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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作者:张廷玉-第4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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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所破乎?国家大计,以法纪为主。大帅跋扈,援师逗遛,奈何反姑息,为此纷纷无益
之举耶?”因议督、抚去留,则请先去督师范志完。且曰:“十五年来,陛下处分未当,
致有今日败局。不追祸始,更弦易辙,欲以一切苟且之政,补目前罅漏,非长治之道
也。”帝变色曰:“前不可追,善后安在?”宗周曰:“在陛下开诚布公,公天下为好
恶,合国人为用舍,进贤才,开言路,次第与天下更始。”帝曰:“目下烽火逼畿甸,
且国家败坏已极,当如何?”宗周曰:“武备必先练兵,练兵必先选将,选将必先择贤
督、抚,择贤督、抚必先吏、兵二部得人。宋臣曰:‘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
下太平。’斯言,今日针砭也。论者但论才望,不问操守;未有操守不谨,而遇事敢前,
军士畏威者。若徒以议论捷给,举动恢张,称曰才望,取爵位则有余,责事功则不足,
何益成败哉?”帝曰:“济变之日,先才后守。”宗周曰:“前人败坏,皆由贪纵使然;
故以济变言,愈宜先守后才。”帝曰:“大将别有才局,非徒操守可望成功。”宗周曰:
“他不具论,如范志完操守不谨,大将偏裨无不由贿进,所以三军解体。由此观之,操
守为主。”帝色解曰:“朕已知之。”敕宗周起。
    于是宗周出奏曰:“陛下方下诏求贤,姜埰、熊开元二臣遽以言得罪。国朝无言官
下诏狱者,有之自二臣始。陛下度量卓越,妄如臣宗周,戆直如臣黄道周,尚蒙使过之
典,二臣何不幸,不邀法外恩?”帝曰:“道周有学有守,非二臣比。”宗周曰:“二
臣诚不及道周,然朝廷待言官有体,言可用用之,不可置之。即有应得之罪,亦当付法
司。今遽下诏狱,终于国体有伤。”帝怒甚,曰:“法司锦衣皆刑官,何公何私?且罪
一二言官,何遽伤国体?有如贪赃坏法,欺君罔上,皆可不问乎?”宗周曰:“锦衣,
膏梁子弟,何知礼义?听寺人役使。即陛下问贪赃坏法,欺君罔上,亦不可不付法司
也。”帝大怒曰:“如此偏党,岂堪宪职!”有间曰:“开元此疏,必有主使,疑即宗
周。”金光辰争之。帝叱光辰,并命议处。翼日,光辰贬三秩调用,宗周革职,刑部议
罪。阁臣持不发,捧原旨御前恳救,乃免,斥为民。
    归二年而京师陷。宗周徒步荷戈,诣杭州,责巡抚黄鸣骏发丧讨贼,鸣骏诫以镇静,
宗周勃然曰:“君父变出非常,公专阃外,不思枕戈泣血,激励同仇,顾藉口镇静,作
逊避计耶?”鸣骏唯唯。明日,复趣之。鸣骏曰:“发丧必待哀诏。”宗周曰:“嘻,
此何时也,安所得哀诏哉!”鸣骏乃发丧。问师期,则曰:“甲仗未具。”宗周叹曰:
“嗟乎,是乌足与有为哉!”乃与故侍郎硃大典,故给事中章正宸、熊汝霖召募义旅。
将发,而福王监国于南京,起宗周故官。宗周以大仇未报,不敢受职,自称草莽孤臣,
疏陈时政,言:
    今日大计,舍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毅然决策亲征,无以作天下忠义
之气。
    一曰据形胜以规进取。江左非偏安之业,请进图江北。凤阳号中都,东扼徐、淮,
北控豫州,西顾荆、襄,而南去金陵不远,请以驻亲征之师。大小铨除,暂称行在,少
存臣子负罪引慝之心。从此渐进,秦、晋、燕、齐必有响应而起者。
    一曰重籓屏以资弹压。淮、扬数百里,设两节钺,不能御乱,争先南下,致江北一
塊土,拱手授贼。督漕路振飞坐守淮城,久以家属浮舟远地,是倡之逃也;于是镇臣刘
泽清、高杰遂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军法临阵脱逃者斩,臣谓一抚二镇皆可斩也。
    一曰慎爵赏以肃军情。请分别各帅封赏,孰当孰滥,轻则收侯爵,重则夺伯爵。夫
以左帅之恢复而封,高、刘之败逃亦封,又谁不当封者?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臣既
滥,中珰随之,恐天下闻而解体也。
    一曰核旧官以立臣纪。燕京既破,有受伪官而叛者,有受伪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
逃者,有奉使命而逃者,法皆不赦。亟宜分别定罪,为戒将来。
    至于伪命南下,徘徊顺逆之间,实繁有徒;必且倡为曲说,以惑人心,尤宜诛绝。
    又言:
    当贼入秦流晋,渐过畿南,远近汹汹,独大江南北晏然,而二三督抚不闻遣一骑以
壮声援,贼遂得长驱犯阙。坐视君父之危亡而不救,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一。凶问已确,
诸臣奋戈而起,决一战以赎前愆,自当不俟朝食。方且仰声息于南中,争言固圉之策,
卸兵权于阃外,首图定策之功,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又一。新朝既立之后,谓宜不俟终
日,首遣北伐之师。不然,则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名王,哭九庙,
厝梓宫,访诸王。更不然,则起闽帅郑芝龙,以海师下直沽,九边督镇合谋共奋,事或
可为。而诸臣计不出此,则举朝谋国不忠之当诛者又一。罪废诸臣,量从昭雪,自应援
先帝遗诏及之,今乃概用新恩。诛阉定案,前后诏书鹘突,势必彪虎之类,尽从平反而
后已,则举朝谋国不忠之当诛者又一。臣谓今日问罪,当自中外诸臣不职者始。
    诏纳其言,宣付史馆,中外为悚动。而马士英、高杰、刘泽清恨甚,滋欲杀宗周矣。
    宗周连疏请告不得命,遂抗疏劾士英,言:
    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有扈跸微劳,入内阁,进中枢,宫衔世廕,晏然当之
不疑者,非士英乎?于是李沾侈言定策,挑激廷臣矣。刘孔昭以功赏不均,发愤冢臣,
朝端哗然聚讼,而群阴且翩翩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党可以然灰,宽反正之路,则逃
臣可以汲引,而阁部诸臣且次第言去矣。中朝之党论方兴,何暇图河北之贼?立国之本
纪已疏,何以言匡攘之略?高杰一逃将也,而奉若骄子,浸有尾大之忧。淮、扬失事,
不难谴抚臣道臣以谢之,安得不长其桀骜,则亦恃士英卵翼也。刘、黄诸将,各有旧汛
地,而置若弈棋,汹汹为连鸡之势,至分剖江北四镇以慰之,安得不启其雄心,则皆高
杰一人倡之也。京营自祖宗以来,皆勋臣为政,枢贰佐之。陛下立国伊始,而有内臣卢
九德之命,则士英有不得辞其责者。
    总之,兵戈盗贼,皆从小人气类感召而生,而小人与奄宦又往往相表里。自古未有
奄宦用事,而将帅能树功于方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之机,出士英仍督凤阳,联络
诸镇,决用兵之策。史可法即不还中枢,亦当自淮而北,历河以南,别开幕府,与士英
相掎角。京营提督,独断寝之。书之史册,为弘光第一美政。
    王优诏答之,而促其速入。
    士英大怒,即日具疏辞位,且扬言于朝曰:“刘公自称草莽孤臣,不书新命,明示
不臣天子也。”其私人硃统钅类遂劾宗周疏请移跸凤阳:“凤阳,高墙所在,欲以罪宗
处皇上,而与史可法拥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阳,当急备。”而泽清、杰日夜谋所以杀宗
周者不得,乃遣客十辈往刺宗周。宗周时在丹阳,终日危坐,未尝有惰容,客前后至者,
不敢加害而去。而黄鸣骏入觐,兵抵京口,与防江兵相击斗。士英以统钅类言为信也,
亦震恐。于是泽清疏劾:“宗周阴挠恢复,欲诛臣等,激变士心,召生灵之祸。”刘良
佐亦具疏言宗周力持“三案”,为门户主盟,倡议亲征,图晁错之自为居守,司马懿之
闭城拒君。疏未下,泽清复草一疏,署杰、良佐及黄得功名上之,言:“宗周劝上亲征,
谋危君父,欲安置陛下于烽火凶危之地。盖非宗周一人之谋,姜曰广、吴夏币病T
广心雄胆大,翊戴非其本怀,故阴结死党,翦除诸忠,然后迫劫乘舆,迁之别郡。如
宗周入都,臣等即渡江赴阙,面讦诸奸,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朝大骇,传
谕和衷集事。宗周不得已,以七月十八日入朝。初,泽清疏出,遣人录示杰。杰曰:
“我辈武人,乃预朝事耶?”得功疏辨:“臣不预闻。”士英寝不奏。可法不平,遣使
遍诘诸镇,咸云不知,遂据以入告,泽清辈由是气沮。
    士英既嫉宗周,益欲去之,而荐阮大铖知兵。有诏冠带陛见。未几,中旨特授兵部
添注右侍郎。宗周曰:“大铖进退,系江左兴亡,老臣不敢不一争之。不听,则亦将归
尔。”疏入,不听,宗周遂告归,诏许乘传。将行,疏陈五事:
    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猷。国家不幸,遭此大变,今纷纷制作,似不复有中原
志者。土木崇矣,珍奇集矣,俳优杂剧陈矣;内竖充廷,金吾满座,戚畹骈阗矣;谗夫
昌,言路扼,官常乱矣。所谓狃近娱而忽远图也。
    一曰振王纲,无以主恩伤臣纪。自陛下即位,中外臣工不曰从龙,则曰佐命。一推
恩近侍,则左右因而秉权;再推恩大臣,则阁部可以兼柄;三推恩勋旧,则陈乞至今未
已;四推恩武弁,则疆场视同儿戏。表里呼应,动有藐视朝廷之心;彼此雄长,即为犯
上无等之习。礼乐征伐,渐不出自天子,所谓亵主恩而伤臣纪也。
    一曰明国是,无以邪锋危正气。朋党之说,小人以加君子,酿国家空虚之祸,先帝
末造可鉴也。今更为一二元恶称冤,至诸君子后先死于党、死于徇国者,若有余戮。揆
厥所由,止以一人进用,动引三朝故事,排抑旧人。私交重,君父轻,身自树党,而坐
他人以党,所谓长邪锋而危正气也。
    一曰端治术,无以刑名先教化。先帝颇尚刑名,而杀机先动于温体仁。杀运日开,
怨毒满天下。近如贪吏之诛,不经提问,遽科罪名;未科罪名,先追赃罚。假令有禹好
善之巡方,借成德以媚权相,又孰辨之?又职方戎政之奸弊,道路啧有烦言,虽卫臣有
不敢问者,则厂卫之设何为?徒令人主亏至德,伤治体,所谓急刑名而忘教化也。
    一曰固邦本,毋以外衅酿内忧。前者淮、扬告变,未几而高、黄二镇治兵相攻。四
镇额兵各三万,不以杀敌而自相屠毒,又日烦朝廷讲和,何为者!夫以十二万不杀敌之
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饷,必穷之术耳。不稍裁抑,惟加派横征。蓄一二苍鹰乳虎之有
司,以天下徇之已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
    优诏报闻。
    明年五月,南都亡。六月,潞王降,杭州亦失守。宗周方食,推案恸哭,自是遂不
食。移居郭外,有劝以文、谢故事者。宗周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以身
在田里,尚有望于中兴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尚曰可以死,可以无死,以俟
继起有人也。今吾越又降矣,老臣不死,尚何待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
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此江万里所以死也。”出辞祖墓,舟过西洋港,跃入水中,水浅
不得死,舟人扶出之。绝食二十三日,始犹进茗饮,后勺水不下者十三日,与门人问答
如平时。闰六月八日卒,年六十有八。其门人徇义者有祝渊、王毓蓍。
    渊,字开美,海宁人。崇祯六年举于乡。自以年少学未充,栖峰巅僧舍,读书三年,
山僧罕见其面。十五年冬,会试入都,适宗周廷诤姜埰、熊开元削籍。渊抗疏曰:“宗
周戆直性成,忠孝天授,受任以来,蔬食不饱,终宵不寝,图报国恩。今四方多难,贪
墨成风,求一清刚臣以司风纪,孰与宗周?宗周以迂戆斥,继之者必淟涊;宗周以偏执
斥,继之者必便捷。淟涊便捷之夫进,必且营私纳贿,颠倒贞邪。乞收还成命,复其故
官,天下幸甚。”帝得疏不怿,停渊会试,下礼官议。渊故不识宗周,既得命往谒。宗
周曰:“子为此举,无所为而为之乎,抑动于名心而为之也?”渊爽然避席曰:“先生
名满天下,诚耻不得列门墙尔,愿执贽为弟子。”明年,从宗周山阴。礼官议上,逮下
诏狱,诘主使姓名。渊曰:“男儿死即死尔,何听人指使为!”移刑部,进士共疏出渊。
未几,都城陷,营死难太常少卿吴麟征丧,归其柩。诣南京刑部,竟前狱,尚书谕止之。
上疏请诛奸辅,通政司抑不奏。给事中陈子龙疏荐渊及待诏涂仲吉义士,可为台谏。仲
吉者,漳浦人,以诸生走万里上书明黄道周冤,得罪杖谴者也。不许。
    宗周罢官家居,渊数往问学。尝有过,入曲室长跪流涕自扌过。杭州失守,渊方葬
母,趣竣工。既葬,还家设祭,即投缳而卒,年三十五也。逾二日,宗周饿死。
    毓蓍,字元趾,会稽人。为诸生,跌宕不羁。已,受业宗周之门,同门生咸非笑之。
杭州不守,宗周绝粒未死,毓蓍上书曰:“愿先生早自裁,毋为王炎午所吊。”俄一友
来视,毓蓍曰:“子若何?”曰:“有陶渊明故事在。”毓蓍曰:“不然。吾辈声色中
人,虑久则难持也。”一日,遍召故交欢饮,伶人奏乐。酒罢,携灯出门,投柳桥下,
先宗周一月死。乡人私谥正义先生。
    宗周始受业于许孚远。已,入东林书院,与高攀龙辈讲习。冯从吾首善书院之会,
宗周亦与焉。越中自王守仁后,一传为王畿,再传为周汝登、陶望龄,三传为陶姡Я洌
皆杂于禅。姡Я浣惭О茁砩剑蚬担ナ厝室嬖丁W谥苡侵と耸樵海
讲肄。且死,语门人曰:“学之要,诚而已,主敬其功也。敬则诚,诚则天。良知之说,
鲜有不流于禅者。”宗周在官之日少,其事君,不以面从为敬。入朝,虽处暗室,不敢
南向。或讯大狱,会大议,对明旨,必却坐拱立移时。或谢病,徒步家居,布袍粗饭,
乐道安贫。闻召就道,尝不能具冠裳。学者称念台先生。子汋,字伯绳。
    黄道周,字幼平,漳浦人。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为经筵展书官。故
事,必膝行前,道周独否,魏忠贤目摄之。未几,内艰归。
    崇祯二年起故官,进右中允。三疏救故相钱龙锡,降调,龙锡得减死。五年正月方
候补,遘疾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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