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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夜夜 作者:[苏] 康·米·西蒙诺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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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布罗夫走进列米佐夫的屋子,把命令交给他。列米佐夫读了命令,然后问起菲利普丘克,他几乎把和格里戈罗维奇说的那一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证件带来了吗?”列米佐夫问。
“交给将军了。命令发个信号,表示我到了。你们有绿色的和红色的信号火箭吗?”
“应该有的。沙拉波夫,你去看看有信号火箭吗?”
“信号火箭都用完了,上校同志。”
“那就命令用自动枪在伏尔加河上放三排曳光弹,3发同时放,然后是1发。”
“这倒可以,”列米佐夫来了精神,又减道:“沙拉波夫!帮我站起来。”
沙拉波夫帮他站了起来,他便叹息着,在掩蔽部里走走活动筋骨。
“给我自动枪和装好曳光弹的弹盘。萨布罗夫,我们走吧。即使这样,我也要亲自来放枪。”
沙拉波夫和另外一个自动枪手跟着列米佐夫和萨布罗夫走出掩蔽部。
“和我并排站着。听到‘一、二、三’的口令,就放一长排枪。我们就算是悼念菲利普丘克放礼炮致敬。“列米佐夫转身对自动枪手说。“把您的自动枪给大尉。萨布罗夫,您拿着。我们一同来纪念同志!”
当他们听见“一、二、三”的口令用自动枪发出排射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濛濛的。发光的弹道,高高地飞在伏尔加河的暗灰色的天空,到终点就弯曲了。列米佐夫紧接着又发了一梭子弹,看了看萨布罗夫,正好萨布罗夫这时要说,他该回去了。
“我不放您走,天已经亮了。一般地说,我是不会放您的。碰运气3次还可以,多了就不必。明天夜里我们突了围——您,就可以回去。”
“我那边营里没有营长呀,”萨布罗夫说。
“我这里的两个营都没有营长。您去睡觉吧。沙拉波夫,把大尉安排在政委的床上,我的政委牺牲了。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一个月前才从党的区委会振来的。他不会打仗,可是连对我这个打仗的老手,也给了精神上的鼓舞。我非常惋惜。惋惜得叫人奇怪。我们到掩蔽部去吧。”
第十九章
萨布罗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3点钟了:他差不多睡了8个小时。掩蔽部的角落里有人在动。
“是什么人?”萨布罗夫问。
“是我。”
他面前站着一个胖姑娘,她的袖子卷着,军便服上面戴着围裙。
“上校呢?”萨布罗夫问。
“在前沿上。”
“你们这儿的前沿在哪里?”
“就在旁边。”
萨布罗夫把脚放到地上,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人脱了他的靴子和包脚布。
“您坐着,”那姑娘说。“包脚布在烘着,马上就拿来。”
“是谁给我脱的靴子?”萨布罗夫问,
“明摆着是谁——是沙拉波夫呗。”
姑娘出去马上又回来了,一手拿着萨布罗夫的烘干了的歪扭的皮靴,另一只手拿着包脚布。
“给您,穿上吧。”
“您叫什么名字?”萨布罗夫问。
“帕沙。”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代替所有的人?”
“我一个人,”帕沙回答说,“全上前沿去了,电话也在那边。”
“这么说,守卫司令部的责任全交给您了?”
萨布罗夫问,一面在裹包脚布。
帕沙沉默了一会,显然不赞成这无聊的问话。
“想吃东西吗?”
“想。”
“上校吩咐,叫您醒来吃了东西之后,到他那里去,有自动枪手陪着您去。”
“您要给我吃什么?”
帕沙烦恼地耸耸肩膀:这个问题使她苦恼。
“浓缩食品。荞麦的。吃过吗?”
“吃过。”
“我在里面放了点脂油。明天要弄什么吃的,我可不知道了。”
“伏尔加还没有冻上?”萨布罗夫问。
“鬼知道。一会儿说——冻上了,一会儿说——没冻上,吃的东西不运来。这才叫人心烦呢。”
她走了出去,拿着一个盛着饭的平底锅回来。
“吃吧。”
后来她走到角落里,拿出一只军用水壶,晃了一下,也不问萨布罗夫,就给他倒了半杯。
“沙拉波夫在哪里?”
“跟上校在一块。他总跟着上校,寸步不离。”
她不等邀请,就在萨布罗夫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手托着下巴,开始仔细地看他。团里的人她一定统统都仔细端详过,而他是个新来的。
“嗳,你瞧什么?”萨布罗夫说。
“不看什么,随便看看。现在您要待在我们这里了吗?”
“不,不待在你们这里。”
“那您干吗在这里?”
“我是临时到这儿来的。明天就走。怎么样,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她不懂这是开玩笑,说。“也许您还想吃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也许,您还想喝点茶,茶是有的。”
“不,不要了。”萨布罗夫回答说。
“可是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老要喝茶。”
“这个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是谁?”
“就是上校。”
“可是我不想喝。”
“随您的便。也许,给您点巧克力?”
“不啦。”
“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说,叫把所有的东西都请您吃。”
“谢谢,我不要。”
“好吧,随您的便,要不然,他只剩下一块了,”萨布罗夫觉得,姑娘的口气之中带着几分轻松。
“那么自动枪手在哪里?”他吃完浓缩食物,问道。
“在那边战壕里。”
萨布罗夫站起来。
“谢谢。”
“再见。您怎么吃得很少。”
萨布罗夫走了出来。在掩蔽部旁边的战壕里果然有一个自动枪手在等着他。
“那么,我们就到上校那里去吧,”萨布罗夫说。
“大尉同志,根本用不着走,”自动枪手说。“抬腿就到了他那里。”
在列米佐夫的管辖下,可以看出一切都有条不紊。从掩蔽部往前,有交通战壤穿过废墟,只有在可以伸直身子安全通过的地方才没有交通壕。
5分钟后,萨布罗夫来到一个造得相当巧妙的观察所。在这里将列米佐夫的阵地和德军隔开的峭谷边上,耸立着一座被毁的房子。德军的大炮不断对着它的废墟轰击。列米佐夫挖到这所房屋的地基下面,在下面挖了一个相当宽敞的土窑,朝德军方面开了两个掩蔽的小洞眼。
一夜过来,土地完全上冻了。谷底躺着1辆从斜坡上翻下来的坦克和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
“早饭吃得怎么样?”列米佐夫问萨布罗夫,这样来代替问候。
“好极了,上校同志。”
“看来,帕沙没有叫我丢脸,她这个人很小器:样样都替我节省。怎么也不能教会她款待客人。”
“相反,”萨布罗夫说,“她还要请我吃巧克力呢。”
“是真的吗?好,这是进步。今天我这里很安静。然而,好像是对将军那边施加压力。您听见吗?”
果然,左边可以听到枪声。
“听声音,已经两次进行手榴弹战了。换了我,立了这样爬行的大功之后,我要睡上它一天一夜。我命令他们不要叫醒您。当然,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是要叫醒您的,但是目前还不到这地步。活动嘛,这是有的。请看望远镜。”
萨布罗夫从列米佐夫手里接过望远镜,朝峡谷那边望了很久。那边不断有人跑来跑去。在房屋的空隙中间闪过1辆坦克,后来又是1辆。
“他们已经轰炸过了?”萨布罗夫问。
“我们这里没有。左岸那边轰炸过了。他们总想捕捉‘卡秋莎’。‘卡秋莎’一向总是在早上唱歌的。您休息好了吗?”
“完全体息好了。”
“今天您在我这儿简直像参谋本部临时派来的军官一样——可以观察战斗的全过程。然而……”
列米佐夫微微随行着,把萨布罗夫带到一旁,他们走出掩蔽部,两人都靠着战壕的墙。
“然而,”列米佐夫重复说,“要是您能到右翼去就好了。我有这么一种感觉,他们今天对我不感兴越,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用不着管的东西。他们认为,随时都可以把我干掉。不过您还是到那边去,以备万一。我的右翼比较弱,——指挥1个营的加雷舍夫中尉完全是个孩子。昨天那里的人都被打死了,有什么办法呢?您代表我到那里去观察观察,待到晚上。如果需要,您就负责指挥。夜里我们要一同突围。在这里我是不会放您的……好吗?”
“好,”萨布罗夫同意说,列米佐夫说话的那种毫不做作的温和的口吻使他感到惊奇,尽管他明明是在下命令。
“来,我们到掩蔽部去吧,”当一颗重炮弹在离他们100步的上空爆炸时,列米佐夫连忙说。他拉起萨布罗夫的衣袖。“我觉得,他们十分清楚,我的观察所在什么地方,不过从上面打我是打不穿的,要直接命中这些小窗户,需要把一尊小炮直接推到峡谷那边,对着我。那时才能击中。他们已经推来过两次,可是被我们打倒了。第三次不敢再来。夜里虽然试过,可是打不中。他们的炮手相当蹩脚。现在,您听,老是冲着我们……”
他们在掩蔽部里等袭击过去。
“好,现在他们大概要休息一刻来钟。走吧,自动抢手送您去。”
营长的土窑跟列米佐夫的观察所一样,也是挖在一所被毁的房屋的地基底下,也有一条同样深的交通壕通到后面。
营长加雷舍夫果然像列米佐夫介绍的那样,完全是个年轻小伙子,刚从军校毕业。可是,他已经学会前线上的一套习惯,当他和萨布罗夫在掩蔽部出口处坐下的时候,加雷舍夫从靴筒里掏出烟袋,卷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烟卷,使萨布罗夫不禁微笑了。
“给我也来一支,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抽过烟。”
“营长在哪里?”听到他们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这儿,”加雷舍夫说,高兴地微笑了。“在这儿呐,阿尼奇卡,我现在是营长了。”
萨布罗夫转过身去,目光和阿尼娅相遇了。
阿尼娅一边走进来,一边在自己的药包里掏什么;她立刻惊奇而疲倦地垂下了手,现在她站在那里,默默地瞅着萨布罗夫。
“阿尼娅。”他说,朝她迈了一步。
她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抬起眼来望他。眼睛里涌着大粒的泪珠。
“怎么,您在这儿?”她终于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夜里。”
“这么说,是您从师里来的,是吗?”
“是我,”萨布罗夫回答说。
“我们一直在想,是谁能来得了。不过我没有想到就是您。”她是这样地惊奇和激动,竞又称他“您”,这在最近是第一次。
他站在那里,也默默地望着她。
“你们这里有伤员吗?”阿尼娅对加雷舍夫说。
“有两个。”
“我们马上就把他们送到峡谷里去。这么说,是您在这里?”她望着萨布罗夫,似乎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在这里。”
她脸上表情不改,伸过身子,双手楼住他的颈脖,短促地吻了他的嘴唇,又把手放下。
“多么好,”她说。“我本来非常害怕。”
“我也是,”萨布罗夫说。
加雷舍夫默默地注视这一幕。
“我们马上就走,”阿尼娅又对他说了一遍,便向萨布罗夫走过去。
“你怎么,留在这儿不走了吗?”现在,在她吻了他之后,她仿佛是从丧失了记忆力的病中恢复了似的,又开始称他“你”了。
“不,”萨布罗夫说,“我们一旦会合,我就回去。”
“陪我在战壕里走一段。有卫生兵在那里等我。”
“我马上就来,中尉同志,”萨布罗夫对加雷舍夫说了一声,跟着阿尼娅走了。
拐了弯,在加雷舍夫已经看不到他们的地方,阿尼娅拉住萨布罗夫的皮带,问道:
“你什么都没有说吗?”
“没有说什么?”
“让我们在一块的话。我非常希望能在一块。我虽没有对你说过,可是我非常想……”
“暂时还没有说。”
“我觉得,我和你来到这边岸上的时候,这儿根本顾不上谈这件事。你也有这种感觉吧?”
“是的。”
“可是现在—直都要这样。也许更糟。不管在这儿还是在你那里,到处都一样。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去请求呢?”
“我没有不好意思,”萨布罗夫说,“我会去请求的。”
“去请求吧……昨天我们完全被切断了,简直可怕极了。我想,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要在一块。不,不,别听我的,你瞧着办。不过我总想在一块。如果此刻有一个炸弹落到这儿,我也不害怕,因为我们在一块。如果我们在一块,我就会勇敢些,你明白吗?你,大概也一样。是吗?”
“大概是,”萨布罗夫有些犹豫地说,他想,假如阿尼娅在他身旁,也许,他为自己担心的确会少些,而为她担心大概会更多。
“大概是,”阿尼娅重复说,她没有发觉他的犹豫,‘我知道,你的心理和我一样。我是这么想的。好啦,我去撤伤员。你不能离开这儿吧?”
“不能。。
“我知道。你不能想象,眼下在峡谷里我们有多少伤员,从来没有这么多过。这是因为渡不了伏尔加。我走了,”她把手伸给萨布罗夫,又一次说。
直到此刻萨布罗夫才发现,她穿的是另一件军大衣——不是他从前看见她穿的那一件。
“你这件大衣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是我的。是人家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给我的。你看,”她让他看左胸上的一个小窟窿。“别处完全是好好的。我的那件上落了一个迫击炮弹,被炸得粉碎。”
“怎么被迫击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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