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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道林·格雷画像-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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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为了研究香料和制造香料的秘密,他用蒸馏的方法提取浓香扑鼻的香油,也燃烧东方的芬芳的树脂。他发现一切心理状态在感官生活里都有其相应的表现,他决心找出两者之间的真正关系。他猜测着乳香里有什么东西能使人神秘玄虚;龙涎香里有什么东西能挑动激情;紫罗兰里有什么东西能唤醒对于往昔的爱情的回忆;麝香里有什么东西能困扰神经;金香木里有什么东西能污染想象。他常常努力解释香料所造成的真正心理活动。他研究芳香的植物根、载满花粉的芬芳的花、浓郁的香膏、黑色的香木、令人恶心的甘松香,令人发狂的荷文尼亚香和据说能从灵魂里驱除忧郁的伽南香,并分析它们的不同影响。
后来他又全心全意地研究起了音乐。他常在一间带格子的长房间里开些希奇古怪的音乐会。那房子有朱红和金色装绘的天花板和橄榄绿喷漆的墙壁。在那音乐会上吉普赛人从他们的小筝上拨拉出了疯狂的音乐;披黄色披肩的严肃的突尼斯人弹着张紧在巨大的齐特琴上的琴弦;嘻开大嘴笑的黑人单调地敲击着铜鼓;身材修长的裹头巾的印度人蹲坐在红色的坐垫上吹奏着长长的芦笛或铜笛,使张开两腮的大蛇和头角峥嵘的可怖的蝮蛇迷醉。在舒伯特的明媚优美、萧邦的美丽忧伤和贝多芬强有力的和谐对他的耳朵已经不起作用时,野蛮音乐的粗糙的音程和尖锐的不和谐音有时却能激动他。他从世界各地搜集能搜
① 原文为德语。
集到的最离奇的乐器。有的来自死亡的民族的坟茔里,有的来自和西方文明还保持着联系的少数野蛮部落里。这些乐器他都喜欢去拨弄和尝试。他有内格罗河印第安人的神秘的朱路巴里①———那是不许让女人看的,就是青年男性,在受过禁食和鞭打训戒之前也都不许看。他有秘鲁人能发出鸟一样尖鸣的陶罐。还有阿方索?德?奥发尔曾在智利听见的用人骨头做的笛子。还有库茨可附近出土的碧玉乐器,可以奏出甜蜜得出奇的高亢调子。他还有画满图案的葫芦,里面装满小石子,一摇晃便沙沙地响。他还有墨西哥人的长长的簧管,演奏时不是吹气而是吸气。他还有亚马逊河部落的刺耳的秋尔,那是成天坐在树顶上的哨兵吹奏的,据说二十多里外也听得见。还有特庞纳孜里,那东西有两个颤动的木质簧片,上面画着魔鬼和野兽形状的东西。还有由树木的乳汁做成的弹性的树脂。还有阿孜特克人的尤陶铃,像葡萄一样攥成几串。还有一个巨大的圆筒形的鼓,是用蟒蛇皮绷成的,就像是倍尔纳?地亚兹②和科尔特兹走进墨西哥神庙时看见的那种。对它那凄凉的声音地亚兹给我们留下了很生动的描述。这些乐器的古怪有趣的特点迷住了他,他产生了一种给了他一种奇怪的快乐的想法:正如大自然有鬼怪,艺术也有鬼怪,艺术的鬼怪的形状像野兽,声音也可怕。可是不久以后他对这一切也都厌倦了,又一个人或和亨利勋爵一起坐到了歌剧院的包厢里去听《坦豪塞》③去了。他听得如醉如痴,从那伟大的艺术作品的序曲里看到了自己灵魂的悲剧展露开来。
有一段时间他又研究起珠宝来。他在一次化装晚会上扮做法国海军上将欢乐的安恩,衣服上缀有五百六十颗珍珠。对珠宝的兴趣使他沉醉了多少年,实际上可以说从没有离开过他。他有时可以花上一整天把搜集到的宝石从盒里取下来,又安上去。能在灯光下变成红色的金绿石,有着银色线条的猫眼石,阿月浑子般绿色的橄榄石,浅玫瑰色和酒红色的黄玉,里面有闪动的星星发着十字光的深红如火的红
①
②
③
朱路巴里以及下文提到的秋尔、特庞纳孜里、尤陶铃都为其各自民族所特有的乐器,作者在这儿也是根据这些词的发音把它们拼写出来。
倍尔纳?地亚兹(一四九二?—一五八一?):西班牙历史学家,和科尔特兹一起在部队服役。科尔特兹是墨西哥的征服者。
坦豪塞:原为十三世纪德国一个歌唱爱情的唱游诗人。传说他与爱神维纳斯相爱,同居了多年,因此得不到教皇的赦罪,但后来出现奇迹,教皇的棍子发了芽,他得到了教皇赦免,但他已回到维纳斯身边去了。瓦格纳曾就此故事写成歌剧,其序曲尤为有名。
玉,火焰色的肉桂石,柑橘色和紫色的尖晶石和红宝石色与青玉色在其中分层出现的紫水晶。他喜欢太阳石的金红,月亮石的珍珠白,乳白欧珀中的断虹残霞。他还从阿姆斯特丹买到三颗特大号的色彩丰富的绿宝石。他还有一颗使所有的鉴赏家都羡慕的年代久远的绿松石。
他还发现了许多有关珠宝的动人的故事。在阿方索的《教士戒律》里谈到一条蛇,眼睛是真正的红锆石。在亚历山大的带传奇色彩的历史里,据说依玛蒂亚的征服者在约旦河一个峡谷里发现了一些蛇“背上长着一圈圈的真正的绿宝石。”费罗斯垂特告诉我们,龙的脑子里有宝石。“若是展示出金字和一件大红袍子”,那怪物就可以受到魔法昏睡过去,然后被杀死。”按伟大的炼金术士彼埃尔?邦尼伐斯的说法,金刚钻能使人隐身,印度玛瑙能使人雄辩,红玉髓能平息愤怒,红锆石能催人入睡,紫水晶能醒酒,柘榴石能驱魔,水文石能使月亮失色,透明石膏能随着月亮盈亏。能发现小偷的美罗石只有羔血才能破坏其法力。里昂纳多?堪米尔曾见人从刚杀死的癞蛤蟆的脑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石头,用那石头解毒百试不爽。从阿拉伯的麋鹿的心脏里取出的鹿宝是一种神药,可以治疗瘟疫。按德莫克里图斯的说法,从阿拉伯鸟的窝里得到的蛇宝,佩带在身上可以防火。
锡兰国王在加冕礼中手持巨大的红宝石骑象走过全城。约翰主教宫殿的大门“是用赤褐玉髓砌成,镶嵌了角蛇的角,谁也无法把毒物带进宫里”。而在他的山墙上还有“两个金苹果,苹果里有两个红宝石”,金色照耀白天,红宝石照耀晚上。罗吉的奇异传奇《美洲玛格丽特》记载说在那女王的内室“通过贵橄榄石、红玉、蓝宝石和绿宝石镶嵌的美丽的镜子可以看到用白银做框的全世界贞洁妇女的肖像”。马可波罗曾见到日本国的居民把一颗玫瑰色的珍珠放进死人的口里。一个海怪爱上了一颗珍珠,可那珍珠却被一个潜水人献给白罗子国王了。海怪杀死了盗珠贼,为失掉珍珠哀悼了七个月。普罗克比亚斯又说匈奴人把白罗子国王引诱进了大地窟,国王便把珍珠扔掉,从此这颗珍珠便永远消失,虽然安纳斯塔修斯皇帝悬赏黄金五百镑寻找仍无下落。马拉巴国王曾叫一个威尼斯人看一串念珠,上面共有三百四十颗珍珠,每一颗代表一个他所礼拜的神灵。
按布兰多姆记载,亚历山大六世的王子华伦亭诺公爵晋谒法王路易十二时,马背上驮满了金片,帽子上有两排红宝石放射出灿烂的光。英格兰王查理的坐骑马镫上嵌有四百二十颗钻石。理查二世的一件外衣缀满红刚玉,价值三万马克①。霍华德记载亨利八世在加冕礼之前去伦敦塔时身穿“金铸凸纹短衫,绣花胸甲上缀满钻石和珍宝。颈甲上缀满巨大的红刚玉”。詹姆士一世的宠臣们都佩带金丝包裹的绿宝石耳环。爱德华二世赏赐给比埃?盖福斯东一套红金甲胄,上面星星点点缀着红锆石,颈甲上有绿松石镶嵌的金玫瑰,头盔上布满珍珠。亨利二世的手套长到手肘,缀满珍珠。他的养鹰手套上也有五十二颗东珠。勃艮地家族的最后一个公爵鲁莽的查理满身挂着梨形的珍珠,缀满蓝宝石。
生活曾经是多么珠光宝气!那气派,那装饰是何等的豪华!哪怕是读一读死人的奢侈也令人感到回肠荡气。
然后他把注意力放到了绣品和帷幕上。在欧洲北方诸国寒冷的屋子里帷幕和绣品起着壁画的作用。他研究着这个问题时(他有一种不寻常的天赋,要做什么都能在一段时间之内绝对的专心致志)几乎为时光对美好惊人的事物的破坏感到悲伤。不过他自己却不受时光的影响。黄水仙一个夏天一个夏天开了又败了,可怕的耻辱历程一夜一夜来了又去了,他却丝毫没有变。冬天伤害不了他的面孔,污染不了他鲜花般的容颜。但物质的东西却是多么不同!它们到哪里去了?神灵和巨人战斗时穿着的番红花色的袍子到哪里去了?那是褐色皮肤的姑娘们为女战神雅典娜制作的。尼禄皇帝②张在罗马圆形大剧场之上的天幕到哪里去了?那硕大无朋的红帆到哪里去了?那上面有缀满星星的天空,还有阿波罗赶着由白色的天马拉着的马车,马缰是镀金的。他渴望看见为太阳的祭司制作的有趣的桌布,上面罗列了宴席上所能罗列的山珍海味。他渴望看见覆盖季尔普里克国王的尸衣,那上面有三百个金丝绣的蜜蜂。他渴望看见惹得庞图斯主教生气的想入非非的袍子,上面有“狮子、豹子、熊、森林、岩石、猎人和画家能从大自然临摹的一切东西。”他渴望看见奥尔良的夏尔穿的袍子,袖子上绣了一首歌,第一行是:“夫人,我满心欢喜”。音乐的曲谱用金线刺绣,每一个音符(那时还是方形)由四颗珍珠构成。他读到在雷姆斯的宫殿里专为勃艮地的柔恩王后布置的房间,那里有“一千三百二十一个鹦鹉图案,配有国王的族徽;另有五百六十一只蝴蝶,由王后的族徽装饰,蝴蝶和鹦鹉全部用金线绣成”。他读到美第奇家的凯撒琳死后的灵床,铺着黑
①
②
马克:英国在理查二世前后也用马克作货币,价值八盎司白银。尼禄皇帝是罗马帝国皇帝,一个暴君,以残暴奢侈闻名。
色的丝绒,丝绒上满是新月和太阳。锦缎的床帷在金色和银色的背景上绣着鲜花的花圈和绿叶的叶环;绣花绲边,缀满珍珠。安放灵床的大厅挂满一排排王后在银色的布料上剪贴的黑色丝绒图案。路易十四的大厅里有绣金的女像石柱,高达十五英尺。波兰国王索别斯基的床是士抹拿金丝锦缎铺成,用绿松石色线绣满古兰经上的诗句。床柱镀了银,铸有美丽的花纹,嵌满上着珐琅缀着珠宝的勋章。那是在维也纳城前土耳其人的营帐里缴获的,那时穆罕默德的旗帜就竖立在他的大帐篷闪动的金光之下。
因此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搜集能够到手的最精美的织物和绣品标本。他得到了优雅的德里细棉布,上面用金丝绣满了水禽和闪着虹彩的甲虫翅膀。他得到了达卡的薄绡,因为非常透明在东方被称做“织出的空气”、“流水”和“夜露”。他从爪哇得到有离奇形象的布匹,还有精美的中国帷幕;用茶色的锦缎或是漂亮的蓝绫装订的书籍,绣着百合、鸟儿和人像。他得到了匈牙利编织的拉西丝面纱、西西里锦缎、硬挺的西班牙天鹅绒、缀满钱币的乔治亚纺织品以及日本的绿绸绣金的袱纱,上面绣着羽毛精美的飞禽。
他还对宗教服饰有特别的热情。那是因为他对教会的一切都感到兴趣。他的西廊有一大排杉木箱子,里面存放了许多可以称做基督的新娘穿的罕见而美丽的特殊衣服。她必须穿缀有珍珠的紫红袍子和精细的亚麻布衫,好裹住她那饱受自己追求的折磨和自己鞭挞的痛苦而被弄得惨白的身子。他还有一件朱红丝绸和绣金锦缎的豪华袍子,有金石榴的连续图案嵌在六瓣花图案之中,两边有用豆粒珍珠缀成的菠萝;袍子前襟的花饰分成许多格,记叙了圣贞女的生平事迹;圣贞女的加冕礼则用彩色的丝线绣在兜帽上,是意大利十五世纪的作品。另一件袍子是绿色天鹅绒的,绣满心形的莨苕叶,从叶丛里伸出有长茎的白花,细节都用银丝绣成,缀满彩色水晶。扣子上有用金钱凸盘的六翼天使。这袍子前襟的花饰是用红色和金色织成的菱形花样,缀有圣徒和殉道者的勋章,其中有塞巴斯提安。他的袈裟是琥珀色和蓝色的丝绸与金色和黄色的锦缎及金色的布料做成,上面有基督受难和上十字架的形象,绣有狮子、孔雀和其他的象征动植物。他还有白色丝绸和粉红锦缎的法衣,用郁金香、百合花及海豚图案装饰。还有大红丝绒和蓝色细棉布的祭坛桌帷和许多圣餐布、圣餐杯罩和韦洛尼卡手巾。在使用这些物品的神秘的仪式里有些东西可以促进他的想象。
他那可爱的宅邸里的这些宝贝和其他的一切对于他都是遗忘的手段,逃避的手段,帮助他摆脱他有时觉得几乎难以忍受的恐怖。在他曾度过童年的那间锁着的寂寞的房子里的墙上,他用自己的手挂上了那可怕的画像。那画像的变化不已的面貌向他叙述了他堕落生活的真相。画前挂了紫红与金色的棺材罩,当做帷幕。他有时连续几周不去那里,想忘掉那可怕的东西,恢复他轻松的心情、快活的情绪和对生活的沉溺。然后某个晚上他又突然溜出去了,来到青门场附近那些可怕的地点,在那里流连忘返多日,直到又逼着自己回来。回到家里他又坐到画前。他有时厌恶那画和自己,有时又带着个人主义的骄傲(那一半是罪恶的诱惑),带着秘密的欢乐望着那扭曲了的影子微笑———那影子是在代他承受苦难。
几年之后他受不了长期离开英格兰,又放弃了他和亨利勋爵共同享有的德露微的别墅和他俩曾在那儿度过几个冬季的阿尔及尔的小白房。那画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不愿和它分手,同时也害怕在他离去后会有人不顾他在门前安装的复杂的栅栏,破门而入。他很明白那不会告诉他们什么东西。是的,那画尽管面部又丑又凶恶但仍然很像他,但他们又能从其中看出什么问题呢?谁揶揄他他都可以报之以嘲笑:那画又不是他画的。不管看起来多可耻,那能和他有什么关系?何况即使他告诉了他们真相,他们会信吗?可他还是害怕。他有时在他诺丁安郡的巨大的房舍里接待他同阶级的时髦青年(那是他主要的伙伴),以他的生活方式的穷奢极侈和豪华光彩震惊全郡。但就在那时他也会突然离开他的客人匆匆赶回家去看看有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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