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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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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报仇吗?”
“不,不是报仇。可是我不愿再受欺侮,我的天主教徒的血不能白流。”
“如果他们对你还没有改变态度,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已经回敬了他们鞭子,这个他们谁也没法抵抗。”马泰乌什愤愤地说,他胸中突然燃起了怒火,牙齿咯咯地咬起来了。
他的青伤疤也由于激动而变红了。
卡罗尔穿好衣服后,走过来打算叫醒他的朋友。
可是谁都不在。
“马泰乌什,先生们早就走了吗?”
“巴乌姆先生九点起床后,打过电话叫马车,马车来了后,他就走了。”
“好啊!好啊!出了怪事啦!”
“可是莫雷茨先生是十一点走的,他叫我装旅行箱,然后送他上夜班快车。”
“叫他们回来,有事呀!可又是什么事?”卡罗尔一边想,一边摸着他的额头,因为他感到头晕,不舒适。
一阵烦恼使他浑身战栗起来,他坐不住,可是又不愿离开这个地方。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戏院、包厢、露茜、酒馆、电报、莫雷茨和巴乌姆象一团团杂乱无章的云雾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给他带来了烦恼和疲劳。
他一忽儿看着房里一个细长的水晶玻璃花瓶,花瓶上画着美丽的金色图画;一忽儿又瞧着一朵放在一块深绛红色水晶玻璃上的金黄色的法国百合花,这朵百合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在一块乳白色的绸桌布上留下了一道桔红色的倩影。
“真正美丽的设计呀!”他在这样想时,却又不愿再看了。
“但愿它们受到嘉奖。”
然后他回过头来把脸冲着那些走进房里来的人。
“啊!你们是从库鲁夫来的,有小姐的信吗?”
他把手伸出来后,发现它变黄了。
“有信,孩子他妈,把信交给老爷吧!”一个规规矩矩站在门前的农民一本正经地说。他身穿一件白色的长大衣,在衣上缝合的地方钉着一缕缕黑带子;里面穿的小衬裤上也有一些红色、白色和绿色的带子。他的汗衫是蓝颜色的,上面钉着一些小铜扣,他的衬衫是用一根红色的饰带给系起来的。这时他把羊皮袄搭在胳膊上,双手紧贴在胸前,用那双严肃的蓝眼睛瞅着博罗维耶茨基,不时往后撩着他那好似揉碎了的大麻的淡黄色头发,因为它总爱掉在他的刮得光光的脸上。
女人从捆了至少十层布的包裹中拿出了信,扶着卡罗尔的腿送了上来。
卡罗尔很快把信浏览了一遍,问道:
“你们叫什么,索哈?”
“是的,正是索哈。说吧!孩子他妈。”农民喃喃地说,用手肘推着他的妻子。
“是的,他是索哈,俺是他的老婆。俺们到这儿来,求工程师老爷给俺们在厂里找个工作……”她停了一下,看着她的丈夫。
“正是这个,你说吧,孩子他妈,从头说吧!”
“父亲和小姐给我的信中谈到了你们的不幸。你们的家被火烧了,是不是?”
“是的,孩子他妈,你说吧,情况是怎么样的。”
“是这样,老爷,俺可以象悔过一样诚实地告诉您:俺们有过一栋房子,在庄院的后面,是村里最好的,可俺丈夫只买了两莫尔格地和二十五根树条。这是老爷的父亲卖给俺的,为此俺花了整整三百个兹罗提,靠这个俺们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却没有这样。俺们有土豆,还养了奶牛,圈里的猪冲着小伙子哼哼地叫。马也有,俺父亲常赶马车进城,把各种各样的人,还有犹太人载往铁路上,通过这种办法,走运的话,可以赚到钱。俺呢!小姐常叫俺来庄院里做工,不是洗衣,就是织布,照顾奶牛生犊。圣洁的小姐还教俺们的瓦莱克认字,这孩子已经认得金祭坛①上印的和写的字,书中的每一页也会读了,里面讲的是各种礼节,这本书西蒙神父在做弥撒时是要用的。而这孩子现在还只有十岁。”她歇了一下,把围裙揩了揩鼻子,擦了擦由于激动而热泪盈眶的眼睛。
①“金祭坛”,古代祈祷书常用的书名。
“是的,俺的儿子瓦莱克十岁,孩子他妈,你说吧,说得确切点。”农民严肃地说。
“正好十岁,从草节开始,或者说在播种节满十岁。”
“你们看,我没有空,快点说吧!”博罗维耶茨基请求道。他虽然对这些语无伦次的谈话感到乏味,自己也没有听多少,可是他仍耐心地坐在那里。他知道,农民最爱聊天和诉苦,他在这里表现耐心,主要是因为他们是从库鲁夫来的。
“说吧,孩子他妈,下面的快点给老爷说。”
“由于天主赐福和小姐的恩赐,俺爹有了马,挣得了钱。有时俺们遇上机会,鸡也有了,猪也有了,鹅也有了;有时还能搞到一点牛奶或者半杯黄油、鸡蛋,这样我们就过得不错了。全村的人都羡慕我们,因为我们最先得到庄园的支援,因为小姐爱护我们,因为我们家里的圣母像好看,是用金像框镶着的,因为我们穿的衣服总还看得过去。俺不打架,小姐常说,打架是犯罪,家里挂的天主像是挑最大的。俺丈夫常去西蒙神父家,送他上铁路,为此他也答谢俺们。可是那个皮耶特科娃最坏,那是个泼妇,只要她坐在田埂上,就要和人吵架,西蒙神父在教堂里已经不止一次讲到了她,可是没有用。她常常打俺,还要杀俺,这个不正当的女人,她在全村乱喊乱叫,胡说俺在庄院里拿了米,俺丈夫在庄院的草堆里偷了草。你们看见这个女人没有,你们!如果俺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俺们就要打断她的腿,打掉她那可恶的牙齿,看她还闹不闹,只有这个办法。”
“她还干了什么,你们说吧!”卡罗尔喃喃地说着,他几乎没有办法了,因为这个女人讲得越来越罗嗦,她由于看到卡罗尔和颜悦色,说起来毫无顾忌。
“俺们的房子也是由于她被烧的。事情就象邻舍之间经常发生的那样。俺养的鹅长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照五十戈比的价卖出去;有一次因为没人看住,跑进了她的地里,不过吃了点草,这条疯狗就把它们害死了。她叫我看都没有看见它们是如何死的,她象狗一样咬着它们,一下子就死了五只。俺是怎么泣不成声的,在这儿就很难说了。丈夫回来了,俺告诉他,他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打,叫她吃点皮肉之苦。”
“对,俺这么说了,再说下去,孩子他妈。”
“我当然打了她,扯掉了这个魔鬼的毛发,往她身上泼了粪,还踢了这条母狗几脚,可是她后来又打死了俺的猪。俺们上了法院,评评理吧,是谁有罪!”女人伸开了两只手,叫唤道。
“她什么时候烧了你们的房子?”
“俺没有说是她烧的,只是说由于她。因为当俺们在法院里时,车夫跑来了,说:‘索霍娃,你们家房子着火了!’天主呀!好象有人打断了俺的肋骨一样,俺在座位上动弹不得了。”
“好,够了,我懂你的。现在你们是不是要在工厂里找工作?”
“正是这样,老爷!因为俺们的一切都烧光了,房子、牲口圈,所有的农具,一点不剩。俺们成了叫化子啦!现在只有讨饭了。”
女人急得哭起来了;可是那个农民却仍然严肃地站着,他看着博罗维耶茨基,不断扒开他那时而掉在眼睛和脸上的头发。
“你们在罗兹有熟人吗?”
“这里有俺们那儿来的人,安泰克·米哈乌夫。孩子妈,你说得确切点。”
“是的,有,只不知道怎么去找他们。”
“索哈!你们星期二下午一点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们安排工作。马泰乌什!”卡罗尔对仆人叫道,“给他们找一个住处,照顾他们一下。”
马泰乌什不乐意地撇着嘴,鄙夷地看着他们。
“好啊!天主保佑,星期二来吧!”
“俺们会来的,说吧,孩子妈。”
女人躬下身子,抱住卡罗尔的脚请求道:
“这是俺剩下的一只没有被烧死的鸡生下的四个蛋,送给老爷滋补滋补吧!俺是出于真心诚意的。”他把篮子放在卡罗尔的脚前。
“是的,愿老爷身体健康。”这个农民也拜伏在卡罗尔的脚下。
“好,谢谢你们,星期二来吧!”
博罗维耶茨基和他们辞别后,来到了第二间房里。
“这是一些什么人呀!社会残渣。”卡罗尔边走边唠叨着,情绪有点激动,坐下后便读他情人的来信。
我亲爱的卡罗尔!
衷心感谢你最近的来信,它使爷爷非常高兴,而我简直就十分激动,连心都要碎了。你真好啊!还特地叫信差送来了花。
博罗维耶茨基狡黠地笑了,因为这些花他是从他的情妇那里得来的,甚至有好多都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他就把花送给了情人。
这些玫瑰花多美呀!大概不是罗兹的吧?是我亲爱的先生特意从尼瑟阿①带来的吧?什么时候带来的?这使我很高兴,但也使我很发愁,因为我没有同样漂亮的东西作为答谢呀!你知道,这些花,今天已经两个星期了,还没有变色,这真是奇怪呀!我确实在用心照看它,因为没有一片叶子在我的嘴唇接触后不想对它说句“我爱你”的。可是……爷爷就笑我了,他还说要把这写信告诉你,于是我自己就认定了你对这是不会生气的,对吗?……
①一个修养所的名称,在法国,以养花著名。
“我亲爱的安卡。”博罗维耶茨基感到心情激动,他的眼睛也亮起来了,他喃喃地说着,往下读去:
钱已经安置好了,放在商业银行①,由国家管理。我叫写上了你的名字,写上了我们的名字。”
①在华沙,建于1870年,是波兰王国当时最大的银行。
“真正是一个好姑娘呀!”
工厂什么时候会有?我等急了,我很想看到它,看到我亲爱的将是一个工厂主!爷爷还做了一个小哨子,可以用它来叫醒我们,唤我们吃早饭、午饭。
昨天阿达姆·斯塔夫斯基先生到我们这儿来了,你记得他吗?好象你们是在一起上中学的。他讲了些您生活中很有趣味和快乐的事情。从他那里我才知道,我亲爱的卡罗尔先生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中学里就很得女人的欢喜。可是爷爷对这坚决不同意,他说阿达姆先生是个有名的骗子,那么您说要信谁才好呢?
阿达姆先生把所有的都失掉了,因为协会①已经卖给他土地。他不久后要来罗兹,会来找您的。
①土地信贷协会,从1825年起活动于波兰王国,曾给大土地所有者支出信贷。
“又一个笨蛋!”博罗维耶茨基不乐意地说。
他有一个伟大的发明计划,他发誓要通过这个计划在罗兹挣一笔财产。
“白痴!不是第一个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要写完了,因为我的眼皮快贴在一起了,爷爷在不停地叫我睡觉。晚安!我心爱的国王,晚安!
明天再多写点,晚安!
安卡
在附注中还有送信人的热情的鼓励:
钱有了,好啊!这很好!二万卢布,好姑娘,她不用考虑就会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
博罗维耶茨基把信再读了一遍,然后收藏在书桌里。
“一个高贵的、善良的、甘愿自我牺牲的姑娘,可是……为什么要这个‘可是’!见鬼!”他用脚蹬着地毯,把一堆堆纸扔在桌上,“是的,她是一个好姑娘,可能是我认识的姑娘中最好的一个,可是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的爱她吗?我真的爱过她吗?现在我要把这个问题坦率地提出来。”博罗维耶茨基仔细地回忆他的过去。
“布霍尔茨先生派马车来接经理先生了。”马泰乌什通知说。
卡罗尔坐上马车,便去布霍尔茨家里。
布霍尔茨住在罗兹城边,就在他自己工厂的后面。他的住宅是一栋被称为宫殿的平房,是以罗兹和柏林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形式建成的。它的每个角上,都有一座圆顶形的塔,塔上还有一些经过装点的阁楼。屋顶上有阳台,是用铁栏杆围起来的。这栋房子在一个大公园里,公园的一边和凌驾于它之上的工厂交界。
一排长在宫室马车队前面草地上的寂寞的大白桦树呈现出一片白色。撒上了煤屑的小路就象一条条黑色的布带,通过许多用干草包扎着的玫瑰花树和南方的小树往前伸去。这些小树好似一些排成了一条线形队伍的哨兵,这个队伍虽然排得很直,当它遇到地边的角落时,却又转过弯来,把这个四角形的大草地包围起来了。在草地的四个角上,还立着四个雕像,它们在冬天是用一块块绒布包起来的,因为受到雨雪的浸蚀,变成了褐色。
在公园一边的工厂的红墙下,有一个暖房,它的窗户由于受到阳光的照射,透过矮小的灌木丛和树林,反射出闪闪的光芒。
公园没有得到细心的照管,显得破败凄凉。
一个穿黑色工服的仆人给博罗维耶茨基打开了通往穿堂的大门。穿堂里铺上了地毯,墙上还挂着厂里的各种照片、一班班工人的名单和标明布霍尔茨地产的挂图。
四扇门通往屋里,还有一些狭窄的铁梯子通往楼上。
吊在天花板下的那盏哥特式的大铁灯向四面八方放射着柔和的灯光,它在黑色的地毯和木头垒起的墙上就象印上了许多褪了色的斑斑点点。
“厂长先生在哪儿?”
“在上面自己的办公室里。”
仆人走在前面,把门帘扒在一边,打开了门。博罗维耶茨基慢慢走过了一些富丽堂皇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得庄严大方,里面由于窗帘都放下了,几乎是一片漆黑。周围的寂静笼攫了他,因为是走在地毯上,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冷漠和严肃的气氛充满了整个住所。用黑布套包着的家具、镜子、大吊灯、枝形烛台、墙上用帷幔遮住的图片都沉没在黑暗中。只有那马约里卡式炉子上的铜雕饰和人造大理石天花板上的镀金层还在闪闪发亮。
“尊敬的①博罗维耶茨基先生②!”仆人走进了一间房里介绍说,因为他看见布霍尔茨的妻子正坐在这间房子窗户下的一个大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双长袜子。
①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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