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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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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端来了茶。可是卡罗尔还没有来。
  安卡等他等得越来越不耐烦了,因为祈祷之后,她的心情十分平静,她下决心要把自己心上的苦恼和疑虑如数说给他听。
  她甚至下决心请他原谅自己今天的不辞而别,但愿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种没完没了的误解。
  然而,卡罗尔就是不来。维索茨卡倒是来了,显得又神秘又严肃,说了半天儿子或一般男人们的事,没完没了地唠叨着一些气人的事,想要以此来突出她到这儿来要办的好事。
  安卡越听心里越慌,终于问道:
  “您干吗不直说呢,何苦吞吞吐吐地兜圈子,姑妈?”
  “好吧,我也想直说,可是我笨嘴笨舌的,不会变个样子。
  走,到你屋里去。把门关好!”进屋后,她又吩咐。
  “您说吧。”安卡坐在桌旁小椅子上,桌上点着灯,盖着金黄色的灯罩。
  “这么回事,我的孩子,我是你的亲戚,特意来问你,你知道不知道罗兹城里说你和卡罗尔的什么话?”
  “我连想也没想到他们议论这件事。”她抬起眼睛来小声问。
  “也没猜到?”
  “没有,想不出来他们能够说什么。”由于她回答得心平气和,维索茨卡也噎回去了几句话。老夫人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次,瞧瞧她,又压低声音问:
  “有人说……卡罗尔想跟玛达·米勒结婚,如果……如果……”
  “如果没有我碍着他的手脚。”安卡愤然接过来说。
  “这么说你知道了?”
  “不知道,您刚刚告诉我的。”她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沉默了。
  她把头向后仰去,靠在椅子高高的后背上,以滞钝的、失去光泽的眼睛望着前方。这消息并没有把她击溃,而是象一团火一样烧在她的心上;她依然心平气和地反复想着它,只是周身感到一阵痛苦的战栗,但她凭自己全部意志力量忍受住了。
  “我的安卡,你别生我的气。我告诉了你这条坏消息,其实说不定这不过是有人恶意造谣,但是我得告诉你……你跟卡罗尔明明白白地谈一谈;因为,就是最忠实的爱情,谣言也能给破坏掉……还有……你们尽快一点儿办事吧,办了事就能堵住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嘴;办了事他们就没话可说了。
  别生我的气,把这话告诉你,是我的义务啊。”
  “我十分感谢您,姑妈……”
  她拉住她的手亲吻。
  “也别灰心,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谣言。卡罗尔有许多对头;有许多女人指望过他,好些女人爱过他;她们现在报复,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何况,世上大部分人,从来就是不能容忍别人的幸福。再见。”
  “再见。”
  安卡把姑妈送到门口。
  “你要是同意,我可以把这话也告诉卡罗尔。”
  “不必了,谢谢您。我自己告诉他吧。噢,您先等一等,我拿件外衣,跟姑妈到特拉文斯卡那儿去一趟。”
  她们沉默着出去了:虽然维索茨卡竭力找话说,安卡几乎听不见她的话,也不回答,她越来越聚精会神地思索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
  到特拉文斯基家去,最近的路是穿过花园和博罗维耶茨基的工厂,可是由于星期天工厂不开门,她们只好走大街,正好路过米勒的宅邸。
  米勒家的窗户都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因为窗帘很薄,在人行道上、街上就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安卡从旁边走过,看也不看,可是维索茨卡却抬眼望了望,站了一会儿,拉住了姑娘的手。
  米勒一家人都坐在小客厅里,团团围着卡罗尔。
  玛达把身子靠近他,满脸笑容,兴高采烈,正冲他说话呢,卡罗尔聚精会神地聆听着。
  安卡一见这个场面,立即转身,对维索茨卡一语未发,就径直回家去了。
  她没有捶胸顿足,没有嚎啕大哭,她只觉得受到了严重的侮辱,自己的爱情受到打击。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卡罗尔开始对她解释为什么头一天晚上没回来,可是安卡冷冷地、相当傲慢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既然是作你最高兴的事,那就用不着费力气解释了你在米勒家舒服,晚上当然就在那儿嘛。”
  “我不明白你的话。”他被击中要害,叫将起来。
  “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也净往那儿跑。”
  “你为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你是不是想让我一句话也不说?”
  “是你不想让我说一句。”
  “是啊,是我不让你说话;我整天整天地等你说一句话,都白等了……”安卡痛苦地说,可是立即又对自己信口吐出这句话感到后悔,因为卡罗尔气呼呼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他刚才的话,都表露出一种厌倦和烦闷之感,他甚至根本不加掩饰,便站起来,拿着帽子,冷冰冰地说:
  “我到库鲁夫去,你有什么事吗?”
  “有几件事。”
  “我可以帮助办办。”
  “多谢,我自己能办。过几天我跟父亲也到那儿去。”
  他鞠了一躬,走了,可是又从花园里返了回来。他强烈感觉到需要和解,好象明白了自己对她所犯的过失似的。他见她和刚才一样。
  安卡坐着,凝望着窗口,抬起头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安卡小姐,你为什么老生我的气呢?为什么不象以前在库鲁夫时候那么坦率了呢?你怎么了?要是我惹你不高兴,要是我干了什么你讨厌的事,那我恳切请你原谅……”
  他说话声很轻,情意绵绵;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于是又诚恳地低语下去:
  “我有好些麻烦事,不顺心的事一件连着一件,也许有时候因为心烦说话伤了你;可是你应该看到,那都是无意的,别认定我是故意折磨你。安卡,我求你说几句话,原谅我吧。我对你关心不够,是不是?”
  他低头瞅了一下她的眼睛;她便把一双充满了泪水的眼睛急忙闭上。他的诚恳、和蔼的谈话使她全身感到温暖,触动了她的伤痛,激发了她那长期忍受着的全部怨艾和情欲,在她眼里灌满了泪水,使她的心灵充满了那么奇特、那么深厚的惋惜之情。——但是她说不出话来,说不出来,因为她觉得,一旦开口,她就忍不住要投到他的怀抱里去,要大哭起来,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坐着,和阻碍她表达此时此刻内心感触的自己的傲气进行着斗争,和想要爱他信赖他的强烈欲望进行斗争。
  博罗维耶茨基由于等不到回答深感失望,走了。
  安卡为失去重新获得幸福的千金一刻的时间感到痛惜、落泪。
  后来的几天、几个星期相处和睦,其实不过是表面的平静。
  他们同样客客气气地问好、告辞,有时候甚至推心置腹地谈话,但是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真诚,往日相互的信任和往日相互的关怀。
  安卡力图恢复过去她那善良、温情的未婚妻的面貌,可是她惊惶地感到,她已无法恢复原样,她身上对卡罗尔的爱情似乎正在消失。
  维索茨卡的告诫经常出现在她的记忆中,而卡罗尔不同场合下说过的话又正好印证了她的告诫;直到现在,安卡才开始把他说过的话联系起来细细体味。
  与此同时,其他的人也不乏片言只语地提出对她告诫。有时候,马克斯说起这些事无所忌讳,尤其是莫雷茨,常常津津有味地叙述关于卡罗尔、他的心思和需求的未曾公诸于世的细节。
  以前,她一点也不留意这些,而现在,她已经学会从这些片言只语中悟出实情;这些实情给她带来了痛苦,伤了她的自尊心,因而,她要不是看着阿达姆先生的情面,会立即离开罗兹的。
  可是,有时,从她的内心,却又仍然响出她那正在泯灭的爱情的被压抑的巨大呼声,那是心灵的呼声;尽管事态如此,她的心还在恋爱着,对于命运还不甘妥协。
  从表面上看,他俩之间似乎没发生什么事,然而相互却越来越疏远了。
  博罗维耶茨基忙着工厂竣工的事,对未婚妻很少抽得出时间,也很少关注,只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安卡越来越消沉,好象飘浮在寒冷和寂寞的云雾之中。
  他决定在工厂竣工之后最后了结这件事情,与此同时,由于他在家里呆着烦恼,他常常到米勒家去作客,还比往常更频繁地和露茜见面。




第 十六 章

  “博罗维耶茨基公司棉制品加工厂已于十月一日开工。博罗维耶茨基或韦尔特先生负责签署借据。”
  博罗维耶茨基小声读完商业通报后,立即拿着它去找亚斯库尔斯基。
  “必须把它交付给各大报刊,明天送给各个公司;莫雷茨先生提供地址。”
  他来到宽大的工厂厂院里,那儿还堆放着脚手架和各种机器部件,因为工厂虽已正式竣工,但事实上只有纺纱车间开了工,其他各部分的工程都完结得匆忙草率。
  由于种种原因,卡罗尔不愿意、也不能坐等全面完工,所以就先让纺纱车间开工,规定今天为工厂开工日,同时开动机器。
  他心情异常急躁、不安,在纺纱车间长时间观看了马克斯进行的试车工作;这个马克斯累得满头大汗,嗓子叫得都发哑了,满身污垢,疲倦不堪,在大厅里东跑西颠,亲自关闭机器,检修,然后又重新开动,以关注的目光审视吱纽作响的梭子和纺出来当实验品用的线。
  “马克斯,停工吧,大家都准备回家了。”
  “西蒙神父来了?”
  “跟查荣奇科夫斯基一起来的,还直问起你呢。”
  “我过一个钟头来。”
  卡罗尔看到工人们在老工长亚斯库尔斯基指导下用枞树花环装饰的大门和窗户,感到高兴。
  另外一批工人布置好了工厂大院的通道,摆了许多长条桌,上面铺满从还没最后完工的仓库里拿来的印花布;桌子是给工作人员和建筑工人预备的,规定要发给他们类似早饭的点心。
  在家里,卡罗尔也急忙准备好了接待应邀参加今天典礼的同行、朋友和熟识的厂主们。
  卡罗尔在各个车间和院子里走来走去。他奇怪地觉得全身无力,似乎感到惋惜,因为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得开始新的、更加繁重的工作。他仔细看着那些围墙和机器,非常爱护,对它们十分亲切。
  他为工厂献出了这么多岁月,这么多精力、心血和不眠之夜,工厂也由于他的决心、由于他贡献的力量和心血在他的眼下成长、发展起来了;他现在清清楚楚感觉到他自身的一大部分已经砌进了这堵堵红墙,锁在这些奇形怪状、旋转起来象怪物一样的机器里;这些机器暂时还睡在地板上,静悄悄的一动也不动,可是却准备好了待他一声令下就立即转动;它们虽然象死了一样,却充满了内在的、蓬勃的生命力。
  他没有理睬达维德·哈尔佩恩,这个人虽然病魔缠身,却不请自来了;他走得很慢,一面祝他幸福,以高兴的目光观望新工厂,观看各个车间,对一切都兴致勃勃,一面反反复复对马克斯说:
  “我真高兴,真高兴啊,巴乌姆先生,你们一盖工厂,罗兹就又兴旺起来罗。”
  “你别转了向!”马克斯咕哝了一句。可是达维德·哈尔佩恩并不介意,继续观看,后来,在举行典礼时,脱帽站在一旁,钦慕地望着各位厂主和拥挤的人群,望着摇钱树般的新车间。
  “你找什么?”莫雷茨跟卡罗尔到了空阔的大厅里,问道。
  “没什么,我看看。”他忧郁地回答说。
  “对工人的招待不能省一点吗?”莫雷茨问。
  “要省,就什么也别给;本来已经够寒酸的了。”
  “得花四百卢布呢,账单已经交给我了。”
  “就算咱们犒劳犒劳他们吧。至少今天你别反对我。你瞧,咱们长期的理想不是实现了吗。”他指了指工厂,轻声地说。
  “谁知道好景长得了长不了呀。”莫雷茨回答,同时怪里怪气地微笑着。
  “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在,工厂就在。”他使劲地嚷道。
  “你说话象个诗人,不象个工厂主。谁能保证,过一个星期工厂不会变成一堆破砖烂瓦!有谁知道一年以后你就会不要它了。工厂,就跟印花布一样,是畅销货,要是通过它能捞一笔,那它同样是卖得出去的。”
  “你这理论我早听腻了,恐怕得翻新了。”卡罗尔说,于是他们一起回到了家。这时家里已经有十来个参加庆祝典礼的人,都坐在露台栏杆上。
  过了一会儿,西蒙神父穿着法衣来了,大家便都跟随着他出发。
  这是一个隆重的时刻,大群工人脱了帽子,身披盛装,挤满工厂的院子和车间。
  神父从一个部门走到另一个部门,连连祈祷,给墙壁、机器和人们洒圣水。
  在纺纱车间,每台机器旁边都有人站着,全部传送装置、轮子和皮带都充满了力量。典礼之后,博罗维耶茨基发出信号,所有的机器立即步调一致地开动起来,可是转了几圈就停了,因为工人们要去仓库吃早饭。
  工厂开了工。
  全部同僚都到厂主家进早餐去。
  第一个为工厂繁荣昌盛举杯祝酒的是克诺尔,他在冗长的祝词里善意追述了博罗维耶茨基在布霍尔茨公司里的成绩;第二个为工厂兴隆、为精明强干的股东和朋友健康举杯的是格罗斯吕克,最后他吻了卡罗尔,更亲热地吻了莫雷茨。
  查荣奇科夫斯基在举杯祝愿“和气生财”时,大家反应却很冷淡。随后,卡奇马列克也站了起来;他从一开始就是静悄悄地坐着的,面对满座的百万富翁和这异乎寻常的宴会,他感到害怕,可是几番真挚诚恳的祝酒之后,他的勇气和场面话也涌上了心头。他斟满了一杯白兰地,和梅什科夫斯基以及一些波兰人碰杯后,便用虽然沙哑却很有劲的大嗓门说:
  “我说几句!和气生财,我就不信——因为咱们大家都吃一锅饭,谁都想比别人多吃。狗跟狼只有一同啃一只小牛或者山羊时候才讲和气。要是谁需要别人帮忙,那就得跟大家讲和气,可是我们大家不必讲什么和气,因为即使讲,我们也不会让步……耍心眼儿……打算盘……还有比方说动拳头,反正不会让步……我们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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