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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作者:张廷玉-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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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庖中火,延郭勋、李时帐,帝付言疏六亦焚。言当独引罪,与勋等合谢,被谯责焉。
时李时为首辅,政多自言出。顾鼎臣入,恃先达且年长,颇欲有所可否。言意不悦,鼎
臣遂不敢与争。其冬,时卒,言为首辅。十八年,以祗荐皇天上帝册表,加少师、特进
光禄大夫、上柱国。明世人臣无加上柱国者,言所自拟也。
武定侯郭勋得幸,害言宠。而礼部尚书严嵩亦心妒言。言与嵩扈跸承天,帝谒显陵
毕,嵩再请表贺,言乞俟还京。帝报罢,意大不怿。嵩知帝指,固以请,帝乃曰:“礼
乐自天子出可也。”令表贺,帝自是不悦言。帝幸大峪山,言进居守敕稍迟,帝责让。
言惧请罪。帝大怒曰:“言自卑官,因孚敬议郊礼进,乃怠慢不恭,进密疏不用赐章,
其悉还累所降手敕。”言益惧,疏谢。请免追银章、手敕,为子孙百世荣,词甚哀。帝
怒不解,疑言毁损,令礼部追取。削少师勋阶,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仕。言乃以手敕四
百余,并银章上之。居数日,怒解,命止行。复以少傅、太子太傅入直,言疏谢。帝悦,
谕令励初忠,秉公持正,免众怨。言心知所云众怨者,郭勋辈也,再疏谢。谓自处不敢
后他人,一志孤立,为众所忌。帝复不悦,诘责之。惶恐谢,乃已。未几,雷震奉天殿。
召言及鼎臣不时至。帝复诘让,令礼部劾之。言等请罪,帝复让言傲慢,并责鼎臣。已,
乃还所追银章、御书。陕西奏捷,复少师、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华盖殿。江淮贼平,
玺书奖励,赐金币,兼支大学士俸。
鼎臣已殁,翟銮再入,恂恂若属吏然,不敢少龃龉。而霍韬入掌詹事府数修怨。以
郭勋与言有隙,结令助己,三人日相构。既而韬死,言、勋交恶自若。九庙灾,言方以
疾在告,乞罢,不允。昭圣太后崩,诏问太子服制,言报疏有讹字。帝切责言,言谢罪
且乞还家治疾。帝益怒,令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仕。言始闻帝怒己,上御边十四策,
冀以解。帝曰:“言既蕴忠谋,何坚自爱,负朕眷倚,姑不问。”初,言撰青词及他文,
最当帝意。言罢,独翟銮在,非帝所急也。及将出都,诣西苑斋宫叩首谢。帝闻而怜之,
特赐酒馔,俾还私第治疾,俟后命。会郭勋以言官重劾,亦引疾在告。京山侯崔元新有
宠,直内苑,忌勋。帝从容问元:“言、勋皆朕股肱,相妒何也?”元不对。帝问言归
何时,曰:“俟圣诞后,始敢请。”又问勋何疾,曰:“勋无疾,言归即出耳。”帝颔
之。言官知帝眷言恶勋,因共劾勋。勋辨语悖谩,帝怒,削勋同事王廷相籍。给事中高
时者,言所厚也,尽发勋贪纵不法十数事。遂下勋狱,复言少傅、太子太师、礼部尚书、
武英殿大学士,疾愈入直。言虽在告,阁事多取裁。治勋狱,悉其指授。二十一年春,
一品九年满,遣中使赐银币、宝钞、羊酒、内馔。尽复其官阶,玺书奖美,赐宴礼部。
尚书、侍郎、都御史陪侍。当是时,帝虽优礼言,然恩眷不及初矣。
慈庆、慈宁两宫宴驾,勋尝请改其一居太子。言不可,合帝意。至是帝猝问太子当
何居,言忘前语,念兴作费烦,对如勋指。帝不悦。又疑言官劾勋出言意。及建大享殿,
命中官高忠监视,言不进敕稿。入直西苑诸臣,帝皆令乘马,又赐香叶束发巾,用皮帛
为履。言谓非人臣法服,不受,又独乘腰舆。帝积数憾欲去言,而严嵩因得间之。嵩与
言同乡,称先达,事言甚谨。言入阁援嵩自代,以门客畜之,嵩心恨甚。言既失帝意,
嵩日以柔佞宠。言惧斥,呼嵩与谋。嵩则已潜造陶仲文第,谋齮言代其位。言知甚愠,
讽言官屡劾嵩。帝方怜嵩不听也,两人遂大郄。六月,嵩燕见,顿首雨泣,诉言见凌状。
帝使悉陈言罪,嵩因振暴其短。帝大怒,手敕礼部,历数言罪,且曰:“郭勋已下狱,
犹千罗百织。言官为朝廷耳目,专听言主使。朕不早朝,言亦不入阁。军国重事,取裁
私家。王言要密,视等戏玩。言官不一言,徒欺谤君上,致神鬼怒,雨甚伤禾。”言大
惧,请罪。居十余日,献帝讳辰,犹召入拜,候直西苑。言因谢恩乞骸骨,语极哀。疏
留八日,会七月朔日食既,下手诏曰:“日食过分,正坐下慢上之咎,其落言职闲住。”
帝又自引三失,布告天下。御史乔佑、给事中沈良才等皆具疏论言,且请罪。帝大怒,
贬黜十三人。高时以劾勋故,独谪远边。于是严嵩遂代言入阁。
言久贵用事,家富厚,服用豪侈,多通问遗。久之不召,监司府县吏亦稍慢易之,
悒悒不乐。遇元旦、圣寿必上表贺,称“草土臣”。帝亦渐怜之,复尚书、大学士。至
二十四年,帝微觉嵩贪恣,复思言,遣官赍敕召还,尽复少师诸官阶,亦加嵩少师,若
与言并者。言至,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顾嵩,嵩噤不敢吐一语。所引用私人,
言斥逐之,亦不敢救,衔次骨。海内士大夫方怨嵩贪忮,谓言能压嵩制其命,深以为快。
而言以废弃久,务张权。文选郎高简之戍,唐龙、许成名、崔桐、王用宾、黄佐之罢,
王杲、王、孙继鲁之狱,皆言主之。贵州巡抚王学益、山东巡抚何鰲为言官论劾,辄
拟旨逮讯。龙故与嵩善,事牵世蕃,其他所谴逐不尽当,朝士仄目。最后御史陈其学
以盐法事劾崔元及锦衣都督陆炳,言拟旨令陈状,皆造言请死,炳长跪乃得解。二人与
嵩比而构言,言未之悟也。帝数使小内竖诣言所,言负气岸,奴视之;嵩必延坐,亲纳
金钱袖中。以故日誉嵩而短言。言进青词往往失帝旨,嵩闻益精治其事。
未几,河套议起。言故慷慨以经济自许,思建立不世功。因陕西总督曾铣请复河套,
赞决之。嵩与元、炳媒孽其间,竟以此败。江都人苏纲者,言继妻父也,雅与铣善。铣
方请复河套,纲亟称于言。言倚铣可办,密疏荐之,谓群臣无如铣忠者。帝令言拟旨,
优奖之者再。铣喜,益锐意出师。帝忽降旨诘责,语甚厉。嵩揣知帝意,遂力言河套不
可复,语侵言。言始大惧,谢罪,且言“嵩未尝异议,今乃尽诿于臣”。帝责言“强君
胁众”,嵩复腾疏攻言,言亦力辨。而帝已入嵩谮,怒不可解。二十七年正月尽夺言官
阶,以尚书致仕,犹无意杀之也。会有蜚语闻禁中,谓言去时怨谤。嵩复代仇鸾草奏讦
言纳铣金,交关为奸利,事连苏纲,遂下铣、纲诏狱。嵩与元、炳谋,坐铣交结近侍律
斩,纲戍边,遣官校逮言。言抵通州,闻铣所坐,大惊堕车曰:“噫!吾死矣。”再疏
讼冤,言:“鸾方就逮,上降谕不两日,鸾何以知上语,又何知嵩疏而附丽若此?盖嵩
与崔元辈诈为之以倾臣。嵩静言庸违似共工,谦恭下士似王莽,奸巧弄权、父子专政似
司马懿。在内诸臣受其牢笼,知有嵩不知有陛下。在外诸臣受其箝制,亦知有嵩不知有
陛下。臣生死系嵩掌握,惟归命圣慈,曲赐保全。”帝不省。狱成,刑部尚书喻茂坚、
左都御史屠侨等当言死,援议贵议能条以上。帝不从,切责茂坚等,夺其俸,犹及言前
不戴香冠事。其年十月竟弃言市。妻苏流广西,从子主事克承、从孙尚宝丞朝庆,削籍
为民。言死时年六十有七。
言豪迈有俊才,纵横辨博,人莫能屈。既受特眷,揣帝意不欲臣下党比,遂日与诸
议礼贵人抗。帝以为不党,遇益厚,然卒为严嵩所挤。言死,嵩祸及天下,久乃多惜言
者。而言所推毂徐阶,后卒能去嵩为名相。隆庆初,其家上书白冤状,诏复其官,赐祭
葬,谥文愍。言始无子。妾有身,妻忌而嫁之,生一子。言死,妻逆之归,貌甚类言。
且得官矣,忽病死。言竟无后。
赞曰:璁、萼、献夫议尊兴献帝,本人子至情,故其说易入。原其初议未尝不准情
礼之中,乃至遭时得君,动引议礼自固,务快恩仇。于是知其建议之心,非有惓惓忠爱
之实,欲引其君于当道也。言所奏定典礼,亦多可采。而志骄气溢,卒为嵩所挤。究观
诸人立身本末与所言是非,固两不相掩云。
列传第八十五
席书(弟春 篆) 霍韬(子与瑕) 熊浃 黄宗明 黄绾(陆澄)
席书,字文同,遂宁人。弘治三年进士。授郯城知县。入为工部主事,移户部,进
员外郎。十六年,云南昼晦地震,命侍郎樊莹巡视,奏黜监司以下三百余人。书上疏言:
“灾异系朝廷,不系云南。如人元气内损,然后疮疡发四肢。朝廷,元气也。云南,四
肢也。岂可舍致毒之源,专治四肢之末?今内府供应数倍往年,冗食官数千,投充校尉
数万,斋醮寺观无停日,织造频烦,赏赉逾度;皇亲夺民田,宦官增遣不已;大狱据招
词不敢辩,刑官亦不敢伸;大臣贤者未起用,小臣言事谪者未复;文武官传升,名器大
滥。灾异之警,偶泄云南,欲以远方外吏当之,此何理也?汉遣八使巡行天下,张纲独
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今樊莹职巡察,不能劾戚畹、大臣,独考黜云南官吏,
舍本而治末。乞陛下以臣所言弊政,一切厘革。他大害当祛,大政当举者,悉令所司条
奏而兴革之。”时不能用。
武宗时,历河南佥事、贵州提学副使。时王守仁谪龙场驿丞,书择州县子弟,延守
仁教之,士始知学。屡迁福建左布政使。宁王宸濠反,急募兵二万讨之。至则贼已平,
乃返。寻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中官李镇、张旸假进贡及御盐名敛财十余万,书疏发
之。嘉靖元年改南京兵部右侍郎。江南北大饥,奉命振江北。令州县十里一厂,煮糜哺
之,全活无算。
初,书在湖广,见中朝议“大礼”未定,揣帝向张璁、霍韬,献议言:“昔宋英宗
以濮王第十三子出为人后,今上以兴献王长子入承大统。英宗入嗣在衮衣临御之时,今
上入继在宫车晏驾之后。议者以陛下继统武宗,仍为兴献帝之子,别立庙祀,张璁、霍
韬之议未为非也。然尊无二帝。陛下于武宗亲则兄弟,分则君臣。既奉孝宗为宗庙主,
可复有他称乎?宜称曰‘皇考兴献王’,此万世不刊之典。礼臣三四执奏,未为失也。
然礼本人情,陛下尊为天子,慈圣设无尊称,可乎?故尊所生曰帝后,上慰慈闱,此情
之不能已也。为今日议,宜定号曰‘皇考兴献帝’。别立庙大内,岁时祀太庙毕,仍祭
以天子之礼,似或一道也。盖别以庙祀则大统正而昭穆不紊,隆以殊称则至爱笃而本支
不沦,尊尊亲亲,并行不悖。至慈圣宜称皇母某后,不可以兴献加之。献,谥也,岂宜
加于今日?”议既具,会中朝竞诋张璁为邪说,书惧不敢上,而密以示桂萼,萼然其议。
三年正月,萼具疏并上之。帝大喜,趣召入对。无何,诏改称献帝为本生皇考,遂寝召
命。会礼部尚书汪俊以争建庙去位,特旨用书代之。故事,礼部长贰率用翰林官。是时
廷臣排异议益力,书进又不由廷推,因交章诋书,至訾其振荒无状,多侵渔。书亦屡辞
新命,并录上《大礼考议》,且乞遣官勘振荒状。帝为遣司礼中官,户、刑二部侍郎,
锦衣指挥往勘,而趣书入朝益急。比至德州,则廷臣已伏阙哭争,尽系诏狱。书驰疏言:
“议礼之家,名为聚讼。两议相持,必有一是。陛下择其是者,而非者不必深较。乞宥
其愆失,俾获自新。”不允。
其年八月入朝,帝慰劳有加。逾月乃会廷臣大议,上奏曰:
三代之法,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自夏历汉二千年,未有立从子为皇子者也。汉成
帝以私意立定陶王,始坏三代传统之礼。宋仁宗立濮王子,英宗即位,始终不称濮王为
伯。今陛下生于孝宗崩后二年,乃不继武宗大统,超越十有六年上考孝宗,天伦大义固
已乖悖。又未尝立为皇子,与汉、宋不同。自古天子无大宗、小宗,亦无所生、所后。
《礼经》所载,乃大夫士之礼,不可语于帝王。伯父子侄皆天经地义,不可改易。今以
伯为父,以父为叔,伦理易常,是为大变。
夫得三代传统之义,远出汉、唐继嗣之私者,莫若《祖训》。《祖训》曰“朝廷无
皇子,必兄终弟及。”则嗣位者实继统,非继嗣也。伯自宜称皇伯考,父自宜称皇考,
兄自宜称皇兄。今陛下于献帝、章圣已去本生之称,复下臣等大议。臣书、臣璁、臣萼、
臣献夫及文武诸臣皆议曰:世无二首,人无二本。孝宗皇帝,伯也,宜称皇伯考。昭圣
皇太后,伯母也,宜称皇伯母。献皇帝,父也,宜称皇考。章圣皇太后,母也,宜称圣
母。武宗仍称皇兄,庄肃皇后宜称皇嫂。尤愿陛下仰遵孝宗仁圣之德,念昭圣拥翊之功,
孝敬益隆,始终无间,大伦大统两有归矣。奉神主而别立祢室,于至亲不废,隆尊号而
不入太庙,于正统无干,尊亲两不悖矣。一遵《祖训》,允合圣经。复三代数千年未明
之典礼,洗汉、宋悖经违礼之陋习,非圣人其孰能之。
议上,诏布告天下,尊称遂定。
帝既加隆所生,中外献谀希恩者纷然遝至。锦衣百户随全、光禄录事钱子勋既以罪
褫,希旨请迁献帝显陵梓宫北葬天寿山。工部尚书赵璜等斥其谬,帝复下廷议。书乃会
廷臣上言:“显陵,先帝体魄所藏,不可轻动。昔高皇帝不迁祖陵,文皇帝不迁孝陵。
全等谄谀小人,妄论山陵,宜下法司按问。”帝报曰:“先帝陵寝在远,朕朝夕思望,
不胜哀痛,其再详议以闻。”书复集众议,极言不可,乃已。
书以“大礼”告成,宜有以答天下望,乃条新政十二事以献,帝优旨报焉。大同军
变,杀巡抚张文锦,毁总兵官江桓印,而出故帅硃振于狱,令代桓。帝因而命之,谕礼
部铸新印。书持不可,请讨之,与政府忤。时执政者费宏、石珤、贾咏,书心弗善也,
乃力荐杨一清、王守仁入阁,且曰:“今诸大臣皆中材,无足与计天下事。定乱济时,
非守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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