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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娜丽莎的微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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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饭后,我躲在卧室里,用母亲的羽毛笔写了一行字,签上了名。把它折了两折,用红色的蜡封上了信口。
我把它交给了扎鲁玛。
她双手环胸站在那里,黑色的头发伸展着,脸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出月光一般的苍白,显得令人敬畏。“把这封信送出去可不容易。”她说道,“你父亲现在对我看得很严。”
“那你可以让其他人来做这件事情,我不管你怎么去办,只要把它完成了就行。”
“那好,你先告诉我信里写了什么。”
若非她是那个曾经在我母亲病重的时候,那样热切关心她的扎鲁玛,那个同我一起守护在她身边的那个扎鲁玛,我会告诉她,这样的粗鲁无礼对于一个仆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但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然后挤出这些我想了很多天的话。
“给我一个暗示和机会,我会去找你的。”
这可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可以说离丑闻也不远了;没有父亲的许诺是不可能达成婚姻的。我不仅要挑战这个社会,而且,也要挑战朱利亚诺本人。
我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等着扎鲁玛的劝阻。
她并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说道:“我会和你一起走。”声音轻微,但很坚决。
她拿过信,把她放在自己的胸衣里。我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们都没有笑;现在我们所做的事情已经变得非常危险。如果父亲最终还是拒绝同意我的婚事,我将沦为一个情妇。
我的爱人丽莎:
你的消息使我哭泣。你真挚的感情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作一个对得起你的男人。
但是,我不能够现在就让你来找我。
不要觉得我会离开你,离开你的爱,一刻也不要这样想;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为重要的。但你要明白,现在与我进行哪怕最简单的联系都会将你陷于危险之中。这比起我们现在所承受的相思之苦,更让我担忧。
你应该已经听说关于我们的堂兄弟叛乱的事情。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就是今天,皮埃罗又收到我们在法国的大使的信。查理已经遣返了我们在里昂的大使;现在他们正在回托斯卡纳的路上。我们的银行家也已经被解雇了。
但我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爱没有一丝衰减。只是我不能看着你走上这条危险的道路。要有耐心,我的爱;再耐心地等待吧,等着查理国王的事情得到解决。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怎样来说服你的父亲。我不能让你在这样糟糕的时候来找我。同时,我对你能够下这样的决心,非常感动。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等我确信一切都已经安全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永远爱你的朱利亚诺
我没有,也不能够回信。那对于表达我的痛苦、我的失落毫无帮助。我甚至恨他为什么不立刻就让我过去。政治上的事情与我们之间的感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夏天就是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的。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闷热。鱼开始死亡,漂浮在阿尔诺河上,腐败的尸体在河面上泛着银光,臭气弥漫了整个城市。据虔诚的哀悼者讲,这是死神穿过阿尔卑斯山来到这里的征兆。尽管现在吉罗拉莫不再继续布道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甚至部分贵族,开始相信他的言论,开始脱下他们那些色彩斑斓的衣服,换上了黑色、深灰色、深蓝色和棕色的衣服,走上街头;所有那些鲜亮的蓝色、绿色、紫色和喜人的藏红色以及鲜红色都消失了。
到方舟来吧……庇佑!庇佑!
恐惧开始占领大家的内心。没有了吉罗拉莫告诉他们上帝正在想些什么,人们开始悄声议论着各种所谓的标志和征兆:阿雷佐附近天空上的云彩变成了骑在马背上的骑士造型,手中高举着宝剑;一个修女在新圣母教堂做弥撒的时候,看到一只愤怒的公牛用它的角撞击着教堂;还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发生在普利亚,一片漆黑的天空中猛然打出三个闪电,就好像天上挂着三个太阳一样。
父亲显然是忘了朱利亚诺的请求,一直在安排把我嫁给教徒的事情。他变得比平常更加烦躁和忧虑。据扎鲁玛讲,现在梅第奇家族已经拒绝再购买他的羊毛制品了,结束了这个从科西莫德梅第奇和我曾祖父时期就开始的贸易往来。生意越来越糟:虽然有些贵族教徒还会买他的东西,但那些颜色鲜亮的布料早已失去了市场。就连那些颜色暗淡的衣料也无人问津。在这段动荡的时期,人们不会把钱花在衣服上面。
而且,还有一件连我也不清楚的事情在烦扰着他。他每天早上很早就会去圣灵做弥撒,然后直接去他的商店,在那里一直待到天黑;我知道他会去圣母百花大教堂参加晚祷告,或是圣马可教堂,应该是去和他的朋友比科会面,但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总是很晚才回家,并且和比科一同共进晚餐,也不关心我是不是在餐桌旁等着他。
八月份,国王查理率领他的军队穿过了阿尔卑斯山;这个满脑子侵略的“圣贤”已经开始了他征服托斯卡纳的无情之旅。皮埃罗德梅第奇想要怎么来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呢?人们议论着。父亲则对他完全失去了信心。“他只知道做做运动,玩玩女人;像尼禄一样,罗马被焚烧的时候,他就在玩耍!”
九月份,人们的情绪变得更加焦躁了:东边的沿海小镇拉帕罗,南面的都灵和米兰已经被那些雇佣兵们劫掠了一番。意大利雇佣兵肆意践踏农田,掠夺财物,但从不随便杀人。而那些士兵们则完全不同,他们购买野蛮的瑞士人制造的武器,贪得无厌,所到之处大开杀界。他们让鲜血流满了大街小巷,将他们前进路上的每个人都杀死。还在吃奶的婴儿被残忍地杀害,甚至连怀孕的妇女也都成了他们的刀下冤魂。拉帕罗变成了一座可怕的墓地,腐烂的尸体堆成小山,暴露在阳光下。
佛罗伦萨的人们生活在恐惧中;即便是我的父亲,曾经最为渴盼着世界末日早点到来的人,现在也惊恐起来。民众寻找安宁的办法不是来自皮埃罗德梅第奇,不是来自我们的主教,而是现在把握着全城人命运的吉罗拉莫。在大家的恳求下,他又回到了公众场合,同意在圣母百花大教堂进行布道。
这一天去的人会很多,因此,我们在黎明时分就来到大教堂前的广场。那时太阳刚刚升起,光线还很昏暗。天空中布满了淡红色的云彩,预示着大雨将至。
我们看到教堂的台阶、花园、广场上都挤满了人,车夫根本没有办法把马车驶近。扎鲁玛、父亲还有我只好下车,走向大教堂。
这些人可没有表现出教徒的慈善。父亲还算强壮,奋力推开人群,给我和扎鲁玛开辟出一条路,我们紧紧跟在他后面。
我们花了大约一个小时才进入教堂。父亲很快便被认了出来,多明尼克会的修士像贵族一样对待他,为我们找到了一个直接面对讲道坛的位置,靠近教堂的前方。虽然里面的人非常多,但那些高背的椅子还是为贵族预留了出来。
在那里等着我们的自然还有公爵乔凡尼比科。他的样子吓了我一跳。虽然他在过去几个月中天天都来我家,我却一直没有下楼与他打过招呼。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衰老了许多,皮肤暗淡无光。他沉重地倚着拐杖,试图站起来,但他的身体颤抖得太厉害,没有成功。父亲坐到了他身旁,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想要与对方交流,但最终还是保持了安静。忽然,我在他们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米开朗基罗穿着一身黑衣,显然他已经成为吉罗拉莫身边的一员;他严肃的着装使他的黑眼睛、黑头发更加明显。他也看到了我,但是出于尴尬故意低下了头。
不知道我们究竟等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弥撒开始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在这段时间里我为朱利亚诺祷告着。我对他的安危比对我自己的更加在乎。
最后,圣歌游行开始了。空气中烟雾弥漫,人群、唱诗班,甚至神父都好像被烟熏得昏昏欲睡。人们在底下窃窃私语着,但都在想一件事情:预言家的出场。
即便是我这个罪人,对于宗教持质疑态度的人,热爱梅第奇家族和异教艺术品的人——也焦急起来。当先知最终来到圣坛台阶上时,我、比科,父亲、扎鲁玛,还有其他教堂中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这种沉静似乎将拥挤在一起的人们团结到了一起,也把站在教堂外面成千上万人的思想统一到了一起。在吉罗拉莫开始审视人群的时候,只能听到远处喑哑低沉的雷鸣,衬托着人群的寂静。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禁食和苦修以后,吉罗拉莫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颧骨高耸着。他的眼神中不再有往昔的自信和正义,只有激动和痛苦;他突出的下巴颤抖着,好像在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他的肩膀低垂着,双手神经质地抓着诵经台的边缘,好像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无论他要讲的是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他伸出干枯的手梳理着卷曲的黑发,然后把它们紧紧攥住,发出了一声呻吟。
此后的平静令人窒息。他之前为我们讲述了挪亚方舟的故事,召唤我们尽快登上方舟,躲避即将来临的上帝的惩罚。除了这个,他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他大声地叫嚷起来,歇斯底里,声音冰冷而又凄凉:“看着吧,罪恶的灵魂!看着吧,我会用洪水淹没整个大地!”
痛苦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教堂。靠近我们的地方,有人昏倒了,从椅子上滑到地下。扎鲁玛紧紧握着我的手,好像是在警告我,决不能卷入其中,成为这些疯子中的一员。
在我的右手边,父亲沉默着,而比科在悲痛地抽泣。不光是他们,很快整个教堂就充满了哀号声,还有向上帝乞求宽恕的哭喊声。
即便是吉罗拉莫也没能够抑制住自己。他捂着那张丑陋的脸哭了起来,身体由于痛苦而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吉罗拉莫和他的听众们才从痛苦中回过神来;后来的事情我已经想不起来,只是第一次意识到,佛罗伦萨可能会消失了,而朱利亚诺也将随之消失。
第36章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圣马可的方型教堂。我站在埋葬科西莫的圣坛旁边,身边挤满了人。他们都在狂热地听着布道,拥挤,闷热,充满了汗臭味,我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每吸到一口气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在拥挤的人群中,我发现大块头多美尼科向我挤过来。我又惊恐又觉得恶心,想要赶紧躲开他。但是面无表情的人群推搡着我,阻挡了我的步伐,使我动弹不得。
“放开他!”我几乎是在尖叫,而且直到说出口,才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我突然看见了我的朱利亚诺,被背在教士肩上,他的头垂在教士膝盖附近,我看不到他的脸。
我被拥挤的人群和恐惧击垮了,我再次向多美尼科大叫起来:“放开他!”
但这个健壮的修士好像又聋又哑,他直直地望着前方的布道坛,而这时头朝下的朱利亚诺把脸转向我,他的头发软软地垂着,脸庞泛红。
“这些都会一次次重复的,丽莎,你没有看到吗?”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都会重复的。”
我痛苦地醒了过来,扎鲁玛站在我旁边,轻声呼唤着我。显然,刚才我在睡梦中叫出了声。
从那以后,我就像大马士革的保罗1:遮盖已经被揭开,我再也不能假装看不到了。朱利亚诺和他家人的形势越来越不安全,佛罗伦萨摇摇欲坠,我无法等到更安全的时机了,有可能它根本就不会来。
在黎明充足的曙光中,我写了另一封信,同样只有很短的一行字。
“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否则的话,我可能不再属于你了。无论如何,我
译注:
1圣经中记载的圣徒保罗。他本来是一个憎恨外邦人的激进的犹太人。在大马士革,他听到了耶稣的福音,从此成为一个传教士。
会很快来找你的。”
这次,我不需要告诉扎鲁玛我的信中都写了什么。
一个星期过去了。父亲一直热衷于告诉我皮埃罗德梅第奇的失败,并且他还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查理的一位特使已经来到议会,要求让法国国王自由地通过佛罗伦萨。他要求即刻答复,因为国王就要到了。
议会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因为那里的成员都需要先征询皮埃罗的同意;而皮埃罗现在正被两种意见左右着,不可能马上就给出答复。
这个气愤的特使回去了,一天之内,所有的佛罗伦萨商人都被赶出了法国。马吉奥大道的那些商店都一直依赖同法国的贸易,因此也都通通关门了。
“人们都不能养家糊口了。”父亲说道。的确,自从他的生意受到影响以来,我们的生活越来越拮据,很久都没有吃到肉了。他的那些工人们——裁剪工、刷毛工、梳理工,还有纺纱工和染工都已经开始挨饿了。
这些都是皮埃罗德梅第奇的过错。为了避免叛乱,他派了两倍的人力来守卫政府、议会大楼,还有他自己的宅邸。
我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责备;我也听到了家仆的抱怨声,但依然无动于衷。
甚至扎鲁玛也直接对我说:“这些天,和梅第奇家族扯上关系太危险了。”
我管不了这些。我的计划已经准备好了,并且会很快得到实施。
第37章
快到十月底了,皮埃罗最终没有听取顾问们的意见。在他几个朋友的陪同下,骑了三天马,向北前进。他的目的地是位于萨尔扎纳的要塞,法国国王查理屯兵在那里。由于洛伦佐曾经只身前往费兰特国王那里,凭借他非凡的影响力使佛罗伦萨避免了同那不勒斯之间的战争,因此皮埃罗也希望他的勇敢行为能够使佛罗伦萨免遭与拉帕罗相同的厄运。
皮埃罗走后,议会感到他们可以更加公开地谴责皮埃罗。七个使者跟着皮埃罗去了,想要监视他的行踪。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无论皮埃罗对查理说些什么,都要向法国国王表明,佛罗伦萨欢迎他们。
11月4日,每个市民都听说了皮埃罗向法国国王妥协的事。他没有任何异议就把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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