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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诊断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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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她父亲在一次事故中死去之前两年,他们住在印地安那州新里士满时候的事。也许是死前三年,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不容易记清了。但她记得她和约翰认识是在她父亲死前的六个月。那也和颜色有点关系。正在中学放暑假的时候,约翰来到伊丽莎白父亲的店里买红颜料。那时候伊丽莎白已经在店里帮忙了,是她说眼了他,把绿颜料卖给他了。也许是倒过来,他要买绿的,结果卖给他红的了?这也记不大清了。
  但是她知道,她对约翰是一见钟情的。也许就是为了不让他走,所以建议他换一个颜色。回想起来,从那以后他俩的感情从来没有什么波动。他俩从中学到大学一直是一对情人,认识之后六年头上结的婚。奇怪的是,虽然他俩都没有钱,当时约翰上大学时还在享受奖学金待遇,但没有人建议他们再拖下去了。他们认识的人似乎都认为他俩的结合是自然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可避免的结局。
  照有些人的看法,他俩新婚第一年似乎是很困难的。但对约翰和伊丽莎白来说,那却是非常幸福的一年。结婚前一年,伊丽莎白上了夜校,学秘书工作。后来,在印地安纳波里斯,伊丽莎白找到一个速记员的工作,供约翰上大学和他俩生活。
  就在那一年,他们严肃地讨论了约翰的前途问题——到底他应该力争报考医学院呢?还是少上几年学,上医技校,当个技师呢?伊丽莎白赞成他报考医学院。尽管这意味着约翰还得多上几年学才能开始挣钱养家,她自愿再多做几年工作养活他。但是约翰有点犹豫。他从小就志愿学医,他在大学里功课是好的。但他觉得自己得早点为他俩的婚后生活作出贡献。后来发现伊丽莎白已经怀了孕,对约翰来说,这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他不顾妻子的抗议上了医技校,于是他们迁居到了芝加哥。
  他们在那里添了个女儿,取名帕米拉。生下四个星期,患支气管炎死去了,这对伊丽莎白来说打击很大,简直象天塌下来一样。她平常的平静、随和的性格一下子变了。约翰尽了他最大的心,对她百依百顺,也无补于她破碎了的心。
  她觉得那个地方待不下去了,就回到新里士满去找母亲。但过了一个星期,因为舍不得约翰,又返回了芝加哥。从那以后,她逐步地但稳定地恢复了心理上的平静。在约翰毕业之前六个星期,她发现自己又怀了孕;这是使她重新打起精神生活的最后一个因素。现在她又恢复了健康愉快的心情,因想到腹内胎儿而产生的激情在逐日增长。
  他们在伯林顿找到一套面积虽小但很安逸的住房,租金比较便宜。他们用节约下来的存款买下一套分期付款的家具,余款可以用约翰在医院的工资按月偿付。所以,看来一切都很如意。伊丽莎白想,除了楼道墙上涂的恼人的深咖啡色不大遂心以外,其他一切都很称心如意。
  门诊化验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在伊丽莎白之前候诊的女人走了出来。一个穿着白罩衣的女化验员跟着出来,看了看夹纸板。“亚历山大夫人?”
  “是的。”伊丽莎白站了起来。
  “请进屋里来好吗?”
  她跟着女化验员走进门道。
  “坐下,亚历山大夫人。用不了多长时间。”
  “谢谢。”
  化验员看了看窦恩伯格大夫开的化验单。“Rh和血敏。好,请把手放在这儿,握拳。”她握着伊丽莎白的手腕,用消毒酒精擦了擦,敏捷地缠上橡皮止血带,从盘子里选了一根针管,从纱布包里取出一个消毒针头,装在针管上,选好一根静脉,利落地扎进针头,慢慢抽回针栓。她把血抽到针管上标明7CC的刻度,拔出针头,在针眼上放一块药棉。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十五秒钟。
  “你一定抽过不少次血吧?”伊丽莎白问。
  那女化验员笑了,说:“几百次吧。”
  伊丽莎白在一边看着,化验员在一个试管上贴好标签,把血样注到里边,然后把试管放在试管架上。她说:“作完了,亚历山大夫人。”
  伊丽莎白指着试管说:“现在把它交给谁?”
  “交给血清化验室。那里的技术员作血型化验。”
  伊丽莎白心想,说不定会是约翰作呢。
  迈克·塞登斯独自坐在住院大夫休息室里,心里很烦。如果一个月以前有人说他会对这个他根本不大了解的姑娘这么关心,他会说这个人胡说八道。但是,在过去四十八小时里,自从他看了放在费雯病房附近护士室的那个病历上的医嘱以后,他的担心和烦恼愈来愈甚了。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尽在想露西·葛兰杰写的那行字:“费雯·洛布顿——可疑成骨肉瘤——准备作活体检验。”
  他第一次看见费雯是在作尸体解剖那天。她只不过是又一个漂亮的护校学生而已。即使第二次,在公园以前那次,还只不过把她看成是一个偷情的对象。迈克·塞登斯从不欺骗自己,无论是口头上还是内心里,他都是很实在的。
  现在也如此。
  他一生中第一次深深地、真实地陷入了情网。他为一种可怕的恐惧所折磨。
  那天晚上,他告诉费雯要和她结婚,那时还没有时间仔细考虑这句话的分量。在那时以前,他一直认为,在他没有正式行医之前,结婚问题是根本谈不到的。要等他过完了单身青年的放荡生活,经济上有了保证之后再说。
  可是在他对费雯说出了那句话以后,就发现那句话是真的。从此以后,他在心里向自己重复一百次了,那句话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回心转意。
  然后就出了这个问题。
  他和费雯不一样。费雯现在仍然认为她的膝盖下边不过长了一个小包,怪麻烦的,可是想办法治治就会好的。迈克·塞登斯知道“可疑成骨肉瘤”
  这个词的含意。他知道,如果这个诊断一确定下来,那将意味着费雯生了恶性肿瘤,可能扩散到她身体的其他部位,而且也许已经扩散了。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迅速作手术,她活过一年左右的机会都几乎等于零。而手术则意味着截肢,而且在确诊之后得马上就作,好使癌细胞不会扩散得太远。即使如此,成骨肉瘤患者截肢后没有续发病的比例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八十的患者预后不良,有的只能再活几个月。
  可是不一定就是成骨肉瘤。也可能是普通的良性骨瘤。机会各为百分之五十——或然率均等,就象你转一个银币看正反面一样。迈克·塞登斯一想到这儿就出汗。对他自己和对费雯来说,这个活体检验结果真是关系重大啊!
  他曾想去找露西·葛兰杰把事情说清楚;可是又考虑了一下,决定不这样作。
  他置身局外,可能会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如果一把自己牵涉进去,有好多情况可能就都不告诉他了。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别人说话也要小心了。他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无论如何,是良性还是恶性,他都得知道!
  和费雯谈话,同时把问题包住,这是不大容易的。昨天晚上,他和费雯单独在病房的时候(另一个同房病人出院了,还没有进来新病人),费雯还拿他情绪不好和他开过玩笑。
  她吃着他给她买的葡萄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怕让我给拴住,不能今天和这个姑娘睡,明天和那个姑娘睡了。”
  “我从来没有那样干过,”他勉强装成和她一样轻松的样子说:“没那么容易,得花你不少功夫呢。”
  “你在我身上就没花多少功夫。”
  “你不一样,那好象是很自然的。”
  她听到这儿没说什么。“是的,我知道。”然后,她又兴致勃勃地说:
  “不管怎么样,你再想脱身可不行了,迈克·塞登斯大夫。我决不再放你走了——永远也不了。”
  他吻了她,把她搂得紧紧的,他没想到自己如此激动。她转过脸用鼻子蹭着他的耳朵。她的头发贴着他的脸,柔软,芬芳。她小声说:“还有一件事,大夫——离那些护校女学生远点;她们都不规矩。”
  “真的!”他又装着很有兴致地回答着。并把她推开一点说:“为什么没有人早点告诉我?”
  她穿着一件薄薄的蓝色便服,胸口是敞开的,里边是一件同样浅蓝色的睡裙。他突然觉得她是多么年青、多么美丽啊,叫他都透不过气来。
  费雯看了看门口,门是关着的。她说:“她们今天晚上在护士室干活,是她们告诉我的。大概至少得过一个小时才会有人来。”
  他吃了一惊,然后笑了。他为她的诚心诚意和单纯坦白着了迷。他说:
  “你说在这儿,现在?”
  “为什么不可以呢?”
  “如果一有人来,我就会被人从医院里撵出去的。”
  她小声说:“那天晚上你怎么没管那个呢?”她的指头尖轻轻地从他的脸上滑下来。他在一阵感情冲动之下弯起身子吻了她的颈。当他的唇慢慢地往下移动时,他听见她的呼吸紧促起来,感到她的手指在他的肩头搂得更紧了。
  一时他被诱住了,但是理智终于占了上风。他用胳臂搂住了她,温柔地低语道:“费雯亲爱的,看完了病,我们就真自在了。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时间都是我们的了。”
  这是昨天的事。今天下午,露西·葛兰杰在手术室那一层作活体检查。
  迈克·塞登斯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半。按照手术室的时间安排现在就该开始了。如果病理科抓紧,明天就可以知道结果。在又荒唐、又真实的感情指使下,他发现自己在祷告:上帝啊,请求你,上帝——让它是良性的吧!
  麻醉师点了点头。“我们准备好了,露西。”
  露西·葛兰杰大夫走到手术台的一端。她已经戴好橡皮手套,穿上了手术罩袍,低下头冲费雯笑笑,说:“用不了多大时间,你不会感到什么痛苦的。”
  费雯也想笑一下表示点信心。但她知道她没有笑出来。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有点迷糊——她知道给她吃了点什么镇定剂,也作了脊椎麻醉,她的下身失去了知觉。
  露西冲做她手术助手的实习医生点点头。他把费雯的左腿抬了起来,露西开始解下裹着那条腿的消毒巾。今天早晨,在还没有把费雯送到手术室来以前,已经把那条腿刮净,彻底洗刷了一番,涂上了硫柳汞消毒药液。现在露西又作一遍消毒工作,用新的消毒巾在膝部上下铺盖好。
  在手术台的另一边,一个手术室护士拿着一张叠好的绿色罩单。露西站在她对面,两人把罩单张开,罩在手术台上,使罩单上预先开好的洞眼正对着膝盖的部位。麻醉师走过来,把罩单头上的一边固定在手术台上方的一根金属棍上,挡住费雯的视线,手术室的其余部分她都看不到了。麻醉师向她看了看,说:“放轻松些,洛布顿小姐。真的,这就跟拔一个牙一样,比那个还舒服一些。”
  “请递手术刀。”露西伸出手,护士递过一把手术刀。她用刀刃的中部迅速在膝下划了四公分长的口子。血立刻涌出伤口。
  “蚊嘴钳子。”护士递过来,露西夹住了两个小出血点。“请给缝上,好吗?”她让开一点,让实习医生在钳子处缝合。“我们来割穿骨膜。”实习医生点点头,露西用刚才割开骨外厚纤维组织的手术刀,利索地又割下去。
  “准备好锯。”护士递过一个斯特莱克电动锯。她后边一个护士提着电线不使它碰到手术台。
  露西给实习医生讲着:“我们取下一个锲形骨样。只要二分之一或四分之三英寸就行。”她抬头看了看屋子一头光亮的屏幕上放出的X光片子。“当然,我们要准确地切到肿瘤,不要把顶出来的好骨头切下来。”
  露西打开电锯,锯了两下。每次锯到骨头时都发出一阵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关了电锯,把它交给护士。“我看行了。镊子!”
  她小心地轻轻把骨样取出来,放在后边那个护士拿着的一小缸的曾刻溶液里。这个骨样在标明病历号之后将连同化验单子一起送到病理科去。
  麻醉师问费雯:“觉得还没事吧?”
  她点点头。
  他告诉她:“用不了多少时间了。骨样已经取了出来,就剩下缝伤口了。”
  露西已经在台子上缝骨膜,用连续缝合法。她在想:如果只做这个就简单了,可是这不过是做探查。下一步就要看约瑟夫·皮尔逊对她送去的骨样怎么下诊断了。
  想起约瑟夫·皮尔逊,露西联想到欧唐奈告诉她的一件事:今天是病理科新来的副主任到达伯林顿的一天。她希望新来的这位大夫能好好地安置下来——为了欧唐奈,还有其他的等等原因。
  露西尊重这位外科主任的作法,尽量不经过很大周折来改进医院的工作。但据她在一旁的观察,欧唐奈在必要的时候是不会回避斗争的。她猛然察觉自己又在想着欧唐奈了。最近奇怪的是她的思想老围着欧唐奈转。也许是因为他俩工作很接近的缘故吧。他俩在做手术的时候总有机会见面,一天见不着面的时候是很少的。现在露西在想,什么时候他会再请她吃饭去呢?
  或者她也可以在她的家里请一回客。有几个人她早就想请了,欧唐奈也可以一起来。
  露西让实习医生过来缝皮下组织。她对他说:“用间断缝合,三个就够了。”她注意看着。他作得比较慢,但很仔细。她知道三郡医院有些大夫不给当手术助理的实习医生多少活作。但是露西记得自己早先站在手术台旁边是多么希望作点练习啊,练练打结也是好的。
  那是在蒙特利尔——十三年以前她在蒙特利尔总医院开始实习,此后就学了矫形外科专业。她常想,医务人员选择专业的偶然性有多大啊。时常是由于在你当实习医生的时候参加了某些病例的治疗,给了你很大的影响。就她本人来说,在麦克吉尔医预学校,以后在多伦多大学医学院,她的兴趣转变了好几次。甚至在她回到蒙特利尔的时候,她还没决定是学一门专业,还是就做一般医疗工作。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使她在一个外号叫“老骨头”的外科医生的带领下实习了一阵子。这个“老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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