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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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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可恶,航船上放了哑屁,赚那同舟的嗅个净尽,这是一个老笑活,并不是祝某的事。好在
他没有认识我,由着他嚼蛆。再图报复……”那和尚又说道:“祝枝山虽然历害,但是究竟
吃了唐寅的亏……这句话却引起了枝山的注意,他想:“我今夜蜷伏在航船里,分明吃着唐
寅的亏,那贼秃这般说,难道认识我么?……”
  同舟的问道:“他怎样吃了唐寅的亏?”那和尚道:“祝枝山面貌很丑,他的娘子却是
苏州有名的美人,浑名唤做云里观音。唐寅见了祝枝山,定要认认这位美貌的嫂嫂。祝枝山
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知道‘自古嫦娥爱少年’,唐寅的年龄既轻,面貌又美。自己和他立
在一起,一个是骚胡子,一个是小白脸。除是不生眼睛的,谁都爱上了唐寅。为这分上,他
无论如何总不肯教云里观音和唐寅相见。只怕相见以后这位观音娘娘不肯安居在毒蛇窠里,
迟早总要跟着唐寅逃走……”枝山咬了咬牙齿。自忖:“这贼秃竟诬蔑我的贤内助,我总得
给他吃些苦痛……”同舟的道:“后来唐寅可曾见过云里观音?”那贼秃道:“这便显出唐
寅的本领来了。他向枝山说:‘你不教我认认嫂嫂,我偏要认。’枝山回答:‘你偏要认,
我偏不许你认’!唐寅道:‘不出五天,我一定会得认识他。’枝山道:‘一派胡言谁来信
你?’唐寅说:‘到了这时,我自然还你证据。’枝山听说,便存了戒心。回家去叮嘱云里
观音,教他在这五天以内休下闺楼,休和陌生人会面。云里观音很肯听丈夫的话,丈夫这么
说,他便一一听从。忽忽五天已过,枝山便去质问唐寅:‘毕竟见过你嫂嫂没有?’唐寅笑
道:‘早已见过了’,枝山道:‘你既见过你嫂嫂,可知道面长面短?’唐寅大笑道:‘非
但知道他面长面短,并且知道他臀瘦臀肥’。说时,做了个手势道:‘嫂嫂的屁股有这么
大。’枝山道:‘这是一派胡言!毫无凭据。’唐寅道:‘谁说没有凭据?我早在嫂嫂的屁
股上绘了一个大黑圈。你若不信,回去验看,这便是大大的凭据。’枝山半信半疑的回到家
中,逼着云里观音宽下小衣,云里观音不肯,他便用强扯去了小衣,果然有个大黑圈印上肥
臀,并不是唐寅捏造谣言。为这分上,枝山和他娘子翻了脸,几乎要把云里观音送官究治。
说他和唐寅有了暖昧,云里观音哭道:‘我和唐寅未谋一面,怎么可以含血喷人?’幸亏丫
环伶俐,把主母的马桶细细察验,被他验出了破绽。原来这马桶圆周上面刷抹着一圈乌煤,
云里观音上过马桶,自然肥臀上留着这一圈黑痕。枝山便根究这乌煤是谁拭上的。据那小丫
环说:‘这几天内,后门口时时有一个卖冬菜的小子前来兜揽生意,他的蒜苗冬菜肯抓给人
家尝尝,不索钱文。今天早晨,老妈子在后门口洗马桶,他便探问那一个马桶是大娘娘的。
老妈子不应告诉了他,大约这乌煤圈儿一定是那个卖冬菜的小子刷上的。’枝山又问道:
‘这小子怎生模样?’小丫头道:‘面貌很清秀,不象低三下四的人。看他伸出手来是个六
指头。’枝山便向娘子安慰道:‘不干你的事,这是唐寅恶作剧……’同舟的听了,大半哈
哈大笑。惟有祝枝山和祝僮笑不出。祝枝山暗想:“这又是一个老笑话,怎么装头装尾,装
在我祝某身上?况且唐寅不是六指头,我祝某却是六指头,那贼秃竟把我祝某的枝指装在唐
寅手上。手指都弄不清楚,倒要演讲唐祝风流趣话!一篇澜言,毫无根据,只可骗骗夜航船
中的乡愚罢了……”笑声甫毕,鼾声便作。昔人咏的“梦魂摇曳橹声中,”便是夜航船中一
幅写真。祝枝山睡惯锦衾绣枕的,今夜却挤在航船角落里,只好坐以待旦,休想纳头便睡。
旁边那个造谣的贼秃,嚼了一会子的蛆,停着嘴不过片晌,早已深入黑甜乡里。祝枝山愈想
愈恨,不恨贼秃造自己的谣,只恨贼秃造云里观音的谣。看来这贼秃也是个好色之徒,他讲
到女人的屁股,益发有声有色,不免唾沫四飞,很有几点飞到我的面上。似这般的佛门败类,
不去惩治他惩治谁呢?
  待到来日黎明时分,航船已到了嘉兴,在码头上关缆停泊。只为时候太早,满船的搭客
除却祝枝山都在睡梦之中。所以大家不曾上岸。曙光透入船舱,早见那贼秃睡的和死猪一般,
僧帽僧衣丢在旁边。枝山见了,早已胸有成竹,隔了片刻,有一个小家碧玉蹲身在河滩洗那
篮中的山药,枝山悄悄的戴着僧帽披着僧衣,扒到船头上,松下裤儿向着那女郎小遗。那女
郎骂了一声“贼秃,”俯着头儿正眼都不瞧一瞧。枝山道:“小娘子,你洗好了篮里的山呼,
小僧也有一根毛呼山烦你玉手洗这一洗。”女郎又骂了一声“杀千刀,”拎着篮儿返身便向
岸上跑。枝山重又悄悄的回到船舱,把僧帽套在贼秃头上,僧衣披在棉被上面。自己若无所
事,抱着膝儿假做打盹。那女郎是有名的馄饨西施,父母都是湖北人,在嘉兴城外开一爿馄
饨店。他受了贼秃的羞辱,回去告诉老娘。湖广妇女都不好惹的,那老娘手提着赶面杖,雌
纠纠的赶到航船码头,便问女儿:“那一个贼秃教你洗净毛山呼?”女郎向舱里一张,见那
拥衾而卧的正是那个头戴僧帽的贼秃,便指指点点的说道:“就是他。”老娘道:“就是他
么?他有多大胆量,敢来调戏老娘的女儿!”一壁说一壁迈动了鲇鱼脚,三脚两步早已赶到
了船中。那时船中的搭客有醒的有睡着的,祝枝山明明是醒的却假装着深入睡乡,那贼秃明
明深入睡乡,娘女俩却指定他是醒的。那湖北老娘何等泼辣!口喝一声:“该死的贼秃!”
手中舞动着赶面杖,挑去他的僧帽,接着便是雨点般的当头棒喝。真个应了一句:“把法聪
的头儿当磬敲。”倒霉的贼秃被他在睡梦中打醒,究不知何事被打,真叫做“丈二长的和尚
摸不着头脑。”船舱中一时人声沸扬,都问那湖北老娘,为什么来寻和尚的仇。湖北老娘带
骂带诉,把方才女儿上河滩,贼秃不怀好意,捧出狗鸡巴要教他洗这毛山药。“我女儿是黄
花闺女,几曾见过这般的下流相!千刀剐的贼秃,万刀剐的淫僧!”他骂个不休,依旧打个
不歇,打得那贼秃喊起撞天的冤屈。这时祝枝山假装着好梦初醒,便来动问情由。众人把和
尚发魇老娘寻仇的话述了一遍。枝山道:“你们不要认错了人,是不是这个和尚?”湖北老
娘道:“船里没有第二个贼秃,不是他是谁?”枝山又问那女郎道:“你是目击的,是不是
他?休要冤屈了好人。”那女郎道:“一定是他,把他烧成了灰我也认识的。”枝山道:
“无论是他不是他既已饱受了一顿赶鸡杖。你们这口气也出了,饶了他罢!”湖北老娘的怒
焰渐浙地平了,那贼秃哭丧着脸,向众诉苦,自己没有这么一回事,好好的睡着,怎会去调
戏人家的女郎?
  湖北老娘见他抵赖,猛又出其不备,一手捏馄饨般的扯住了和尚的耳朵,一手又把赶面
杖乱打光头。且打且骂道:“船里没有第二个贼秃,弄这狗鸡巴的除却你还有谁来?”
  众人都埋怨着和尚:“你不识相了,这位胡子先生已把这桩事劝开了,你偏不依。打了
一顿不算数,还要他添上些浇头。”也有心直口快的在旁边发言道:“我们都在睡梦中,虽
然没有眼见你去调戏女人,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寻别人的仇,却专寻你和尚的仇呢?和尚和尚,
你也不象个佛门子弟。昨夜讲什么祝大娘娘的屁股讲得津津有味,这些话岂是你和尚讲的?”
湖北老娘又连打和尚道:“狗和尚,你听见么?你不弄狗鸡巴,便去讲人家堂客的屁股。什
么粥大娘娘,饭大娘娘,干你甚事?要你胡言乱语,说坏人家的堂客……”湖北人口中的堂
客和苏州人口中的堂客绝对不同。湖北人抬举人家的闺眷,尊一声“堂客,”苏州人侮辱人
家的闺眷,骂一声“堂客。”祝僮在旁见了,喜得拍手。他想:“天有眼睛,贼秃说坏了我
们大娘娘,却有湖北老娘前来出气。这几下赶面杖好象替我们大娘娘打的。”但是祝枝山又
上前相劝道:“老婶婶,看我分上,饶了那贼秃罢!‘吃了一次亏,学了一次乖。’料想他
也不敢再弄那狗鸡巴了。”湖北老娘打的手疼,正没个下场,便道:“瞧你先生的金面,饶
恕他一遭。要是他再不改过,恼动我老娘性起,提起切面刀把他的狗鸡巴切个粉碎,喂给猪
罗吃!”说罢,倒提着赶面杖上岸去了。他女儿在河滩上候着,娘女俩说说笑笑,奏凯而回。
船中的搭客纷纷上岸,那和尚感激着祝枝山从中排解,上前申谢,并且请教着尊姓大名。枝
山大笑道:“实不相瞒,我便是你昨夜谈起的祝枝山。你所谈的两件事都是从前的老笑话,
怎么张冠李戴,一切都附会到祝枝山的名下?你说我可恶可恶在那里?今天没有我可恶的祝
枝山,只怕你光头上面早已开着大红染坊了。那和尚听了。好生惭愧,连连道歉而去。从此
以后,和尚便不敢再说祝枝山的坏话。有人讲起祝枝山怎样刁钻促狭,和尚反而替祝枝山申
辩,说:“祝枝山何尝刁钻促狭?他的为人再要忠厚也没有,人家得罪了他,他不记恨,反
而以德报怨,替人家排难解纷。这般好人,天下少有……”
  祝僮挑了一肩行李,跟着主人上岸,进东门往访沈达卿。枝山在路上笑问祝僮道:“你
见了那贼秃捱打,快活不快活?”祝僮道:“这叫做天有眼睛,昨夜胡言乱语,今朝受这眼
前报,小人见了宛比‘哑吧拾黄金,说不出的快活。’枝山道:“你看我对付那贼秃好不
好?”祝僮道:“这是大爷太忠厚了,不记他的恨,反而替他说情。要是换了小人,落得踏
踏沉船,好教他多捱几下赶面杖。”枝山笑道:“你说我忠厚,这是你太忠厚了。那贼秃何
尝调戏人家的女郎?这是我移祸江东之计。”当下便把方才所演的一幕趣剧讲给祝僮知晓。
祝僮听了,笑的直不起腰来。枝山催着他走,他只管揉着肚子,且笑且说道:“大爷略等一
等,笑的肚子都疼了。枝山没奈何,只得站立在道旁等侯他笑毕上道。谁料他笑毕以后,重
又好笑,好容易停止笑声,才把担子挑上肩。忽又歇下,捧着肚子笑个不住。他想到:“自
己主人拆了烂污,却教光头吃亏。非但光头吃亏,而且要把切面刀切他的狗鸡巴喂给猪罗
吃。”祝僮毕竟不脱孩子气,想到这里,再也捺不住这嘻天哈地的笑声。枝山怒道:“你可
是吃了笑药不成?这有什么好笑呢?”祝僮道:“小人不笑了。”才说不笑,又是笑声大纵。
道旁的人见这小厮发疯似的笑个不住,都停了脚步来瞧热闹。忽的人丛中有个老者唤道:
“祝希翁,你在这里么?”枝山上前看时,却是嘉兴诗人刘芍洲,便道:“不期而遇,巧极
巧极!我是恰才到来的。”刘芍洲道:“希翁远道而来,去访谁人?”枝山道:“我想去候
候沈达卿,他住在东门,离这里不远了。”刘芍洲道:“你的消息真灵,你可是前来吃他的
喜酒?”枝山诧异道:“他有什么喜事?我不知道。我此来为着寻访失踪的唐寅,顺便候侯
我的达卿老友。却不知道他家中有喜事。可是他的千金出嫁么?但是不对。他的千金年龄还
小咧!”刘芍洲道:“那么‘走着不如撞着’,和你一同吃喜酒去,今天是他纳宠的吉期。”
枝山道:“原来有这凑巧的事,可惜我没有预备着礼物。”刘芍洲道:“这很容易,前面便
是笺纸店,买一顶裱好的立轴,随意洒些墨汁便够了。好在你是宜书宜画的。”于是祝枝山、
刘芍洲先行,祝僮挑着行李相随。到了笺纸店,祝僮在门前守候,枝山上柜买了立轴,向店
家借着笔墨,一壁磨墨一壁问着刘芍洲道:“芍兄,你可知道达卿的宠姬叫什么名字?”刘
芍洲道:“他是附近的小家碧玉,芳名唤做芙蓉。”枝山略不思索,提笔便写了一首贺诗道:
  此夕春光簇地新,芙蓉一朵属夫君。
  妍华照眼娇于画,喜气蒸人暖似醺。
  琼树枝边窥夜月,温柔乡里接朝云。
  祝郎早晚同心事,为问东阳闻不闻?
  达卿先生纳宠之喜
  希哲祝允明拜稿
  枝山的草书写的龙蛇飞舞,笺纸店中的伙友窃窃私议,都猜是祝派的书法。后来看他落
欵“希哲祝允明”五字,店伙们个个大喜。果然是一位江南才子大书家。这是千载难逢的好
机会,好在笺纸店兼卖扇面,趁着砚有余墨,都请他挥洒扇面。枝山道:“‘尽蜡烛念经,’
写完了砚上的墨,无论如何决不再写的。”当时手不停挥,又写了扇面四页。问明了别篆,
一一落了上下欵。店伙们大喜,除却立轴奉送以外,又送了他一匣空白扇面、十副空白对联。
枝山把来交付祝僮,然后和刘芍洲同往沈宅贺喜。沈达卿看见老友到来,异常欢迎。枝山笑
道:“到处都有喜酒吃,吃了衡山的喜酒,又到这里来吃老哥的喜酒。”达卿便问枝山从何
处得知消息,枝山道:“实不相瞒,此番专为访寻唐寅而来,只因唐寅在八月中失踪,直到
今日没有下落。这位陆氏娘娘无理可讲,上门寻仇,强迫我交还他丈夫。我图着耳根清净,
便应允他出门寻访。但是东南西北,将从何处访起?因此到贵处访问。要是访问无着,那么
上杭州央告周文宾,一同着力寻访,或者有些眉目。”沈达卿道:“子畏兄这里没有到过,
也不听见有人说起他。但是希哲兄难得光临,‘既来之,则安之’。便请下榻舍间,过了一
天再和你四处去访问,或者探出消息也未可知。”枝山吩咐祝僮献上礼物说这是急就章,在
笺纸店中写的。沈达卿揭开立轴读了一遍,异常满意。指着第二句“芙蓉一朵属夫君”道:
“这是灵均《九歌》的故典。用来巧合,你怎么知道得这般详细?”枝山道:“你试猜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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