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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列入名册 [苏] 鮑·瓦西里耶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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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沉默了,当车夫喊“长官老爷,请上车吧!”时,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气。
姑娘一瘸一拐地朝马车走去。柯里亚跟在后面,走到踏脚板前才想起来伸手扶了她一把。车夫已端坐在驭手座里。
“现在去要塞吧,长官老爷?”
“我不是老爷!”柯里亚生气他说,扑通一下坐到弹性很足的车座上。“我是同志,您懂吗?是中尉同志,根本不是老爷。就是这样。”
“不是老爷?”车夫扯了一下疆绳,吆喝了一声,马儿慢悠悠地在石板路上走了起来。“既然您坐在我的后面,随时都可以拍拍我的背,您当然就是老爷。您瞧,我坐在马的后面,对马来说,我就是它的老爷,因为我可以抽它的背。整个世界就是这样安排好了:老爷后面还有老爷……”
现在他们行驶在用大鹅卵石铺砌的路上,马车颠得很厉害,无法再辩论下去了。柯里亚坐在弹簧座里直摇晃,他用一只脚顶住手提箱,竭力使身子在角落里坐稳。
“栗树大街,”姑娘说,她也颠得够呛,但对付得比较轻松,“快到了。”
过了铁路交叉口,马路往横向漫开了,楼房少了,路灯一盏也没有。不过夜空很明亮,马儿沿着熟悉的道路慢悠悠地走得很轻松。
柯里亚怀着急切的心情期待能看见类似克里姆林宫那样的建筑。但前方是一个轮廓看不清的、黑糊糊的东西,车夫勒住了马。
“我们到了,长官老爷。”
趁着姑娘下车的时候,柯里亚忙不迭地塞给车夫一张五卢布的钞票。
“您很阔气呵,长官老爷。也许您有一个庄园,要不就是您在厨房里能印钞票吧?”
“为什么?”
“白天我往这里拉了一趟,只要了四十戈比。但是夜里,况且又是从您手里,我就收一个卢布。您给我一个卢布咱们就再见好了。”
他付钱的时候,米罗奇卡走到一边,等着。柯里亚有点难堪,他把五卢布塞进口袋里,又找了半天一卢布的票子,嘴里嘟味着说:“当然,当然。是的,对不起,等一会儿。”
终于找到了一张一卢布的钞票。柯里亚再次向车夫表示感谢,提起手提箱,走到米罗奇卡的跟前:“现在上哪儿?”
“这里是检查站,”她指了指路旁的哨卡,“要出示证件。”
“难道这就是要塞?”
“是的。我们走过环城河上的桥,那儿就是北门。”
“要塞!”柯里亚轻轻地笑了,“我还以为有城墙和炮台呢。 原来这个布列斯特要塞竟是这种样子……”
第四章
在通行检查站,柯里亚被扣留了,因为单凭出差证件,岗哨不能放行!姑娘嘛,他们倒是放她过去了,所以柯里亚特别坚决他说:“叫值日官来。”
“他在睡觉,中尉同志。”
“我说过了,叫值日官来!”
终于来了一个睡眼惺松的中士。他把柯里亚的证明信看了半天,歪着下巴打了个呵欠。
“您迟到了,中尉同志。”
“我有事。”柯里亚含糊地解释道。
“您应当到小岛上去……”
“我带他去。”姑娘小声说。
“而‘我’是什么人呢?”中士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是你呀,米罗奇卡?你想代替值班?”
“是的。”
“好吧,你是我们的人。直接领他去三百三十三团兵营,那儿有出差来的人的往房。”
“我要到自己的团部去。”柯里亚郑重他说。
“明天早晨,咱们再弄清楚,”中士打了个呵欠。“早晨比夜里头脑要清醒得多……”
穿过长而低矮的拱形门洞,他们来到了要塞。它的第一道即外围防御线,由沟壑和陡峭的壁障构成,那里已是灌木丛生。这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好象是从地底下的什么地方传来的低沉的酣睡声和马儿均匀的鼻息声。在朦胧的夜色里隐约可见几辆运货的马车、帐篷、汽车、干草的垛捆。右面模模糊糊地显现出驻军的一排高射炮的黑影。
“真安静,”柯里亚轻声悦,“一个人也没有。”
“夜,就是这样的。”她大概在微笑。“几乎所有的人都去兵营了。看见灯火了吗?那是指挥员宿舍。答应在那里给我一间房,不然,从城里来太远了。”
她拖着步子,走得很慢,却尽量显出轻松的样子而不落在后面。柯里亚只顾观看沉睡中的要塞,常常走到了前面。她吃力地赶上去,累得直喘。现在,他放慢了脚步,而且为了改变不愉快的话题很关切地问:“一般来说,这里的住房情况怎么样?指挥员的住房能保证吗,您知道吗?”
“许多人是租房住。”
“难租吗?”
“不难。”她从侧面瞥了他一眼。“您有家眷吗?”
“不,没有。”柯里亚不作声了。“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您知道……”
“在城里我能为您找个房间。”
“谢谢。暂时还不着急……”
她突然停住脚步,往下拉住一棵树枝说:“丁香。已经开过了,还有香味呐。”
柯里亚放下手提箱,规规矩矩地把脸凑向满是尘土的树叶。但是树叶没有一点好闻的气味,他来了一句外交辞令:“这里的绿树真多呀。”
“很多。丁香,茉莉,金合欢……”
她显然并不着急,柯里亚明白,由于她走路困难,现在累了要休息一下。夜异常静谧而和煦,柯里亚有点儿头晕,他也不急于上什么地方去,因为他还没有编人名册。
“在莫斯科听到关于战争的消息吗?”她压低嗓门问。
“关于战争?什么战争?”
“我们这里的人都说要打仗了。”姑娘很认真地接着说,“人们在忙着购买食盐、火柴和其它商品,商店里几乎空了。西方人……就是那些从西方跑到我们国家来的人,是来躲德国人……他们说三九年的情况也是这样。”
“怎么叫‘也是’?”
“买不到食盐和火柴。”
“真是胡说!”柯里亚很不满意他说道,“这跟食盐有什么相干,您说说,有什么相干?”
“不知道。不过,没有盐就做不成菜汤。”
“菜汤!”他轻蔑他说,“让德国人去储存食盐做菜汤好了。我们……我们将在敌人的国土上打击敌人。”
“可敌人知道这一点吗?”
“会知道的!”柯里亚不喜欢她的讥讽,他觉得这里的人很可疑。“要不要告诉您,这叫做什么?煽动性的流言蜚语,就是这么回事。”
“天哪,”她叹了口气。“叫什么都成,只要不打仗就好。”
“您不用怕。第一,我们同德国订有互不侵犯条约。第二,您显然低估了我们的威力。您知道我们有什么样的技术装备吗?我当然不能泄露军事秘密,不过,看来您是被允许接触保密工作的……”
“我被允许熬菜汤。”
“这无关重要,”他郑重地说道。“重要的是您被允许进入部队驻地。因此,您大概亲眼见到过我们的坦克……”
“这儿什么坦克也没有,只有几辆装甲车罢了。”
“您干吗要跟我说这些?”柯里亚皱起了眉头。“要知道,您不认识我,却把应当保密的情况告诉了我……”
“这点情况全城都知道。”
“太遗憾了!”
“连德国人也知道。”
“您根据什么说他们也知道呢?”
“唉!……”她挥了一下手,“您喜欢把别人看成傻瓜是不是?随您的便吧,不过,您哪怕有一次会想到,边境那边的人不都是傻瓜,那您最好马上跑到店铺里去,把全部工资都买了火柴。”
“但,您知道……”
柯里亚不想继续这场危险的谈话。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地问道:“这是什么房子?”
“卫生所。如果您歇过来了……”
“我?!”柯里亚有点恼火了。
“我看得出,您拎东西很吃力哩。”
“好吧。”柯里亚气冲冲他说,拎起手提箱。“上哪儿?”
“把证件准备好,桥前面还有一个检查站。”
他们默默地朝前走去。灌木丛越来越密了,砖砌便道的边缘是白色的,在黑暗里看得分外明显。迎面吹来了一阵凉风,柯里亚知道他们快到河边了。这个想法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因为他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他很不喜欢这个跛脚姑娘的消息灵通,她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她不傻,一张嘴能说会道,这些他都能听其自然。但她关于要塞里装甲力量的配备,关于部队已分散到各个兵营,甚至关于火柴和食盐等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就决不是偶然的了。柯里亚越是这么想,就越坚信不疑:同她的相遇,乘马车游览城区,诱导性的长谈——这一切全非偶然。他回想起自己在餐厅里的情形,回想起邻桌的人关于短裤的谈话、专门为他演奏的斯维茨基,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有人在监视他,原来把他同另两个中尉分开,也是特意安排的。把他们分开了,同他聊够了,用小提琴曲麻痹了他的警惕性,又塞给他一个姑娘,现在就……现在他象一头山羊似的跟着她,不知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周围一片漆黑,一片寂静,只有灌木丛,也许,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布列斯特要塞,何况他没有看见任何城墙和炮台。
发现这一点之后,柯里亚的两肩不由得紧缩了起来,武装带顿时发出轧轧的响声,作为亲切的回答。这种轻轻的声响只有柯里亚自己听得见,它使他稍微平静了一点。然而为了防备万一了他还是把手提箱倒换到左手上,右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手枪套。
“哼,让他们带我走吧,”他怀着痛苦的骄傲想道。“我付出生命是要高代价的,就这样……”
“站住!通行证!”
“来了……”柯里亚想,扑通一声把手提箱放在地上。
“晚安,是我,米拉。有一个中尉跟我一起来啦。他是新来的,前面检查站没给你们打电话吗?”
“证件,中尉同志。”
一束微弱的亮光向柯里亚照来。柯里亚用左手遮住眼睛,弯下了腰,右手不由地伸向手枪套……
“卧倒!”检查站里有人喊叫,“卧倒,我开枪啦!值日官,快过来!中士!警报!……”
通行检查站的哨兵大声喊了起来,吹起了口哨,拉开了枪栓。桥上有人咯咯咯地跑了过来,柯里亚习惯地卧倒,趴在地上。
“他是自己人!自己人!”米罗奇卡喊道。
“他在摸手枪,中士同志!我问他话,他却摸手枪!”
“照一照,”光线照在趴在地上的柯里亚身上,另一个人——也是中士——命令道:“起来!缴枪!……”
“我是自己人!”柯里亚一面爬起来一面喊道。“我是中尉,知道吗?是到这里来就职的。请看,这是证件,这是出差证件。”
“既是自己人,你干吗摸手枪?”
“我不过是抓痒!”柯里亚大声叫道。“抓抓痒,不过如此!可是他却喊‘卧倒!’”
“他做得对,中尉同志,”中士说,一边翻看柯里亚的证件。“一星期以前,有一名哨兵在墓地被杀害了,这儿的事情就是这样。”
“这我懂。”柯里亚生气他说,“可干吗一下子就来那一套呢?怎么,连抓痒也不许吗……”
米罗奇卡第一个忍不住了。她拍着手吃吃地笑,笑弯了腰,笑得直擦眼泪。中士也粗声粗气地跟着她大笑起来,哨兵也噗哧一声笑了,柯里亚也笑了,因为这件事闹得非常愚蠢,也很可笑。
“我是在抓痒!只是抓了一下痒……”
锃亮的皮靴、绷得紧紧的军裤、熨得平整的上衣,全都沾满了路上的尘土。柯里亚的鼻子上和圆圆的脸腮上也沾满了灰尘,因为他当时趴着,鼻子和脸腮都碰到了地上。
“您抖落不掉的!”当柯里亚笑够了以后想拍去身上的尘土时,姑娘对他大声说。“尘土越拍越往衣服里去。得用刷子刷。”
“深更半夜我上哪儿去找刷子?”
“能找到!”米罗奇卡乐滋滋他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中士说,“米罗奇卡,你好好帮他刷一刷,要不然,到了兵营同志们会笑破肚皮的。”
“我会刷干净的,”她说,“放过什么电影啦?”
“边防军那里放过《最后一夜》,团里演了《瓦列里·契卡洛夫》。”
“世界水平的影片!……”哨兵说,“好家伙,契卡洛夫驾着飞机从大桥底下一钻——嘿,一下就过去了!……”
“可惜我没看到。好吧,祝你们值班愉快。”
柯里亚提起手提箱,向愉快的哨兵点了点头,跟着姑娘走到了桥上。
“这是布格河?”
“不,这是穆哈维茨河。”
“哦……”
他们过了桥,走过三拱大门,向右拐,顺着一座低矮的两层楼房向前走去。
“这是环形兵营。”米拉说。
洞开的窗户里传来了几百人的鼾声。兵营厚厚的砖墙里面,值班灯还亮着,柯里亚看见了双层床铺,看见了熟睡的士兵、折叠整齐的军服和一字排开的笨重的皮鞋。
“我领导的排也睡在这里的什么地方,”他想。“不久我就该值班查夜了……”
有的地方,灯光照亮了一些埋头读书的值班员的光脑袋,照亮了一堆堆架成角锥形的枪支,还照亮了一位嘴上无毛的中尉,黎明前他一直坐在那里阅读《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那不大好懂的第四章。
“我也将这样坐在那里,”柯里亚想。“备课,写信……”
“这是哪个团?”他问道。
“天哪,我把您带到哪儿来啦?”姑娘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向后转!跟我开步走,中尉同志。”
柯里亚有点踌躇,他不明白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在指挥他。
“为什么?”
“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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