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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年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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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球,赢球。碎炉渣跑进体操鞋里。在遐想中期待着答访比赛。火葬场的烟子显示着风向。人们在擦着球棒,给球涂油,测定斜面场地,填写表格,祝贺胜利者。屡屡放声大笑,经常大喊大叫,有时候也又哭又闹,运动场管理员的猫也老是气呼呼的,而每个人都听我图拉表妹的话。所有的人都怕瓦尔特·马特恩。有些人偷偷地向埃迪·阿姆泽尔扔小石子。很多人都绕道避开我们的哈拉斯。走在最后的人得把更衣室锁上,把钥匙交给运动场管理员。图拉从来不做这种事,我有时候做这件事。
  有一次——
  燕妮·布鲁尼斯哭的时候,图拉和我都在场,因为当时有人用凸透镜在她的绿色新衣服上烧了一个洞。
  据说,几年之后——图拉和我不在场——有几个在那儿举行一场棒球比赛的中学生,把运动场管理员的猫放到一个正在打盹儿的同学脖子上。
  另外有一次,燕妮、阿姆泽尔和马特恩都不在,因为燕妮要上芭蕾舞课,图拉给我们偷了两个棒球,而一个体操与击剑协会的小伙子却被怀疑有偷窃行为。
  有一次拳球比赛之后,瓦尔特·马特恩、埃迪·阿姆泽尔和燕妮·布鲁尼斯躺在小运动场旁边的梯形上堤上。这时,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看起来很好玩。
  我们往旁边挪了几步躺下休息。图拉、哈拉斯和我都无法把目光从这群人身上挪开。正在落山的太阳从耶施肯塔尔森林那边不断地斜眼偷看运动场。在铺上炉渣的跑道边上,没有修剪的草投下长长的影子。我们没有考虑从火葬场烟囱里冒出来笔直上升的浓烟。有时候,埃迪·阿姆泽尔的哈哈大笑声传到我们耳里。哈拉斯汪汪地叫了两下,我不得不把它的颈圈抓住。图拉在用双手拔草。她不听我的话。瓦尔特·马特恩在那边扮演某个戏剧中的角色。据说,他在修话剧课。有一次,身穿白衣但衣服上可能有草迹的燕妮从那边向我们挥手。我小心翼翼地对她挥手,直挥到图拉把她那张有大鼻孔和门牙的脸转向我为止。蝴蝶们在忙忙碌碌。大自然在漫无目的地爬行,丸花蜂发出嗡嗡声……没有,没有丸花蜂。在一九三六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时分,我们分成几拨人坐在海因里希…埃勒尔斯运动场上。在夏日的一个黄昏时分,最后几个队的比赛已经结束,跳远的沙坑正在平整。这时,我们先是听见然后又看到的东西是“策佩林伯爵号”飞艇。
  我们知道,飞艇肯定会来。所有的报纸都已经宣布了这件事。最初是哈拉斯变得狂躁不安,后来我们还听到——图拉在前面——响声。虽然“策佩林”应当从西边来,而且越来越大。现在,它正突如其来地悬吊在奥利瓦森林上空。当然,刚好太阳正在西沉,因此,“策佩林”不是银白色,而是玫瑰色。现在,当太阳落到卡尔斯山后面,而飞艇往公海的方向航行时,玫瑰色逐渐变成了银白色。所有的人都站着,手搭凉棚,把光遮住。从职业与家政学校传来合唱的歌声。姑娘们分成多声部,歌唱《策佩林》。一个小型吹奏乐队试图把类似《霍恩弗里德贝格进行曲》的东西,吹到“策佩林”的高度上去。马特恩极力把目光投向别处。他对“策佩林”有所不满。埃迪·阿姆泽尔用那双粗短胳臂上的小手鼓掌欢呼。就连燕妮也在欢呼:“策佩林!策佩林!”像一个球似的蹦蹦跳跳。甚至就连图拉也张大鼻孔,恨不得把“策佩林”给吸住。哈拉斯所有的不安都集中在尾巴上。“策佩林”银光闪闪,就连喜鹊都想把它给偷走,当《巴登魏尔进行曲》在“策佩林”的高度追随《霍恩弗里德贝格进行曲》时,当职业学校的姑娘们没完没了地歌唱神圣的祖国时,当“策佩林”往赫拉半岛方向飘去,变得越来越小,然而却越来越亮时,从市立火葬场烟囱里冒出来的浓烟——我敢肯定——正在不断地笔直上升。不相信“策佩林”的马特恩正在暗中监视这股福音新教的浓烟。
  我的图拉表妹——
  平时她往往犯错或者同别人一道犯错,而在海因里希…埃勒尔斯运动场上发生骇人听闻的事件时,她却毫无过错。瓦尔特·马特恩干了一些事儿。对于他的行为,有三种说法:他不是在更衣室里散发传单,就是用襁糊往木头看台的长凳上贴传单,而且是在舍尔米尔九八队对体操与击剑协会队的手球比赛前不久,或者说是在所有的球场比赛和练球期间,他把传单偷偷地塞进年轻运动员和元老运动员挂着的上衣和裤子口袋里。据说在做这种事情时,运动场管理员在更衣室里把他当场拿获。至于哪一种说法更有道理,却无关紧要,因为现在不管是公开散发还是用襁糊张贴,或者偷偷塞进别人口袋,这些传单全都一样,是赤色的。
  可是,因为最初由劳施宁、然后由格赖泽尔主持的但泽市政府在一九三四年解散了共产党,一九三六年解散了社会民主党,而由施塔赫尼克博士任主席的中央党于一九三七年十月自行解散,所以,大学生瓦尔特·马特恩散发传单的行动——他仍然没有上大学,而是在演戏——就被视为非法的了。
  虽说如此,人们还是不想引起轰动。在运动场管理员住所——运动场管理员科施尼克在二十年代初就已享有田径运动员的称号——在体育运动优胜杯、运动员照片和加上了镜框的证书之间进行了短时间的谈判,瓦尔特·马特恩被“青年普鲁士”除名。据说,在谈判过程中,埃迪·阿姆泽尔带着责备的目光,仔细地观察一个标枪运动员的青铜塑像。有人也不讲任何理由,就迫不及待地劝阿姆泽尔退出体操协会。人们在把亲手书写的证书——这些证书将使最后一次比赛时阿姆泽尔拳球队的胜利永世长存——交给两个昔日的“青年普鲁士”成员带回家之后,便以运动员的方式握手告别。“青年普鲁土”的所有成员,还有运动场管理员,在打发埃迪·阿姆泽尔和瓦尔特·马特恩走时都说了一些小心谨慎的抱歉话,而且答应不向协会报告。
  瓦尔特·马特恩在曲棍球俱乐部里仍然是受人尊敬的成员,他甚至还报名参加了滑翔飞行员讲座。据说,在新出现的滨外沙洲上的卡尔山,他进行过多次十二分钟的飞行,从空中给泻湖拍照。只有埃迪·阿姆泽尔停止了体育活动。他又操起了他的艺术,而我的表妹也在一旁协助。
  图拉,你听:
  有时候,也许大街上根本就没有安静下来,我却听见我的头发在生长。我没有听见手指甲在长,也没有听见脚趾甲在长,只听见头发在长。因为你有一次揪住我的头发,因为你把你的手在我头上放了一秒钟,但又是无限久——我们坐在木材仓库里,在你那些特别长的、像我的头发一样呈波浪形的刨花收藏品之间——因为你在后面,但总是藏在木材仓库里说:“这可是你身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因为你认出了我身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我的头发就闹独立了,它几乎不再属于我,而是属于你。我们的哈拉斯属于你。木材仓库属于你。所有的熬胶锅和拳曲漂亮的刨花都属于你。尽管我在为布劳克塞尔写作,但是我也属于你。
  可是,图拉刚把手从我头发上抽回去,刚讲了一点有关我头发的事情,她就已经越过青的方形厚木板,在一些竖放着的胶合板之间穿行而过,到了外面,到了木工作坊院子里,而我,披着仍然带电的头发,在后面走得太慢,没法阻止她对钢琴教师和芭蕾钢琴家的谋害。
  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走进院子。他直挺挺地走进来,向前弯下腰,想从工长那儿知道,圆锯和凿榫机准备什么时候安排一次比较长时间的休息,因为他这个昔日的钢琴演奏家和现在的芭蕾钢琴家打算非常轻声地练一会儿比较复杂的钢琴曲,一种所谓的柔板。一个星期有一两次,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请我们的工长或者我父亲帮个忙,他的请求每次都——尽管不是每次都立即——得到了满足。工长刚点完头,把拇指伸向圆锯,说他只还有两块厚木板要锯了;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在那些啰啰嗦嗦的、看起来像圆锯一样危险的鞠躬之后,刚离开机器问,还没走到去院子门口的一半路程——我们刚巧从木板仓库爬出来——这时,我的图拉表妹就把我们的看家犬哈拉斯的链条解开了。
  刚开始,哈拉斯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还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因为平时如果解开它的链条,就会立即把它系在皮带上。可是后来,刚才还在怀疑、还斜着脑袋的哈拉斯突然四肢一纵,腾空而起,然后又落下地来。它忽地斜穿过院子,在丁香树丛前转过身来,伸长脖子,顶着一个锯木架,故意绕着呆若木鸡的钢琴家转来转去,不断发出汪汪声,毫无恶意地扑来扑去,两条后腿跳跳蹦蹦的。只是在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要溜之大吉时,图拉从狗舍里——她手里一直拿着链条的弹簧扣——用她那刺激性的嘘嘘嘘声唆使我们的哈拉斯去咬人,哈拉斯这才跟在钢琴家后面,咬住了他的男式小礼服。在上钢琴课时,只穿一件天鹅绒短上衣的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每当他要练会一支高难度的音乐会乐曲,或者给高傲的、就好像真的在场的听众演奏时,就要匆匆罩上一件音乐会上穿的小礼服。
  小礼服被咬坏了,我父亲只好赔一件。除此之外,钢琴家没有发生任何令人痛苦的事情,因为工长和木工师傅能够把我们那只黑色的、拽住节日盛装的哈拉斯,把这只本来就一直在嬉戏的畜生拉回去。
  图拉肯定要挨揍了。可是图拉溜了,没有受到惩罚。我为这件事挨了揍,因为我没有制止图拉,而是站在那里袖手旁观。我作为木工师傅的儿子责无旁贷。我父亲用一根椽子接我,直接到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德雷森工长又劳他大驾光临提出抗议时才住手。他用一把放在小礼服里袋内的、躲过了我们哈拉斯猛扑劫难的小毛刷,先是逆着毛发生长的方向刷他那艺术家蓬乱的长发——对于这种景象,哈拉斯只好发出猜猜声,忍受下去——然后像往常一样,再梳刷成狮子头发型。他这样做,是要让人们去思考,该受惩罚的是图拉或者这条狗。可是,图拉曾经站过的地方,现在只是一个窟窿,而我的父亲又是从来不接我们的哈拉斯的。
  图拉,你听:
  半个小时之后,圆锯安静下来了。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凿榫机和整流器也安静下来了。带锯不声不响。哈拉斯又被拴上链条,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电动刨低沉的隆隆声停止了。从费尔斯讷…伊姆布斯的音乐室里十分清晰地传来阵阵柔和的、异常缓慢的、时而庄严时而哀伤的琴声。这些琴声直挺挺地穿过木工作坊院子,爬上出租房屋的正面,在三层楼的高处往下坠落,然后再聚集拢来,又飘散开去。伊姆布斯在练那支难度很大的曲子,练那支所谓的柔板。这首曲子延续的时间有原来的三倍,为此,工长用黑色配电板上的把手关掉了所有的机器。
  正如我猜想的那样,图拉坐在木材仓库深处,在油毛毡屋顶下,长长的鬈发上沾满了锯末。她想听乐曲,可是乐曲并不萦绕在她的脑海里。钢琴家的音乐会演奏曲子引诱着我。我从丁香树小园围四周的篱笆上爬过去,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像玻璃一样的绿色光线是昏暗的音乐室内的光束。两只施展魔法的手和一个头发雪白但看起来仍然是绿色的脑袋罩在电灯光束里——正在着了魔法的钢琴键盘上弹奏的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连同乐谱,都罩在这种光束里。巨大的沙钟既默默无声,又勤奋努力。瓷器芭蕾舞女演员也把她那按照阿拉贝斯克舞姿水平伸长的瓷器腿伸进绿色光束之中。埃迪·阿姆泽尔和燕妮·布鲁尼斯身上像长了霉似的,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燕妮穿着一件柠檬黄的衣服。阿姆泽尔没有画画。两个听众往日那张健康的、像苹果一样有光泽的脸蒙上了一层病态的苍白。燕妮的手指把水下光线变成肉质的海藻,她把这十根香肠般的手指叉在一起。阿姆泽尔用两只手搭成一个平展展的篷,托着下巴。费尔斯讷多次津津有味地重复着某一段特别忧伤的快速经过句——曲中表现了呼唤、分离、远去,冲浪、云头、列队飞翔的鸟群、爱情迷魂汤、林中乐趣和夭亡——紧接着,在屋子里最后面的地方,在上了漆的小托架上,当金鱼在玻璃缸里抽搐时,他又一次演奏这首极其轻柔的曲子,给人们助兴——曲中表现出疲惫不堪的神情,有过门,有兴高采烈的场面——他同绿色空气中的十指一道久久地倾听着弹在钢琴上的最后一个音符,一直到让凿榫机和整流器、圆锯和带锯按照约定停工半个钟头的时间结束为止。
  在伊姆布斯音乐室里呆若木鸡的人们开始活动起来。燕妮的手指松开了。阿姆泽尔用手指搭成的篷倒塌了。费尔斯讷从绿色的室内空气中收起他的手指。现在,他才给客人们看他那件放在后面而边上已撕碎的小礼服。这件糟糕透顶的衣服传来传去,最后传到了埃迪·阿姆泽尔手里。
  阿姆泽尔拿起衣服,数一数剩下的那些还能把衣服扣上的纽扣,用叉开的手指检查每一个破损处,演示一只牧羊犬受人唆使猛扑时所造成的危害,紧接着,在富有教育意义的引子之后,转入弥撒曲。他透过尖角形窟窿仔细察看,透过开襟窥视,用两根狡猾的手指放大裂开的线缝。他是燕尾服燕尾下面的风,终于钻了进去,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件庄重的蹩脚衣服上。他既在改变自己,也在改变这件衣服。他穿着这件伤残的小礼服给应邀前来的观众表演。阿姆泽尔的外表令人担心,阿姆泽尔引起人们的同情,阿姆泽尔这个跛子啊,阿姆泽尔这个全身发抖的人啊,阿姆泽尔在风中,在雨中,在履薄冰。他是飞毯上的乌尔姆的裁缝,是大鸟福尔克,是仙鹤哈里发,是乌鸦,是猫头鹰,是啄木鸟,是在晨浴的麻雀,是马后面的麻雀,是大炮上面的麻雀。许多麻雀碰到一起,相互谩骂,叽叽喳喳地商量,然后又分散开去,对掌声表示感谢。阿姆泽尔身穿小礼服的小把戏在掌声之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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