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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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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这话,佐林嘟的吹一声口哨,惟妙惟肖,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弄得我极难为情。)
  “好!”佐林接着说,“就这么办,给你房间。真可惜呀!
  ……不然,咱们倒要照老规矩吃喝一顿……喂,勤务兵!干吗不把普加乔夫的教亲娘娘带到这儿来瞧瞧?或许她死心眼儿?告诉她,她不必害怕。老爷是再好不过了,决不会欺侮她,只会紧紧地抱住她的脖子。““你说这个干吗?”我对佐林说,“什么普加乔夫的教亲娘娘?她是殉国的米龙诺夫上尉的女儿。我把她从俘虏中搭救出来,现在送她到我父亲的田庄上去,就让她待在那儿。”
  “怎么,刚才他们来报告的原来就是你呀!
  请原谅。这是怎么回事?“
  “等一会我都告诉你。现在,看在上帝的份上,让那位可怜的姑娘安静一下,你的骠骑兵可把他吓坏了。”
  佐林当刻下了命令。他自己走到街上,向玛利亚。伊凡诺夫娜道歉,说这是一场误会,吩咐伍长把她请到镇上最好的旅馆里去。我便在他那儿过夜。我们吃了顿晚饭。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便把我的惊险的境遇告诉了他。佐林非常专心地听我说。当我说完,他摇摇头,说道:“老弟!这一切都很好。只有一点不好:真见鬼,干吗你要结婚?我是个堂堂军官,不愿让你受骗上当。相信我,结婚顶个屁!
  整天围着老婆团团转,抱抱孩子换尿片,何苦呢?
  听我说,赶快跟这个上尉的女儿分离。通辛比尔斯克的道路已经扫清了,一路安全。明天你就打发她到你父母那儿去,你自己就留在我的部队里。你也没有必要到奥伦堡去了。万一你又落到叛匪手里,那就休想再脱身了。这么办,包你恋爱的热情断然冷却,万事大吉。“虽然我不能完全同意他,但我觉得,军人的天职要求我留在女皇的部队里。我决定听从佐林的劝告:把玛利亚。伊凡诺夫娜送到田庄去,我自己就留在他的部队里。沙威里奇跑来给我脱衣。我告诉他,他得准备明天护送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上路。他不肯:“怎么,少爷?我怎么能离开你?谁来伺候你?你爸爸妈妈会怎么说呢?”
  沙威里奇的犟脾气我是知道的,只有好言相劝和推心置腹的话才能感动他。“老朋友,阿尔希卜。沙威里奇!”我对他说,“别拒绝了,给我行行好事吧!
  在这里我不需要人伺候,不过,如果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一路上没有你的照顾,我心里会不安的。伺候她,也就是伺候我,因为我已经决定,一到环境许可,我就与她结婚。“沙威里奇举起两手,拍一巴掌,大吃一惊的样子。“结婚?”
  他反问,“小小年纪就想结婚!
  你爸爸会怎么说?
  你妈妈会怎么想?“
  “会同意的。”我回答,“他们了解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以后,一定会同意。我还得指望你哩!我父母都信任你。你就为我们说几句好话吧!求求你!”
  老头儿被感动了。“唉,我的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他回答,“你想结婚,尽管还嫌早了点,不过嘛,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确实是个好姑娘,失去了这个好机会也是罪过。就按你的办吧!我就护送她这位天使回去,还得禀告你父母,这么好的姑娘是不要嫁妆的。“我感谢了沙威里奇,就跟佐林同房睡下。我心潮起伏,以吐为快,于是说话便滔滔不绝。开初,佐林还有兴致跟我谈话,不过,渐渐地,他话少了,不连贯了,终于,他呼呼吹出鼾声。我只得闭嘴,不久也就学他的样了。第二天早上我去找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我告诉她我的打算。她认为在理,立刻同意了。佐林的队伍也同一天开拔,要离开这个小镇。不能耽误了。我当即跟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告别,把她交给沙威里奇照顾,请她带一封给我父母亲的信。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哭了。“别了!
  彼得。安德列伊奇!“
  她低声说,“我们能不能再见面,只有上帝才知道,可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直到死,我心里只有你。”我什么话也答不上来。一群人围着我。我不愿当着他们的面披露我心头的激情。她终于走了。我回到佐林的身边,心情沉重,不愿说话。佐林想使我快活,我也想散散心,我们热热闹闹,痛饮狂欢地度过了一天,晚上便开拔了。那时是二月底。给行军作战带来困难的隆冬季节已经过去,我们的将军们准备协同作战。普加乔夫一直还陷在奥伦堡城下。与此同时,我们的队伍却向他集中靠拢,从四面八方迫近叛匪的老巢。暴动的各村庄一见到我们的军队便立刻归顺,各股叛匪仓皇而逃。这一切预示着战事将很快结束。不久哥里岑公爵在塔吉谢沃要塞附近击溃了普加乔夫,驱散了他那些乌合之众,解了奥伦堡之围,表面看来,给了叛匪致命的最后一击。这时,佐林奉命清剿巴什基尔叛匪。官军未到,他们早已无影无踪。春水泛滥,将我们困死在一个鞑靼人的小村庄里。小河涨水,道路不能通行。我们无所事事,聊以自慰者,估摸跟叛匪和野蛮民族的枯燥无聊的战争不久即将结束。普加乔夫还是没有抓到。他又在西伯利亚工矿区出现了。在那里他又纠集新的匪帮,又开始烧杀抢劫。关于他得胜的消息又传播开来。我们得知,西伯利亚各炮台已被攻克。很快又听到喀山失守,冒充的皇帝向莫斯科进军。那些无所作为的将军们原来幻想可鄙的匪首不堪一击,这时却惶惶不安了。佐林接到命令,要他强渡伏尔加河。我这里不来描述行军和战争的终结。只简略提一下,灾难已经到了极限。我们通过被叛匪洗劫一空的村庄,灾民好不容易抢救出来的一点点东西,又不得不被我们抢去。行政机构瘫痪了。地主躲进森林。一股又一股匪帮到处打家劫舍。分散的各自为政的官军的首长随心所欲地惩处和赦免。这遍地烽火的辽阔边区的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但求上帝大发慈悲,别让世人看到这种毫无意义而又残酷无情的俄罗斯式的暴动!
  普加乔夫逃跑,伊凡。伊凡诺维奇。米赫里逊盯住紧追不舍。不久我们便得知他完全被打垮。终于,佐林收到了冒充的皇帝已被逮捕的通知以及就地驻防的命令。战争完结了。终于我可以回家探望父母了!一想到拥抱他们,一想到即将见到不知她任何信息的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我便欣喜若狂。我象个孩子一样高兴得跳将起来。佐林也笑了,耸耸肩膀说:
  “不,你要倒霉!一结婚,你就会莫名其妙地毁了!”
  然而,心头一种古怪的感情使我的欢乐蒙上一层阴影。一想到那个浑身溅满无辜者的鲜血的强人,现在他自己又将被枭首示众,我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叶米里扬啊,叶米里扬!”
  我痛惜地想。“你为什么不碰在刺刀尖上或被炮弹打死呢?
  那可是你最好的下场啊!“叫我怎么办?
  一想到他,我心头便立马想起他在我一生最困难的时刻援助过我,并且从卑鄙的希瓦卜林手里拯救过我的未婚妻。佐林给了我假期。再过几天我将沉浸在天伦之乐之中去了,我将再见到我的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猛然间,迅雷不及掩耳。我要回家的那一天,正好在我就要起程的那一刻,佐林走进我的小茅屋,手里拿了一纸公文,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我的心好似被捅了一下,我感到莫名其妙地惊恐。他叫勤务兵出去,然后对我说,有件案子牵扯到我了。“有什么事?”我不安地问。“一件不愉快的小事。”他回答,把公文递给我,“你读一读,刚才收到的。”我一看:那是发往各地驻军首长的密令,命令不论在何处,应将我立即捉拿归案,关押到喀山,交付给普加乔夫专案审查委员会。从我手里公文差点掉下。“没有办法!”佐林说,“服从命令是我的职责。看起来,你跟普加乔夫友好旅行的事,政府估计已经知道了。我希望,这件案子会被撤销,在委员会里你能把自己洗刷干净。别灰心,动身吧!”我良心是干净的,审问我不怕。但是,一想到甜蜜的重聚又要延误下去,也许要拖好几个月,我不能不感到可怕了。车子已经备好。佐林友好地跟我告别,我被押上车。两个骠骑兵抽出军刀押送,坐在我身边。沿着大道车子开走了。
  第十四章审判
  世上的流言,海上的波浪。俄罗斯谚语
  我深信,我的罪行最多不过是擅自离开奥伦堡。我不难辩白,因为单枪匹马打游击不但从不禁止,反而多方加以鼓励。我有可能被指控为轻举妄动,而不是违抗军令。不过,我跟普加乔夫的友好关系可能被许多目击者所证实,至少有重大嫌疑。我一路上专意思考即将对我的审讯,周密推敲我应如何回答,终于决定向法官说明真情,认定这个办法最为单纯,也最为牢靠。到了喀山,我只见一片瓦砾,满目凄凉。街上房屋倒塌,唯有一堆堆烧焦的木头,其间矗立着熏得乌黑的、没有屋顶也没有门窗的一堵堵光秃秃的残垣。这便是普加乔夫的遗迹!我被带进大火后的城中幸存的要塞里。骠骑兵把我交给一个值班的军官。他命令叫来铁匠,给我钉上脚镣,钉得死紧。然后我被关进牢房,那是一个又小又黑的单间,只有光秃秃的四堵墙壁和一扇带有铁栏杆的小窗。起初这种待遇不是好兆头。不过,我倒没有失去勇气和希望。我采用了凡是悲愤之人聊以自慰的办法,平生第一回饱尝了从自己纯洁而又破碎的心灵中宣泄的祈祷的滋味,我静心气和地睡去,毫不思虑将发生什么事情。第二天,牢房看守叫醒了我,对我说,今日就要提审我。两个士兵押送我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司令办公室,在前堂停下,然后让我一个人进去。我走进一间相当宽敞的厅堂。文件堆满桌,桌旁坐了两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将军,神情严肃冷峻,还有一个年轻的近卫军上尉,约莫二十六岁,外表很逗人喜欢,举止随便活泼。窗前另一张桌子边坐着一名书记,耳朵上夹了一管鹅毛笔,正伏在纸上,准备记录我的口供。审讯开始。书记问了我姓名和军衔。将军问我是不是安德列。彼得洛维奇的儿子。我回答了,他严厉地斥责道:“真可惜!这么一位令人尊敬的人居然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我平静地回答,不论压在我身上的指控有多重,我自信清白,相信会弄清真相从而洗刷自己。他不高兴我的镇定自若。“年轻人,你倒是伶牙俐齿呀!”
  他皱起眉头对我说,“不过,我们倒也见识过了。”
  这时年轻人问我:何时由于何种原因我为普加乔夫效忠?
  接受他什么指令?干过什么勾当?
  我愤愤然回答:我是军官和贵族,决不会为普加乔夫效忠,也不会接受他任何指令。“这么说,”
  我的审判官反问,“为什么匪首唯独赦免了你这一位贵族军官,而同时,你的同事们却全部惨遭杀害呢?为什么你这个贵族兼军官却偏偏与叛匪们一道饮酒作乐,接受匪首的礼物、皮大衣、马匹和半个卢布的银币呢?怎么会产生这么稀奇古怪的友谊呢?这种友谊,如果不是因为你变节了,或者,至少因为你是个可鄙的软骨头,那么,怎么解释呢?“近卫军军官的话深深凌辱了我,我激愤地为自己辩护。我叙述了我是怎样在风雪大作的草原上认识普加乔夫的;在白山炮台攻陷以后他怎样认出了我而且赦免了我。我说,不错,冒充的皇帝所赠的皮大衣和马匹,我毫无内疚地接受了。可是,我保卫了白山炮台,直到最后的关头。最后,我提出我的将军,在奥伦堡被围困时我的忠诚他可以证明。严峻的老头伸手从桌上拿过一封拆开的信,然后厉声读道:“大人询问有关准尉格里尼约夫之行为,据传此人曾参与此次叛乱,与匪首勾结的事实,实为军法所不容,与誓言相悖逆。今特据实答复如下:查该准尉格里尼约夫自去岁即173年12月至今年4月16日于奥伦堡服役,自此2月16日彼离城后即未归来。现据投诚之匪众传称,该准尉曾于普加乔夫之村寨内被勾留,并与匪首同车前往彼曾服役于其间之白山炮台,至于论及彼之行为,我可以……”
  念到这儿他不念了,对我严厉地说:“现在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
  我原本想象刚才那样继续为自己辩护,真诚坦率地象说明其他事情一样说明我跟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关系。但我突然感到恶心。我脑子里一闪念:如果我说出她的名字,那么,审查委员会定会传讯她。一想到将她的名字跟坏蛋们的下流诽谤纠葛在一起,一想到定会叫她本人跟他们对质——这个可怕的念头使我猛醒,我不知所措,语无伦次了。开初两位法官,还认真听取我的辩护,好像还多少有点好感,一看到我神色慌乱,便又抱定先入为主的成见跟我作对了。近卫军军官叫我跟主要告发人对质。将军当即命令带昨日那个罪犯。我迅即转过身来望着房门,等待告发我的人进来。过了几分钟,传来脚镣的丁当声,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一看:却原来是希瓦卜林。他外貌变化之大使我惊愕。骨瘦如柴,一脸惨白,原先漆黑的头发全都变白,长胡子蓬松凌乱。他说话声音很小,但语气坚定,重复了对我的控告。他说,我是被普加乔夫打进奥伦堡的内奸;说我天天出城单骑突击是为了传递有关城中动静的谍报;最后,说我公然向冒充的皇帝投降,跟随他巡视各炮台,想方设法陷害业已叛变的旧同事,以便窃据他们的职位并向冒充的皇帝邀功请赏。我默然听他说完,有一点还算满意:这下流坯没有提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名字,也许是这个姑娘曾经轻蔑地拒绝过他,说出来有失他的自尊;也许是他心里还残存着一星半点迫使我沉默的同样的感情——无论如何,反正白山炮台司令的女儿的名字在审问中没有提及。我的主意更坚定了,因而当法官问我是否可以反驳希瓦卜林的指控时,我回答说,我坚持原来的供词,没有别的要辩护了。将军命令把我们押下去。我跟希瓦卜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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