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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风 作者:劳伦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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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西亚旅馆

  瓜达拉哈拉

  哈利斯科,墨西哥

  1923年11月10日

亲爱的岳母:

  从巴登寄来的弗莉达的两封信和你的信收到了。岳母,确实,我认为人要充满勇气,必须要活到70岁。年轻人肯定会半途而废的。弗莉达也以欺人的态度说她给月亮发了信——瓜达拉哈拉不是月亮城市,我也是脚踏实地的。

  然而,我要回来。只是要等有船。12月开往英国。当春天樱草开放之时我将到巴登。时间过得很快。弗莉达给我寄来了哈特曼·冯·里希特霍芬①的信。这封信很好。然而,现在,女人比男人更有勇气——后来又从纳施来了几封乏味但清晰的信。我想在春天也见见她们。此时正是要磨拳擦掌,下定决心的时候。你说是吗?

  

  ①里希特霍芬是弗莉达的娘家姓。——译者

  我现在一个非常大的峡谷里。还洗了温泉。回家以后,我发现房间里全是德国的东西。

  我现在喜欢它们了。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黑色国家给了我力量。它充满着男人的力量而不是女人的力量。然而,对我来说,它就象古德意志的英雄喝的啤酒那样甘美好喝。岳母,你温和、上了岁数。你会理解男人不应仅是温和善良的人,英雄要比圣者更有价值。可是弗莉达不理解男人现在不光是丈夫还应该是英雄,男人是丈夫的同时还应是更强的人。我在世界各地行走,我要拿德国和墨西哥,拿墨西哥和德国对比,平衡。我不是为和平而来。恶魔,神圣的恶魔卷住了和平的脖子。我知道得很清楚。有勇气的老人比年轻人更理解我。或者至少我内心的东西更理解她。弗莉达应该时时想想、写写、说说、思索她自己是怎样爱着我的。那是愚蠢的。我不是睡在母亲身边的基督。我要在全世界走我的路,如果弗莉达把爱我看成是非常辛苦的事的话,那么,亲爱的上帝,请让她愿意休息,请给她假日。岳母,男人要求的东西不是来自妻子的爱,而是力量,力量,力量。这点请你理解。象我母亲最终理解了那样。斗争,斗争,还是斗争。需要的是勇气、力量和武器。可是,愚蠢的女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爱,爱,爱地说个不停,写个不停。爱都给了恶魔!要给我力量、战场的力量、武器的力量、战斗力。给我这些,女人!

  弗莉达告诉我英国非常平稳。如今寻求和平的人耻辱。我不希望和平。我要战斗着走遍世界。我要在坟墓中发现我的和平。让我战斗吧,让我取得完全的胜利吧。

  是的,是的,岳母,为我做好花冠,当英雄凯旋时,让他们在窗下奏起音乐。

                               D.H.L

  然而我认为他是正确的。因为我要去墨西哥见他,所以他不用到欧洲来。这是我们犯的无法补偿的过失。

  他终于来了。我很高兴。恰值圣诞节到来之前,我们举办了几次聚会,见了一些朋友。然而我们想在开春回到美国在梅布尔·卢汉给我们的牧场里生活。她把我带到陶斯附近的小牧场。那时,我说,“这是我所见到的最漂亮的地方。”她说,“给你吧。”可是,劳伦斯说,“我们不该从任何人那里接受礼物。”正好那天早晨妹妹来信了。她说把《儿子和情人》的原稿寄来了。因此我对劳伦斯说,“那么,把那部原稿送给梅布尔作为还牧场的礼吧。”我这么做了。

  默里也去美国。我们先去了巴黎,住在凡尔赛旅馆,心情就象在自家一样。

  劳伦斯打算给我买几件新衣服。在旅馆对面有间大工作室的梅布尔·哈里森告诉我们附近哪家裁缝店的衣服好。劳伦斯和我出了门。胖墩墩的裁缝为了告诉我们衣服的穿法,把我们买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让我们看。他说,“夫人,您看这条线。”他还另外给我们做了几件衣服。劳伦斯不可思议地盯着。

  我们去了斯特拉斯堡,又去了巴登巴登。这次通过四五年前还是德国领土而现在是法国领土的旅行对我来说是太奇妙了。

  春天来临,我们又去了美国。多萝西·布雷特也和我们一起。只在纽约呆了四五天就去了陶斯。我们住在梅布尔·卢汉的地方,可总觉得有点不踏实。我想去牧场生活。对那个寂寞的小牧场,劳伦斯感到几分不安。我们雇了10至12个印第安人,修起了倒塌的房子、牲口圈和其他设施。这么一来,他也喜欢这儿了。灌溉渠也需要修整,可是我们很佩服默里的做法。他把大管子通过没有道路的森林接到加利纳峡谷口,使水直接从那里流来。我为这些人准备了足够的食物。我们都干了繁重的劳动。从工作室生活直接来到这里的布雷特对自己从事的辛苦劳动感到高兴。一天我们搬来巨石,把泉水装点漂亮。为此,石头还差点儿掉下去。泉在凹地。马来饮水,看着它们互相用鼻子把对方推开或在岸边嬉戏奔跑是很有意思的。由于大家都没有带很多钱来,钱很少,所以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干。有一头母牛,四匹马。其余的都是纯白的莱杭鸡雏。漂亮的雄鸡雏叫摩西,母牛叫苏珊。

  劳伦斯每天早晨5点起床。然后用我母亲送他的观剧望远镜找苏珊。苏珊胆子很大,喜欢藏到林子里。一旦发现苏珊,他就跑上去用食指指点苏珊,斥责这头黑色母牛。

  我用小型玻璃搅乳器制作我们食用的奶油。雏鸡们净吃奶渣,长得很精神。我在外边的印第安式烤炉里烤黑面包、白面包、点心等。劳伦斯一看吃面包,话就特别多,怨我面包烤得不好。他做架子和椅子,给门窗刷油漆。有时写作,有时给田里灌水。想到一个人要干那么多活就觉得有意思。我们经常骑马出门。其他人也陪着我们。他总是呆在众人的一旁,仿佛他是没干任何事的人似的。他给布雷特指导画,还帮我干点不起眼的小事。

  夏天是美好的。草莓果实累累。峡谷里长的黑莓有院里栽培的那么个大。然而,由于我听说熊喜欢黑莓,也不敢去摘。熊在不带小熊时一点也不伤人。峡谷里有熊——这里真象是天涯海角。布雷特住在小房子里。她崇拜劳伦斯,象奴隶一样地为他服务。

  进入秋天,我们又去了墨西哥市。这很有趣。我们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在墨西哥,我们还能感到我们有几分象贵族。墨西哥现在还不能说是在民主方面是安全的。

  在这里有些有意思的事。因为劳伦斯是笔会俱乐部的会员,所以人们召开了通宵的欢迎会。这是男人的集会。他傍晚就穿着黑礼服出去了。由于我很清楚他是多么不习惯正式的场合,多么讨厌成为正式场合的中心人物,所以我单独在旅馆的房间里担心当晚的集会又出现什么情况。十点敲响后不久,他回来了。我问,“怎么样?”他说,“他们用西班牙语读《羽蛇》,我一直在坐着听。后来又开始发言,我不得不说几句。”我问,“你到底说什么了?”他说,“我是这么说的。今天我们聚在一起,其中有英国人、有墨西哥人、有美国人。大家都是作家、画家、事业家。但首先今晚我们都是人。我就说了这样的话。这时一个年轻的墨西哥人站起来说,‘自己首先是人这种说法对英国人来说是非常没问题的。但是墨西哥人不能那么说,他首先必须是墨西哥人。’”

  我们为此笑出来。劳伦斯这辈子只发过这么一回言,就是这么不严谨,关键地方出了漏洞。

  这正应了他不是爱国的说法。然而,在他看来,他就是英国,就是从最细微、有勇气的传统中开出的花朵。这不是小资产阶级的英国,是人还是人,不单是社会的存在时候的、他所崇拜的帕尔马时代的古英国。

  一天,威廉·萨默塞特·毛姆要来墨西哥市。劳伦斯写信跟他商量能不能见一面。然而,毛姆的秘书替主人这样答复,“因为听说我们要应邀到住在相当远的朋友家去吃饭,所以就在出租车里见面吧。”

  劳伦斯见毛姆让秘书给答复,很恼火,马上写信说,“我不愿意在汽车里陪你们。”

  布雷特和我们一起去的。她听她妹妹说,毛姆住在萨拉瓦克的拉尼时,他和他的秘书差点被急流冲走淹死。这是那块土地的评价。我们的女主人也对秘书抱有怨恨。毛姆坐在我身边,我问他对当地的印象如何。他不高兴地回答,“您希望我赞美头戴大帽子的人们吗?”

  于是,我说,“您想赞美什么,我不知道。”这时,餐桌上一下子冷了场。然而,吃完饭后,我倒同情起毛姆来。对我来说,他是个在生活中发现不了任何乐趣的不幸的清醒的人。正象许多作家都是这样一样,他看来也是两头落空的人。他叫了点心,吃起来。他不能接受狭小的社交集会,他更不相信广大的人类世界。总之,他只是人生的注释家、批评家。决不会再是什么。

  和其他作家见面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劳伦斯和那些人是多么不同,我却是知道的。那些人不用说,确是优秀的作家,但是,劳伦斯是天才。

  他的不容分说地、实实在在地存在,他凡事都有自己看法的性格,他的知识和理想等都是从比其他人更有深奥秘密的源泉中流出的。我在读基斯基拉斯和索福克勒斯时更感到劳伦斯是伟大的。他也象这些人一样,在自己的作品上最伟大。在那里,人类的热情膨大、沉寂、混乱、冲突。那里常有死的背景。生命的瞬间被感到象是可怕的行为。象基督教的概念那样,死不是由生而来,也不是随后而来的,它永远存在。我认为,使死重新在我们的生活中生成是大战的巨大赐物。

  后来,我们去了瓦哈卡。我们又找了一处带院子的房子。在那里,劳伦斯写了有鹦鹉、科拉斯明、白狗、莫佐的《墨西奇的早晨》。并重写了《羽蛇》、完成了它。这个地方流行着军队传染来的疟疾。气候,他也不适应。

  我和莫佐一起上市场。一天,在十字广场的书店里,他拿给我看一幅分明是劳伦斯的画。我在看画里到底画的是什么时,他凝视着我的脸。真吓我一跳。在这样野蛮的地方竟能看到劳伦斯的画这样的文明东西,是挺有意思的。我喜欢逛市场。唯一讨厌的是我在买东西时提着非常破烂的篮子的小孩。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堪忍受的辛苦事。不过,可爱的花和其它东西倒非常便宜。

  这期间,劳伦斯在家写作或到外面散步。布雷特每天来。我讨厌她过多地进入了我们的生活。所以我对劳伦斯说,“我想让布雷特走。”他忍不住笑了,说我是打翻了醋坛的蠢货。然而,由于我的坚持,布雷特去了墨西哥城。后来,劳伦斯写好了《羽蛇》,但身体却累垮了。后来,他对我说,他原打算用另一种笔法写它。他的病一天天恶化。我去叫当地土生土长的医生,可医生怕给外国人看病会惹麻烦,没来。劳伦斯很不幸,病得比我知道的要重得多。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住在当地的一些英国人和美国人。他们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在各方面帮助我们。这些矿山主和工程师们有朝气,过着可怕的生活。他们不断受到热病、伤寒、疟疾、土匪袭击的威胁,没有一刻时间感到过生命的安全。因此,我渐渐地对他们以此帮助我们的自明性感到兴趣。这是比基督教徒式的要好得多的东西,是完全自然的行为。他们说,这里有一个英国同胞有难,我们能不帮助吗?劳伦斯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他阴沉地说,“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埋在当地的坟地里。”我笑着说,“不行,不行。那块坟地太破了。你不要想那样的事。”

  那晚,他对我说,“即使我死了,我不放心的也只是你。其他什么我也不想。”他那样的天才如此看重我,我感到有些惶恐。想起来都有些不可信。

  我给他身上放上热砂袋。这样他的痛苦有些缓和。

  一天我们见到了在山里最不开化的印第安部落居住的传教士夫妇。他看上去不像传教士,倒像军人。他告诉我们,他原来是飞行员。还给我们讲了里希特霍芬①被运到堑壕后时的情景和晚弥撒时一个军官站起来说“为我们的高贵的宽容的对手干杯”时的情景。

  

  ①里希特霍芬,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的王牌飞行员。他一人就曾击落敌机80架。1918年4月21日被英军击落,机毁人亡。——译者

  听了在恐怖的大战中发生的这种高贵行为,我非常受感动。

  我还想起,在劳伦斯病最重时,他的妻子给他端去非常可口的汤;她在朴素的大房间里在卧床旁为他祈祷。我真有点担心受怕,不知劳伦斯会怎么想。然而,他和蔼地接受了这些。我为汤和祈祷者的事又笑又哭。

  他的病情严重时,突然来了地震。先是猛烈的暴风雨,使人呼吸都感困难。我心情很坏,感到很冷。睡在旁边房间的劳伦斯情况更不好。黑暗中犬吠、驴叫、马嘶,声音凄惨。更怕人的是屋上的梁摇摇晃晃。

  我叫道,“屋顶也许要塌,钻到床下去!”

  他渐渐地好转了。我打算去墨西哥城,收拾着东西。对我来说,这是一次惨淡的旅行。我们通过了热带地区。劳伦斯受了热,身体非常虚弱,病情加重。夜晚,我们住在距墨西哥城还有一半路程的旅馆里。在那里,劳伦斯非常痛苦,我有一种预感,“他已经不可能痊愈了,受疾病折磨,这是他的命运。即使我拿出所有的爱,全部力量都根本不可能使他恢复健康。”整个通宵,我都在发疯地哭泣。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终于到了墨西哥城,我叫来大夫给他诊断。一天,我从外面回来,一进劳伦斯的房间,见大夫在那里。他非常冷冰冰地说,“劳伦斯是肺结核。”这时,劳伦斯用永远难忘的目光盯着我。我问他,“医生说了什么,你感觉如何?”他说,“我知道,我好了,什么事也没有。患肺病的人多着呢。”他渐渐好转,能够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了。然而医生们对我说:

  “最好把他带到牧场去。已经第三期了,顶多活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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