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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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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尤焦每月开始可以挣得二十卢布,按月能够一个格罗希不留地交给她时,他们的境遇才有所改善。
  “怎么样,大夫先生?”维索茨基先生看完病后,她走到他的跟前,问道:
  “没有变化。给他吃同样的药,在牛奶里可以加白兰地酒。”
  他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瓶子和一盒药粉。
  “怎么办?”她问话的声音很轻,与其说可以听见,还不如说只能猜到。
  “不知道怎么办。要把他送到乡下去,那里会暖和些。我想过夏令营,可是这对他不适合。至于两位老人,我可以设法让他们和别人一起去,在乡下呆几个星期,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谢谢你。”她嘟囔着。
  “喂!好小子!我们夏天到草地上去玩,怎么样?”
  “好!大夫先生。”
  “你爱读书吗?”
  “非常爱,这里所有的书,甚至旧黄历我都读过了。”
  “我明天给你捎新书来,可是你读了后,要讲给我听。”
  安托希使劲地握着大夫的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吧!祝你健康,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他温存地抚摸着孩子汗水涔涔的冷冰冰的额头,开始穿上大衣。
  “大夫先生。”他畏畏葸葸地说道,“这紫罗兰真香,我亲爱的大夫,你把它拿走吧!你待我这样好,就象妈妈,就象尤焦一样。你把它拿走吧!它是卓希卡给我的,你把它拿走吧!”维索茨基看见他是这样细声细气,这样热情地请求,激动地笑起来了,于是将紫罗兰插在大衣的衣襟里。
  当他告别的时候,亚斯库尔斯卡想在他的手里塞进一个卢布。
  维索茨基就象烫了手似的急忙闪开。
  “太太,莫干这种蠢事罗!”他生气地叫了起来。
  “可是我不能让大夫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劳动,而不……”
  “其实孩子已经给我报酬了,晚安!太太。”
  于是他和亚斯库尔斯基一起在走廊里消失不见了。随后亚斯库尔斯基还领他走过几个胡同,把他送上了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
  “这个贵族又高傲又愚蠢。”维索茨基一面走,一面嘟囔着。他由于走得很快,以至本来领头的亚斯库尔斯基也赶不上他。
  “大夫不能给我想点办法吗?”亚斯库尔斯基畏畏葸葸地问道,他终于和维索茨基肩并着肩了。
  “地方有,不过在哪里也要干!”
  “难道我不愿工作吗?”
  “你可能是想干的,但这在罗兹还不够,在这里还需要会干。为什么你在魏斯布拉特那儿没有呆下去?那儿的工作不错嘛!”
  “讲句老实话,我并没有欠谁的债。大夫这么追问,我受不了。人们总是侮辱我……”
  “对那些侮辱你的人,只有砸掉他们的牙齿。首先你不要造成给人开玩笑和侮辱的理由。我不能不为你感到羞耻。”
  “为什么,我不是在老老实实工作吗?”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不为你的无能感到羞耻。”
  “我是怎么会,怎么能够,就怎么工作。”他抽抽噎噎地说道。
  “好,你不要哭了,见鬼,这不是要你卖①给我一匹瞎马,我相信舆论没有错。”
  
  ①原文是意大利文。
  “我说的是老实话,可是你侮辱了我……”
  “那么你回家去吧!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你自己会走。”
  “再见。”亚斯库尔斯基短短地说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了。
  维索茨基也为自己对这个笨蛋所表现的粗暴态度感到愧意。只因为他太激怒了他,使他实在克制不住。
  “亚斯库尔斯基先生!”他于是对离开他的这个人叫了一声。
  “什么事?”
  “你要钱吗,我可以借给你几个卢布。”
  “老实说,不需要,谢谢!”亚斯库尔斯基的心也软了,他忘记了刚才受的侮辱。
  “你拿去吧,等姑妈死后,你拿到她的遗产再一起还我。”
  他把三个卢布塞在他的手里后,走了。
  亚斯库尔斯基泪汪汪地在路灯下看了看这些钱,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
  维索茨基走过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后,慢慢往上走去。他心里为他每天看到的贫困感到十分痛苦。
  他用他的一双终日劳累和忧伤的眼睛望着这座寂寞的城市,望着广场上好似一些沉睡着的黑色怪物一样的工厂,望着无数个面对漆黑和潮湿的夜幕的闪闪发亮的窗子,心头产生了无法解释的恐惧、奇特的烦恼和不安。他不知道这些恐惧、烦恼和不安是怎么来的,可是它们却似乎就坐在他的心房里,对它进行种种恐吓。这时候,作为一个心慌意乱的人,在他看到房子的时候,他害怕房子会倒在他的身上,他总是等着和总以为会有某些可怕的消息来到,他想的是人们所遭遇的一切不幸。
  维索茨基的思想情绪就是这样。
  他不愿意回家。在走过糖果店时,连到里面看看报也不想去。他对一切都很冷淡,因为那惶恐不安的魔影在狠狠地咬着他的心灵。
  “我这日子过得真蠢呀!”他想道,“真蠢!”
  在走过戏院时,他面对面地遇上了梅拉,和她同行的还有鲁莎。梅拉手里拿着一份节目单,还有一辆马车跟在她们后面。
  他随便和她们打了个招呼,打算马上就走。
  “你不送我们一程?”
  “我不愿妨碍你们。”
  “来喝杯茶吧!贝尔纳尔德一定在家里等你。”
  他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她们后面,没有答话,他根本不想说话。
  “你怎么啦?维索茨基!”
  “除了烦恼和对一切都觉得没有意思之外,没有别的。”
  “你遇到了什么倒霉的事?”
  “没有,可是我预料会有坏消息来到,我的预料是从来没有错的。”
  “我也是一样,可是我却羞于承认这一点。”梅拉喃喃地说。
  “此外,我今天还在一些穷苦人家里呆过。人的不幸我真看够了,连我自己也感到昏昏然了。”
  他象害了神经病似地摇晃着身子。
  “你患了悲天悯人的病,正象贝尔纳尔德所说的。”
  “贝尔纳尔德!”他高声叫道,“他经常发酒疯①,对所有的人吐唾沫。他象一个瞎子,对人都说世界上什么也不存在,因为他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①原文是拉丁文。
  “你遇到的是些什么穷人?可以帮助他们吗?”梅拉问道。
  他把亚斯库尔斯基一家和其他几个工人家庭的情况告诉了她们。
  她表示同情地听着,并且记住了他们的地址。
  “为什么有的人该这么受苦?为什么?”她嘟囔着。
  “现在我问你呀!梅拉!你是不是在哭了?”
  “别问,你不用知道这个。”
  她低下了头。
  他没有再问,于是看了看她的脸,陷入了沉思。
  他看着由一排排路灯勾画出来的空寂无人的街道,和一排排象睡在自己身边的一些怪物的石头脑袋一样的房子。这些房屋的窗玻璃在街灯的照耀下,可以看见它们在不停地震动,仿佛它们正在做着一场痛苦的和惶恐不安的恶梦。
  “她是怎么啦?”他想道,以激动的眼光瞥着她的脑袋。他觉得她也很悲伤,她的悲伤更增添了他的痛苦和不安。
  “你们难道非得在戏院里玩吗?”
  “非得在戏院里,爱情的力量是很可怕的。”鲁莎说道,她好象要道出她进一步的想法,“这个萨福①受了多少苦呀!她的一切呼叫、恳求、她的所有的痛苦我都记得,我现在还能想起它们。爱情使我感到可怕,是因为我不理解它,甚至不得不对它表示怀疑。难道可以这样多情善感,完全献身于爱情,和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吗?”
  
  ①萨福(约公元前七到六世纪),古希腊女诗人。
  “可以的,可以的……”梅拉睁开眼睛低声地说。
  “到我这边来,维索茨基!把手伸给我。”
  她拿着他的单瘦的手,把它紧贴在她的额头和燃烧着的脸上。
  “你不觉得我在发烧?”
  “烧得很厉害,干吗要去看这些给人增添烦恼的戏呢?”
  “这么说,我能做些什么?”她痛苦地叫喊着,同时睁开了那双挂在脸上的眼睛,“你对我的烦腻也没有提出解脱的办法。我讨厌这日常的应承①,我讨厌到城里去游逛,我讨厌出国去旅行,因为我过不惯旅店的生活我去戏院的时候更少,因为我受不了那精神上的刺激,我只希望有什么能使我的内心激动。”
  
  ①原文是法文。
  “梅拉怎么啦?”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你马上就会知道。”
  “不!不!不!”梅拉听到他们的提问和回答后,表示反对道。
  他们走进了门德尔松住宅的灯光闪闪的门厅里。
  “恩德尔曼先生在家吗?”鲁莎问一个仆人道,把自己的帽子和长长的围巾也交给了他。
  “在猎人的房间里,他请老爷们到那里去。”
  “我们到猎人的房间去吧,那里比客厅和这儿要暖和些。”她说完后,随即领他们走过了一排房间。这些房间由于没有点灯,单靠仆人拿的那支放在六臂烛台上的蜡烛的照耀,显得不很明亮。
  那间猎人的房就是斯坦尼斯瓦夫·门德尔松、莎亚的小儿子的住房。它的名称的产生是因为这间房里的地毯和门帘是用虎皮做的,家具是用牛角做的,上面还缀着长长的、浅灰色的马尾巴。在墙上一个有许多肩胛骨形的大角的鹿头的周围,还挂着许多武器。
  “我等了整整一个钟头了。”贝尔纳尔德说道,他坐在鹿头下面喝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为什么你没有邀我们去戏院?”
  “我从来不走戏班子,这你是知道的。它对你们来说,才是有趣的。”
  他表示轻蔑地撇了撇嘴。
  “故作姿态!”鲁莎也轻蔑地说道。
  大家都站在桌子的旁边,可是谁也不愿说话。
  仆人摆上了茶。
  深沉和令人憋闷的寂静泛滥在整个房间里,由于贝尔纳尔德时时刻刻要点他的纸烟,这里只能听到擦着火柴的嘎吱声,或者外面传来的打台球的碰撞声。
  “谁在玩球?”
  “斯坦尼斯瓦夫和凯斯勒。”
  “你和他们见面了?”
  “我在那里马上就感到厌烦,可他们却玩得更加起劲了。
  你们说吧!”
  可是谁也没有开口。
  梅拉心里很不愉快,她忧郁地看着鲁莎,不时擦着她的泪汪汪的眼睛。
  “梅拉,你今天可不好看呀!哭丧的女人就象一把湿伞一样,不管是撑开还是收起,它都掉水。我看不惯女人的眼泪,因为这不是表现虚伪,就是愚蠢,只要一点微不足道的理由,它就可以流出来骗人。”
  “得了吧!贝尔纳尔德。你今天这个比方没有什么意思!”
  “让他去贫嘴吧!这是他的专长。”
  “好,你,鲁莎,你今天神色也不好。你的脸好象在穿堂里被人使劲地打过,吻过。这甜蜜的一吻来得很猛,也落到了最好的地方。”
  “你今天一点也不高明。”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么你为什么说这些蠢话?”
  “我这么说,是因为大家都要睡觉了。你,维索茨基,看起来就象放在安息日用的桌子上一支不断冒烟的蜡烛,把自己的忧愁滴落在美丽的苏拉米特①的身上。”
  
  ①《圣经》里的一个人物。
  “我在世界上,没有象你那样,感到这么高兴。”
  “你说得对,我觉得什么都很好。”他神经质地笑了,同时抽起纸烟。
  “这又是故作姿态。”她吆喝道,因为她对他已经很厌烦。
  “鲁莎!”他大声叫了起来,好象被鞭子打断了骨头一样,“你要么听信我说的话,要么以后就莫再见我。”
  “你生气了,可我并没有侮辱你呀!”
  “你对我的称呼叫我生气。你称我故作姿态,可是你完全不了解我。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和我的生活,没有脱离懒汉和太太小姐的无聊生活圈子的女人怎么能了解男子汉呢!你们除了知道怎么穿衣、梳头,眼睛怎么样,爱上了谁,交谊舞跳得好不好等之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你看到我外面穿的衣服,就要断言我的整个为人。你叫我‘故作姿态’,为什么?难道说是我有时对生活、劳动和金钱的鄙俗发表了奇谈怪论吗!如果是维索茨基这么说,你会相信他,因为他什么也没有,不得不艰苦劳动;而在我对这一切表示鄙视的时候,就成为‘故作姿态’了。如果说我、一个富人、凯斯勒—恩德尔曼工厂的股东是认真这么说的话,你又怎么理解呢?你对米勒也同样会这么说:‘小丑!’你只看见他在你这里讲一些趣话和爱情故事,闹得天翻地覆,他很风趣。可是除了这个风趣的米勒,却还有另一个米勒,他善于思考、学习、观察、理解。当然,不管是他还是我,虽然来到了你这里,却并没有把我们的理论、我们的内心的‘我’带来。我们没有对你谈过我们受到的压抑、痛苦或者鼓舞,因为这个你是不要听的。你感到无聊,要玩弄我们,这样我们就的确成了你们的小丑。而我们也乐于在一个时候扮演小丑,在一群感到无聊的罗兹鹅面前,采取各种方法闹得天翻地覆。你们把我们看成是柜台上的商品,只根据对自己是否称心来进行评价。其实,对女人说明智的话,就等于把水往筛子里泼。”
  “可能我们都太蠢了,可是你很骄傲。”
  “虽说我们没有看到你为什么要责备我,你们把我们看成和孩子一样,这是你的过错,是你们的过错。”梅拉开始说。
  “因为你们是、或者会成为孩子。”他站了起来,厉声地说。
  “即使说我们的行动不象个成年人,你干吗要这么强求呢!”
  “如果你们生我的气,我就走,晚安!”他往门口走去。
  “别走,贝尔纳尔德,请你别走!”鲁莎吆喝道,她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虽然留了下来,但他走到了另外一间房里,在钢琴旁坐下了。
  鲁莎在房间里踱步,对他的话很生气。维索茨基没有说话,可是贝尔纳尔德的话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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