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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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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起遇到的几位老朋友,只说了声作梦梦见她了。
什么梦?他们两人在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国度,大概是意大利吧,广场上有那么多雕像;大理石水池里泉水淙淙;弗罗伦萨式的花盆里鲜花怒放;开屏的孔雀站在雕琢精巧的围栏上;她在方石地上慢慢走着,蓝色天鹅绒长裙的后摆拖在地上。他还说,那地方像德米多芙王子所住城市的多纳托广场──因为常常提起与名人的亲密交往,也从不忘记让一次次旅行的光荣熠熠生辉。
她呢?作梦了吗?
露依莎红了脸。──没有。她非常害怕打雷。他呢,听见雷声了吗?
“打雷的时候,我正在格雷米奥吃夜宵。”
“你习惯于吃夜宵。”
他苦笑了一下。“吃夜宵!莫非在格雷米奥啃硬梆梆的牛排、喝毒药似的科拉雷斯葡萄酒也能叫夜宵?”
他死死盯着她:
“都是为了你!你这个知恩不报的人!”
为了她?
“那么,为了谁呢?我为什么来里斯本?为什么离开巴黎?”
“为了你自己的生意……”
他非常严厉地看着她。
“谢谢你。”说完,鞠了个90度的大躬。
接着在客厅里大步踱起来,嘴里用力吐着雪茄的烟。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坐到她身边。──不,这太不公正了。是为了她现在才在里斯本的。仅仅为了她!
他声音温柔下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还有这么一点点爱……──他比划着指甲说。
两个人都笑了。
“也许有这么一点。”
露依莎的胸脯急促地起伏。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指甲,赞叹指甲漂亮,建议她用科科特斯指甲油,能使指甲像打磨过一样亮;慢慢地又把她的手拉过去,吻了吻指尖,嘬了嘬小手指,说非常甜;然后怯生生地把她散下来的几根头发理好──这时候又说,想求她一件事!
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
“什么事?”
“跟我到郊外去,郊外漂亮极了!”
她没有回答,轻轻弹了弹衣服上的折皱。
“非常简单。”他补充说,“在随便哪个地方你找到我,当然要离这里很远。我在那里乘马车等你,你跳进车里,就叫车夫上路!”
露依莎犹豫不决。
“你不要说不愿意吧。”
“可是,到哪儿去呢?”
“随你的便。到弓箭宫、洛雷斯或者格卢斯。答应我吧。”
他口气非常急迫,险些向她下跪了。
“这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两个朋友、一对兄妹散散步。”
“不行!这不行!”
巴济里奥生气了,说她是“傻子”,站起身来要走。露依莎走过去夺下他手里的帽子,但态度非常温和,几乎已经就范。
“也许行吧,看看再说。”
“答应我!”他坚持说,“像个乖姑娘的样子!”
“好吧,明天再说,明天再商量。”
可是,到了第二天,巴济里奥巧妙地既不提散步,也不说郊外,不再表白他的爱情,不再表达什么愿望。看上去他非常高兴,非常轻桃;他给露依莎带来了贝罗特的小说《如火的女人》。他坐到钢琴前,给她唱音乐咖啡馆里非常逗人乐的歌曲,模仿女歌手们疯疯颠颠、酸溜溜的沙哑声音,惹得她忍俊不禁。
后来又大谈特谈巴黎,给她讲现代爱情故事、笑话,高雅的激情。这一切之中的主角都是公爵夫人、公主,讲得娓娓动听、精彩感人,有时候还活灵活现。他说到的女人当中──他靠在沙发背上说──每个都是“高贵的女人,当然,她有自己的情夫……“这样,通奸成了上流社会的义务,而贞洁呢,在他嘴里成了心胸狭隘的缺点或者小市民行为中庸俗的顾忌……
出门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打算走了,你知道吗?”
她脸色变得有些发白,问道:
“为什么?”
巴济里奥若无其事地说:
“我在这里有什么可干?……”
他望着地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像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再见,我亲爱的……”
说完就走了。
这天下午,露依莎走进餐厅的时候两眼通红。
第二天,倒是她说起了郊外,抱怨里斯本连续不断的炎热,而且天气干燥。辛特拉那里大概美极了!
“是你不愿意去的。”他接过话茬,“我们本来可以开心地玩玩。”
可是,她害怕,怕人家看见……
“看见什么?在封闭的马车里他们能看见什么?帘子都放下来能看见什么?”
可是,还不如果在屋里呢,在车里像在小盒子里一样憋闷!
不会的!到一个小庄园去。可以到阿雷格里亚斯区去,他的一个朋友在那里有座小庄园,朋友现在在伦敦,那里只几个管理人员。在奥里瓦依斯山脚下,非常漂亮!道路两旁月桂树成行,绿荫如盖。可以带上冰块、香槟酒……
“去吧!”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了脸。也许去,星期天再说。
巴济里奥放开她的手,4只眼睛相遇了,湿润了。她心慌意乱,抽出手,走过去把两扇玻璃全都打开,客厅一下子亮堂了,似乎要让这一切完全公之于众。她坐到钢琴边的一把椅子上,害怕阴影,害怕沙发,担心它们都是同谋。她请巴济里奥唱支歌,因为此时此刻她既怕话语又怕沉默!巴济里奥唱了古诺作曲的《米雷叶》,唱得委婉动情,让人不能不为之心潮汹涌。那炽热的音符像雷电之夜的风掠过她的灵魂。巴济里奥走后,她像狂饮之后一样,坐在那里,浑身瘫软。
最近3天塞巴斯蒂昂一直在阿尔马达的玫瑰园里,因为那里正进行修建,星期一一早才回到家里。10点钟左右,他坐在餐厅向后院开的窗前,一面等着吃午饭,一面逗着“洛灵”。──“洛灵”是他的猫,也是了不起的女佣维森西娅的知心朋友,这只猫肥得像位养尊处优的教长,又像专横的暴君一样忘恩负义。
上午开始热起来;后院铺满了阳光;葡萄架下,贮水池里水光粼粼。两个鸟笼里,金雀鸟尖声叫个不停。
若安娜姨妈一直不声不响地摆午餐桌,这时候拖着她那米尼奥省口音说话了:
“昨天我碰见热尔特鲁德斯了,就是博士家的那个,她唠唠叨叨,胡说八道!……”
“若安娜姨妈,她说什么了?”塞巴斯蒂昂问。
“说有个小伙子天天到小露依莎家里去。”
塞巴斯蒂昂立刻站起身:
“她还说了什么,若安娜姨妈?”
老人用胖胖的手把桌布抚平:
“说闲话呗。那是谁呀,不会是谁呀,还说小伙子长得挺标致,每天去。来来去去都乘马车……星期六呆到天黑了,还在客厅里唱歌,那嗓子不亚于剧院里……”
塞巴斯蒂昂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的话:
“若安娜姨妈,那是她表兄。不然能是谁呢?是刚从巴西回来的表兄。”
若安娜姨妈笑了笑:
“我当时就看出来是她的亲戚。人家说那小伙子长得挺标致!穿得也体面得很!”
她慢慢腾腾朝厨房走去;
“我当时就看出来是她的亲戚,当时就说了!……”
塞巴斯蒂昂这顿午饭吃得很不安心。确实,邻居们已经说三道四、评头品足了!正在制造一场丑闻!他非常吃惊,决定去找朱里昂商量。
塞巴斯蒂昂正沿着圣罗克街往下走去他家,却看见他正在树荫下往上来,腋下夹着一大摞纸,满脸汗水,白裤子皱皱巴巴。
“伙计,我正要到你家去呢!”塞巴斯蒂昂马上说。
朱里昂觉得对方的声音激动得不同寻常。
“有事吗?什么事?”
“活见鬼的事!”塞巴斯蒂昂低声慨叹。
两个人在一家糖果店门前停下来。他们身后的玻璃橱窗里摆着一瓶瓶甘芳葡萄酒,瓶上的商标花花绿绿,还有红色透明的果冻,黄得让人恶心的鸡品甜食,插着白色或玫瑰色纸石竹花的棕黑色蛋糕。奶酪摆放时间已久,瘫在叶片上;大块的□桲果糕因为炎热而变了形;堆放在一起的海鲜的皮已经干枯。在橱窗正中一个显眼的长盘子里蜷着一条吓人的鳗鱼,鳗鱼的肚子因为已经有卵而硕大,呈难看的草黄色;背上用糖划上了阿拉伯数字;张着大嘴,粗粗的头上嵌着两颗大眼睛,显得古怪可怖;用花生豆做的牙齿叼着一个柑桔;在这个扬着头的怪物上方,无数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
“到那边的咖啡馆去吧,”朱里昂说,“在这街上能把人热死!”
“近来我心神不宁,”塞巴斯蒂昂一边走一边说,“非常担心。
想跟你说说。”
咖啡馆里,深蓝色的墙纸和半掩的门减弱了刺眼的光线,显得宁静、清凉。
他们坐到最里面。街对面的外墙刚刚粉刷过,白光闪闪。柜台上的玻璃瓶也闪闪发光,柜台后面一个侍者身穿制服,头发蓬乱,昏昏欲睡,不时困得点点头。里面,一只什么鸟儿尖声叫着;绿色门帘遮着的一扇门里面间或传出打台球的声响;偶尔听到街上有驮夫一声吆喝──有时候,一辆马车沿街而下,车马声压过这一切声响。
他们对面,有个看样子放荡不羁的家伙正在看报,稀疏的花白头发贴在变黄了的脑壳上,胡须的颜色好像是被香烟薰过;大概熬夜太多,眼睛又红又肿。他不时懒洋洋地抬起头来,朝上地上吐一口黑痰,震得可怜的报纸抖动一下,他呢,接着用不幸的眼光继续读报。他们二人走进来要了冻柠檬汁,那家伙朝他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究竟出了什么事?”朱里昂马上问道。
塞巴斯蒂昂朝他那边凑了凑,低声说:
“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朋友?为了‘表兄’。”
接着又补充说:
“你看见过他吗?嗯?”
朱里昂立刻想起在露依莎客厅里所受的污辱,脸红了。但是,他非常自豪,干巴巴地说:
“见过。”
“怎么样?”
“我看像头蠢驴!”他忍不住大声说。
“是个放荡的家伙。”塞巴斯蒂昂厌恶地说,“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我看他像头蠢驴。”他重复了一遍,“那副模样,装腔作势,目中无人,总是看他那双袜子,那双女人穿的可笑的袜子……”
他酸溜溜地一笑;
“我竟毫不遮掩地让他看我的靴子。就是这双。”他指了指脚上该上油的短靴,“我为这双靴子感到光荣,是工作的人穿的……”
在公开场合,他总是炫耀自己的贫穷,而内心却一直觉得脸上无光。
他慢慢搅动着柠檬汁:
“是个蠢才!”
“你知道他曾是露依莎的恋人吗?”塞巴斯蒂昂声音放得很低,仿佛因为透露了如此重要的秘密而胆战心惊。
看到朱里昂诧异的目光,他自己作了回答:
“是这样。谁也不知道。连着热也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了解的,几个月以前吧。确实是这样。他们本来准备结婚了。后来父亲破了产,他去了巴西,从那里写信来断了关系。”
朱里昂笑了,把头靠在墙上:
“我说塞巴斯蒂昂,这简直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本!你是在讲巴尔扎克的小说!这简直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塞巴斯蒂昂吃惊地看着他。
“岂有此理!没法跟你正正经经说话。我说的千真万确!”他激愤地补充了几句。
“说下去,塞巴斯蒂昂,接着说下去!”
一阵沉默。那个谢顶的家伙现在出正神地望着因为香烟薰、苍蝇爬而肮脏不堪的屋顶。那只黏乎乎的又短又粗的手爱怜地梳理着稀疏的头发。台球室里传出争吵声。
这时候,塞巴斯蒂昂好像下了决心,突然说:
“现在他每天都去,进去了就不出来!”
“你是暗示要出什么事情吗?塞巴斯蒂昂!”
接着,他以近乎兴高采烈的语气说:
“表兄趴上去?”
这个词让塞巴斯蒂昂很是难堪。
“喂,朱里昂!”他态度严厉,“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朱里昂耸了耸肩膀。
“当然要趴上去!”他激动地说,“你还停留在文明时代呢!当然会!她是个未婚姑娘的时候,跟她热恋;她结了婚,他又想占有她!”
“声音小些!”塞巴斯蒂昂赶忙说。
侍者正在打盹,秃头又在丧气地读他的报纸。
朱里昂压低了声音:
“塞巴斯蒂昂,事情总是这样。巴济里奥表兄做得对;想寻欢作乐而又不承担责任。”
他几乎把嘴凑到了塞巴斯蒂昂的耳边:
“塞巴斯蒂昂,我的朋友,这是免费的呀!免费的!你想象不出这对感情的影响有多大!”
他笑了,乐得神采飞扬,讥讽、揶揄的话脱口而出:
“有个丈夫给她衣服,给她鞋子,给她饭吃,为她熨衣服,病了的时候照顾她,她生气的时候忍气吞声;他承担一切重负,一切烦恼,所有儿女,一切的一切,这你知道……这样,表兄什么也不要做,只须来到这里,敲敲门,发现她靠着丈夫打扮得整洁、漂亮、馋人,并且……”
他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兴致盎然地卷起烟来,为有这桩丑闻而喜不自禁。
“太妙了!”他补充说,“所有的表兄都这么想。巴济里奥是表兄,立刻……你是懂得三段推论法的,塞巴斯蒂昂!伙计,你懂得三段推论法。”他大声说着,一巴掌打在塞巴斯蒂昂的腿上。
“活见鬼!”塞巴斯蒂昂低着头,自言自语。
但是,他对心中越来越肯定的怀疑感到恼火:
“不过,你设想,一个善良的姑娘……”
“我什么也不用设想!”朱里昂打断了他的话。
“伙计,小声些!”
“我什么也不用设想。”朱里昂小声重复说,“我肯定他干那种事。只是她……”
他又补充说:
“既然她是个正派姑娘……”
“当然正派!”塞巴斯蒂昂喊了一声,一拳打在石头桌子上。
“好了!”朱里昂拖着长声说。
秃顶老头马上站起来,但是,看到侍者伏在柜台上打哈欠,那两个人还在搅柠檬汁,他把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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