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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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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谅我吧。”他马上说,还带着冲动的激情,“原谅我吧。我没有想就这样做了。可是,我一直喜欢你,露依莎!”
  他抓住她的两只手,动作坦然,几乎像有权这样做:
  “不要这样,你听我说。从再次见到你的头一天起,我就像从前一样疯狂地爱着你。可是,我运气不好,这你清楚,我希望你富有、幸福。我不能把你带到巴西。亲爱的,那等于让你去死!你想想那是个什么地方!所以我才写了那封信,可你知道我多么难过,流了多少眼泪呀!”
  露依莎低着头,目光茫然,一动不动地听他说:那声音强劲、热切,充满爱情的气息,这控制了她,征服了她;巴济里奥手上的炽热深入到她的全身。她瘫软了,觉得仿佛进入了梦乡。
  “说话呀,回答我呀!”他殷切地摇晃着她的双手,贪婪地寻找她的目光。
  “你让我说什么呢?”露依莎低声嘟囔说。
  她的声音抽象,似乎左右为难。
  接着,她又慢慢挣脱出来,转过脸去:
  “我们说点别的事吧!”
  他伸出胳膊,嗑嗑巴巴地说:
  “露依莎!露依莎!”
  “不,巴济里奥,不!”
  她拉长的声音里带着伤心,带着温情的缠绵。
  他一刻也不犹豫,把她搂住。
  露依莎一下子僵硬了,双眼紧闭,嘴唇煞白──巴济里奥把手放到她的前额上,让她的头往后仰;接着就慢慢地吻她的眼皮、脸,最后深深地吻起她的嘴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了,膝盖慢慢弯曲了。
  但是,她突然挺直身体’扭过脸,带着愤怒的羞涩焦急地喊:
  “放开我!放开我!”
  一种极度紧张产生的力量使她挣脱出来,把巴济里奥推开,张开手掌擦了擦前额,理了理头发。
  “哎呀,我的上帝!太可怕了!”她低声说,“离开我!太可怕了!”
  巴济里奥咬着牙朝前走过去,但露依莎一面往后退一面说:
  “你走吧。你想干什么?走吧!你在这里干什么?离开我!”
  巴济里奥的语调突然镇定下来,低声下气地让她不要激动。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吻一下有什么关系?他并没有要求更多。她想到哪里去了?他喜欢她,当然,感情非常纯洁。
  “我向你发誓!”他拍着胸脯说。
  他让她坐到沙发上,然后坐在她身边,非常清醒地对她说起来。
  只要看到眼前的情况就不会生气。这像是兄妹之间的情谊嘛!只此而已。
  她忘情地听着。
  他说,当然,炽热的情感苦苦折磨着他,但他有能力,能够控制自己。他只是想来看看她,这是一种理想的感情──他一边说一边贪婪地盯着她。
  他翻过她的手,伏下身子深深吻了吻她的手掌。她颤抖了一下,立刻站起来:
  “不行!你走吧!”
  “好,再见。”
  他站起身,动作显得无可奈何,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气,慢慢弹了弹帽子上的缎带。
  “好,再见。”他又伤心地说了一遍。
  “再见。”
  这时候,巴济里奥非常温柔地问:
  “还生气吗?”
  “不!”
  “你听我说。”他嘟囔着凑过去。
  露依莎把脚一跺: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离开我!明天。再见。你走吧!明天!”
  “明天!”他声音很低。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露依莎回到卧室,心烦意乱。在镜子前面经过的时候,她大吃一惊: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如此漂亮!她不声不响地走了几步。
  儒莉安娜正在收拾衣橱上一个大抽屉里的内衣。
  “刚才谁接门铃来着?”露依莎问。
  “是塞巴斯蒂昂先生,他不想进来,说还会来。”
  确实,他说了“还会来”。但是,这些天来,每次都遇到她“有个客人”,他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
  头一天,儒莉安娜告诉他“跟一个人在一起!是个年轻小伙子,昨天也来过”,他着实吃了一惊!──会是谁呢?这家人的朋友他全都认识……是政府的某位职员还是某位矿山主?也许是阿隆索的儿子,肯定与若热的生意有关……
  后来,星期天的下午,给她带来了古诺写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乐谱,她早就想听。但儒莉安娜从阳台上对他说,“跟费里西达德夫人乘马车出去了”,他慢慢捋着胡子,看看腋下夹着的厚厚的乐谱本,很是尴尬。她们到哪里去了?他想起来了,费里西达德太太喜欢唐。马利亚剧院!不管怎样吧,有可能。他到了唐。马利亚剧院。
  剧院几乎空着,气氛沉闷;个别包厢里有不像样子的一家人分排而坐,头上都戴着黑得过分的假发,默默不语地享受他们星期天的夜晚;在场内,一排排空凳子上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一个个老态龙钟,表情木然,气喘吁吁地听着,不时用绸子手帕擦擦脖子上的汗水;他们大多是劳动者,脸上呈麦黄色,油光呈亮,都瞪着黑黑的眼睛望着舞台。灯光昏黄,不时有人打个哈欠。舞台上,一个戴勋章的老头子正在对一个瘦小的女人唠叨个没完,那声音像是不凉不热的带油脂的水在流动。
  塞巴斯蒂昂走出剧场。她们会到哪里去呢?第二天上午他才知道。当时,他正在风车街上往下走,迎面走上来他的邻居内图。此人打把阳伞,弯腰驼背,长着花白胡须的嘴角上叼着香烟,突然拦住他:
  “喂,我的朋友塞巴斯蒂昂,你听我说。昨天晚上我在帕塞约看见露依莎跟一个我认识的小伙子在一起。可是,我在哪儿认识那家伙的?那家伙是谁呢?”
  塞巴斯蒂昂耸了耸肩膀。
  “那小伙子个子很高,挺英俊,有点外国人风度。我认识他。前些天见他到她家里去了。你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
  “我认识那家伙。让我想想,看能不能想起来……”他摸了摸前额,“我认识那家伙!他是里斯本人。肯定是里斯本人!”
  他转着阳伞沉默了一会儿:
  “哦,塞巴斯蒂昂,有什么新鲜事吗?”
  他也一无所知。
  “我也一样!”
  他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伙计,这事有点蹊跷!”
  那天下午4点钟,塞巴斯蒂昂又到露依莎家去了。跟“那个人在一起”!他非常担心。肯定与若热的生意有关,因为他知道,露依莎的每句话、每个感觉和整个生活无不是为了这个家,无不是为了让若热更幸福。可是,看来事情非常重要──需要一次次拜访、见面,需要多次交往。他们有着什么重要的利益,而他却蒙在鼓里!他觉得这其中有点忘恩负义,似乎他们之间的友谊并非像他想的那样深厚。
  若安娜姨妈觉得他这些天闷闷不乐。
  第二天他才知道那人是巴济里奥表兄,即巴济里奥。德。布里托。他心中莫名其妙的烦恼消失了,而一种明显的担心又使他惴惴不安。
  塞巴斯蒂昂并没有见过巴济里奥,但对他年轻时候的所做所为有所了解。当然,巴济里奥没有什么特殊的丑闻,也没有什么臭名远扬的罗曼史,只不过是个爱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所以当时里斯本一帮轻浮之辈干的一次次传统的恶作剧中都有他一份:和阿连特茹省的财主打牌一直打到凌晨;在一个斗牛的下午把一辆马车砸了个稀巴烂;跟一个叫卢拉的老太婆和一伙风流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吃夜宵;与几个在萨尔瓦特拉或者亚良德拉区倍受欢迎的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参加法都酒馆的鳍鱼和科拉雷斯葡萄酒晚会;没完没了地弹吉他;朝一个惊呆了的警察脸上狠狠揍了几拳;还有往狂欢节花车上扔臭鸡蛋。除了卢拉那一伙和卡门那一群之外,真正在他那段历史中出现的女人就是大腿肌肉像田径运动员一样发达的德国舞女比斯特莉和年轻的亚尔文伯爵夫人。这位伯爵夫人疯疯颠颠,是位了不起的骑手,用皮鞭把丈夫狠狠抽了一顿之后跟他脱离了关系,并且喜欢女扮男装,亲自赶着马车在罗西奥广场和达牛多之间飞奔。但是,这些事足以使塞巴斯蒂昂认为他是个“浪荡公子”和“堕落者”。听说他为了躲避债主们纠缠去了巴西,在巴拉圭靠投机偶然发了财。即使在巴西巴伊亚州受窘的时候他也不肯干活,所以塞巴斯蒂昂认为发财是他恶习的发展。
  而现在,这个人每天都来看小露依莎,一呆就是几小时,还跟她去帕塞约……
  这是为什么?……显然,为了引诱她!
  他心绪烦乱,正弯着腰沿街道往下走,听见有人叫,语气谦恭,但嗓子里似乎卡着痰吐不出来:
  “喂,塞巴斯蒂昂先生!”
  “你好哇,若奥!”
  保拉往石子路上吐了一口黑痰,把手叉在长长的麻纱外衣前摆下面,语气庄重地说:
  “喂,塞巴斯蒂昂先生,工程师先生家里有人生病了?”
  塞巴斯蒂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有呀。怎么啦?”
  保拉清清嗓子,又吐了口痰:
  “因为我看见有个人天天去那里,以为是医生。”
  接着又咳了几声:
  “这些年轻人呀,都有毛病!”
  塞巴斯蒂昂红了脸。
  “没什么事。”他说,“是露依莎夫人的表兄。”
  “啊!”保拉说,“我说呢……塞巴斯蒂昂先生,请原谅。”
  说完,他毕恭毕敬地躬身告辞。
  “已经有流言蜚语了!”塞巴斯蒂昂一边走一边想。
  回到家里,仍然闷闷不乐。
  他住在街道尽头一座有后院的古旧建筑里,这是他自己的房屋。
  他独自一人,有为数不多的债券,塞沙尔区那边有片土地,还有阿尔马达那个花园──就是玫瑰园,两个女佣都已经在他家多年。厨娘维森西娅是圣多美的黑人,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在这里干活。若安娜姨妈是他的管家,伺候他已经有35年之久,至今仍然称呼他“孩子”
  ;她年事已高,糊里糊涂的像个儿童,但一直像位老祖母一样受到尊敬。她是波尔图人,就像她常说的那样,“波阿尔图人”,因为她不肯改变米尼奥省的乡音。塞巴斯蒂昂的朋友们称她为喜剧老太太。她又矮又胖,脸上总是带着善良的笑容。头发白得像麻杆一样,用一个古老的玳瑁梳子绾到头顶;她无时不围着那条宽宽的布,布的两头在胸前打个结,整天拖着碎步在家里转悠,手中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嘴里嘟嘟囔囔说着成语,不时打开一个圆盒闻闻鼻烟,盒盖上雕着波尔图的吊桥,只是雕工蹩脚罢了。
  整个家气氛呆板、甜蜜:客厅总是关着门,宽宽的长椅和安乐椅都透着唐。若泽一世时代的矜持,红色的帷慢已经退了色,使人想起一个衰败的宫廷当年的豪华;餐厅的墙上挂着几幅拿破伦头几次战斗的油画,在各幅画上的突出位置都有一匹白马,一个瞟骑兵正挥舞着马刀朝白马拼命飞驰。塞巴斯蒂昂睡在一张圆腿黑木旧床上,一天安安稳稳睡7个小时,从不作梦;在一间阴暗的小屋里,一个带黄色金属锁的柜子上多年来一直放着家里的保护神──圣徒塞巴斯蒂昂,在若安娜姨妈精心照料的油灯照耀下,圣徒塞巴斯蒂昂被捆绑在树干上,身上插满了箭,听着墙皮里老鼠时有时无的响动。
  屋与人同。塞巴斯蒂昂老气横秋,沉默寡言而且生性腼腆。早在读拉丁文的时候,同学们就叫他“胆小鬼”,往他身上贴尾巴,肆无忌惮地偷吃他的零食。塞巴斯蒂昂壮得像个体操健将,却如同牺牲者一样忍气吞声。
  在中学的头几次考试中,他总是不及格。他很聪明,但是,老师的提问,老师眼镜的反光,还有那块大黑板,都使他手足无措,呆若木鸡,脸涨得通红,目光茫然,不停地抓膝盖。
  他母亲来自农村,曾是位面包师,为自己的债券、后院和家具感到非常自豪。她总是穿绸缎衣服,手上戴几个戒指,常常这样说:
  “岂有此理!必须吃,必须喝!为什么让孩子为学习受罪呢?算了!算了!”
  塞巴斯蒂昂对音乐感兴趣。他母亲听了若热母亲的劝告──她们是邻居和密友──为他请了个钢琴教师。她梳妆打扮,穿上红色天鹅绒衣裙,戴上手饰,观看儿子上课。头几堂课之后,这位戴圆眼镜、长了一张猫头鹰脸的老教师亚基勒斯。本斯特就兴奋异常,带着浓重的鼻音叫道:
  “我亲爱的夫人!这孩子是个天才!是个天才!一定能成为一个罗西尼!必须催促他,催促他。”
  然而,这正是她不愿意做的事。还要催促他。可怜的孩子!所以塞巴斯蒂昂没有成为罗西尼。不过老本特斯仍然习惯地说:
  “一定能成为一个罗西尼!一定能成为一个罗西尼!”
  只是他不再高声喊叫,而是小声嘟囔,不时像头烦躁的狮子一样张开大嘴打着哈欠。
  那时候,若热和塞巴斯蒂昂两个小伙子已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了。若热活泼,有创造性,总是占先。在后院玩耍,模仿马车的时候,塞巴斯蒂昂是马;玩打仗游戏,他又是失败者。塞巴斯蒂昂常常充当驮重物的角色,让若热骑在背上。在吃零食的时候,他吃面包,让若热吃光水果。两个人长大了,童年的友谊未变,从来不曾翻过脸,这友谊在两个人的生活中都极为重要。
  若热的母亲死后,他们曾想到一起生活,住在塞巴斯蒂昂家里,他家比较宽敞,还有后院;若热想买匹马;可是,后来他在帕塞约认识了露依莎,两个月以后,他几乎每天都在马达莱纳街度过。
  于是,“塞巴斯蒂昂和若热合股公司”──正如他们笑着说的──如意算盘像纸牌搭起的城堡一样落了空。塞巴斯蒂昂为此着实难过了一阵。
  后来,若热带给露依莎的玫瑰花都是他提供的,并且把刺儿全都剪掉,用白纸精心包好。是他安排了新婚夫妇的“窝”,催促装修工人,买床上用品的时候与商店讨价还价,监视工人们铺地毯,与中间人会面,甚至帮助办理结婚手续。
  到了晚上,他像个热心的代理人一样累得精疲力尽,但还不得不面带笑容,在卧室里陪着热恋中的若热;看着他只穿着衬衫在屋里踱来踱去,听着他一边攥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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