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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6-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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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卡马石,看到强子,问小柯和池老大呢?强子手一指,说都下去了。
吴松让强子赶快往外跑,自己跑向强子手指的方向。
跑了一段,听见有撕打的声音,知道小柯和池老大干起来了。几大步跑到他们跟前,果然见小柯和池老大拧在一起,小柯倒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池老大的腿。
吴松摸出手铐,不由分说,咔嚓铐住了池老大:你狗日的不要命了,想害死我!
吴松牵着池老大刚向上走了一截,地面嗞啦裂开一道缝。吴松听到小柯叫了一声吴所,回过头来,就没看见落在后面的小柯了。
孟华凌准备撤出来时,突然想起了那几郎的母亲。他想,小柯他们把几郎抓走了,那个老太,说不定还窝在屋里。这就加快脚步朝几郎家中跑。
突然接到吴松打过来的电话,说情况危急了,回马坡上面已经裂开了。小柯掉进裂缝里,不知死活。孟华凌问池老大是不是在?吴松说抓住了。
孟华凌问,池老大几个人,旁边有没有个姑娘?吴松说没有,山上只有他和强子。
孟华凌想完了,池老大今天晚上回来一定还带着那个姑娘,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喊。
孟华凌正要问话,手机没电了。他拿眼盯人,想找个人去池老大屋里看看,看见王三平跑过来了。王三平气喘吁吁地说,是……不好,孟书记,今天硬是要出事情,我已经听到了。
孟华凌没问王三平听到什么,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回马坡顷刻间就会滑下来。
王三平,你快跑去池老大屋里看看。孟华凌急匆匆地说。
王三平说,去池老大屋里?孟华凌说,他回来时带了个姑娘,我担心没人理。王三平说,小姐不是?孟华凌说,去叫她一声,管她小姐还是大姐?王三平说,池老大呢,他狗日的真不得了了,他玩小姐,还要我们照护,这是什么事儿?
孟华凌没听王三平再说什么,就往几郎家里跑过去了。
王三平看孟华凌朝里面跑,犹豫了一下,才向池老大的屋跑去。
有火光像闪电一样在空中闪烁。撕裂声、石头的撞击声、风声响成一片。眼前的树木一片片倒下来。灯突然灭了。巨大的风灌进耳里,把孟华凌的耳朵堵死了,什么也听不见。孟华凌确定滑坡开始了。
他想不到这事会来得这么快,他把喇叭举到嘴上正要喊,突然地面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他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飘去……
老秦催促着一队人刚刚走到钙厂一带,灯就灭了。忽听见冷飕飕的风在耳边呼啸,浓烈的腥气扑鼻而来。老秦意识到不好。吼道:赶快趴下!
有的趴下了,有的尖叫着。
突然,一队人断成了两半。后面的人像站在一块飘动的木板上向下飞去。老秦倒了下来。他想完了,要埋在泥石流里去了,要埋到拦马河里去了。
忽然,他们脚下那块飞出的木板又落回来了,感觉到冰凉的水铺天盖地朝自己打下来。
老秦望了望眼前,看到地面像水一样涌着波浪、泡漩,一波过去,一波又来,一个包鼓起来,又一个包漩下去。
他寻找着方位,看到了远处的红桥。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房屋倒塌的声音和石头滚动的撞击声。他不知道随他滑下来的有多少人。他站起来,用手电照了一下,看到一张张惊慌的脸。
必须尽早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他想。
大家不要慌,不要怕,要镇定,看看跟前有没有裂缝。老秦喊。
哭叫声起了。
老秦又喊,同志们,能站起来的赶快站起来。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我们可能滑到河里来了,时间一长,水就会漫上来。
有人站了起来,哭爹叫娘,呼唤着亲人。老秦喊,大家先不忙找人,我们把手拉紧,对,拉紧,注意脚下。请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我们一定把你们带出去。
走着走着,老秦突然听到周围有哼哼声,回头一看,听到有人叫救命,声音微弱。老秦走过去,低头一看,一个人下半身埋在地里,就像一棵植物长在田间一样。
救命啊,救命……那人呻吟着。
老秦下来,扯过头一看,见是刘显德。他下半身卡在一截断开的公路中间。
下 部
李永祥知道回马坡滑坡的消息,怔了大约一分钟,才披衣起床。
这怎么可能?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李永祥想。
李永祥的消息来自于副书记田琳。李永祥问倒塌了多少房子?田琳说不知道;问死了多少人?田琳说不知道。李永祥问孟华凌呢?田琳说,不知道,我就知道滑坡了。李永祥问给救灾办报了吗?田琳说,报了,给刘另书记也报了。田琳说着号啕大哭起来。
李永祥就拨孟华凌,却拨不通。
李永祥坐到车上,往回马坡赶。想起白天跟孟华凌打的赌,想起三小时前刘另召开的会议,想起自己对关闭钙厂的态度……越想越觉得可怕。完了,完了,这回算是彻底完了。他在心里不住地说。同时,嘴里不住地催促司机快点快点。
司机说,已经八十迈了,夜里,又是山路,再快……
李永祥说,我今天就希望你把车开到岩下去,一了百了。
孟华凌醒过来,跑到红桥时,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很远,孟华凌就听见一片激烈的吵闹声,听到田琳直着嗓子在吼:吴松,现在有谁不听招呼进入险区,立刻拘留。
原来,一些跑出来的人,发现家人不在身边,就要返回险区找人。有一些人围着干部要人,问干部的心是不是肉长的,说要是家里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要去告政府。就是政府害死的。
派出所所有民警和机关干部都堵在路口。村民们哭着吵着推着搡着,就像洪水要冲过篱笆。田琳命令吴松开枪示警。
孟华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路口。他吼道:开什么枪!他们要去死,让他们去死!
看到孟华凌,灾民们的嚷嚷声渐小了,代之而起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孟华凌问田琳大概有多少人没跑出来。田琳说他和强子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大约有三十多人,已经确认死亡的有一人,是掉在公路裂缝中卡死的。
田琳停了停说,干部还没出来的有小米、小姚、小柯。
一会儿,田琳又说,王三平也没出来。
田琳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串数字,然后把手机递给孟华凌:刘另书记一直在找你,他一定要听到你亲自给他说话。
自从接到回马坡滑坡的报告,刘另就一直拨孟华凌的手机。可怎么也拨不通,问田琳,田琳又说还没有从险区出来。因此,刘另就要田琳一有孟华凌的消息,都要立刻告诉他,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孟华凌喂了一声,听到刘另说你是华凌吗,眼泪就涌了出来。刘书记,想不到这次滑坡来得这么快。刘另说,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要杀要剐我刘另给你陪斩。你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控制好灾民情绪,严密封锁险区,以免造成新的伤亡。
孟华凌说,我现在最需要警察和医生。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加浓烈。远处不时传来狐狸的叫声和灾民在滑坡体对岸呼唤亲人的声音。
刘另带着县民政局、救灾办的负责人和县医院的医护人员赶到红桥时,孟华凌、田琳等干部们正挺立在雨中,托举着一块巨大的油布。
油布罩着的是那些惊魂未定、一脸悲戚的灾民。因为一时找不到安置地,孟华凌只好要人买来几块油布,让干部们牵着,让灾民们在油布下面避雨。
站在雨中,孟华凌全身都被雨浇湿了。雨打在他的头发上,脸上,他没有擦。让雨水在脸上淌。
李永祥最先赶到了回马坡。他径直走到孟华凌跟前,一把接过了孟华凌手中的油布,让我来吧,华凌书记。
可是孟华凌又把油布拽了过来。
李永祥说,你这是为什么?
孟华凌说什么?我就是想牵一牵油布!
李永祥说,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我怎么今天,今天……真是瞎眼了!
几辆车停在红桥上,一束束手电光向这边照过来。刘另带着的医疗队和县直部门的负责人都到了。
细雨在手电光中紧紧慢慢地斜拉着,穿着白大褂罩着塑料雨衣的医生挎着急救药箱在奔跑。
举着雨伞的刘另走到孟华凌和李永祥身边。他瞪了孟华凌一眼,吼道,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乱弹琴!这里交给田琳同志,你和永祥,都到政府开会。
李永祥让孟华凌坐到自己车上。小孟书记,我错了。李永祥说,幸亏今天你在竹马岭,要不然——
孟华凌说,说这些话做什么?那个几郎的母亲,我没有喊到……
李永祥不知道孟华凌在说什么,小孟书记,你放心,横竖都是一刀,我这回只有伸长颈脖让他们剁了。
孟华凌捶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回马坡的人会不听我们招呼。这种事情,逃命啊,谁招呼一声不行,为什么我们组织这么多干部进去,搞了一个多小时……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孟华凌说到这里时,喉咙哽住了。他拿手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抹脸上的雨水,还是流泪了。
李永祥骂起娘来:这些刁民,不把老子们整死,心里不舒坦啊。
一会儿,李永祥又说,老子在乡镇搞了三十年,不想前程发达,只想一日能调回县城养老。也算是功德圆满,有个善终,可是想不到到头来,会是这么个下场。
刘另主持的会议,主要是研究抢险救灾的具体分工问题,县乡干部混合,成立了救生组、安葬组、医疗组、治安组、安置组、接待组、材料组。决定乡初级中学放假十天,租用集镇所有旅馆,临时安置灾民食宿。
这个议题敲定下来,刘另说华凌、永祥、老卢你们几个留下来。
天已经要亮了,孟华凌急着看回马坡到底成了什么样子,说刘书记,我们是不是先去回马坡?
刘另说,天一亮,市委市府领导,中央、省市各媒体都要来回马坡。这是可想而知的,现在,有些事情,我们的口径要统一。孟华凌说什么口径?受灾情况,我们现在是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刘另说,就是滑坡之前我们采取的措施问题。
刘另这么一说,孟华凌心里就清楚了。他马上想起刘另是怕他把昨晚上他不同意群众撤离的事说出来。
这没有什么好统一的。孟华凌说,昨天晚上,我接到刘书记要组织群众撤离的指示后,立刻组织干部进入险区,动员群众撤离。我觉得我们采取的措施是果断的、得力的、有效的。
刘另对孟华凌这个回答是比较满意的。从接到回马坡滑坡的报告,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他担心孟华凌糊里糊涂把这事说出来了。这样,不仅是对他刘另不利,而且对稳定灾民情绪,对整个班子,都会造成被动。现在他听孟华凌这么说,心上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他禁不住望着孟华凌点了点头。
李永祥听孟华凌这样说,大惑不解。昨天什么时候,刘另让孟华凌组织群众撤离了?
转念一想,才悟了过来,知道孟华凌这是在为刘另考虑。
李永祥的眼一下瞪圆了。对于孟华凌,他内心里一直有点不服气。孟华凌到竹马岭乡走马上任当书记,他心里总是疙疙瘩瘩。这种心态与他在竹马岭乡干了两届乡长,却总当不上书记有关,也与他骨子里瞧不起白面书生有关。他说这些人,他妈的都是绣花枕头,坐而论道可以,但上阵就是银样镴枪头。因此,对于孟华凌要关闭钙厂的想法没有配合。他不配合,客观上确实是考虑财政问题,发工资问题,但更重要的因素,却是他要让孟华凌看看,竹马岭乡究竟是谁说了算。乡财政拿不出这笔赔偿款是真,但也并不是毫无办法。他李永祥这么做,无非是要让孟华凌产生一种呆不住、呆不了的感觉,或者让他甘心当傀儡、当提线木偶,在这竹马岭混上一届,镀点金捞点资本算了。
当他接到田琳报告回马坡滑坡的消息时,他想起了关于关闭钙厂的那场讨论,心上生出了一种负罪感。他不得不佩服孟华凌。想不到这个平时谨小慎微、好像并无主见的孟华凌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有自己的主见,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书生气十足的孟华凌有泰山压顶不畏缩的勇气,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果断地做出他李永祥不敢做的决定。
现在,他看孟华凌的一眼可以说意味深长,耐人寻味。这一眼中,既有一种刮目相看的味道,有一种对孟华凌义气、敏锐的钦佩,也有一种歉疚和不平。
刘另想不到孟华凌这么爽快。我们就这么统一吧?!
天就快亮了。刘另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合上笔记本,说走,我们去回马坡!
站起来的时候,李永祥在孟华凌的肩头擂了一拳。
整个回马坡一片狼藉,面目全非。房屋倒塌,公路断裂,乱石磊磊。钙厂两个高大的烟囱也倒了。高压输电线杆东歪西倒,七零八落。满山猪羊奔突,叫唤不停。宽阔的拦马河被泥石壅死。拦马河的渔船,被大浪掀到了距离水面一百多米的地方。昨晚还是炊烟袅袅,灯火闪烁,响着麻将声和悠悠笛声的村庄,似乎眨眼之间便成了一片废墟。
第一缕阳光照到回马坡时,武警部队等各方援救人员也相继进入回马坡,展开紧张的救援。
王三平昨晚去池老大屋里叫人,刚把那姑娘叫出屋,滑坡就开始了。一个大石头压住了王三平的腿,姑娘搬不动,又不敢跑,只好守在王三平身边,过了一夜。救援人员进入险区,首先就将王三平和姑娘弄了出来。
救生组挖出的第一个死者是上马场的王大玲。按照分工,安葬死者由老秦负责的安葬组负责。王大玲由医生确认死亡,并由强子辨认尸体后,救生组就通知老秦安葬。
老秦小白带着裹尸布进入现场,将王大玲裹好,然后用单架将死者抬出滑坡区。
临时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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