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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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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不信神的强盗!”沙威里奇气急败坏地对他说,“你看到少爷年幼无知,欺他老实,就起心打劫他!你要少爷的袄子有什么用?你这宽肩膀还穿不进这件小袄子哩!”
“请你别逞能了,”我对我的管教人说,“去把袄子拿来!”
“天老爷呀!”我的沙威里奇叹息道,“兔皮袄差不多还是新的呀!给别人我也不说什么,偏偏要给这个穷光蛋酒鬼。”
不过,兔皮袄子还是拿来了。那汉子立即拿了试着穿。的确,袄子我都嫌小了,给他真有点穿不进。但是,他好歹摆弄着,到底穿上了身,不过,他把线缝一道道绷开了。听到线脚绽得嘣嘣响,沙威里奇差点没哭出声来。流浪汉对我的礼物非常满意。他一直送我上雪橇,深深地对我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您,大人!您做了好事,您会得到上帝的报答的。咱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您的恩点。”他便走过一旁,我则继续赶路,根本不去理睬沙威里奇在发闷气。昨夜的风雪很快就被我忘记了,忘记了向导和那件兔皮袄子。到了奥伦堡,我便直接去见将军。我见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有些老了,背有点驼,满头白色长发。一套破烂的褪了色的军服穿在他身上,令人想起安娜。伊凡诺夫娜时代的军人。他说话,德国口音很浓。我把父亲写的信当面交给他。一看我父亲的名字,他飞快瞟了我一眼“我的天!”他说,“似乎不久以前,安德列。彼得洛维奇还是你这个年纪哩!可现在,你瞧,他儿子这么大了。光阴似箭呀!”他拆开信,低声读起来,同时又一边发表感慨。
“‘尊敬的安德列。卡尔洛维奇大人,卑职希望大人……’这是什么客套?
唔!
他这样搞,真不害臊!
当然,军纪严明,第一要义。可是,写信给老同事,这样就不必嘛!
‘大人想必不会忘记’……嗯!……‘想当年明××元帅麾师出征……还有卡拉林卡’……噢!意然他还记得当日我们的瞎胡闹哩!
‘兹有一事拜托……我把我儿子托您庇荫’……嗯!
……‘请将我儿紧握刺猬手套之中’……
‘刺猬手套’是什么玩意?
看起来这是个俄罗斯俗语。什么叫‘紧握刺猬手套之中’?“他转脸冲着我又问一次。”这意思是,“我回答,竭力显出老实的样子,”态度宽和,不很严厉,让他自由些,这就是‘紧握刺猬手套之中’。““喔!我懂了……‘别让他自由’……不!看起来,刺猬手套不是你说的那种意思……‘他的身分证随函附上’……
身份证在哪儿?哦!
‘已经登记入谢明诺夫团’……好!好!
一切照办。‘请准许我不拘官职尊卑以一个老同事、老朋友的身份拥抱你……’啊!这才最后想开了……等等,等等……
好了!亲爱的!“他说,读完信,把身份证放在一边。”一切照办。就把你调到××团去当军官,别耽误时间,明天你就去白山炮台,你放在那儿。在米龙诺夫上尉手下服役,他是个诚实的好人。你要认真服务,学会严守纪律。在奥伦堡你没有事情好干,青年人的懒散没有好处。但是,今日请你在我家吃饭。““我可越来越不轻松了!”我心下捉摸,“我在娘胎里就登记成为近卫军中士,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被弄到什么地步了?
进××团,去吉尔吉斯—哈萨克大草原的边界上荒凉的要塞……“我在安德列。卡尔洛维奇家里跟他和他的老副官三个人一起吃了顿午饭。他的餐桌上也有不少德国人节俭的作风。我想,在他单身的餐桌旁他不想经常看到我这个多余的角色,这恐怕便是他这么快就派我去边防军的部分原因吧!第二天我向将军道别,就动身去那个我将要服役的地方了。
第三章要塞
我们驻扎在碉堡,喝的是清泉,吃的是面包;假若敌人来偷馅饼吃,我们大摆酒宴,决不宽饶,准保装满霰弹轰它几炮。士兵之歌他们是过时的人物啦!少爷!
《纨绔少年》
白山炮台距离奥伦堡四十多俄里,顺着雅伊克河陡峻的河岸一条道路伸延过去。河水还没有封冻,在白雪皑皑的两岸之间沉沉的波浪忧郁地汹涌,显得很黑。河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吉尔吉斯草原。我心情抑郁,思绪万端。对我驻防军的生活很少有吸引力。我尽力去想象我的上司,米龙诺夫上尉该是个什么模样,后来认定他该是个威严的、脾气大的老头,除了自己的公务,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会禁闭我,只让我喝生水啃面包。这时,天色暗下来。我们行车相当快速。
“到要塞是不是还很远?”我向车夫打问。“不远了,”他回答,“瞧!可以望得见了。”
我四下张望,想要发现森严的碉堡、塔楼和垛墙。但是,除了圆木头的栅栏围住的大村子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路的一边有三四个积雪覆盖一半的干草垛,另一边是斜向一旁的一架风车,懒洋洋的几叶树皮挂在上头。“要塞在哪儿?”我惊奇地问。“那就是!”车夫回答,指着一个小村子。就在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驶进了村子。我一看,门口摆了一尊生铁铸成的老炮,街道狭小,弯弯曲曲,房舍低矮,大都盖的干草。我吩咐车夫开到要塞司令那里,一分钟以后,在一栋木头房子旁边雪橇停了下来,这房子建在高地上,旁边是一座木头教堂。没有人出来迎接我。我走进穿堂,推开门进了前厅。坐在桌子上的是一个老弱残兵,正给油绿军装的袖肘上打一块灰补丁。我要他去通报说我来了。“请进吧!少爷!”残废兵回答,“我们的人在家。”我走进一间摆设陈旧的干干净净的房间。屋角上是放器皿的大柜,墙上挂了军官证书,都装有镜框,证书旁边还映衬了几张版画:“攻克吉斯特林”
、“攻克奥恰可夫”
,还有“挑选新娘”
、“老鼠葬猫”。一位老太太站在窗前,穿一件棉坎肩,系一条头巾。她在缠绒线,线圈子由一个穿军服的独眼龙老头子伸开两手绷着。“您有何吩咐,少爷?”她问我,她手里的作业没有停。我回答,我是来当差的,按照规矩前来晋谒上尉先生。说话当中,我转向那位独眼老人,以为他必定是要塞司令了。可我背熟了的官腔被老太太打断了。“伊凡。库兹米奇不在家,”她说,“他到盖拉西姆神父家做客去了。但不要紧,少爷!我就是他老伴。承蒙您关照和看得起,请坐!少爷!”她把一个丫头叫来,吩咐她去叫来军曹。那个老头翻起一只眼睛好奇地打量我。“我想大胆问一下,”他说,“您先生是在哪一团服役来着?”我满足了他的好奇心。“我想大胆问一下,”他又问,“您先生为何从近卫军调到驻防军?”我回答说,这是上峰的意思。“由此看来,或许是做了对于一个近卫军军官来说不相称的事情吧!”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老头子一个劲地问。“得了,别乱嚼舌头了!”上尉夫人对他说,“你看,这个年青人旅途困倦了,他没有功夫听你唠叨……(手伸直……)而你,我亲爱的!”她转向我说:“调你到我们这荒凉地方,不伤心吧!你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学会忍受,包你喜爱。希瓦卜林,亚历克赛。伊凡内奇调到这儿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因为他杀了人。天晓得,他为什么犯了那样大的罪?你看他跟一个中尉跑到城外,都带了剑。两个人便拔剑杀将起来。亚历克赛。伊凡内奇一剑刺过去,中尉被杀了,在场的还有两个证人哩!你说该怎么办?并没有生来就会犯罪的坏人哩!”
就在这时,军曹进来,他是个很帅的身材好看的哥萨克。“马克西梅奇!”上尉夫人吩咐他说,“找一套房子给这位军官先生,要利落点儿。”
“是!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军曹回答,”安排这位先生到伊凡。巴列热耶夫家,您看行吗?““扯蛋!
马克西梅奇!“上尉夫人说,”伊凡。巴列热耶夫家里太挤了。他还是我家教亲哩!并且他不会忘记我们是他的上司。你就带这位军官先生……请问您的名字和父名,少爷!彼得。安德列伊奇?领彼得。安德列伊奇到谢明。库佐夫家去。他是个骗子,放马到我菜园子里。得了!马克西梅奇,一切都顺利吗?““感谢上帝!
一切都平安无事。“哥萨克回答,”只不过伍长普拉霍罗夫在澡堂子里跟乌斯季尼娅。涅古琳娜为了争一盆热水打架。““伊凡。伊格拉季奇!”上尉夫人对独眼老头说,“请你去调查一下普拉霍罗夫跟乌斯季尼娅的纠纷,看看谁有错,谁有理。不过两人都要处罚一下。得了!
马克西梅奇,去吧!
彼得。安德列伊奇!马克西梅奇就带你到你的住宅去。“我告辞。军曹领我到一家农舍,在高峻的河岸上要塞的尽头。房屋的一半住谢明。库佐夫一家,另一半归我。这原是一间整洁的正房,间隔成两间。沙威里奇便开始收拾。我从小窗前朝外看。眼前是一片诱人的草原,一望无际。斜对面是几间小茅屋。有几只鸡在街上走来走去。一个老太婆,手提一只木盆,正在唤猪,猪猡咿咿呜呜地乱叫,似乎意在友好地回话。我落到了这步田地,我命中注定要在此度过黄金年华!我很难过,离开小窗,往床上一躺,晚饭也不想吃了,也懒得听沙威里奇的慰抚。他一个劲地苦劝:“上帝保佑!
啥也不吃!要是太太知道孩子病倒了,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第二天早上我正要动手穿衣,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军官。他个儿不高,脸色黝黑,很不好看,但异常活泼。“请原谅,”他用法语说,“我不受常礼径自来拜访您了。昨天我就听说老兄光临,我想终于能见到一个象个人样的人了。我忍不住了,非常希望见到您。如果您在这儿再多住一些时候,一定会明白这一点的。”我猜到了这人一定是因决斗从近卫军被开除的那个军官。我跟他立即混熟了。希瓦卜林为人不蠢。他的谈吐很刻薄,也很风趣。他绘声绘色给我描述了要塞司令一家、与他交往的人物以及我命中注定的这个环境。我开心地笑了。这时,进来那个昨天在司令的前厅缝补衣服的残废兵,他奉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之命前来请我去吃午饭。希瓦卜林便自告奋勇陪我同去。走到要塞司令的房子跟前的时候,我们看到小校场上聚集了约莫二十来个老弱残兵,扛着长长的弯刀,戴着三角帽。他们排成纵队,司令站在队前。他是个高个子老头,精神瞿烁,戴顶小帽,身穿棉布长袍。看见我们来了,他便走过来,用亲切的话对我说了几句,又继续指挥去了。我们停下来看他们操练。但司令请我们去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那儿,并说自己随后就到。“这儿,”他补充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十分纯朴和愉快地接待我们,对待我好似跟我老早就相识了一样。那个残废兵和巴拉莎在摆桌子。“我的伊凡。库兹米奇今日为什么操练个没完没了?”上尉夫人说:“巴拉莎!去叫老爷来吃饭。哦!玛莎呢?”
这时,一位十八岁的姑娘走进来,圆圆的脸,两颊绯红,黄褐色的头发光洁地直梳到耳根,耳朵通红。乍一看,我并不喜欢她。因为我来看她是抱着成见的。希瓦卜林曾经对我说过她的坏话,把这位上尉的女儿玛莎描绘成一个蠢姑娘。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屋角坐下,动手就做针线活。这时,菜汤端上来了。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还没见丈夫来,再次让巴拉莎去叫。“告诉老爷,客人在等他,汤要凉了。上帝慈悲,操练的事又跑不掉,往后够他喊叫的。”
上尉很快由那个独眼龙老头儿陪同就来了。“你是怎么搞的?”他老伴对他说,“菜早就上了,叫你又不来。”
“你听我说,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伊凡。库兹米奇回答,“我公务繁琐,你没看见我在训练士兵呢?”
“唉,得了!”上尉夫人顶嘴说,“训练士兵?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他们学不到怎样当差,你也明知毫无好处。倒不如坐在家里祷告上帝,那要好得多了。亲爱的客人们,请用餐吧!”
我们在桌旁就座。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一分钟也没有闲嘴。她向我提出一大堆问题:我父母是谁?
他们还健在吗?
他们住在那儿?家产有多少?一听到我的父亲有三百个农奴就嘟嚷开了:“那还了得!”她说,“世上真有阔人呀,少爷!我们可只有一个农奴巴拉莎丫头。谢天谢地!不过凑合着过下去。叫我不放心的只有一件事。玛莎,这个丫头该出嫁了,有些什么东西做嫁妆?一把梳子、一把笤帚,还有一枚三戈比的铜板(上帝饶恕我吧!)
,只够进澡堂子洗个澡。如果碰了个好人,那还差不多。不然,只得乖乖地坐着做个老姑娘了。“我向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瞥了一眼,她满脸通红,眼泪都差不多涌出来掉在盘子里了。我不由得可怜她,于是赶忙将话题转开。“我听说,”我很不自然地说,“巴什基尔人要来攻击你们的要塞哩!”
“谁告诉你的,少爷?”伊凡。库兹米奇问。“奥伦堡有人对我这样说过。”我回答。“不值一提!”司令说,“谣言我们这儿早就听不到了。巴什基尔人胆被吓破了,吉尔吉斯人也受了惩罚。别害怕,他们不敢来侵犯。如果胆敢来侵犯,老子就教训他们一顿,叫他们十年也甭想动一动。”
“那您不害怕吗?”我转过脸对上尉夫人说,“住在要塞里头,这要经受这么大的危险呀!”
“习惯了,我的少爷!”她回答,“二十年前,我们从团部被调到这儿。那个时候,真不得了呀!对那些邪教徒,我怕得要命!只要一看到猞猁皮帽子,只要一听到他们吆喝,我就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信不信由你,亲爱的!
可如今嘛,已经习以为常了,倘若有人告诉我们说,强盗就在要塞附近跑马,那我连身子也不会动一下。““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是一位十分勇敢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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