该先请。”
推了一会子,毕竟骈着肩进那楼中间。二娘娘把花朵插入胆瓶中,才与秋香并坐闲话。
  小丫环送上香茗。站在旁边伺候。二娘娘道:“你不须在这里伺候,你跟着素月楼下去
罢。”小丫头答应一声,便跟着素月下楼。秋香肚里寻思:“二娘娘为什么遣开了婢女?看
这模样好像要和我说什么体己话儿。”正在这么想,二娘娘早已挪一挪椅子,凑近了秋香轻
轻的说道:“秋香我正想和你谈谈,只恨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楼上静悄悄只有你我两人,
你是很秘密的,我也是守口如瓶。”秋香道:“二娘娘有何吩咐?”二娘娘道:“上月十三
日,你跟着婆婆烧香回来,你不是向我说的么?虎邱山上撞见一个书呆,到了舟中又见他,
到了东亭镇上又见他。我在先听了不大注意,后来听得公公买进一名家童,吟诗作对件件皆
能,我老大疑惑,这书童敢是书呆的变相罢?秋香,你看投靠入府的华安是不是跟踪而来的
书呆?在我面前不妨直说。我是不肯取笑你的……”秋香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他在二娘娘面
前尽可直言,但是已失了直言的机会。假使唐寅初入相府的时候秋香便去报告二娘娘。说这
书童便是跟踪而来的书呆,才算是当言则言,不曾错过了时机;现在唐寅投靠以后,忽忽已
是二十多天,秋香才向二娘娘直说这书童便是书呆,假使二娘娘驳他一驳,说你既知道这书
童便是书呆,为什么不早早告禀太夫人,立时把他驱逐出府呢?那便变做无言回答了。为这
分上,便不敢直言谈相。只得摸棱两可的说道:“二娘娘听禀华安初入相府时,人人喧传他
的面貌好,才学好,我也和二娘娘一般的疑惑,这书童敢是跟踪而来的书呆罢?后来华安进
中门叩见太夫人,我便很注意的估量一下,似乎有些不大像罢。也许他更了衣服,换了形式,
我一时瞧他不出。只为我是素来眼钝的啊!再者我要指定他是书呆的变相,须得有了真凭实
据,他才心服。虎邱遇见书呆不但我一人,他们三香也都看见的。人多眼多,他们的眼光都
比我敏锐,真个书童便是书呆,他们早沸沸扬扬闹将出来了,敢怕不是罢。”说到这里又笑
了一笑道:“便是也难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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