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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年月-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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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拉、我和别的人——
  我们在此期间已经走过耶施肯塔尔路,一支队伍在雪橇滑过的痕迹中留下了一条雪橇滑过的痕迹。这是有益于健康的、嚓嚓作响的雪。雪地里的地势起伏不平,各式各样别具一格的橡胶鞋跟和钉上铁掌的鞋底在上面踩过。这些鞋底上缺少两个、五个U字形鞋钉,或者说一个U字形鞋钉也不缺。燕妮踏着图拉的足迹;我踏着燕妮的足迹;亨斯兴·马图尔踏着我的足迹;小埃施和后来的所有人都乖乖地踏着前面的足迹。我们默默无言,没有大呼小叫,或者说是乖乖地跟在图拉后面一路小跑着。只有雪橇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这肯定不是在越过约翰内斯草地往大滑雪道的滑雪斜坡上爬;在紧靠林务所门前的地方,图拉减了速。在山毛榉树下,我们显得特别渺小。最先遇到我们的还有另外一些坐着雪橇或者箍桶板的孩子。当只有我们还在跑来跑去时,铸铁纪念碑肯定已经接近了。我们迈着碎步走进库登佩希王国。
  当我们蹑手蹑脚地、悄悄地往前走时——
  埃迪·阿姆泽尔仍然在无所顾忌、兴高采烈地吹着口哨,仍然在吹着。他从一个冲锋队队员身边匆匆跑到下一个冲锋队队员身边。他去掏九个冲锋队队员左边的裤袋,依次打开放在里面的机械装置。虽然这些装置都固定在它们的中轴上——也就是底座很宽、类似伞架的金属管上——尽管如此,却没有赢得空间。它们用十八条颜色昏暗、穿着靴子的腿在雪地上迈出一只手那么宽的地方。这是九个骨头已经腐烂的黩武主义者,必须教会他们迈出整齐的步伐。阿姆泽尔必须做这种事情。他熟练地伸出手去掏两个行进者的左裤袋。现在正发出啪啪声,机械在正常工作,人们在平静、坚定、有意识地向前进。他们继续向前,越过某地,穿过某地,走向某地,爬上某地,经过某地,就像检阅时要求的那样,最初是齐步,然后是正步,九个人全部如此。那些在冲锋队鸭舌帽下用帽盔皮带拴住的猪尿泡,几乎同时向右飘了九次。他们把目光移过来,全部盯着他,因为埃迪·阿姆泽尔给所有的人都帖上了猪尿泡脸。著名画家施诺尔·封·卡罗斯费尔德①画过尼伯龙根人的困境,他这些绘画的复制品表现的是这些人的履历:阴险的冲锋队队员哈根·封·特隆耶;冲锋队父子队员希尔德布兰德和哈杜布兰德;光明磊落的冲锋队中队长西格弗里德·封·克桑滕;敏感的冲锋队大队长贡特;随时随地都高高兴兴的福尔克尔·鲍曼;从尼伯龙根人的困境中得到好处的三个勇士;高贵的黑贝尔·封·韦塞尔布伦、里夏德·瓦格纳和那个画家,是他用没有表现力的拿撒勒画派的画笔为尼伯龙根人的困境画像。还在他们——这九个人全都凝视着右面时,冷不防但又是非常有规律,而且正好合着进行曲的节拍,把他们被打断的棍棒高高举起。他们的右臂非常缓慢地却又是孜孜不倦地伸到行德意志礼所规定的高度,与此同时,他们的左臂一直弯着,染黑的橡皮手套总放在腰带扣前。可是,他们在向谁敬礼呢?他们把目光转向谁?应当看到他们这些粘上去的眼睛的那位元首叫什么名字?谁看到他们,谁在还礼,谁在检阅?
  
  ①施诺尔·封·卡罗斯费尔德(1794~1872),德国画家。
  埃迪·阿姆泽尔用帝国总理的方式,也就是弯着手臂,接受正在列队行进的冲锋队的敬礼。对着自己和九个整装待发的人吹进行曲,这一次吹的是《巴登魏尔进行曲》。
  图拉并不知道的事情是——
  当埃迪·阿姆泽尔还在吹口哨时,古滕贝格就已向这一群人投来了阴沉恐怖的目光。这群人虽说同各式各样的大雪橇一起挤在他的禁区内,但同他仍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后来有一个小家伙终于退了出去。这个身穿厚绒呢大衣的漂亮小妞注定要去履行义务。燕妮·布鲁尼斯跺着脚,一步挨一步地走向铸铁像。新降的雪落在积雪上,在橡皮鞋底下面结成了团。燕妮长高了足足有三厘米。确实,乌鸦正从耶施肯塔尔森林的白色山毛榉林中腾空而起。积雪从树枝上扑腾扑腾往下掉。一种轻微的恐惧爬上了燕妮的小手。她又长高了一厘米,因为她一步挨一步地更接近铸铁神庙了。与此同时,那些乌鸦正在天上飞来飞去,嘎嘎直叫,九只黑色大鸟掠过埃尔布斯山上空,落到把森林同阿姆泽尔的园子隔离开来的山毛榉林中。
  图拉无法知道的事情是——
  在乌鸦搬家时,呆在阿姆泽尔园子里的不仅仅是埃迪·阿姆泽尔,以及他那九个正在列队行进的冲锋队队员,还有五六个或者更多的假人——不是阿姆泽尔,而是亲爱的上帝给它们装上了机械装置——正在把雪踏紧。并非阿姆泽尔的工作室把它们制造出来的。它们戴上面具,用衣服裹住身子,行迹可疑地从外面翻过篱笆,进入园子。它们戴着把帽檐拉得很低的平民帽,穿着肥大的防雨大衣和齐眉高的、有裂缝的蹩脚黑衣,这种打扮别出心裁,令人恐惧。不过,它们并非稻草人,只要阿姆泽尔那些假人体内的机械装置开始往后倒,它们就是翻越篱笆、栩栩如生的人物。九根右边敬礼的棍棒猛然一下放了下来;腰带扣前的橡皮手套呼的一下滑下去了;正步简化成了齐步,然后是丧礼行进的步子,然后是慢步,最后停下来;机械装置的嗒嗒声停止了;这时,埃迪·阿姆泽尔缩回了撅着的嘴唇;撅着的猪嘴再也不吹口哨;他歪着顽固的脑袋,戴着摇摇晃晃的无檐毛线帽子,好奇地望着他的不速之客。当他那九个别出心裁的人物就像接到命令似的停下步来时,当转动得发热的机械装置慢慢冷却下来时,九个伪装起来的人物便有规律地动作起来。他们围成一个半圆圈,透过黑色面具,把热气呼到一月份的空气中去。他们一小步、一小步地往近靠,把围着埃迪·阿姆泽尔的半圆圈变成围着埃迪·阿姆泽尔的圆圈。他很快就可以闻到他们的气味了。
  这时图拉把乌鸦都叫回来——
  她叫那些发出不和谐声音的鸟越过埃尔布斯山,回到古滕贝格纪念碑四周的山毛榉树林中。乌鸦们看见燕妮站在通往库登佩希铸铁神庙的花岗岩台阶前发愣,然后又用圆脸往后瞧。燕妮看见图拉,看见我,看见小埃施、亨斯兴·马图尔、鲁迪·齐格勒,她从远处看见所有的人。她是不是在数?这九只乌鸦是不是在数,有七、八、九个孩子站在一堆儿,另外还有一个小孩独自一人?天并不冷。有一股潮湿的雪味儿和铸铁味儿。“现在就跳舞,围着他跳来跳去!”图拉大声叫道。森林发出回音。我们也大声叫着,而且是鹦鹉学舌般地叫着,好让她开始跳舞。好让这个舞立即就跳完。山毛榉树林中所有的乌鸦、铸铁蘑菇屋顶下的库登佩希和我们都看见,燕妮把右边那只系着带子、里面塞进羊毛裤腿的鞋从雪地里拔出来,用右腿在做一个吸腿伸展之类的动作,这是吸腿伸展的舞步。还在她把右边的鞋子再一次埋进雪地里,拔出左脚之前,雪块就已经从鞋底上掉了下来。她重复了一次这个无可奈何的角度,用右腿站立,抬起左腿,敢于来一个空中单腿划圈,落五位;在做手臂的姿势时,让两只小手平放在空中,以一个前面交叉的阿蒂迪德姿势开始,做一个敞式阿蒂迪德姿势。当她做后面交叉的阿蒂迪德姿势时,她失败了,第一次摔倒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时,身上穿的再也不是淡黄色的大衣,而是撒上了白色粉末的厚绒呢大衣了。在滑下来的羊毛小帽下面,现在,小步跳跃应当把对库登佩希表示敬意的舞蹈继续进行下去。从五位进入半蹲,成小尚日芒姿势。接踵而来的造型很可能就是难度很大的阿桑布莱舞步,可是燕妮第二次摔倒了。当她试着像一个芭蕾舞女演员那样炫示一种大胆的猫步时,她第三次摔倒了。她不是停在空中,而是摔下来,不是处于失重状态下使生铁铸成的库登佩希感到高兴,而是“扑通”一声,像一只口袋似的,重重地摔到雪地上。这时,乌鸦们从山毛榉树林中腾空而起,嘎嘎乱叫。
  图拉允许那些乌鸦离开了——
  他们在埃尔布斯山北侧看见,那些伪装起来的“人”不仅仅在埃迪·阿姆泽尔四周围成了一个圆圈,而且还把圆圈围得更紧。九件防雨大衣肩并肩靠在一起。阿姆泽尔猛然一下把光闪闪的头从一个“人”转向下一个“人”。他立刻就踏起了碎步。他身上的毛织品竖了起来,形成很多倒钩。他让汗水从光光的前额上流出来。他放声大笑,用两片嘴唇之间不安分的舌尖考虑道:“这些先生要干什么呢?”他闪现出一些阿姆泽尔式的念头:“我要不要给这些先生煮一杯咖啡呢?也许家里还有蛋糕吧?要不,就讲一个小故事吧。你们知道吮奶鳗鲡的故事吗?要不,就讲磨坊主和正在说话的黄粉(虫甲)幼虫的故事,或者讲十二个无头修女和十二个无头骑士的故事?”可是,这九个有十八个眼缝的黑衣拉普人似乎应听从一种默默发出的誓言。然而,当尽可能地把煮咖啡的水放到炉子上,想要作为一个结成团的球体突破这个由防雨大衣和帽檐压得很低的帽子组成的圆圈时,回答他的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狠狠的一拳。他带着粘乱的羊毛往后倒,但很快便重又爬起来,拍掉黏附在身上的雪。这时,第二拳又击中了他。乌鸦们从山毛榉树林中展翅飞起。
  图拉叫过她——
  因为燕妮再也不想跳舞了。在摔倒了第二次和第三次之后,她就像一个雪球似的,鸣咽着向我爬来。可是图拉还不满足。当我们仍然寸步不离地呆在原地时,她却在雪地上不留任何痕迹地一掠而过,向着雪球燕妮飞奔而去。当燕妮想站起身来时,图拉却把她直往后推。燕妮很难站稳脚跟,她又倒下了。谁会相信她在白雪下面穿着一件厚绒呢大衣呢?我们退向森林边缘,从那里观看图拉如何动作。乌鸦们在我们头顶上感到欢欣鼓舞。燕妮有多白,古滕贝格纪念碑就有多黑。图拉在格格地笑着,笑声的回音穿过林中空地,向我们招手。当燕妮在雪地里打滚时,我们正呆在山毛榉树下。她非常安静,变得越来越胖。当燕妮再也没有能力站立起来时,乌鸦们已经刺探了足够的情报,便拍着翅膀向埃尔布斯山上空飞奔而去。
  图拉对付燕妮轻而易举——
  可是,只要埃迪·阿姆泽尔提出问题,那他就必然遭到拳头的回敬。对于这一点,乌鸦们可以作证。除了一个拳头之外,所有回敬他的拳头都默不作声。这个拳头揍在他身上,而且还在黑布后面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流着红色液体的阿姆泽尔嘴里,冒出一个问题引人注目:“是你吗?吗你是?”可是这个格格作响的拳头并不吭声,而是猛然一击。别的拳头都已停止揍人,只有这个格格作响的拳头还在不停地揍。因为阿姆泽尔再也不想爬起身来,它就朝阿姆泽尔弯下身去。它多次故意地从上到下撞伤流着红色液体的嘴巴。他也许还想提出“是你吗”这个问题,然而他只是动了动小小的、造型美观的珍珠牙。在冷冰冰的雪地上有热乎乎的鲜血,有儿童鼓,有波兰人,有带着掼奶油的樱桃。雪地上有血。就像图拉使少女燕妮在雪地上打滚一样,现在他们正在使他打滚。不过,图拉首先完成了她的雪人。
  她用张开的手在雪人四周把它拍紧,把它立起来,三两下就给它做好了一个鼻子。她环顾四周,找到燕妮的羊毛小帽,把这顶帽子套在这个雪人像南瓜一样圆的头上,用鞋尖在雪地上划着,一直划到她遇到树叶、空壳的山毛榉果实和干枯的树枝。她把两根树枝分别插在雪人左右两边,给雪人安上山毛榉果实眼睛,然后走开,她同自己的作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图拉也许能够进行比较——
  因为在埃尔布斯山后面,在阿姆泽尔的园子里,还立着一个雪人。图拉没有进行比较,不过乌鸦们却在进行比较。当九个用粗黄麻布打扮起来、穿着褐色蹩脚衣服的稻草人在后面打盹儿时,那个雪人却成了整个园子的中心。阿姆泽尔园子里的这个雪人没有鼻子。没有人把山毛榉果实做成的眼睛安到他头上。他头上没有套上羊毛小帽。他不能用干树枝手臂敬礼、挥手,表示绝望的感情。为此,他有一个红色的、越张越大的嘴巴。
  这九个身穿防雨大衣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比图拉更急。他们翻过篱笆,在森林中往下面走,而这时,我们同图拉一起,仍站在我们那些停在森林边缘的雪橇面前,凝视着那个戴着燕妮那顶羊毛小帽的雪人。乌鸦们又飞落到林中空地上。不过,它们并不栖息在山毛榉树林中,而是发出刺耳的声音,先是在古滕贝格铸铁神庙上空,然后是在雪人上空异常缓慢地盘旋。库登佩希向我们哈着冷气。雪中的乌鸦是黑色的窟窿。在埃尔布斯山的两侧,暮色正在降临。我们滑着我们的雪橇离开了那儿。我们冬衣里面的身子感到热烘烘的。
  亲爱的图拉表妹:
  这件事你没有想到:随着暮色的降临,出现了融雪天气。人们根据这种融雪天气说现在开始转暖了。这就是说:融雪天气开始了。风变得柔和起来。山毛榉树渗出了水滴,压在树枝上的积雪在掉落,树林中发出扑腾扑腾的响声。一阵融雪天气轻柔的和风更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零星小雨在雪地上滴出一些窟窿。我头上滴出一个窟窿,因为我就呆在山毛榉树之间。要是我同别人一道滑着他们的雪橇回家去,我头上也还是会滴出一个窟窿来。没有任何人,只要他想留下或者回家去,可以躲过这种融雪天气。
  那两个雪人——一个在古滕贝格的王国里,一个在阿姆泽尔的园子里——依然一动不动地位立着。黄昏留下的是一片惨白色。乌鸦们在另外的地方讲述着它们在别处见到的事情。这时,古滕贝格纪念碑铸铁蘑菇屋顶上的雪帽子滑了下来。不只是山毛榉,就连我也在冒汗。平时麻木不仁的、用生铁铸成的约翰内斯·古滕贝格冒出了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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