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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日记:一个涉及同性恋和禁忌的故事 作者:小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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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筐子把教科书提出去,复印完了,再用书包把它们背回来退掉。
那些全国连锁的复印店是昼夜开放的。我独自站在巨大的机器边,不厌其烦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听着复印机哗啦哗啦翻纸的单调声音。
印得厌了,我便懈怠起来,甚至任由那机器的盖子敞开着,看那道耀眼的光束从我按着书本的手指下游过。
那光束往复一遍,再一遍。我翻一页。
然后又是一遍,再一遍。。。
我告诉佳慧:今天超市里人特别多,大家都来迎接你了。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 我原本只是在完成职责罢了。
她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她边笑边说:“怎么会呢? 这么少的人也算多吗?”
我说是的。你看收钱的地方,平常只有三两个人排队呢。
她惊呼:“真的吗! 哈哈!真是天壤之别,想想西直门375路汽车站吧!”
西直门。375路车站,她不说我就几乎忘记了。
她和伟相识以后,我便开始乘公车往返于家和清华园之间。
周日的晚上,我独自走出西直门地铁站。一段短短的路程,路上一些小商小贩,一边兜售货物,一边惊恐地搜寻着工商管理人员的踪影。
短短一段路程,我和许多陌生人擦肩而过。
绕过铁栅栏,黑压压的人群挤在那里。
驶过来一辆375路,并不停在站前,而是故意驶出一段距离。
人群奔跑起来。
车门开了,三股黑色的浪潮,汹涌澎湃。售票员把头探出车窗,拼命拍打着车壁,粗声喊叫着:
“375支线,区间,听清楚,支线,区间; 学院路,四道口,清华园!”
已经挤在车里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叫骂着返身向车下挤去。
两股人流冲撞起来,似乎眼看要把钢铁的车门撑破了。。。
“想什么呢? 想谁呢?”
佳慧把我从茫茫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正在注视着我,有些调皮地微扬着眉头。
“没有,没想谁,正想西直门375车站,好像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我冲她微微一笑,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购物篮。 那篮子已经很沉了,一只手拎似乎有些吃不消了。
“很重,对不对?” 她表情有些难堪。
“不重,再说,好久没锻炼了!” 我故意把篮子提高又降低,上下了几个来回。
她的脸颊又绯红了。
“小冬,你变了。”
我有些诧异了。这从何说起呢?她何时了解过我的过去?她又何尝了解了我的现在?我很郑重地望着她,向她寻求进一步的解释。
“以前,你像个小弟弟,现在,好像大哥哥了。”
她再次顽皮地扬起眉,顺便挤了挤眼。
“是吗? 以前我什么样,你怎么知道呢?”
“以前我们见过的呀? 在清华。你不记得了?”
我点点头。我的确是记得的。可她如何又能记得如此清晰呢?那只是一面而已。而且,在我的记忆里,那天清晨,在伟的宿舍门口,我甚至没有和他们打过招呼。
女孩子难道都是这么敏感细腻么?莫非在那个清晨,当她与我目光交接,当她的手被伟不自然地甩掉,她竟然察觉了,我的内心正鄙视着她而憎恶着伟么?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难堪。
为什么说现在好像大哥哥了呢? 上次她见到我的时候,我很年轻么?也许吧,我的印象里,伟比我大很多很多。从高中时候,我便是这样觉得的。
然而我的印象一向是非常不可靠的。比如阿文,我总觉得,他比我年轻很多。他拥有一脸少年般的微笑。
然而阿文却应该和我年龄相仿,而且,他的身材也比我高大。他虽然瘦,但肌肉却很饱满。他是热爱运动的。记得他说过,母校的运动场,曾给他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
一股热浪,在我小腹中翻动。有些类似我在实验室里偷偷观察Steve时的感觉了。也许是这秋天吧,让我姑且把它们全部赖在这季节的头上,谁让这是一个孕育冲动的季节呢?
然而,Steve是安全的。可是阿文呢?我已经把那本日记深深埋藏在箱子的最底层了,为什么还是会时常想起他呢?我赶忙切断思绪。
佳慧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她在货架之间快速地穿梭,似乎正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我追赶过去,小声向她询问。
她没有回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突然就猜到了些什么。我正要替她开口,灵机一动,改口道: “你在找不方便时用的那种东西?”
她的脸霍地红了起来。她尽量压低声音,一脸难堪的表情: “瞎说!嗯,是。。唉,对,就是。。。反正。。。反正是在找你们男生不需要的东西!”
我有些想笑,却忍住了。江南的女孩,难道都是这般文雅么?
她丢开我急冲冲绕到货架令一侧去了。
我也转到另一侧,她正垫起脚尖,用力够着货架顶端一包包白色的巨大的塑料袋。
那袋子太高了,她使足了力气,却还是没有够到。
我连忙走过去,她见到我,一脸兴奋地说:“我找到了,就在那上面,帮帮忙!”
我顺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实在有些忍不住要笑了,不过还是帮她把那袋东西取了下来。
“你。。。还用这个?倒是挺方便的。”
我边说边把手中的塑料袋翻转过来,背面一张巨大的婴儿照片,背着鼓鼓囊囊的diaper(尿不湿),正阳光灿烂地笑着,眼角挤出深深的皱纹儿,加上一头稀疏的金发,如小老头一般。
我终于开始笑了,而且一笑就笑弯了腰。她在我背上锤了一拳,也跟着笑起来,竟然笑得比我还夸张。
四周的目光齐齐射向我们。
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笑眯眯走过来,手指那包diaper对佳慧说: “For your first baby? (给你们头一个孩子准备的?)”
佳慧没有立刻听懂,一脸的惶恐。
那妇人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微笑地看看佳慧,又看看我, 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What a lovely couple! (多好的一对呀)”
我想这一次佳慧必定是听懂了的。她的脸立刻又涨红了。她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却由于口语还不很流利,除了“No! No!”以外,竟然讲不出别的话来。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们,默默地微笑。
我自己也不很清楚,为何我没有帮助佳慧解释。她的确是个可爱的女孩,我又怎会蓄意令她难堪呢?
也许是她焦急的表情,让我看得有些痴了。与温柔羞涩的江南女孩相处,似乎还是有不少乐趣的。
我们从Walmart里走出来。她的脸仍是通红通红的,似乎依然陷在刚才的难堪中。
午后的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停车场里暖洋洋的。
我说:“对不起,刚才。”
她说:“为什么对不起?不怨你嘛。”
我低头看着脚尖,两个人的影子已经缩成了小小两团。
“你很想念刘伟吗?” 我突然问出口来。为什么这样问呢?我自己也有些诧异了。
可是她的回答却很平静:“是的。我很想念他。非常非常地想念。小冬,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多亏有你在这里。”
我不敢抬头看她。我突然感到无比的惭愧。
她竟然一心一意地觉得,我是为了我和伟之间的友谊而照顾着她。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她和伟相识到结合,我从未曾祝福过他们。而就在刚才,我甚至在判断和她在一起会不会快乐。似乎,我在利用她而验证我对父亲许下的诺言了。所有这一切,和友谊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伟之间,难道存在着友谊么?
那是友谊么?我其实一直是憎恶着伟的。
我原本就是没有原则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读到澜和辉的故事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替梅考虑过。我一直一心一意地盼望着,辉能够为了澜而放弃梅。
我想,也许我还是应该丢掉阿澜的日记。
即使把它藏在皮箱的最底层,也依旧是如此的不安全。
但是即便将它丢掉了甚至干脆烧掉了,我就果然安全了么?
第二十一章
转眼间,佳慧到美国已经一个月了。
我和她的交往,远远比我预先估计的要频繁。
每周,我们都会一同开车去买菜。有时,我们还会一同去饭馆,或者去Mall(购物中心)闲逛。我原本不需要这么频繁地买菜,更不需要如此频繁地光顾购物中心。我一直以为,去购物中心,自然是为了采购,以我的财力,又怎能每周到这些华丽而昂贵的地方采购呢?
然而除了这些去处,我们却似乎无处可去了。其实,仔细想来,这里的业余生活也不见得如此贫乏:学校的体育馆是随时对学生开放的,可以进行各种球类活动,健身,游泳,还有一个巨大的铺着橡胶跑道的室内田径场。除此之外,安阿伯也很有几家电影院,大多数是放映最新的片子的,票价不斐,要八九元一张;但也有放过时片子的电影院,一张票只要一两元。 即便不去体育馆,也不去电影院,据佳慧说,中国学生会也有很丰富的活动,每逢中西大小节日,都会有各种聚会,陆敏夫妇就常去参加,佳慧的许多小道消息便都是从他们那里得知的。
然而我与佳慧的单独外出,又如何能够只是为了看一场电影呢?我只不过在替好友照顾妻子。“照顾”的概念是不该包括一同娱乐的吧?
与佳慧一同去参加中国人的聚会呢?那就更加不合适了。更何况,我与中国学生会也是久无往来的。
但一同去逛Mall却是有接口的:佳慧经常会需要些零碎的小东西。当然那些小东西最终都是从Walmart买来,但就像佳慧说的:“去Mall里看看嘛,说不定有降价的呢?”
Mall里的确经常有降价的东西,可那往往不是我们根本不需要,就是降了假仍是天文数字。所以去逛Mall,十有八九是要空手而归的。
尽管如此,佳慧仍是兴致勃勃。她拉着我光顾Mall里的每一家店铺,好像家家都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她会指着塑料模特身上苗条的套装问我好看不好看。
我若说好看,她便追问我哪里好看。为了省事,我干脆不置可否。
这时,她便小声嘀咕着:“阿伟一定会喜欢我穿这套衣服的。”
我随口回答:“那你就去试试吧!”
她于是立即兴致勃勃地躲进试衣间里去了,她的果断,令我感觉似乎中了一个圈套。
有不少顾客从店门外走过,他们大都悠闲自得地漫步。偶然也有打着领带,步履匆忙的,似乎正忙不迭地赶去什么地方赴约会。
等待了许久,我的腿有些发酸了。我心里突然生起报复的念头。
她终于神采奕奕昂首挺胸地走出来。
我皱起眉头,抚摸着下巴,挑剔地注视着她,却不发一声。她于是有些慌张了,转头对着镜子搜寻身上的不是。
当她开始由疑惑而变得绝望的时候,我终于舒展开眉头,微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不过,多难看的衣服,你穿了,刘伟那老色鬼也会眼前一亮。”
她会向我挥挥拳头,骂我一句“小滑头”。有时,那拳头也会果真就落到我肩膀上,软绵绵的。
我心里的确是释然的。甚至是有些快乐的。有一刻,我甚至觉得,为了这快乐,丢掉那本日记也是值得的。我于是有些惊讶了。我惊讶的,并不是为何这样想;而是为何这样想了,却不似以往那样惭愧了。
然后,她就笑着跑回试衣间把新衣服换掉。我知道她是舍不得买两百美元一套的时装的。她的资助也并不充裕。
我知道,我们的确是很熟了。就连她的房东夫妇,也时常拿我们取笑:“别人家的夫妻,也不如你们这样形影不离呢!”
在这个与故乡相隔一万公里的小城里,我遇到她。 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我们曾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我们开着彼此都心领神会的玩笑。有一天下午,就在那年迈的丰田车里,我们甚至共同高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风把战舰轻轻地摇。。。”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当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飘荡。。。”
唱到这一句,我们开始争论。我说是“小船儿轻轻飘荡”,她却说应该是“红领巾随风飘荡”。
我们争执不下,却也无据可查。我们互不相让,我们用各自的版本唱下去,唱到最后,终于变作“啦啦啦啦”的合唱。
我想女孩子也许天生就很容易被最细小的事情所打动。况且她又正身处这举目无亲的异乡。 想必她也是惧怕孤独的,所以如今,她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我。
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把我当作伟?
我果然是没有原则的。我毫无原则地接纳愿意接纳我的人。然而佳慧是不可以随便接纳的。因为,她是伟的妻子,很久以前,在伟的宿舍门外,我曾蔑视她而憎恶伟。
也就是一瞬间吧,在这“啦啦啦啦”的瞬间里,我却似乎把这一切都临时地忘记了。
然而,她毕竟是伟的妻子。我知道,她每周还会同伟通电话。
但仅仅通通电话又能说明些什么呢?她几乎每天都会与我通电话。她会打电话到实验室来,她从不担心Steve会接听。
想到这里,我稍稍安心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她只不过是给一个合得来的朋友打打电话而已。 其实,我又如何会了解佳慧呢?佳慧她又如何会了解我呢?
她也曾深夜打电话给我。 我告诉过她,我每晚十二点以后才回家,我还告诉过她,我和房东的电话线是分开的。
尽管我不是每夜都准时到家,但是她似乎每天都有很多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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