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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颂 作者:盛可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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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可恶的家伙一心等着看俺的裸体,慢慢儿等吧,熬死人一律不偿命。你们既是虚拟的,也是真实的,你们毫不隐瞒自己的欲望,是值得赞赏的。俺肯定会接着贴照片,至于哪一天能让你们如愿以偿,俺心里也没底。有所期待,本来是件挺美好的事情嘛。”原碧写起博客来语调完全变了一个人。
  有一日,原碧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忽听到有学生正在议论“现代金莲”博客,一个学生说,狗日的那双脚真是完美无瑕,博客也写得有意思,我都快爱上她了,如果我向她求婚,她肯不肯干?其他学生哄地笑了,一个说道,我不太相信,太完美了,很可能是假的,电脑制作出来骗人的,说不定是个男人在搞鬼。于是他们又笑,怂恿那个学生去搞同志关系。另一个同学说,在没有充分的证据前,不要下任何结论,就像我们解题,一步一步来,自然有个水落石出的结果,我相信还是有完美存在的。
  如果说以前原碧觉得“现代金莲”只是个人的东西,那么从现在开始,她觉得对它有了责任,更准确地说,对看客有了责任——她有必要将它弄得更加漂亮。她兴趣更大了。
  “俺知道Z①姑娘嫉妒俺的双脚。她担心x②大人看到俺的脚。x大人追求她,她不予回应,只是吊着他。她真是贪心的女人。俺一定要找机会在x大人面前裸脚,他见俺的脚必将为之流鼻血。x大人说去漂流,总是凑不齐人,其实他主要是等z。z近段去北方比较频繁,俺琢磨她在那里有敌情,捂着不能示人。想必又在挖社会主义墙角。俺很是佩服她屡败屡战的毅力,见了棺材都不流泪。不过也挺纳闷,她咋不撬X大人呢?怎么说他也不在婚姻当中。说句公道话,x大人和她还是般配的。她这个人贪婪又清高,总希望男人都在她外围,随时为她服务。哼,漂亮女生一辈子都改不了风流病。俺与其催问x大人啥时出去玩,还不如直接找z。再不出去,整个暑假就OVER了。x大人如果晒黑一点,可能会更性感。x白得让女人惭愧,他真的该去热带海边晒上半个月。电一电z先,如果能去海边游泳,就比漂流更爽了。”
  一切都在蠢蠢欲动。好比正在酝酿一场暴动或者革命,原碧是首领,人们围在她的身边,欢呼呐喊。她博客的点击率越来越高,居然被网站推上首页“每周一星”栏目,知道“现代金莲”的人更多了。她不得不重新编排了一下从前的日记,将版面调制得艺术精美,使它更具观赏价值。原碧认识了不少“朋友”,并且和他们在网上聊得相当快乐。他们不知道她是谁,她可以毫无顾忌,从前羞于启齿的话以及谨慎的话题,通过手指头十分流畅地敲打出来——她对谁都不用负责,像无政府主义者那样放浪逍遥——直到某一天,原碧发现自己变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天,她在餐桌上讲起了性癖习的段子,自己还哈哈大笑,她在大笑时第一次解放了自己的嘴巴(是敞开的)和双手(不再捂嘴),样子自信自然,仿佛她从来就是这样。朋友们也对此感到惊讶。然后有人说原碧头发该剪了,她就说不剪,要蓄起来。大家便怀疑她经历或正经历某种不平常的感情。原碧只是笑,她为自己有一个幸福的秘密而幸福。前些天博客上有一位叫Q的人留言,说他是个画家,问她是否在长沙,如果不在也没有关系,总之他非常希望联系上她,请她当他的足部模特,她完美的双足,正是他作为一个绘画者梦寐以求的。他留下了他的邮箱地址,希望邮件联系,具体商谈。原碧还在考虑,是否回到现实,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公开自己的身份,但心里面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没几天,画家Q又跟进一个留言,再次表示了他诚恳急迫的心情。她给他回了一封信,请允许她稍做考虑。于是他在她的邮箱里留下了电话,给了许多让她对他信任的话。他理解一个女孩子的顾虑,他尽一切证明他是一个诚实的人,并非社会上的混蛋。
  他们去的是西海。谢不周对西海的熟悉不亚于长沙,他曾在此将一个死楼盘搞活,将一个活楼盘搞火,足足风流了两年时间。城市的景观和路线不在话下,娱乐消遣方面更不待说。他在西海找到一个有车的朋友,带旨邑和原碧在市区转了一天,将几个传说中的风景点跑了一遍。那开车的男人和谢不周十分默契,看得出来是,二人早就狼狈为奸。谢不周暗示那男人让原碧玩开心就够了,休要打旨邑的主意。那人瘦高,笑起来脸特长,是某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姓马,她们叫他马总。车在西海大道行驶,前往一个海滨山景。原碧坐在前排和马总说话,后排两人偷笑。对于旨邑来说,她希望看到马总把原碧征服,她很想知道原碧倾心于男人的样子。谢不周比旨邑更希望看到前排结下好果子,这样的话,旨邑肯定会受到某些影响,将她对他的爱意激发出来,这个假期就其乐融融了。
  旨邑开始还担心原碧会木讷寡言,结果她在前面笑话一个接一个,荤的素的,把马总乐得嘴合不拢。原碧的变化让旨邑暗自吃惊,这才注意到原碧的头发过了“警戒线”,变长了,突然有了几分妩媚。旨邑几乎是惊慌地去看她的脚,但是因为她坐在原碧后座,而后者屈着膝盖,她根本看不见。她努力回忆.也记不清原碧穿的什么鞋子,车到一片树林,大家下车的时候,她才看见,原碧穿的是运动鞋,还有牛仔裤罩着。她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明天将在梅沙游泳,她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几乎后悔这么愚蠢地选择到西海来,往远点说,后悔把原碧带到自己的朋友圈来。
  其间水荆秋打来电话,问及在西海玩得如何,带防晒油没有,叮嘱她玩得别太野,小心中暑。旨邑将景色描述了一番,说正在浅海,海水有点浊,天倒是很蓝,海鸥也飞得很低,她想如果和他来住上几天,她会比那些鸟还幸福。她感到越来越依恋他,他也是。她不想婚姻了,但仍想有个她和他的孩子,越爱他,她便越需要一个孩子,很强烈。他仍是苦笑。她想得到他苦笑的样子,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于是她便不忍心在这个问题上折磨他,实际上她也并没有设想过有孩子以后的生活。她只是有这个念头而已。
  他们在海边照相。数码相机是原碧的。马总拍完检查效果时,无意间发现了原碧自拍的脚(原碧忘了删除还是故意保存,不得而知),马总对此反应平淡,只是说一句:“这双脚长得不错。”谢不周说,马总马屁比照片拍得好,原碧姑娘脚还在鞋里头,怎么看得见?马总又举起相机,要谢不周跟旨邑合影,嚷着靠近点,表现亲热点,别像闹别扭的小两口。谢不周就骂了马总一句粗话,说咱们要亲热回家上炕亲热,不习惯在外人前头搂搂抱抱。话虽这么说着,他还是靠近旨邑,见她对着镜头表情投入,问她愿不愿意揽他的小腰。旨邑便搭过去一只手,感觉到他腰杆结实,应该是常练仰卧起坐,又或者是把女人当运动工具了。
  海风吹,夕阳垂,几个人拖着斜影,在海边逗留。马总悄悄问原碧,那双脚是你的吗?原碧点头。马总不信,要眼见为实。完了又纠正,说买房的人都注重看实景,光看宣传图片心里头不踏实。原碧说明天游泳就可以看到了。马总说明天的事明天说,今天晚上请她去足浴,就他和她。原碧说不行,集体活动,不能开小差。马总颇为失望,那双小脚让他心动,但他还是放弃了集体洗脚的想法。马总非常清楚谢不周的口味,他恋足,显然他不知道原碧有双小脚,看样子他在错过它们。
  谢不周和旨邑落在后面,看他们低声交谈的暧昧样子,旨邑觉得晚上原碧就要倒在马总的怀里了。
  “走慢点。”谢不周拉了一下旨邑的手,并没有马上放开,直到她面对他,“你真的对老夫没有一点感觉,老夫永远只是个嫖客?”谢不周说得很慢,干净,仿佛担心发音错误。旨邑最怕这种时刻,一个爱讲粗口的男人,突然像个老教授,让她认真不得,也游戏不得。她采取游离其间的方式答道:“喜欢你有什么用?你会和我结婚么?”谢不周一惯的口吻上来了,“真JB势利,开口就谈结婚,结婚真不是件好事,老夫这不是前车之鉴么!像你这样的女人,结婚可惜了,那是慢性自杀。”旨邑假装生气,“凭什么你自己结两次婚,别人想结一次你都要阻挠?”
  “正因为结了两次,下了地狱探得真理,结成现在的经验果子,白送给你你都不愿张嘴,老夫笑掉大老二的时候多,今天是气断大老二了。女人谈恋爱太实际太功利了。”
  “你是个风流债主,吕霜那里一屁股债,史今这边也扯不清,如果我再搅进来,你只有疯掉了。我是喜欢你,你说明天结婚,我立刻答应。”
  “将老夫的军,明知道老夫处境险恶。你这女人,老夫知道你不是省油的灯。”
  “谢不周,行了,男女关系容易反目成仇,不如兄弟相称更长久。”
  “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兄弟相称,岂不是嘲笑老夫无能?”
  梅沙岛在西海的东部,离西海市区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几年前还没修海梅高速的时候,走靠海的盘山路,要绕三四个小时,一路上总有人盘得受不了,下车对着大海呕吐。崖下边海浪拍石,开出白花。海水远近颜色不同。大油轮或者老渔船各行其道。海尽头,天尽头,海天相接,颜色千变万化,景色的确希罕。高速公路没有盘山的险,同样也没有盘山的景,一路平淡。车里播放邓丽君的歌。旨邑听得腻烦,心想男人怎么都一个口味。她歪着头,几乎睡着了。睁开眼时,她看到梅沙岛绵长的海岸线,白色沙滩以及热带树林。
  他们停下车,在沙滩上支起阳伞,铺上野餐布,拿出水以及啤酒零食。马总对原碧关照细心,谢不周不知道他另有盘算。原碧已经换上牛裤短裤,脱了运动鞋,光着脚丫,沙子覆没了她的脚背。她往野餐布上一坐,伸直腿,抖落脚上的沙。谢不周和马总同时看见了她的脚,只是前者表现淡定,后者表情夸张,但是不用怀疑,两个男人心里狂蜂乱舞。马总提出立马下海,他大学时候拿过游泳冠军。原碧认为游一圈再休息也不错,她朝谢不周一笑,后者站了起来。旨邑说太晒了,你们去游,我看东西。四周空无一人,只隐约看到远处旅游区蚂蚁似的人影。
  旨邑看着他们走向大海的背影,慢慢融入波光潋滟之中,她感到这次出行有点别扭。原碧的言行举止,让旨邑感到她对她有股蓄积已久的敌意。尤其是她亮出自己的小脚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得意,让旨邑既嫉妒,又不屑。她故意不下海,满足她被两个男人争夺的虚荣。她眯着眼睛,看见三颗黑色的人头浮在海面。她已经分不出谁是谁。她也不在乎谁是谁。她喜欢就剩自己,在空旷的海边和天空下,莫名其妙地忧伤。这一刻,她感到舒服、自由、解脱。
  她最近时常感到自己内心充满邪恶,魔鬼在霸占她的心。她设想某一天,水荆秋突然怀着悲痛告诉她,梅卡玛死了,因为绝症,或者是车祸,飞机失事。趁梅卡玛出差,请杀手将她解决掉,毁尸灭迹。黑道打手出面威逼梅卡玛和水荆秋离婚,不然在她脸蛋刻上“贱人”,就像《红字》里的海丝特·白兰。总之,电影、小说里常用的方法她都想到了。她常常在夜里感到梅卡玛不过如只蚂蚁,她用食指和拇指就轻松地把她废了。一种力量不断地牵引她。她嘲笑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障碍。
  此刻,在大海面前,她感到灵魂送给自己理性的礼品:忧伤、静寂、安宁。她对大海发誓,她爱水荆秋,愿意为他做出任何牺牲。
  她看到海里的三个人头变换了位置,然后有个人头往海中间飘。或许是视线错觉,她感到剩下的两个人头重叠成一个,像在接吻,片刻之后又错开了。海面金光闪闪,散发出温暖华贵绚丽的气氛,那一片温和的海水,像蛋糕般淌着奶油的香味。旨邑饿了,咬了一口蛋黄派。远处那个人头已经飘到更深的蓝色当中,停在那里,向他们挥手,像是在叫另外的人游过去。近处的两个人头游开一会又重叠了,其中一个沉下去,旨邑听到原碧一声兴奋的尖叫,她想一定是沉下去的那个人在摸原碧的小脚,原碧故意叫给她听,她叫起来有股放荡的潜力。
  旨邑不再看那三个渺小的黑点,她感到大海有股坟墓的味道,就像她走进广州的西汉南越王墓,那块像岗山腹心深处二十米深的地方,她听到千年亡魂的喘息。她浑身发冷,心里奢想拥有那个绝品角形玉杯,头碰在红砂岩上,回去后竞病了一周,于是相信对于有些东西,念头不纯就是不敬。
  她重新看他们。他们玩得很好。远处那个人头喊了一声,竞赛似的快速回游,而近处的两个人转身往岸边移动(他们一直停留在齐脖子深的水里)。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旨邑站起来,往海边走,由于坐得太久,腿部发麻。
  这时候她听到一声惨叫,远处那颗头沉了下去,双手扑腾,手消失的时候,水面一团红色。
  她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下,迅速跑过去——她首先想到谢不周。近处的两个人气喘吁吁跑到浅滩,当她看清是谢不周和原碧时,稍微松口气。他们俩回头看后面,旨邑看到的那团红色也消失了,海面仍是金光闪闪,散发出温暖华贵绚丽的气氛。他们带着错愕的表情看了一阵,马总的头始终没有浮现。原碧在太阳底下浑身发抖,谢不周脸色苍白,半拥住她。旨邑站在他们几步开外,他们在血腥味的海风中站了很久。
  不远处一块不太起眼的警告牌上写着:小心鲨鱼。
  整个下午,他们仨像犯罪嫌疑似的被警察局盘问,录口供,做保证,按手印,然后接受媒体的采访。
  天黑前他们恢复自由,三人沉默不语,谢不周与原碧各自因马总的悲剧而做深刻的内心反省。
  惟有旨邑,被一种令她陌生的情绪控制,一句话都没说,仿佛也沉陷在对于死者的悲悼里。
  实际上,在她看到近处的两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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