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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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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苦恼的根源就在这儿。”

  “还有希望!”尼娜插了一句,把一个花瓶放在安卡旁边的茶几上。花瓶里插着一束中国玫瑰,开着繁茂的黄色花朵,发出一股清香。

  “卡焦,小心,别提那些讨厌的了。”

  晚上,尤焦·亚斯库尔斯基来了,最近一段时期他常常来为安卡朗读小说。安卡从他那里打听到了关于卡罗尔的各种详细情况和事务问题,因为卡罗尔虽然天天到这儿来,却从来不谈买卖的事。

  “你父亲身体挺好吗?”她问。

  “他监视清扫碎砖烂瓦的人,已经一个星期了。”

  “你干什么呢?”

  “我也在卡罗尔先生办公室里,因为巴乌姆老先生已经毁了自己的买卖。”他回答的时候更羞涩、脸更红了。因为这可怜的人爱安卡爱得要死,整宵整宵地给她写老长老长的情书,可是实际上信并没有寄给她,自己却又极其保密地给自己写了同样热情奔放的回信。理想爱人的名字他不透露,却在马利诺夫斯基家举办音乐会的时候拿来当众朗读。

  “马克斯先生让我问问,他明天来看您行不行。”

  “好,明天午后我等他。”她爽快地回答道。

  她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来。第二天仆人报告他来求见的时候,她的心立即高兴得怦怦地跳起来;她非常激动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马克斯又难为情、又怯懦地坐在她对面,轻声地、口气有点犹疑地问起她的健康。

  “健康情况不错,我只等着天气好转,就到外面走走,或者可以说,离开罗兹。”

  “离开很长时间吗?”马克斯赶紧问。

  “很可能;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您在罗兹觉得不太舒服吧?……”

  “是啊,很不舒服呢,爸去世了,又……”

  这句话她没说完。

  马克斯不敢多话。

  他们不说话了,互相真诚地凝望着。

  安卡冲他会心地、快慰地莞尔一笑。马克斯顿时浑身发热,隐匿很久的爱情给心里带来了欢欣和激动,就连亲吻一下她坐的椅子也是高兴的。可是他依然僵直地坐着,又说了几句平常的客气话,就起身要走。

  “您要走啦?”安卡有点不愉快地说。

  “我得走了,因为我得从这儿直接去参加莫雷茨跟梅拉·格林斯潘的婚礼。”

  “梅拉小姐嫁给莫雷茨了?”

  “门当户对的一对。她的嫁妆多,又挺漂亮,还有一个几次破产又几次走运的岳父。哼,莫雷茨,诡计多端,吃掉他岳父还绰绰有余呢。”

  “您还会到这儿来坐吧?”安卡在请求。

  “只要您答应。”

  “天天来也可以,您要是有时间。”

  马克斯吻了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走了。

  后来,天黑了,直到工厂的灯火透过窗口闪烁的时候,博罗维耶茨基才来。他安安静静地坐下,因为尼娜正在隔壁房间弹钢琴,特殊甜美的声响象淙淙流水声不断传来。

  他们两个人静坐了很久,在幽暗中只是有时候目光相遇,但立即又小心翼翼地错开了,直到点上灯后,他们才开始压低声音谈话,以便不致压过乐曲声。

  安卡机械地扭动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

  两个人话都到了嘴边,可是两个人都缺乏勇气。

  尼娜还在弹琴。

  音乐家某种爱情的絮语,充满热情和突如其来的欢腾的节奏,从钢琴上源源流出,在他们心里唤起往昔的、已被忘却的回声。

  安卡泪水满眶,一种无以言状的痛苦在揪着她的心。她笨拙地退下戒指,在沉默中递给了他。

  他接了过来,也默默无言地把手上的戒指退还给她。

  他们互相深沉地望了一眼。

  卡罗尔忍受不了她那饱浸泪水的目光,那目光已经把他射穿,象一块燃烧的热炭一样留在他的心里。他深深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这话声几乎无法听见:

  “是我的过错,我的过错……”

  “不不,是我的过错,为了爱情,我没作到原谅别人,甚至忘掉自己。”她慢慢地回答。

  他困惑地站了起来,安卡的话使他痛苦不堪,他觉得自己对于这个苍白的、患病的姑娘是有过错的。

  一种深沉的、令人坐卧不安的羞耻感在烧着他的心。

  他忍受不了她那温存而优雅的目光。

  他从远处鞠了一躬,走了。

  “卡罗尔先生!”她急忙叫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站住了。

  “请您把手伸过来,不是告别,是再见。”她急促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地吻了一下。

  “衷心祝您幸福,十全十美的幸福。”

  “谢谢,谢谢……”他很费劲地低语,心里也想祝她幸福,但是他没有力量;他惧怕心里尚存的疯狂的欲望,怕自己扑在她的膝下去亲吻她那苍白的嘴唇,怕把她紧紧地拥抱在胸前。所以他又吻了一下她的双手,便急步退出去了。

  安卡软弱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她心灵上的一切创伤都揭开了,那正在死亡的爱情又片刻地死灰复燃了,它攫住了她的心灵,给她眼睛里灌满了辛酸的泪水。

  她哭泣了很久,很伤心,好象是在回答越来越低的、越来越忧郁、伤心的乐声;那音乐一段段就象压低了的呼唤声一样,流进了寂静的房间。

  

  









第二十三章

  就在这一年深秋,举行了博罗维耶茨基和玛达·米勒的婚礼。

  他们从祭坛来,穿过铺上地毯、两侧摆满成行棕榈树又装上彩灯的甬道。树和灯后面是拥挤的人群。

  教堂里人挤得名副其实地水泄不通。

  博罗维耶茨基抬着头,平平静静地走着,目光扫视着冲他微笑的熟人的脸,可是他却谁也没看见,因为那罗哩罗嗦没完没了的仪式天地本原,认为阴阳二气相互作用构成万物的生灭变化。否,和这次炫耀性的、暴发户式的豪华婚礼仪式已使他厌烦透顶。

  在教堂门口,没有得到请柬参加婚礼的熟人中间,谁也没走上前来祝贺,谁也不敢冒然冲开团团围住他的百万富翁们,冲断那个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女人圈子。她们一出教堂大门,教堂锦衣执事就递给她们斗篷。

  他和玛达上了马车,率先离开了教堂。

  玛达欣喜、幸福得满脸泪水、满脸绯红,羞羞答答地偎依在他身旁。

  对此,他也不加理睬。他透过马车车窗望着麇集的人群的头,仰望着屋顶,瞭望着呼呼冒烟的烟囱,轰隆轰隆地干活的工厂,接着又想到了自己,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办完婚礼之后回家的路上;他终于成了百万富翁,他已经踏进朝思暮想的幸福——财富的大门槛。

  他慢慢回味着那些时隐时现的念头和场面,惊异地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点也不高兴,他全然平静、冷漠、无动于衷,只感到象每天一样疲惫不堪。

  “卡罗尔!”玛达轻轻地呼唤,同时抬起布满红晕的脸庞和瓷釉一般的、蓝色依然浓重的眼睛。

  他大惑不解地瞥了她一眼。

  怯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努着嘴,希求他的亲吻,可是马上又退回来了,因为她觉察到街上的人会看见他们。

  他紧紧地捏了一下她的手,依然沉默不语。

  通往米勒工厂的一整条街都挤满了工人,他们排成行列,穿上盛装,发出祝贺新郎新娘的喝彩。在行列的尽头,工厂厂院大门之前,扎起了巨大的凯旋门;门上裹着彩带,绣着象征劳动的图案,大横幅上有小电灯泡排成的两个大字:

    欢迎①!

  

  ①原文是德文。

  进了大门之后,又有一队人,连续穿过几个院子和大花园,一直来到大厅阶下。

  他们走得很慢,进了大厅时,全体客人已在恭候。

  客人大部分是德国人,少数几个波兰人很不显眼。米勒出场,完全是罗兹百万富翁的派头。地毯、家具、银器、花卉、装饰极其华美艳丽,使满堂宾客惊羡不已,因为柏林装饰匠曾专程来布置这间大厅。

  今天是米勒的盛大喜庆日。他给独生女儿成亲,又得到了女婿这样的得力助手,当然心满意足,所以他那张又圆、又红、又胖的脸上自然喜气洋洋。

  他请贵宾们抽最好的雪茄,拍卡罗尔的脊背,又拦腰搂住他,轻轻地捏他的膝盖,不断开些有点粗鲁的玩笑,在餐厅里极为殷勤地给客人让菜。

  一得空,他就拉住一位客人,请人家观看各间屋子。

  “库罗夫斯基先生,你瞧瞧,这座宫殿是给这两个孩子的,他们就住在这儿。怎么样,漂亮吗?”

  库罗夫斯基连连点头,听他尽是耗资多少多少钱的解释,迎合着微笑。然后他又溜到梅拉·格林斯潘——现在的莫雷茨·韦尔特太太身边。一群青年围住了这位太太;她俨然成了一间客厅里面的王后。

  他久久地听着她的浅薄无聊的谈话,她的矫揉做作的笑声,她在客厅里令人厌烦的奔走脚步声。后来他走了,心里挺纳闷,因为他以前说过,在罗兹的犹太女人中间,梅拉是首屈一指的,而现在他已看不到往日梅拉的影子了。

  “莫雷茨,你是怎么跟夫人相处的?”他问莫雷茨。

  “你发现她有什么变化吗?”

  “简直认不出来了。”

  “是我的杰作。不过,她不是一个漂亮女人吗?”他托了托眼镜,问道。

  库罗夫斯基没有回答。他注意着卡罗尔,卡罗尔不太喜欢当女婿这样的角色。他这时显得疲倦、冷漠,对妻子娘家的人和各位厂主爱理不理,似乎不屑一顾,而且一有机会就跑到马克斯·巴乌姆身旁去,甚至莫雷茨身旁去——他跟莫雷茨已经和解。反正不怎么理其他的人。

  “喂,怎么样,咱们大伙儿算是把这块‘福地’弄到手了吧!”库罗夫斯基问。

  “这块地要是能赚几百万,那当然。你快赚到了;莫雷茨肯定能弄到手;维尔切克要是不抢,马克斯也能捞。”

  “说我呐?”斯塔赫·维尔切克嚷着走了过来。他是马克斯的伙伴,已经进了公司,所以踢开了以往的全部关系户,凭着金钱和厚颜无耻钻得挺快。

  “我们正在议论,你要是不抢到马克斯前面去,他就也许发迹。”库罗夫斯基开玩笑地说。

  “该抢就得抢!”他低声说,象狗见了满盆狗食一样直舔嘴唇,说着就去给丑陋不堪、庸俗不堪的克纳贝小姐献殷勤去了;这位小姐可能有二十万嫁妆呢。

  默里正坐在她旁边,小丑似地挤眉弄眼,念念有词地说着逗趣儿的恭维话,小姐也放开嗓门哈哈地大笑着。

  大厅中间有一个盖着人造天鹅绒的木台子,台上的乐队开始演奏华尔兹舞曲。

  这时候,专门请来捧场助兴的工厂职员的低矮的身影都从餐厅、从耳房、从用帷幔掩遮的壁龛中陆续钻出来,开始跳舞了。

  卡罗尔单独一人穿过了灯火辉煌、豪华富丽的各间客厅。几十位客人散在宽大的住宅之中,已不见人影。从住宅的各个角落,从窗帘的花边上,从绒布装饰品上,到处都能显出极度恼人的无聊和空虚。

  他恨不得马上逃走,把自己关在一间小房子里,或者象过去一样,跟马克斯、莫雷茨,跟库罗夫斯基一起找一家小酒店,喝点啤酒,聊聊天,忘掉一切。

  这是心底的欲望,然而,此时此刻他必须应承客人,管着岳父,让他尽可能少当众出丑;他必须没话找话说,露出笑容,冲太太小姐们说肉麻的恭维话,还得时时跟玛达说话,甚至关照仆人,因为谁也不会把仆人放在心上。

  岳母藏在角落里,穿着一身华贵丝绸衣服,不敢走动,她不知该说什么客套话。这里的豪华,一大堆初次见面的客人,弄得她战战兢兢,然后她象影子一样穿过大厅,谁也不注意。

  威廉光坐在餐厅里和朋友们喝酒,隔一会儿跟卡罗尔亲吻一下。一段时期以来,威廉跟卡罗尔特别热火。

  玛达呢?

  玛达沉溺在幸福和欢乐之中。她的眼里只有她丈夫,总是转来转去找他,一找到,就百般亲昵,弄得丈夫十分厌烦。

  半夜时分,博罗维耶茨基已经觉得筋疲力尽,急忙找到了亚斯库尔斯基。亚斯库尔斯基今天打扮得整整齐齐,好象一家之长似的。

  “您快去吩咐一下,开饭吧,客人都已经累了。”

  “比规定的时间早,不行。”这位贵族严肃认真地回答,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可是依然挺着胸脯,捋着小胡子,对百万富翁们不屑一顾。

  “混账玩意儿!”博罗维耶茨基只好亲自布置,嘴里咕哝一句。

  在宽敞华美的餐厅里,终于开饭了。

  白银、水晶和鲜花满满地覆盖了桌面。

  卡罗尔坐在脸红得象红牡丹一样的妻子身旁,耐心地听着人们的干杯声、祝酒词和对他说的令人腻味的俏皮话。

  晚餐之后,众人精神爽朗,酒性大发,他又不得不跟那些吃菜象饿狼、喝酒象公牛、满脸流油的大胖子们握手、亲吻,等到男人们和新娘在一起拉扯的时候,三亲六眷的姨妈们、舅妈们等等又把他层层围住了。

  这是名副其实的折磨,害得他脑袋瓜生疼,所以他抽了个空子,摆脱了这些温柔的、拥戴的魔掌,逃到花屋里去了。他在那里歇息片刻,擦了擦被女眷们的香吻弄得潮糊糊的脸庞。

  然而事与愿违,他刚在绿叶丛下一把椅子上坐下,那些红男绿女和各色厂主又蹑手蹑脚地钻到这儿来了,非常文雅地散站在花丛之下。

  最后,老米勒也急急忙忙跟着跑了进来,伤感地把过度丰盛的酒宴搬到优雅的花坛上;花坛上都是发出宝石斑驳色泽的盛开的千日莲。

  博罗维耶茨基于是又急忙溜到餐厅。

  可是在这个现在挤满仆人的餐厅里,他又遇上了另外一出戏:马泰乌什喝得酩酊大醉,正在跟米勒太太吵闹。太太见他脸色狰狞可怕,便战战兢兢地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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