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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1期-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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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就聚在天泉的四周。那些人明明是天泉的堂哥堂弟,表嫂表婶,是天泉的父老乡亲,邻居好友,可是这个时候都变成了“群众”,都带有一股“群情”,只要队长把手一挥,紧接着就会有一阵震天动地的雷鸣。而最终那些“群众”会在路旁排成长长的两个队列,而他就会一路踉跄地走去,看着那些脚,看着那些鞋。
(七)
金兰是趴在自家的窗台上看完了发生在大院门口的这一幕的。她的心情就像坐在电影院里看一部不用花钱买票的电影。开头惊险得不得了。她的心也提到了喉咙上头去了。她已经在心里头不知多少遍地咬定了,这事情跟她一点儿也没有关系。天泉就是供出了是如何找到自己行凶的对象的,她还是原来已经想好的那句话,是天泉逼着她说的,她是无辜的。可是在等到故事就要进入跌宕起伏的高潮却又戛然而止的时候她又觉得这部影片太短了,索然无味。早知道如此,她干吗还要闩上门来躲在屋子里呢。她应该到第一线去。有她在的话,天泉或许就会记得当时在市场边的河岸上自己是如何地信誓旦旦的。那样的话或许形势就不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了。不过还来得及,还有许多善后的工作。男人只会硬碰硬的,砰砰地干几下就完了。许多精彩的场面是留着让女人去给渲染出来的。
当金兰把自己的房门洞开之后往大院门口急急走去的时候凤钗比她先到了一步。那地方乱糟糟的,开头凤钗都找不到天泉在哪里。她的眼睛只是在外围转着,哪里会想得到自己的丈夫这会儿正处于最为中心的位置上。等到她把天泉给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的光辉形象刚刚消失。她早一点来就好了。早点到的话她就会明白过去她无端地把自己的丈夫给唠叨着给数落着甚至给辱骂着那不知是冒多大的风险。可是她这个时候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瘪三。比平时的那个瘪三还要瘪三。平时他至少在凤钗面前还会有一副公鸡好斗的模样,甚至能够拍打几下翅膀,在地上蹦一蹦。可是现在这只公鸡却颓落了鸡毛,耷拉着尾巴,光会咯咯地叫,呼呼地喘息。
连那小子是如何地看准了一丝的空隙鼠窜而逃的凤钗也没有看见。不然的话她至少会明白天泉刚才还战胜过什么,耍过一点威风,不像现在只是一个被人们围在当中的活宝。而且要是她早一点来的话,她还会看到把天泉给围住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那种看耍猴子的表情的,他们惊奇过,他们激动过,他们甚至准备对她的丈夫表示他们平常绝对不会表示的尊敬。只差一点一个英雄就会被塑造出来了。可现在大家众星捧月般地围住的只是一个英雄的架势,而且这副架势还无法一下子就收拢起来。刚好这个时候凤钗来了,挤到人群中,想拉着他回家去,嘴里面还骂了一句给铳打的……于是对天泉来说十分侥幸地那个凤钗一瘸一拐地没有白来了。
正当天泉顺着为自己搭的台阶一步一步踩下来的时候,母亲正从市场前面的那条街巷拐进通往大院前面的那条大路。刚好母亲看到了那只夺路而逃的野兽,看到它乱着头发,敞着领子……
母亲急急地跑回大院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只剩下一阵硝烟还在弥漫。母亲的突然出现使那些余兴未了的人又来了一阵激动,可是母亲只顾自己四下里瞧着。她一看院子里没有天泉的影子,便往家里奔去。在天井旁边,她几乎和金兰撞了个满怀。
出事了!——那还用说的。母亲不去理会金兰。她也无暇把脸上惶恐的神情给掩住。
出事了!——金兰又喊了一遍。她有点懊丧母亲不停下来听她说明事态是如何地严重。现在她一点也没有责任了,剩下的只有义务。她要帮助母亲弄清事情的真相,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在母亲面前把天泉今天的功过三七开。
打人了——母亲像触了电似的一动也不动了。母亲在回过头来时的那可怕的神情也让金兰感到非常满足。如果这句话再不奏效的话,她就派不上用场了。可是那句话就像一个套子一般把母亲给套住,并且把她拉回到了金兰的面前。
谁打人了?——还会是谁?这是不用问的。母亲也不是问。她的脱口而出的话只是机械式的反应。
金兰故意闭嘴不说的。她不说,就是回答。
打了谁?——这是母亲想问又不敢问出声的。可是她那慌得不得了的脸上全是这句问话。
哼,打了谁?人家是歪打正着,可是他呀,看准了却打歪了……
金兰好容易把话题捞了起来。可是她还来不及展开,却听见母亲的家里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响声。是碟子和盆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是凤钗干的好事。那个女人别的不会,只有这一手。过去她是一边破碗破摔,一边骂骂咧咧的,可是今天却加入了很凄厉的哭声,令人不堪入耳。
给铳打的……你无缘无故地就打人!……现在你出名了,打老婆出名了……那么多的人看见你打老婆了……你再打吧,你为什么不把老婆打死……打死了老婆你再去劳改……等到你打死了老婆,你也去给铳打……
凤钗骂到了最后一句,然后又从头开始。每一次反复都要在地上铺上一层瓷片。每一次她都是在需要停顿的时候把手中的东西掷出去的。她每掷出一个东西,芳芳就拍一下手。这个时候芳芳已经不再坐竹套椅了,她被拴在一个竹笼子里,让她学习踉跄地走路。一定是她比过去长大了,胆子也跟着壮了一点。她一点儿也不认为眼前是一个需要她害怕地哭出声来的场面。好长时间没有过节了,她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噼噼啪啪地像放鞭炮的日子。那双小手拍得很起劲的,并且和碗碟摔破的声音合上了拍子。是凤钗把这种节奏感教给她的。凤钗也教她这个时候的天泉一点也不可怕,她尽可以放心地玩个痛快。天泉不但不会像早先那样随便地飞起一脚就让她在脸上留下一个疤,天泉现在已经成了一只丧家的狗,他在大院里最后把凤钗给咬了一口以后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这会儿他只能趴在阳台的一角里苟延残喘。
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撇下金兰,把自己关到厢房里开始无声无息地淌眼泪。
下 篇
(一)
那件事到天泉开始掉牙齿的那阵至少过了十几、二十年的光景。二十年的时间是足够把一个年轻力壮的人折腾成为老一辈的。谁也没有办法避开这个缓慢的却又无法给阻止住的自然规律。大家都会说,不知不觉中人就老了。对天泉就没有人这样子说了。天泉是一下子就老了,给人的是一个一蹴而就的感觉。那当然是指那件事以后的了。那件事以后天泉确实老了很多。这本来也是一种自然规律,人是吃饭的东西,经不起那般重创。问题是那些好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老态从此就永驻了,固定在天泉的身上,既没有雨过天晴,也没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感觉。比如说天泉虽然身高出众,在农场炼就了一副十分硬朗的体形。可是那件事之后,再去量他的身高就和一般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了。脖子一缩,便短了几公分,脑袋瓜再往前一倾,又去了一截。混到人群中的时候、他的实际身高就显得比一般的人要矮了。本来在天泉这种年龄上这一些不算什么,拿一根铁锤在他背上敲几下,保管能够把他给重新拉直。在农场的那些年,他是批一场,高一段。队长都给他弄得哭笑不得,说他的青春期不是吃饭吃出来的,是批斗批出来的。就算那个时候年轻,是一匹驹子,可怎么算现在都是一头壮牛呀。然而那以后,再怎么样天泉也只能够维持现状。他没有从此一步接一步地弯下身来已经够他谢天谢地的了。究其原因,应该说他的骨架子太硬了,不但缺乏继续往前倾斜的柔软性,而且一旦那个需要支撑的脑袋瓜耷拉了,两个肩膀因为压力不够反而有点耸了起来,并且互相靠近着像是要去把因为脖子的移位而腾出来的空间给填补似的。其实这也是让身体保持平衡不至于跌跌撞撞起来的一种很自然的方法,就像当年把他绑了,然后往台上押去时背后有一根绳子让人给牵住一样。
于是无论是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看,反面看,天泉的形象就一目了然了,无须再去交代说他的刚劲的肌肉如何开始萎缩,那双硕大无比的手最终蒙上了一层树皮。他的两排牙齿虽然掉得有些晚但仍算是十分及时,要是再过几年还是让它们含在嘴里给咬住不放的话就反而有问题了,肯定会有人按捺不住地想去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够把它们给拽下来,以此来证明那只不过是天泉在一夜之间镶上去的两排假牙。
在他的带动下,母亲和凤钗婆媳两人也就一齐衰老。不用说凤钗老得更快一些,不但很快地就把母亲给追上了,而且还有超前的趋向。不过她的一拐一瘸的走姿经过了漫长的岁月终于被人们的视觉给接受了下来,人们再也不用要么视而不见的要么就是投予了过多的关注。小孩子亲昵地喊拐婆子,大人们开头急急忙忙地纠正。后来忘记了,自己也这样子叫。开头吃了一惊,后来习惯了,叫得跟小孩子一样顺口。最后那个“拐”字失去了它原来的意义,好像那不是过后加上去的,是凤钗出世时父母的命名里就有的。是那个一拐一瘸的走姿成全了凤钗,让人们找到了和她亲昵的理由。
相比之下,母亲老是老,可是比凤钗福相多了。到了这个年纪,不但母亲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魅力,周围的人也把她的过去给忘记了。这两件事是相辅相成的。要是母亲永远年轻的话,她的过去也就永远不会被人们所忘记。于是心宽体胖。六十过后还有一点发福。甚至还有初次见面的人说她是富婆呢。说也没啥,不说才是怪。这些年母亲的变化真是有目共睹。福分是天上掉下来的。多少人要求平反,要求昭雪,跑断了腿,可是母亲一句话不说的就有人从上头找下来说要替母亲落实政策。接下来就有什么退休金,每个月还有固定的养老金。没有这笔钱,母亲
还得跟着天泉受第二茬的苦,永世不得翻身。许多人眼红了。眼红也没办法,于是有时也对母亲说恭维的话。母亲听了,嘴里不说,心里想,有那些钱当然好,没有的话也死不了人。我还会打一些毛线赚钱呢。我高兴是因为什么你们知道吗?
母亲是绝对不肯说出口的。
天泉,你过来……
母亲把天泉叫到自己的厢房里,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贰元的人民币塞到天泉手里。那张人民币够天泉买两包烟,晚上加班回来时还可以站在路旁喝一碗馄饨。
天泉推辞了一阵还是收下了。他把那张人民币塞到内衣的口袋里。让凤钗给看到了准会被没收的。家里买油盐的钱都不是很宽裕,哪里容得下有一个天泉的小金库。
母亲就看着天泉上班去。看得眼睛眯上了一条缝。母亲看着天泉像骆驼的驼峰一般隆起的肩膀,看着他的那个头发稀薄的后脑勺。看着看着,母亲放下了心来。母亲终于有了一个老气横秋的一点也没有朝气的儿子。这个老气横秋的一点也没有朝气的儿子才是她的。她不曾有过一个年轻的儿子。她也不要有那么一个年轻的儿子。她看着天泉那个丑陋的背影看得那么入神,如同一个男人色迷迷地瞧着一个让他怎么也沉不住气的女人的身影。是那个丑陋的背影让母亲斗胆有了把它给紧紧地攫在自己手中的邪念。那种占有的欲望既是一个女人的,更是一个母亲的。让她的儿子更加老气横秋一点吧,让他更加没有朝气一点吧。仿佛这样的话,天泉就再也不会离她而去了,天泉就永远是属于她的了。
恐怕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母亲会像天泉的母亲那样对自己的儿子怀有如此荒诞的祈愿吧。因此开头的时候天泉和凤钗的吵架也会弄得母亲提心吊胆。她担心天泉的身上还残存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不小心的话一个火星也会爆出一团火球。可是当她看到天泉越来越不是凤钗的对手,最后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甚至被凤钗没完没了的唠叨给缠得无法脱身,有时不得不去委曲求全的时候,母亲就不再去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了。她开始对金兰说夫妻吵架就像上牙咬着下唇,如同家常便饭。当夫妻吵架的声音传过来让金兰听得喜形于色的时候,她还会破天荒地让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婆婆,撇着嘴说女人就是多事。胆子很大的,声音却很小,小得只让金兰一个人听见。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二)
芳芳,你是茅坑墙角的一棵草……
芳芳,你是山岩底下的一根藤……
凤钗一边摇着摇篮,一边哼着一支不知道是自己编的还是从哪儿听到的歌谣。凤钗嗓音不好,没有那种古老的韵味。歌谣里也多是一些乱拼凑的句子,枯燥、烦闷,一点也没有办法把一个孩子催入梦乡。
那只摇篮直到芳芳十七岁的时候一直搁在阁楼里。有一天芳芳在抽屉底下翻到一张一个小孩子躺在摇篮里的照片。她把照片给凤钗看了,说那孩子太难看了,一点也不可爱。
什么,那是我?
芳芳睁大了眼睛,怎么也不肯认账。她的脸红了,仿佛被揭出了一个历史的污点。她爬到阁楼上去找那只摇篮作证。那只摇篮在被天泉飞起一脚踢翻之后便有点松动,勉强用了一阵,后来就吱吱嘎嘎地作响。有了那声响,天泉就对凤钗说,你别唱了,那摇篮的声音会叫小孩子更容易入睡。
芳芳爬到了阁楼上,看见那摇篮已经散了架。底下的两块平板就像两条搁浅的舢板在沙滩上直挺挺地躺着,周围是点点滴滴地散落着的被虫子蛀下来的淡黄色的竹子的尘埃。芳芳触景生情,蹲在直不起腰来的阁楼里发怔。她想起弯弯的月亮下面有一只小船,悠悠的小船是那童年的阿娇。
“芳芳,你在干吗呀?还不快下来读书?离考试还有几天?”
凤钗催着。
天泉正在阳台上看股市报。听到凤钗焦急的声音,乐了,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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