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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日光机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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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早就不时兴这东西了,咱们这里倒是方兴未艾……”(三十一)左明的家总共有近二百平米的面积,装修就花费了七十五万,置身于其中就如在哪个古罗马元老的豪华浴室(到处都是绚丽灿烂的各色大理石,连墙壁也全部贴满)。这种冷冰冰的豪华恰如其分体现了这些暴发户的自得,我不无嫉妒地想。林子都正坐在沙发上与左明介绍给他的两个诗人低声交谈,两个诗人都被左明客厅的豪华唬住了,平素动辄激情的豪迈嗓音,如今只在嗓子眼那里蠕动。左明以文学艺术保护者自居,肯定心理上也洋洋得意。看到一班平常狂妄不羁的才子们面带敬恭地逡巡于自己气派非凡的大屋子里,这个庸俗的商人肯定会感到些类似“自尊”的东西。于我而言,左明心中的伎俩我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晚间确实没事干,否则绝不会忍受这家伙假惺惺的高雅。
    几杯洋酒落肚,住惯了贫民窟的诗人们开始兴奋起来,嗓音嘹亮了许多。林学明从客厅里的一个红木杂志架上拿起一本《三人诗逊。“嗯,这是大陆诗人果竣台湾的西通、和香港的海门三个的诗集……果俊的诗吗,还有些‘朦胧诗’的皮毛,加上他那几个诗词学会几个朋友的吹捧,确实可以领上几天风骚……可恶的是西通和海门这两狗屁不通的港台老小子,写出的诗读起来简直就是打油诗,现代打油,信口胡邹,我现在念几首给你们听听。先听听海门的《怨》:早上八点/飞出被窝/晚上九点/爬回书窝/然后/变成一条/小鱼/游进历史长河/园中多少好事/都被悄悄错过/望望园子/啊,啊,喇叭花/她在怨我!”
    林学明满怀恶意地读着,腔调又滑稽,使得本来就低陋的歪诗更是不忍卒听。左明,我以及在座的两个诗人都大笑起来。
    “该打该打,味同嚼蜡!”
    名叫凡地的诗人用小指抚着一头油兮兮长发,大声笑斥。
    “再给你们念一首台湾西通写的诗,”林学明受到情绪感染,更加来了精神,一扫平时恹恹之气。“此诗名叫《送别W.C老先生》——七十五年三月十九(台湾的‘民国纪年’)/我终于从信封中冲出,以每小时百十公里的车速/越往旅馆要把您目睹/谁料您仙驾已启程/象只生翅的大老虎/飞向天国,暂在殡仪馆歇个中午/我泪水滂沱,汩汩,汩汩/赶到灵床号码三十五/见您果然平躺安然有风度/啊,W.C先生,您光辉永存,万年不朽!”
    众人听毕,皆几乎噱倒在地。
    林学明接着说,“注意,下面还有个作者自己的小注‘吾与W.C先生乃忘年之交,共同参加一至六届华人诗家大会,并同为此会理事(常务),还同获七十三年台湾‘金笔头奖’。为悼念W.C先生,特录先生《赠宝岛西通诗》一首,以示先生与吾之交情——西通年青人/真正了不得/雏凤已长成/赛过老凤声/一旦鸣一鸣/天下一大惊/吾本一老朽/惊叹其天成/特赠诗一首/聊以表吾情/。”
    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左明也来了精神,发表高见以示自己也是学问高深。“港台的许多作家诗人身上那种旧中国文人的习气太大,动不动就互相乱吹,可以看看他们为人做的书序,张口闭口此XX人日后定能问鼎诺贝尔奖,同时又忘不了自我吹嘘……这西通在吹捧老死人的诗后又加上老死人吹捧他自己的诗,哎,真是脸皮太厚……”左明搓着手,摇头做不屑状,俨然此时也是一文学评论大家。
    左明见大家听得神,精神大振。他手捧那本诗集,津津乐道起来——“这诗集是香港的海门亲自送我的,生意场上结识的——海门实际上也是大陆人,六零年闹饥荒跑到香港去的,在那里先是给一个开面条馆的老板当进门女婿,现在也阔了,在香港有十几个连锁面条馆,自己还在新界买了一小块地,建了个名叫‘造诗楼’的小别墅,瞧这张作者照的背景,就是那座造诗楼。”
    大伙都凑头去看,我也挤过去看稀奇。果然不出想象之外,一个腆着肚子的庸俗中年男子鼓腮锁眉,故作沉思状,站在一幢二层的小楼前,四周一片麦地。那座造诗颇象内地农村的民居,墙表贴满了闪光的黄绿琉璃砖,如同城里市中心处的厕所式建筑。看此诗人的相貌,总觉是个面条馆老板的样子,无一丝诗人气质。
    林学明笑得几乎背过气,显然是多喝了酒,很有些失态。他忽然拍了拍他身边名叫狄帆的诗人一下,双指了指他的文化衫,很忽然地问:“你知道你衣服上这个英文词是什么意思吗?”
    狄帆被林学明猛力一拍,端到唇边欲饮的酒溅了一脸,他很不高兴,极不情愿地答道,“这件衣服是我的一个朋友从美国寄给我的……国内哪有这么高级的东西,瞧,精纺闪光棉!”
    诗人文化衫上触目惊心地印着英文PIMP。
    “PIMP的中文意思是拉皮条的人……嘿嘿,你长得还真像。”林学明兀自笑起来,酒后口无遮拦。
    听林学明一说,我也反应过来。PIMP一词比较生僻,属于俚语类词,从前见过,但刚才确实没有想起来。
    看诗人狄帆脸红到耳根,我赶紧在一旁给他找个台阶。“兴许你那位美国的朋友知道你喜欢文学,比如金斯堡什么‘垮掉的一代’啦,就寄给你这么一个愤世嫉俗,哗众取宠的文化衫,挺好的,挺好的,这料子也真舒服。”我就势还捻了捻诗人的文化衫以示亲近。
    “操你妈的,别碰我!”
    诗人很粗鲁地骂了我一句,拂袖而去。我顿感光火,本来好心好意劝慰这厮,谁料他狗咬吕洞宾。
    林学明在一旁幸灾乐祸,他仍旧往嘴里大口地灌酒,同时,又嘻嘻对我说,“现在街上很多人穿的衣服上都印着英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穿的衣服上印的英文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有十分懂的。前几天我逛街,看见前面有个女人的背心后面印着‘BACK’,我就好心好意地上前对她说,‘大姐,你背后的英文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后背’,另一个是‘屁股’,最好还想穿这件背心,省得那些懂英语的坏蛋想入非非。’谁料那女人比我英语还好,迎头盖脸地数落我——‘瞧你这德性,长得也斯斯文文,人模狗样,怎么净往下流地方想……噢,见到‘BACK’就想到屁股,如此推敲,你见到ERECT(本意是‘竖立’)就想到‘勃起’;见到COCK(公鸡)就想到你裤裆里那玩艺儿;见到CHERRY(樱桃)你就想到处女膜;见到PERIOD(阶段)你就想到月经……’好家伙,那女人简直就是个大辞海,毫不留情地就臊我一大顿……”听林学明这一席话,我也不禁莞尔。望着诗人狄帆那副丑恶嘴脸,我心中仍觉愤愤。
    客厅门口处的话机“嘀嘀”响起,左明拿起话筒听了听,说“上来吧”,然后挂了话机。他拍拍手,让大家注意。“我找了几个文学女青年马上就到,诸位尽情表现吧。”
    左明趁老婆出差不在家,大着狗胆邀请狄帆、凡地以及林学明等“文人墨客”,也效仿古代文人,聚众行乐,美人侑酒。
    两个诗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纷纷钻入洗手间或对着客厅的镜子梳理头发,整顿仪容。虽然都说才子风流,但这些穷才子们平时都太穷,没钱风流,故而等待小姐也个个如临大敌,很是紧张忐忑。
    诗人狄帆不知何时绕到我背后,嗫嚅着,很忸怩不安地在我耳边轻语,“魏延,恕我刚才冒昧,不好意思冲撞你……一会儿小姐们在场,不要说我文化衫上英文的意思……”狄帆此时如同一只驯顺的北京叭狗,眼睛湿漉漉的,全无刚才“操你妈别碰我”的穷凶极恶。
    (三十二)
    西北地区的城市气候很干燥,从终日湿热闷憋的南方乍一进入凉爽的环境,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证券公司组织七个人到这个北方内陆城市搞上市承销工作,很自然地就包括我、平西江以及徐文青。这次旅行一开始就很愉快。我们三个已经是熟悉的昵友,一路上平西江大讲黄色笑话和抠女经,惹得其他三个平素呆板的电脑技术员也笑逐颜开。晚上空闲下来,平西江、徐文青和我三个人暗地里约好,背着那三个电脑部的同事出去寻开心。搞电脑的人总是呆头呆脑地有些与正常人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们的智商大都很高,由于终日沉迷于屏幕网络,对现实生活缺乏真实感,使人觉得他们乏味、麻木,有时又不近人情,大惊小怪。因此有必要甩下他们在宾馆里。
    西北的女人化妆很浓,眼影和胭脂很勇敢地往脸上抹,大白天一张脸也画着晚妆一样浓,这使得我们在南方住惯的人很难区分良家妇女与非良家妇女。尤其是在酒巴或迪斯科舞厅,有些年青女人是正经的公司职员,下班后三、两结伴来此消遣,但她们过分夸张的妆束又令起疑。
    我们三个人从一个酒巴到另一个酒巴,每到一处就四处逡巡,喝杯啤酒,满世界寻找小姐。大概晚饭刚过,时间尚早,很少有小姐出现,即使有也令人不敢冒然上前搭腔。内地的女人很泼辣,有的看上去眼神凶凶,不似南方娱乐场所有那样令人放心的取悦人的笑脸。
    “瞧,对面两个小姐一直瞟咱们……”平西江边说边挺直腰板,从嘴里喷出一个烟圈,同时挤眉弄眼故作风流。
    对面两个浓妆艳抹的说不清年龄的女人相视一笑,低下头嘀咕着。两个人的衣服颜色很深,首饰也不夸张,凭我的感觉她们并不似酒巴陪酒的小姐。
    徐文青半张着嘴,这位四十好几的仁兄可爱之处还在于他看女人时的那种不加掩饰的痴态,只能用“垂涎欲滴”四字来形容,这一点很像在日本黄色表演厅紧挨表演台边坐着的那一圈男人的嘴脸。我不知道当初他在名牌大学讲课时面对漂亮女学生是否这样失态。也许到南方以后他才逐渐暴露出自己一直压抑的天性。
    “……站起来了,她们站起来……”平西江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的啤酒。“……买单,买单,快买单,”他冲徐文青讲。
    徐文青很厚道,走了好几个酒巴都是他掏钱买单。他又掏出一张百元的票子,压在啤酒杯下面。
    “……走,跟着她们,快,快……”平西江说着话,鬼催似的往外窜。两个女人走到门口还不约而同地回眸朝平西江一笑。
    “肯定是!肯定是!”平西江路都走不稳了,跌跌撞撞地从酒巴内的桌子中间直往前冲,直奔大门。我和徐文青尾随其后。
    出了门,西北平原十月末的冷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四、五米处,两个小姐慢悠悠地互相挽挎着走上人行道。
    “喂,小姐,想一起出去玩玩吗?”
    平西江冲到两个女人前面,边倒退着边恬不知耻地兜搭。
    两个女人开始似乎觉得好玩,她们也不停下脚步,仍旧说笑着向前走,但没有搭理平西江。
    平西江退着走了七、八米,开始对两个女人暧昧的态度着起急来。“喂,陪陪我们,你们出个价钱。”
    两个女人忽然止住脚步。其中一个女人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坐台小姐吗,出个价钱,咱们好一起出去玩呀。”平西江搓着手,很认真迫切地说。
    “呀——!”一直没开腔的女人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尖叫,如同见了鬼或忽然之间被哪张大毛手摸了胸部一样尖叫着,锐利得刺人耳膜。“流氓!流氓!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抓流氓呀,抓流氓……”两个女人开始跺着脚跳叫。
    晚上八、九点钟的西北城市的街道骑单车和走路的人还很多,老爷们儿也不少,路灯又亮,大多数人只是扭头往这边看,很万幸的是没有见义勇为的义士立即冲过来。即便如此,我和徐文青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掉转头,拨腿狂奔。大家平日兜搭都是老手,但这种在大马路上被人大喊“抓流氓”还是初次遭遇,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一直狂奔出去约摸有三公里,拐了四、五个街口,我和徐文青才力竟不支地站下,各扶住一颗树喘息。“……误会,误会……”,平西江的声音在三、四米处响起,显然他的逃跑速度也不慢。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嘴里不迭地说“误会”,也许这两个字应该对他看岔了眼的两个女人讲才是。
    三个人休息了大约十分钟,心仍在咚咚乱跳,又觉四肢发软。在北方的凉秋几杯冰啤酒下肚,狂奔时又灌了一大肚子风,我感到胃部隐隐作痛。我本想建议打个的士回宾馆休息,但平西江抢先说了话。“咱们去假日酒店看看,那里肯定有货色。”他指着四、五十米开外的酒店说。整个假日酒店外表缀满了“满天星”小灯泡,灼灼发光,望上去像个玲珑剔透的梦幻一般的建筑。
    “也好,也好,”徐文青连口赞同。
    见此情状,我不好再开口说话。大家一起出来玩,总不能因自己的不适而扫人兴致。
    这个四星级的假日酒店很多客人,大堂里有几个旅行团三、四十人在登记,看上去有种乱哄哄的安全感。有黄白色大理石的台阶蜿蜒着直达二楼,巨大的闪烁霓虹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即使那包了皮的大门关得那么紧,仍可从一楼感受到迪斯科剧烈的舞曲与舞步,可能是那闪烁的霓虹灯所导致的错觉吧。
    推开厚重的皮门,狂暴的音乐和刺目的旋转灯扑面而来,瞬间有一种将被扑倒的感觉。迪斯科舞厅里面很昏暗,坐在桌边的人不多,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舞厅中央的空地上摇摆、扭转、蹬踢。平西江、徐文青和我三个人都捂着耳朵,看了一分多钟,开始往外走。我们都不喜跳舞,这种巨大的噪音不啻是一种刑罚。出了舞厅门,凭栏站住,四处观看,忽然见二楼转弯处的洗手间门口有个白种年青女人,她个子不高,娇小玲珑,左手夹着一根很细的坤烟,正朝我们的方向飞媚眼。白种人的轮廓很鲜明,因此飞媚眼的表情令人一目了然。由于刚刚被人喊“抓流氓”,我们三个人那站在原地没动,惟恐又看错了人。那女人扭头说了句什么,洗手间的门口又闪现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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