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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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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捡了金银,趁早去罢。”打开箱子,取了金银子,正待要走,被尸首一纠,跌了一交,浑身是血。间壁伙伴听见
跌响,还睡在床中。只道有贼,便叫了两声。三才听见,一发急了。要走时浑身是血,一时情急,便道:“我往时杀了
多少人,这一死也该的。”拿着尖刀,往喉咙一搠,扑地跌倒。众家人齐听见响得古怪,大家走到房中一看,只见两个
死尸倒在地。登时喊到内房,元娘听见了道:“为什么大惊小怪?”原来这文欢见三才行凶,急下床扯了衣服,竟至内
边,敲开房门,与元娘说他行凶,元娘见事已至此,着文欢拴上房门,穿好衣服,伴在楼上。见下边乱嚷,开了房门。
只见众家人报:“大娘娘不好了,官人杀死在三才房内,三才也被杀死在地。”元娘吃惊道:“文欢,你房内杀死了主
人。快同我去看来。”元娘与文欢三脚两步,竟至外边。见了尸首,哭将起来。文欢倚了三才尸首,也哭起来,一众人
道:“不知何故,双双杀死在此。”元娘见一大包在地,提一提甚重,教人拿在桌上,解开一看,道:“是了,是了,
是我房中失去金银,恐官人埋怨,不敢明言。恰被官人知道。三才盗去,今天早官人趁三才不在,文欢又在此睡着,他
取灯火,竟来搜出脏物。想道凶奴偶回,见事露了,把家主杀死。正待收捡这一包物件要走,恐怕被人拿住经官,一时
情急,自刎而亡。”大家一看道:“大娘说得一些也不差。果然是自刎的。”元娘道:“文欢之罪难逃矣。这金银岂不
是你盗去与他的。必要经官究罪。”众人道:“求大娘娘饶恕了。他如今他丈夫已死,是个孤妇子,正好陪侍大娘娘。”
说罢,一齐跪下。元娘心下正要假脱,连道:“若不着众人分上,决不饶你。”即时分付众人,查点各箱笼,“共五只
与我扛了进去。”着人看着尸首,忙忙进内。分付把总的管家,要一付上好沙板,买一付五两棺木,打点一应丧仪,把
三才盛贮了,先拾到城外埋了。把主人尸首洗净,唤人缝好。下了棺木,抬上中堂,诵经礼忏,讣音上写蒋本刘做了孝
子。那此亲眷都来吊奠。过了七七,出了灵枢,元娘把内外男女,都加恩惠,逢时遇节,俱赏金银。无一人不感激着他,
文欢竟在元娘房中住下。把那里死人房屋拆去一空地。
看看过了百日,又将过年,正在那里想,刘玉恰好到了。刘玉听见蒋青已死,先着人买了祭奠之礼,方进堂来灵前
祭奠。本刘回礼,进内见了元娘。夫妻二人又悲又喜。元娘道:“官人别后可好么?”刘玉把家门重整之事,细说一番,
元娘欢喜道,“此间百万家私,皆是我的了。如今未可便回。待孩儿长大,娶了妻室与他。那时和你归家方是。”刘玉
道:“贤妻见教不差。我想上天有眼,蒋青起心拆我夫妻,岂非天报乎。”元娘道:“三才之自刎,亦是天报。”刘玉
不知其故,元娘把平生为盗,后来抢掳元娘情由一说,刘玉道:“皇天有眼。”文欢又整了酒,送上楼来。元娘道:
“此妇即三才之妻,为人文雅,你可收他做了二房。”文欢听见,竟自下楼。刘玉道:“不可。”元娘道:“若是如此,
只我和你有归家之日。不然一去,谁人料理家务?”刘玉点头。晚间就与文欢先自暗地好了。这刘玉也不归家,合家人
都知刘玉是丈夫。因元娘加恩,都不敢言。
本刘十六岁,中了乡科。明春联捷,娶了本处王尚书之女为妻。复了本姓。唤名刘本。刘玉夫妻同了刘本夫妻往自
己家中拜见亲友。夫妻二人双双拜了关帝,发出一百两银子,修塑神庙。刘本夫妇重到蒋村,奉文欢如已母,后至京卿。
二母皆有封赠。后来刘本把房屋田地买与大户,将什家伙送与妻家。取了藏的金宝细软之物、尽底先送到父母处。带了
夫人并庶母,别了岳父母,竟至本乡,奉侍父母天年。后来元娘笑道:“好奇,九月开花是一奇,打劫女人是二奇,梦
中取鞋是三奇,蒋青之报是四奇,三才自杀是五奇,反得厚资是六奇。”刘玉笑道:“分明陈平六出奇计。”夫妻大笑。
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总评:
天道好还,铢而不谬。夺将来,六载欢娱,陪去了,千万家事。好色的死于色,行凶的自罹凶。
第六回 伴花楼一时痴笑耍
世事纷更乱若麻,人生休走路头差。
樽前有酒休辞醉,心上无忧慢赏花。
为何道慢赏花三个字,只因前一回因赏花惹起天样大的愁烦来。这一回也有些不妙,故此说此三个字。
且说来时临安一个进士,姓王名羽,官至副使。为官断事分明,不肯擅入人罪,受人私意。可惜这般好官,不曾修
得些寿,早早死了。丢了万贯家私,付与孩儿王卞。这王卞长成二十岁,因方才满得父丧,老夫人和氏正要与孩儿议一
头妻室,不能就绪。王卞与一窗友柏青,在家中伴读。二人情同道合,契若金兰,终日不离左右。
一日,正值隆冬天气,后园梅花正发,香气袭人,公子闻之,喜不自胜。便道:“柏兄,梅花香秀,香气爱人。急
宜赏玩,不可错了花期。”分付王化传上夫人,治办酒肴于梅花楼上,与柏相公赏梅。柏青道:“等得酒来,还有许久,
和你先咏一着如何?”二人随步走入花园,见红白相间,清香扑鼻。柏青道:“对此名花岂无留赠,不免作词数句,以
助奇香。”王卞取了纸笔写道:
佳卉放春,早花破冻。疑绵不暖,似玉而寒。瘦影楼窗,谁奇一枝绿萼;
繁荣满树,忽看万里白云。昏来月解写真,晓起香为薰魄。灯怜韵胜,雪
其神孤。皎洁铅华,不向阳春斗美;凄凉心事,纵教结子犹酸。真如淡服
靓妆,奚减倾城嫣笑。尔乃天气薄阴,寒风不劲,东郊北郭,靡不看来。
古驿颓垣,皆经咏遍。更阑人散,香魂与鹤相关。朝出暮归,幽事为花不
彻。帐助高人之梦,额成公主之桃。枕上春怀,琴边诗典。仙去尚合,暗
惜折来。何以为情,是用银车玉桂,都寻歌舞名园。岁暮天涯,总立乡园
公案。忍教笛怨,更诉东风,赖是酒醒,能消落月。安得并刀三尺,割去
罗浮半边。季冬望日,王卞戏书。
柏青接过手来看,称赞不已。须臾列下酒肴,四面开窗,清芬满座。二人正方坐下,王化报道:“苏李二相公来拜。”
王卞道:“可请来同坐。”柏青将梅花词笼入袖中。四人相见。四下坐开面饮。吃至半酣,苏友道:“自古说道,遇饮
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今日对此名花,岂堪默饮。久闻柏兄丝竹高于千古,若操琴恐手冷,求弄笛一番,不致
梅花冷落。”柏青道:“取笛来。”须臾笛到。拿在手中,调得纯熟,吹将起来。清新可爱,真个玉笛一声,柔肠三断。
正吹得清亮,只得听呀的一声响,各人一看,恰是墙边伴花楼上,开了两扇窗榻。只见两个美人,欲笑含羞,侧耳
指说。掩掩遮遮,动人情兴。那柏青放下笛,立起身来对看。王卞急止曰:“不可,此乃白年伯之女。你今轻薄他,老
伯闻知,成何体面。”苏友道:“我闻白先生,只有一位令爱,缘何有二位?”李友笑曰:“他也道,我闻王公子止有
一人,缘何倒有四人!”各人大笑起来。柏青道:“他女人家偷我梅香。”苏友曰:“还是你吹萧引凤。”大家又笑。
王卞道:“他特来听你妙音。反不凑巧,快坐了,吹与他听。莫教他扫兴而返。”柏青又吹起来。二女人听了,欢喜自
如。原来白小姐听见吹萧,侍女花仙,再三要小姐同来,故此开窗而听。小姐道:“吹萧的是何人?”花仙错认道:
“正是王公子了。”小姐道:“进去罢。”花仙道:“说了王公子,便要回去。”小姐道:“休胡说。”竟自去了。花
仙独自又看一回,竟不关窗,也自进去了。
天已将晚,各人痛饮一回,俱各醉了,一齐下楼。各人散别。柏青回房欲睡,又记着白家窗子未关,放心不下。拿
了笛与王化道:“我因睡不着,再去看看梅花来睡。”王化道:“外边风冷。”柏青道:“不妨。”他竟至墙边一望,
楼窗还是开的。他便坐在墙边假山石上,取笛又吹将起来,花仙正走上楼,打点伏侍小姐去睡,听得笛响,想道:“王
公子浑了,我趁小姐未曾上来,待我妆做小姐,唤他一唤,弄这书呆,看他怎样疯颠。待我笑笑儿着。”便靠在窗槛上,
轻轻咳嗽了一声。柏青见了,喜出望外。他朝着窗一个大肥喏。花仙笑道:“待我哄这书呆。”偶然袖中带得黄柑一枚,
掷到柏青身边。连忙拾起一看,好不欢喜,急向袖中去摸,恰有青果数枚,待要丢上去,恐轻小打不到。道有了,摸着
《梅花赋》,将几个青果,包做一包,丢入楼窗。恰也有些凑巧,竟投在楼板上,响了一声。花仙捡了,正要打开来看,
只听得叫唤,花仙应了一声,关了窗,竟去了。柏青见闭了窗,如失了珍宝一般。正在痴迷之间,只见王化走来,叫道
:“相公,夜深风冷,且去睡罢。”柏青把楼上望了一望,竟进书房。又把那黄柑在灯下看了又看,竟自着迷一般。正
是:
只因世上美人面,坏却人间君子心。
坐至三更,方自上床睡,兀自梦中几番惊叫。
且说花仙睡到次早起来。到密处打开包儿,看见几枚青果,取来袖了。打开字儿,从头一看,是一篇《梅花赋》。
想到小姐倒喜词赋看,只说风吹到楼窗口,拾来的,与他看看也好。将来笼了,自己去梳洗,伏侍小姐。一应完了,小
姐道:“今日绣花手冷,做什么消遣方好?”花仙往袖中取出花笺,放在桌上道:“看看如何?”小姐从头看遍,见王
卞戏书,问花仙何以到此,花仙道:“旋风刚刚吹送到楼窗槛上,我见了,取来的。”小姐道:“王公子倒也是个清品,
不枉了缙绅家子弟。”花仙道:“小姐,昨晚笛声哀怨,也不减鹤唤猿啼,何不也做一词消遣,有何不可?”小姐道:
“这也使得。”即浓磨香墨,展过花笺,写道:
梅花吐秀。羌笛传香,此时倦客登楼,何处邻人邀笛。悲从气出,宁知失
志之流。巧作龙呜,纵是从羌而起。萧条杨柳,早已惊秋。历乱梅花,非
同寄远,而寂寥清商之节,纤妙绿水之音。河内故人,赋成怀远。平阳逆
旅,奏是思归。猿臂引而猿吟,鹤胫次而鹤唳。岳阳楼上,春心飞满洞庭
;扬子津头,别泪多如江水。况玉钗敲断,铁马嘶残。思妇琐窗,恨计程
之未到。征人沙碛,愿托梦以相求。便是一声,已堪肠断。那禁三弄,更
入花来。故虽郭氏长生,魂随东女。石家宋伟,怨切赵王。为寂寂之歌,
作鸣鸣之调。城精犹能有意,山鬼讵独无情。岂若名利不关,麦陇骑归日
暮。岁时作乐,杏花叫彻天明。信口无腔,未涉采菱延露。横吹相和,不
离野曲林歌。非惊多愁少睡之人,何有感慨悲歌之泪。
写罢看了一回。花仙拿了一杯茶来,送与小姐。折了《梅花赋》,递与花仙:“不可与宜春这丫头看见。”花仙接
了,道:“晓得。”
且说柏青,到次日天未明,就假做看梅花,就去看楼窗子。一日走上几十次。到晚又同了王卞,将晚酒摆在花楼上
吃。将笛又吹上几回。这晚,花仙伏侍小姐在下边吃晚饭,故不曾开窗嗅他。柏青吹了一个黄昏,不见动静,进房睡了。
次日又去,不住的走。
其日王老夫人着孩儿往娘舅家探望,王卞到书房,别了柏青道:“小弟探亲,恐今日不回,有失奉陪。”柏青道:
“请便。”王卞去了。柏青倒快活起来。未到晚,老夫人打点晚饭出来。王化接了,摆下。柏青道:“可摆在梅花树下,
待我对花而饮,不然没兴。”王化只得掇了桌儿,摆在树下。他便自饮自筛,自吹自乐。天色晚了,花仙又上楼伏侍。
听见笛响,他走到后边,把窗开了一看,只见柏青一人坐着吹萧。花仙道:“闻这王公子,年过二十,尚无妻室。想因
孤枕难熬,前晚嗅坏了他。故夜夜在此着魔,待我再咳嗽一声,看他怎么。”便嗽了一声。柏青抬头看见小姐在窗前嗽
响,大了胆,朝着作一个深揖。花仙故意将手招他。柏青看着这样高楼,如何可上。心上急了,连忙去把花楼梯子,重
重的拿了,靠着墙,竟走上来。花仙见了,笑道:“明日罢。”忙把楼窗关了。柏青听见说明日罢,走了下来道:“好
了,今日进去,一定是明日了。”他把梯子竟不掇开,自家欢天喜地的吃了几杯酒,拿了萧,到书房歇了。王化收拾残
肴剩酒,也不知楼梯一事,竟自睡了。
柏青一夜无眠,到次早,坐在书房细想道:“白小姐为何一见留情,十分有意,他多分疑我是王公子了。况有梅花
赋上边王卞名学,故此容易。倘若今晚侥幸,只可将机就计方可。倘若说出本姓,变卦起来,倒不便了。”准备了一日,
几十次走到园中。王化见他不住走,且说他着了花魔,再不知花仙一段情由勾引至此。
未晚之际,公子不回。夫人照每日规矩,次第将晚酒送出。王化也不问,竟依前排在梅花树下。柏青拿了这管笛,
又如昨夜吹将起来。这晚恰好宜春上伴花楼,耳内听得园中吹响,他便开了楼窗一看,只见一个戴飘巾绒服的后生,拿
管笛儿吹着。宜春这丫头,极口快的一个丑货,便朝着柏青,不管一些好歹,乱叫道:“再吹个我听”。柏青着魔的了,
只道叫他,丢下了笛,竟上楼梯。宜春见了,动也不动,不住的看着。柏青竟至窗口,与宜春打个照面。宜春叫道:
“王相公,上来何干?”柏青见叫王相公,知是侍儿口角,便起疑心,在这晚是十八了,月色已上,仔细一看,十分丑
恶。便朝着宜春面上道:“啐,真着鬼了。”便下梯走。宜春见他啐了一口,便恼将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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