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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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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蝙蝠。
一双刁钻小眼留心地打量着一些最年轻、最有姿色的女工;在他的审视眼光下,她们都羞红了脸,没有抬头看他。
他不时在她们身边停住脚步,问问工作情况,看看羊毛,一面用德语问莫雷茨道:
“这个怎么样?”
“给农汉的下脚货。”莫雷茨表示厌恶地回答说;可是他在走到另一个女人身边时,又说道:
“身材挺好,可惜有一脸雀斑……”
“漂亮,皮肤一定很白。米尔纳!”他喊着带路的工头。
工头来到他跟前后,他轻声问了这个姑娘的姓名,便记在本子上。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在车间里绕了两周,却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因为女工大都一副穷相,生得很丑,干活干得皮粗面老的。
“咱们到纺纱车间去吧!这儿什么也捞不着,都是些下脚货。”
在洒满羊毛雪花的白白的纺纱车间里,弥漫着透过屋顶照射下来的一派日光,虽然这里震耳欲聋,却显得异常宁静。
所有的机器都在疯狂地运转,好象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可是它们屏气凝神,没有喧闹;有时候,仅仅传来驱动轮的一阵短暂、尖厉的嘎吱声,过后就沉寂了。这驱动轮虽然上了橄榄油,在千万次震动中,还是常常断裂;此时,那断裂的响声,往往就象一阵暴风雨似的,在机器上轰隆掠过。
抖动的黑皮带和传动带就象一条条大蛇,你追我赶,不断咝咝响着,一忽儿窜上天花板,一忽儿落到闪闪发亮的轮子上,然后又沿着墙壁扶摇直上,飞过天花板,返回地面,两面围住穿过车间的长长的甬道,仿佛一条条在疯狂跳动着的黑色的带子。沿着这些黑带子,隐约可见宛如史前时期的怪鱼骨架一样的纺织机的运动,它们斜着向前移动,用它们白色的牙齿咬住了羊毛线轴后,随即带着线轴后退,在自己身后抛出几百条毛线。
女工们好象一个个被钉在机器上,她们死盯着线纱,机械地挪动着它,一忽儿跟着机器跑动,一忽儿退了回来,闪电般地迅速接上断了的线纱,对自己身后的一切,似乎又聋又瞎,全神贯注于这头猛兽的运转。
“那个黑脸的,扶着线轴的那个,怎么样?”凯斯勒指着一个站在车间另一头的缠纱卷线的地方,体态十分丰满的金发姑娘嘀咕着说;这个姑娘穿一身薄裙子,还有一件长袖衬衫扣在脖子下面,她的秀丽的身材轮廓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因为天气闷热难当,所有的女工都尽可能地穿得很少。
“真漂亮,真漂亮。你还不认识她?”
“在这儿刚干一个月。豪斯纳已经围着她转了。你知道吗?
他就是这儿的一个配料员,我干脆让他死了心。”
“那边瞧瞧去。”莫雷茨轻声说道,他的两只眼睛亮起来了。
“小心点,和人打招呼时别让齿轮绞住了你。”
他们留心地穿过狭窄的过道,两边的机器都是用于把毛纱卷上大纱轴再纺成双股的毛线。
喷雾器一刻不停地工作,微微颤动着的水雾象条条彩虹似地喷出来,溅落在机器、人、一堆堆雪白的毛纱、成千上万个梭子上;梭子不停地旋转着,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在从上方射下的耀眼的日光照射下,象成千上万个在粉红色的、明亮的灵光中转动着的白色陀螺一样。
凯斯勒又记下了两个姑娘的名字;他出去时,女工们向他投来了表示痛恨的目光。
他们在主机旁边走过;这个妖怪的大驱动轮安装在一栋高房子里面,日日夜夜地轰响着。老马利诺夫斯基站在高房门口,嘴里衔着烟袋,双手插在衣兜里,见了凯斯勒没有脱帽,甚至连头也不点,他以阴郁和锐利的目光瞧着凯斯勒,象要向他挑战似的。
凯斯勒在遇到他的目光时,打了个寒噤,似乎打算后退一下,但他立即打消了这种害怕,同时故意走进了机房,察看了一下机座;上面的大活塞象两只手一样地移动着,那仿佛怪物的大轮子也在转动,在疯狂的永无休止的运动中,发出粗野的轰隆声响。
“没什么新情况?”他一面小声问着马利诺夫斯基,一面看着巨轮周围发出的光芒。
“我有件小事要和你谈谈……”老人走到他跟前,轻声地说。
“去办公室谈吧,现在我没时间。”他赶忙说了声,走了出来,因为他对马利诺夫斯基的说话和举动都很讨厌。
“这个尖嘴巴老家伙看着就不顺眼。”莫雷茨也注意到了。
“是啊……是啊……龇牙咧嘴的,非打掉他的门牙不可!”
凯斯勒低声说。
在办公室,他把记下来被选中的姑娘的纸条交给一个心腹,那心腹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办。然后他立即把莫雷茨送上德列夫诺夫斯卡大街。
“六点过后,马车会在你的事务所前等候。”凯斯勒在分手时说道。随后他便驱车走了,消失在车后卷起的尘土中。
“一个粗野的流氓!”莫雷茨去见格林斯潘时心里暗暗地骂道。
第十三章
在格林斯潘那儿,莫雷茨正好碰上他们开家庭会议。
格林斯潘在屋里跑来跑去,嚷嚷着,用拳头砸桌子;雷吉娜坐在窗户下面轮番地又喊又哭;老兰道戴的宽大的丝制软帽滑到了后脑勺上,他铺开漆布,正在用粉笔写着一系列的数字;格罗斯曼看起来又苍白、又劳累,躺在沙发上,没精打采地吐烟圈,有时候轻蔑地瞧妻子几眼。
“他是贼,是罗兹最大的贼!因为他,我非得中风不可…
他是要我的命呐!”老头子吼叫着。
“你是什么时候从那儿来的?”莫雷茨问格罗斯曼。
“有一个钟头了。”
“怎么样,那儿挺舒服吧?”他轻声地、带讥讽地问道。
“以后你会明白的,你想躲也躲不开;不同的只是你要坐牢是因为自己犯罪,不象我,是为了岳父大人和太太。”
“阿尔贝尔特,你别犯胡涂,别胡说八道。莫雷茨不是外人,莫雷茨知道情况;你不是说了吗,他能证明,罗兹城里对咱们的议论,都是实话。”老头子站在他旁边愤怒地叫道。
“这件事的情况我知道多少先不用说;反正我到这儿来,是把你们当成自己人,当成正派人的。”他强调说。
格林斯潘不安地瞅着他,他们两人互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彼此打量着,审视着;还是老头子首先扭过头来,又开始咒骂。
“我去找他,是把他当个正人君子,当个买卖人。我说:把地皮卖给我吧。可是这个放羊的……这个……呸!他倒走了运!我一衷心祝愿他,他竟嬉皮笑脸地让我去看他的垃圾堆,说什么那是宝地、天堂,不给四万卢布不卖……他……他……那张尖嘴猴腮的脸,怎不得场热病死了呢!梅拉,来,快拿点药水来,我挺难受,怕越来越厉害了!”他对隔壁房间吩咐道。
“跟谁呀,什么事?”莫雷茨轻声问,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维尔切克,贼小子。四莫尔格地,要四万卢布。”
“值不值呢?”
“现在值五万。”
“地价长了三成。”
“是啊,还不知道得长多少钱呢。老头儿要扩建工厂,地非买不可。”
“那干吗还生气耽搁着呀?过两个月说不定得加一倍呢。”
“爹是作小买卖的,忘不了他在旧城开的那个小铺子,忘不了为一个戈比讨价还价。”格罗斯曼鄙夷地小声说。
“你好,梅拉!”他立即起身跑到她面前。
“你好,莫雷茨。你送来了花,谢谢你。我高兴极了。”
“花店里没有更好看的了,我想送你更好看的。”
梅拉勉强笑了一下。今天她脸色苍白;微笑里露出忧郁,一双眼睛由于稍许塌陷显得更大了,旁边还有一圈青斑点,也显得忧郁。她的动作奇怪地缓慢、滞重,好象受尽了苦难折磨的人似的。她递给父亲一块蘸了药水的糖,冷眼瞥了姐姐一下,故意不理睬向他伸出手的格罗斯曼,径自回隔壁房里去了。
通过敞开的屋门,莫雷茨看见她把脸对着永远坐在窗下扶手椅上的祖母。他两眼凝望着她柔缓的动作和头上优雅的线条,心跳得更快了,某种使他感到舒畅的激动攫住了他。现在他已经听不见老头儿的抱怨和雷吉娜的诉苦;雷吉娜责备说,格罗斯曼在调查法官面前申诉得不好,他的愚蠢要把一家人全毁了。
“算啦……算啦,孩子们!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损失是损失点,可是整个这批买卖能赚七成五呢。等会儿我就找格罗斯吕克去,让他派他的人去跟告发的人交涉交涉,这件事咱们自己不能插手。”
“这件事他一定会管起来的,为了他的三万;他不想只拿百分之五!”
“是啊,要是干得好,他能弄到百分之十五,最多百分之二十呢!”格罗斯曼瞧着岳父厚着脸皮说。
“你这话不错,阿尔贝尔特!咱们给他百分之二十!好,这件事先到这儿吧。谈谈扩建的事吧。你,阿尔贝尔特,就别再干这当子事了。我想好了一个大计划:从维尔切克那儿先买地皮,再加上我这个工厂,合建一个格林斯潘、格罗斯曼股份公司。法律上的事,我的律师已经管起来了,土木工程师一个星期后提出细节计划。这个公司,我盼了很长时间,现在到时候了。十几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开了张,咱们走在他们后面了。凭什么咱们就得把货送出去砑光?让别人赚咱们的钱!咱们也要建砑光车间。凭什么咱们就得买纱?咱们要建个纺纱车间,用百分之二十五。要盖个配套的工厂,什么砑光设备都有。还得试着跟迈尔谈谈。我在你这次倒运以前就考虑过,阿尔贝尔特,现在出了这件事,这么办对咱们也许有好处。”
他又详细地叙述了未来股份公司的计划。
雷吉娜又感动又高兴,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莫雷茨听了这个设想心里也痒痒起来,想在这个公司的两个名字之后再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
“这话现在还不能说。等阿尔贝尔特的先办好。莫雷茨,用不着你开口,你是自己人。”
“我想,咱们还要更密切点。”他严肃地回答。
格林斯潘凝望了他半天,审视着他;雷吉娜也是一样;只有格罗斯曼怀疑地笑了一下。
“那敢情好了,公司要办嘛。”老头儿冷冷地说。
“我就是为这个目的来的。”
“你可以去找梅拉,跟她谈谈。”
“我要先跟你谈谈。”
“伯恩斯坦诺娃已经跟我谈过这件事了。你知道梅拉会跟你说什么吗?”
“还不知道;可是我想先听听你的话……”
“等一等,等一等……”
他跟雷吉娜说了再见,握了握格罗斯曼的手,把他们送到门厅,又回来了。
“兰道也许听说……”
他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摆弄起长长的金表链来。
莫雷茨掂量着各种想法,咬着手杖顶端的小球,捋着胡子,正了正眼镜,考虑着用什么方式提出嫁妆问题,最后直言不讳地问道:
“你给梅拉什么东西?”
“你要什么?”
“明天我给你送我的公司优胜劣败的材料和今天跟格罗斯吕克订的合作条款来。我不需要欺骗你。我的公司已经盖好,现款不是从调查法官有怀疑的保险公司取来的。”他故意强调说,“你也说说你的主意……”
“你有多少?告诉个数目,明天咱们谈谈……”
“三万卢布现金!除此之外,我还借出去了比这多两倍的钱,我本小利微。我受过教育,我和罗兹的全部富户有友好关系,我办事稳妥,一次也没破过产,这很重要……”
“可是你大概还没有收益……”兰道平静地插嘴说。
“所以,加加减减,记总账的话,我至少有二十万卢布,我是个本小利微的人,我不为自己吹嘘。你准备给梅拉多少?”
“她在学费十分贵的寄宿学校里上过十年学。到过外国,有说各种语言的专门老师。她用了我不少现金呢!”
“这是她私人的不动产,我是连百分之一也不取的。”
“你连她的百分之一也不取!她受的教育呢?她在沙龙里就象女王一样!她弹钢琴弹得多好,那风度多么动人!她是个迷人的姑娘,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是一块纯粹的宝石。”他激动得直吼。
“那么,你给她多少陪嫁呢?……”莫雷茨问。
“兰道公司①决定给五万。”他不经心地说。
①原文是法文。
“太少了!梅拉小姐是块宝石,是迷人的姑娘,象天使一样聪明——就是天使;五万,太少了。”
“少?五万,这是一大笔呐。你应该替她吻我的手。她要是又丑、又瘸、又瞎,我倒该多给吗?”
“她并不十分健康,常生病;不过我不当回事。”
“你说什么,梅拉不健康?你疯了。梅拉健康得很呐,你以后瞧她多健康吧,她以后一年生一个孩子。你指给我看罗兹第二个象她一样的小姐吧!有一个意大利伯爵想跟她结婚,你知道吗?”
“没嫁给他,真可惜,要不你还得送给那位伯爵一条裤子、一双皮鞋哩。”
“你那公司呢?那算什么公司?——莫雷茨·韦尔特代理行?怎么说的?”
“你忘了我跟博罗维耶茨基的合作了。”
“你有一万股资本;嘿嘿嘿,大资本家罗!”
他笑了起来。
“今天我有二十万,过一年工厂就是我的,我向你保证……”
“那是以后的事。”格林斯潘冷冷淡淡地说;可是骨子里却欣赏莫雷茨的看法,认为他是个合适的创办人。
“那你跟别人说去吧。今天,格罗斯吕克给了我十万,梅丽还给一份。”
“她是这样;格罗斯吕克如果给二十万,那女婿就由他挑。”
“可是她父亲和姐夫没卷到麻烦事里去。”
“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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