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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和欢 虐部  清 吕天成抄本-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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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姓马的,自家原是个监生。久恋姻花,多年子弟变成龟。遇着监淄一个妈儿,叫名马秀,没了乌龟,自家过日子。撞着这马监生,一心相投;一个也不想嫁,一个也不相娶;一个做妈儿,一个做帮龟。讨了两个粉头,好过日子。因手下一个丫头从良去了,接得他财礼银三百两。自家又凑了两百,到京中来讨个人手,撞着媒人,就讨了王翠翘。翠翘才色兼全,技巧无二,十分中意。不说出临淄,只托名临清。

  当日讨了翠翘进门,款待了媒人,马临生回房成亲,想道:“如此这样一个标致女子,拿去梳笼,先有几百两到手,不可破了罐子。”又想道:“还不曾出京,若不与他成亲,这妮子替父母一说,岂不吵出事来。就是睡破了,到家里教他装做未成人的光景,这主银子依然还在荷包里。待我落得讨她个头汤,快活,快活。我那秀妈晓得,还要吃得个醋不要哩。不要管他,到了家里交把他,我把那做舅舅的面孔放将出来,他自然不怪我了。若是这妮子对我撒娇,我对秀妈一说,一顿皮鞭,打得她落花流水,她再怎敢妄动。今夜且落得受用那新新鲜鲜的活宝贝着。”思想已定,然后收拾进房成亲。

  却说翠翘坐在床上,人俱退去,四顾无人,连姓马的也不在。忖道:“这是个什么人家,将几百银子娶个人,也不着个人来相伴。新郎也不知在哪里?看他恁般行径,实不象个好人家,倒像以我为奇货了。跟随童仆虽有,却无大小之分。接耳交头,哪似大家气象。我王翠翘错投胎也,不如一死,免受污辱。”又忖道:“我方才出门,就去寻死,到官也要连累我父亲。他费了四、五百银子讨个人,不曾成亲就死了,怎肯甘心。罢罢,拼得一死,放在胸中,且随他到家。如不妥贴,死在他那里,也就不连累我爹妈了。”抬头看见桌上一把剃刀,翠翘起身,轻轻走到桌边拿了,将汗巾包扎,藏在袖里。

  忽然,马龟走进房来,道声:“娘子,好去睡了。”翠翘不答,那马龟替她解脱衣裳,上床成亲。可怜倾国倾城色,一任狂风妒雨欺。她这嫩芯娇香,哪惯狂风骤雨。游蜂浪蝶,岂识惜玉怜香。马龟酒色昏迷,放倒头一觉睡去。翠翘枕上流泪道:“可惜王翠翘,就断送在恁的个人身上。”辗转无眠,乃成《见狂且》九章。

  其一
  乃见狂且,狗如其人。
  狺语哮声,不入人伦。
  我得何罪,与之为亲!

  其二
  乃见狂且,沐猴蠢粗。
  非儒非客,令令如卢。
  我得何罪,以之为夫!

  其三
  乃见狂且,叹我红颜。
  我贫而嫁,岂曰姻缘。
  我得何罪,以之为天!

  其四
  乃见狂且,其老如父。
  父兮君子,彼猾而蛊。
  我独何罪,以身伴虎!

  其五
  乃见狂且,鬼面蛇心。
  反复张皇,进退变更。
  我狂何罪,以嫁伊人!

  其六
  乃见狂且,藏头露尾。
  度彼行止,使我心悔。
  我独何罪,以人嫁鬼!

  其七
  乃见狂且,心灰欲死。
  金屋婵娟,勤余仰止。
  我独何罪,不得其处!

  其八
  乃见狂且,如狐假虎。
  本非其质,绥绥自露。
  我独何罪,以之为伍!

  其九
  乃见狂且,枭张狼顾。
  原非我流,胡为我晤?
  非我罪也,姻缘之误。

  天明,马龟起来收拾行李,打点离京。早有终公差来相探,见这个行径,道:“马爷何日荣行,令岳打点相送。”马龟不能掩道:“只在今日。”终公差道:“成亲也要三日,今日小弟有薄酒一杯,为马爷饯行,明日早发罢了。”马龟没法,只得又停了一日。

  到三朝,马龟收拾了一辆小车,雇两个脚夫,载了翠翘,自家骑了一匹蹇驴,发行李出京。却好王员外同王婆儿女一齐来到,翠翘心如刀割,泪似湘江,一句话也说不出,倒身四拜道:“女孩儿止于此了,善保暮年,看弟妹们长进吧。”王老夫妇哪里回得一字,只道得一句:“你好保重”,便哭得咽硬喉干,西风猿断。马龟行色匆匆,催赶起行。王员外留不住,只得同送一程。

  一路上哭哭啼啼,何曾歇口。来到五里亭,终家父子早已提壶挈盒,在那里等迎着道:“马爷今日南回,薄具一樽,少壮行色。”马龟道:“昨日过扰,宿酝未醒,今日怎么又叨远送厚爱。”只得跨下驴儿,就在店中坐落。终公差外备一盒一壶,与翠翘子母在里边坐。他母子们这时节才得在一处。王婆问:“女儿光景何如?”翠翘道:“娘,你女儿落在这人手里,生则无凭,死则有准矣。你把女孩儿一刀割在肚肠外,再不要想儿的好日子。”

  王婆忙问所以,翠翘道:“娘不要问,言之伤心,则索吞声忍气。木已成舟,听他怎生摆布我,听我怎生对敌他罢了。”王婆再四叮问,翠翘道:“入门三相,便知其家。听言三句,便知其品。越王在流离颠沛之中,不失夫妻君臣之冀,人知其必兴。今此人,外则主仆分明,内则鲢鲤不辨,此非大人家,必假斯文也。以数百金娶妾,应是富翁行径。我看他鬼头鬼脑,到归房后犹摇摇无主,似不欲成姻者。仔细思量,恐事抉裂。捱至更深,方进房来。此非千金买妾之主,乃以儿为奇货可居之人也。家有千贯,身值千贯。彼既以数百金娶妾,明婚正娶,满京中俱知儿颜,亦尽堪留爱。既得此美妾,岂不留住周年、半载,以畅其情。乃头一日成亲,第二日就要起身,若非终公留,昨日已出都门矣。若云怕正妻,一发不该就行。以新娶爱妾送入虎口,有此情乎!此人也,未必有妻。其住居也,未必在临清。不是讨我作美人计,定是以我为行头,再不然则娼家流也。三者之间,必居一于此矣。其言语失措,忽呼秀妈,忽呼妈妈,忽呼大娘,二、三其说,已是可疑。

  又听跟随人道:‘家里等人久矣,急早收拾回去。’彼失言道:‘正是哩,我心中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去。秀妈是极多心的,不要等她赶进来,还是一场把戏哩。’一人道:‘这个了得,若她老人家自赶进来,看见你替这行货如此,连我们都是一顿好骂,你的打闹不消说起。’大家一齐踌躇道:‘正是,快些去方好。’他道:‘我巴不得今日就离开了北京,怎奈耽搁不能脱身。’此言虽不十分明白,却句句有碍着我的。我早起临妆,那跟随的长子叫我‘翘姐,快些梳头吃饭。’我把眼看他一眼,他连连改口道:‘姨娘,姨娘。’天下岂有家主公的爱妾,用人敢如此放肆胆大乎?其中之可疑还多,不能细记。即此三言三相,已非良善人家矣。你女儿生是他乡之人,死是异域之鬼,任磨任灭,其命听天,连这些话也是多说的。娘善保尊体,看顾爹爹,抚养弟妹。金郎一事,乃女孩儿三生未了公案。可怜母亲念儿远嫁他方,去人之言,尚其听之。”王婆听这些话,心如针刺。欲哭,又恐他们于启行不利。欲不哭,又忍不住。

  忽听得外边催上车,大家一齐放声大哭。终家父子先辞回。他们又送一程,到十里长亭,两边留连不放。马龟道:“日且暮矣,此处不是住的所在。出嫁之女,跟不得这许多,你们回去吧。”王员外听了此言,好似和针吞却线,刺人肠断系人心。道:“马爷,小女全靠你照管。念他远离膝下,举目无亲,可怜!若得我这孝顺女儿身安境顺,我生死衔结,永不敢忘大德。”言至伤心所在,扑身跪在地下,一家人都跪下来。翠翘、马龟也下车马,同拜在地。

  马龟看他恋恋不舍,恐生他变,罚誓道:“若是马某轻贱你女儿,生遭强人支解。今日启行,把个顺溜与我,路上不耽干系。”翠翘道:“爹妈回去吧。送行千里,终须一别。”王员外没奈何,方止了泪,安慰分手而别。

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王孝女甘心白刃
马秀妈计赚红颜
 
 
  词曰:
  漫道落花圈套,自是甘心行孝。一死结冰霜,岂不免人嘲笑!知道,知道,雪里梅花香俏。
                                             右调《如梦令》

  话说王员外夫妇子女,看了一回,又望一回,直等去得无踪无影,方大哭一场。无奈何,只得呜呜咽咽哭回家中。

  不言他父母兄弟恁的悲哀,且说那马龟别了她父母兄弟,叫车夫赶行。一路饥餐渴饮,夜宿早行,非止一日,来到临清地方。翠翘问车夫道:“这是甚么所在?”脚夫道:“这是临清地方。”翠翘道:“呀!如此到家了。”脚夫道:“早哩,早哩!再是这几日差不多了。”翠翘点首叹道:“果不出吾所料。”

  一路上见车驰马骤,落日浮云,无一非伤心之地。回望京畿,遥在碧云天外,肠断心灰,泪枯气短,漫成一绝,以志怨思。诗云:

  关山迢递路漫漫,浪迹萍踪不忍言。
  惟有痴情丢不去,浮云落日满山前。

  又数日,方到临淄地面。那脚夫道:“小娘子,如今好到家了。”

  原来,这临淄是古齐地,乃山东地方。那马龟已到本境,便先着跟随的去报家信,他下了牲口,跟车儿慢走。见两个带鬃帽的人对他道:“马爷讨得好人手,明日来恭喜。”他答道:“不敢,不敢。”再行一程,见一婆子,年约四十以上,肥胖长大,面颇白净。接着道:“翘儿下车来。”翠翘见她恁的称呼,不知是甚等人,连连走下车子,就要相叫。那婆子道:“进家里去,参拜了家堂香火,再行大礼。”翠翘只得随她进门。见那门上一对联句道:“时逢好鸟即佳客,每对名花似美人。”心中疑道:“这是个甚等人家?”

  进得门来,只见内中已有两个妇人,浓妆淡抹相迎。又见有四、五个读书的在那里探头张望。翠翘一发心下不解。行到家堂之处,早已有供献果品在那里。远看象一幅关圣帝君,细看却是两道白眉。这神道叫做白眉神,凡是娼妓人家,供养他为香火。若是没有生意,这些娼妓便对此神脱得赤条条,朝着他献花祷祝一番,把筷子连敲几下,藏在床头,第二日便有客来嫖。

  若是过年,将鸡鱼肉三献五供。一碗饭,三杯酒,请了白眉神,把这三献五供并在一个沙盆里,酒饭俱别用碗分盛,亦坐在那放供献的沙盆中。将日用的马子,预先洗刷干净,到此日请献过神道,将沙盆放入马子里过除夕。次日看有甚好嫖客、浪子来贺节,取出与他吃了,那人便时时刻刻思念着她家。就要丢开,那禁陡的上心来。所以人家好子孙,新正月初二、三切不可到妓家去。

  翠翘认不得是白眉神,只道乡风不同,各处供的上神,倒身就拜。那婆儿嘱道:“保佑翠儿千人见千人喜,万人见万人爱。朝朝寒食,夜夜无宵,贵客阗门,嘉宾满座。”翠翘虽不能尽识其乡音,大约晓得不是好说话,泪如雨落。拜完了。那婆儿领他到堂前道:“你磕了我的头。”翠翘无奈何,依她磕了四个头。婆儿道:“磕了舅舅的头。”翠翘道:“他是我丈夫,替我同眠同宿,今日怎么叫我叫他做舅舅?我却又嫁哪个?”

  那婆儿听得此言,急得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冲天。道:“这等说起来,你要占我的老公了!”翠翘道:“明婚正娶,讨我为妾生子,怎说我占?”一发急得那婆儿气都转不来,对着马龟骂道:“臭乌龟,臭忘八,我叫你去讨人来接客挣钱,谁教你替她睡的?”

  那龟子一句也没得说,只得努了那张嘴。婆儿骂翠翘道:“贱人!好子妹不钻龟,他就要替你睡,你也不该肯,都是你这骚娼根,痒骚发,引诱这忘八乱做。今日若不打你,下次怎管得你来!”不由分说,一把头发抓住就打,翠翘此时已晓得她是娼家,已打点要寻死,拿出藏的剃刀在手中,看得眼目众多,不能下手,待空行事。撞着这婆儿不知来头,一把头发抓过来就打。翠翘大叫一声“苦命翠翘,不要命了”,望喉一剃刀,扑身倒地。但见:

  血似涌泉流出热,尸如草萎玉山颓。

  翠翘横死地下,血流满屋,赶进一班地方人等,道:“马秀妈,你着马不进,充作富翁讨妾,诓骗良家子女。她不肯接客,你却千打万打,生生逼杀人命,这事牵连地方的,却是放你不得。不死便罢,死是要偿命的。我们先去报了官府,免我地方干系。”

  言毕,就要去。马秀妈着了慌,道:“列位老爹且暂留一步,我不曾问得她的来头,听见她不拜舅舅,说他是丈夫。我道初不断,后来乱,打她几下,做个例头。不想她如此性烈,就刎死了。若是死了,也是前生一结,若是救得活,我择个好人家,嫁了她就是。列位且莫报官,省得又多费一番事体。我这里备一东道,列位宽饮一盅,我们抬这女子去救一救看。救不活,自然要到官的,也求列位方便。若救得活,薄具微礼,求列位不报官司。”

  那些人做好做歹道:“秀妈是晓得事的,我们便依她而行,她自然晓得我们。大家一齐在马家吃酒。这秀妈讨个人进门,不曾趁得一个钱,倒先要破钞,这是她性子急逼出来的。”这贼妈儿真个慌了,叫一人扶定翠翘头,不教她摇动。两个人轻轻抬上板门,到内房铺下毡条褥子,将翠翘放在地下。到她胸前一摸,微微还有些热,拿些姜汤等物,撬开牙关,灌将落去。幸得喉管虽伤,未曾断破,尚进得水落。

  从已牌救起,直至黄昏,翠翘口中忽然长吁了一口气。秀妈道:“谢天谢地,有生气了,快拿些热汤水来灌。”又去请一个神效刀疮药的先生,替她渗上金疮药,用鸡皮贴上,绢幅包住,缚定道:“不可动她,将这两服药如今调灌一服,到五更阳转,方可回生,再服第二服药。一百二十日内,着不得一毫气恼。一经恼怒,金疮复裂,不能救矣。”

  秀妈谢了先生,又着人守着翠翘,自己拿十两银子,见那些地方乡约道:“列位老爹,多多起动,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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