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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最乡思-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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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瓜花开得金光灿烂,湖水如镜,一轮湿淋淋的太阳红彤彤的,底弦还连着水,水被浸得红,几只小渔船漂在湖中,船上有人撒网,网的是红波一束,红波漾到岸边,苇草也着了色。 

樟木溪吃丝瓜,分清炒,炒鸡蛋和打鸡蛋汤,夏天吃丝瓜,是有一种爽的感觉,尤用丝瓜汤淘饭,就爽快极了。丝瓜做一样点心好吃,丝瓜长到有络的时候,未完全老,摘下来切半寸厚的片,裹了米粉蒸,再晒干,茶油煎了,很酥,有米粉香,丝瓜的干香,也是做茶点用的,樟木溪的茶不大讲究,茶点是很讲究的,平日来客,都要端出茶点来。我家泡茶,有一把锡壶,不知经多少年了,两个提把是扁黄铜的,搁下锡壶它自然往两边倒,锡壶上有两个小圆台,竟被提把砸塌下去了,这要多少个岁月才能够?丝瓜,是清淡的事物。 

每年还得留几条老的丝瓜,做种,取丝瓜络,老的丝瓜摘下来,晒干,敲掉外面的皮和里面的丝瓜籽,丝瓜籽不好吃,有腥气。丝瓜络是白的,略黄,用它洗碗洗锅,擦锅盖,也用它洗澡。用丝瓜络洗澡,新丝瓜络太扎人,身上一擦,皮肤就红了,像软质的挫刀,在上面涂一些肥皂才润滑一些。我一般选一个小丝瓜络,感觉柔和一点。 

到湖北也种丝瓜,选了肥硕一点的丝瓜种,结的丝瓜肥胖胖的,表皮上有一层白白的霜,嫩得用玻璃片就可以刮它的皮,有一年菜园角爬满丝瓜藤的阔叶槐长得顶着电话线了,不久树被电话班的人伐了,树不倒,丝瓜照旧生长,尤结丝瓜得多,想来是一直没有摘它,我就背着一个钓鱼篓爬上去摘,摘到半篓丝瓜时,起风了,摇了摇,树就倒了,我紧紧抱着树杆,庞大的枝丫群先着地,我没有摔着,却引了许多人来看,我体验到从空中悠的自由落体的滋味,有些惊心动魄,腿肚的筋都酸酸的,酸到尾椎骨,酸得胀,是惊吓的原故。就是那一年,我和三毛小弟什么的人扯了菜园的干丝瓜藤,躲在菜园篱笆坎子后面点火当烟抽,丝瓜藤的烟抽起来奇辣,戗得人大声地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要夹在手里抽,一忽儿装叛徒,一忽儿装女特务,我们以为凡是叛徒和女特务,抽烟的样子就爽。又把长的丝瓜藤折成烟那么长一根根的,装口袋里,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再到菜园篱笆坎子后面躲着抽,后来不知道是谁真的做了叛徒告发了,我们赶紧扔了丝瓜藤的烟,好久都不抽了。 

搬到楼房,只在阳台上种过一次丝瓜,就没再种,今年我曾想在小区停车场开出块地来种丝瓜,看看每天刮的大风,不忍心将土挖松,只好作罢,明年还是想买一只水缸回来种丝瓜,不买菜时,就摘一条丝瓜,打鸡蛋汤喝,那是有一些惬意的,我想。 
 

 

第二部分 雾江南
第24节 小灰鹭和养鱼者马先生

印像中这是一个野塘,约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长方形,靠北三分之一处的水下有一条小径,水降时会将水塘一分为二。小径以北,生水草,间有红蓼、田叶草,指甲花等,北岸长着两棵垂柳;小径以南为深水区,水深一公尺许,尚有几枚荷叶,西南角长着一棵麻子树,树下有一株小泡桐和一株薏苡苗,薏苡正在开花结籽。小径南边,看上去是水塘的正中,密集地生了一片菰,奇怪的是没有长茭白。必要说明的是,这个塘没有水源,唯一的源泉是天上降雨,下雨水深而浑,天干水浅也浑,鱼给造的。 

这一天,水草中突然出现一个活物,细看是只年幼的灰鹭,它试图隐蔽在草丛捕食游弋于草间的小鱼虾,守望时,小灰鹭半伸脖子,原以为它的脖子就那么长了,待它猛然将脖子伸至极限并弓起时,竟如一条凶猛的蛇,它的脖子呈黑色,侧面有三条浅黄色线条,眼圈亦浅黄,长喙约二寸,与脖子合起全长约有尺五!小灰鹭张开长喙,它的眼睛闪现一丝凶光,如一条眼镜蛇窥见猎物。它是一只幼的灰鹭,我知道美丽的鹭是捕食小生命的,仍生出一丝惊吓,如花影月夜下一个美女陡然向你亮出匕首。少顷,小灰鹭跛足跃出,它向我这边跳过来,跳跳停停,此时我右脚踏在一个石礅上,左手执折扇反在背后轻扇,折扇是一把绸扇,浅棕色的,我猛然想到,小灰鹭是误将折扇看成一只大灰鹭之翅了。 

连续的两天,我都来观察小灰鹭,此间曾想下水捕住它给它受伤的左脚敷药救治,然稍有动静,小灰鹭便惊吓而逃。再一个下午来到塘边,就见水草上有人走出的痕迹,且不见了小灰鹭,我是未往小灰鹭被人抓走上面想,我想它可能躲进了菰林,此时就过来一位老先生,约六十岁,保养较好,灰短裤白T恤,与我的白短裤灰T恤恰相反。老先生招呼道:这里有鱼啊。我说:是呀,有草鱼跳起吃草。老先生说:你看这里有人下去过,肯定是捕鱼的。我说:不会吧?怎么捕鱼呢?那里有菰林,鱼一闪就躲进去了。 

老先生就向我走近些,他打量了一下我,大短裤衩,T恤,脚蹬拖鞋,手执大号绸折扇,像一个偷鱼者么?就又说:你看鱼有多大?我说:吃草的草鱼,估计有一斤重。老先生说:七八两吧,这鱼是我养的。话到此,老先生开始问我的来处,他问我是不是边上厂里的,我说不是,我是铜山口的人,现在北京呆着。他问我做什么生意,我说写文章卖。我反问老先生:你是不是马家村的?他说:是,这边姓马的多。然后又说:这个塘是我承包的。 

承包这个塘,亏了几千块了。马先生说。太尉林的人大多姓马。为什么亏呢?我给一支烟马先生,马先生点燃烟,忽然有些兴奋,但他又摇摇头,吐了一口烟,说:一言难尽。开始呢,我想将这个塘承包下来搞垂钓,我女婿在铁矿,他们那里人喜欢钓鱼。塘租250块钱一年,第一年去阳新买了三千块钱的鲫鱼,一尺长的鲫鱼啊,黑脊背的、一尺长的鲫鱼你想有多可爱?钓上来是十块钱一斤,我心想这下要好好赚它一笔!没有想到,鱼投下去不久就开始死,我急了,找原因,发现有污染,工厂的废油污染了塘。这下倒楣了,本来是想好好赚它一笔的,可是鱼都死了。 

我发现,马先生讲“好好赚它一笔”的时候,加重了一些语气,因此给鱼死带来的灾难后果蒙上额外的沧桑。马先生望着水塘思考片刻,然后讲述他的水塘。我想我的鱼不能白死啊,是工厂的废油导致我的鱼死亡的,我要让工厂赔偿损失。我自己亲笔写了状纸,我又把水拿到市环保局化验,化验结果水质污染超标500倍。我有证据了,我去找工厂,工厂有律师,他们说跟我村签有环保合同,补偿是根据合同来。我说,你跟村子的合同我不管,我的鱼死了,我受损失,不赔我就去法院告你们。事情到了这里就有了转机,工厂是一个环保先进单位,这是一个好机会呀,一打官司,他们的环保先进单位就得丢,于是就讲和私了。工厂一共赔了七千块钱,村里拿去五千五,我拿一千五,但是,我还亏了一千五。 

有一点风来,斜阳照在水塘上,草鱼仍在草丛中拱动,间或翻起水花。马先生又点燃一支烟。他继续说:本来村里拿去的钱应该给水塘清污的,可是他们不清污,那么,我这250块钱一年的塘租也不交,我为什么交?我那么菘吗?我去打官司得来的钱,他们拿去又不清污,我为什么要交塘租?我已经损失很大了。不能搞垂钓,第二年我就种藕,我买的杂交藕种,藕长得好,就是我心情不快活,我叫我的舅子把藕挖去卖了,我不要。今年呢,我又买了鱼苗,主要是草鱼,是黄金湖的,真不错,现在就长到七八两了。但是,这水质还是不好,要把污染的塘泥清除,得投几千块,还有下面那个水闸,它是漏水不止,我用了四五十个蛇皮袋装土堵它,堵不住,有一种虾蛄你知道吧?叫做小龙虾,实际上不是龙虾,它特别会打洞,而且怎么也灭不掉它,它就是会让你的塘漏水,要修好堤坝,又得一笔投资,所以呢,今年搞了明年我再不搞这个塘了。本来嘛,心想好好赚它一笔,可是让我亏了几千块。 

马先生讲过明年再不包塘以后,他就向远望了望,对面是京九铁路,有一列由重庆通往福州的火车开过,它是橙色的车厢。马先生就问起一些非典和奥运会之类的话,他说非典的时候,村子戒备森严,把铁匠全赶回老家去了,你想那些铁匠东奔西跑的,有什么不能惹来?说罢,马先生忽然想起什么,说声“我先去了”,便转身而去。我再在草丛中搜寻那只小灰鹭,那夕阳玫瑰色柔和的光芒里,只有零乱倒伏的水草被风拂动,水面上有鱼吐起的水泡。刹那间,我转身去看马先生,却不见了踪影,其实我是想访问前面的放蜂人的,马先生这个放鱼人突然的出现,让我无端察觉了这个旷野水塘的历史,我于此对水塘增加了一些人文认识。 
 

 

第三部分 饭
第25节 饭(1)

一 

有时候,生命只需一碗白米饭,这念头已经很久了,我做地质队员的时候,在重重迭迭、波伏如潮、无边无涯的幕阜山中,有一年的冬日独自呆在山头,那茫茫山野,大雪纷飞和麂子啼叫的冬日,天空灰蒙蒙,孤独与饥饿像一只双头鹰啄食着心灵,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体会一碗米饭和一根咸萝卜条深刻的关怀,有了它,我就会获得无限热力,内心深处的寂凉便让大米饭捂得暖暖实实。有多么长时间了呢,我对大米饭深怀被养育的感恩心情,以至慢慢地理解了中国人见面就问道:你吃饭了吗?你吃饭了吗?几多的爱意几多的关情,质朴又崇高,这问候是慢慢地听不到了。 

我出生和成长在南方的水稻地带,那稻黄柳绿,鸟语花香的南方,年年岁岁目睹了稻的播种、成长和收割。那劳动的姿态,是父老乡亲的生存姿态,那汗水折射的光芒,源于圆润晶莹的微咸爱意,它穿越岁月的时空凝结在我诗歌的记忆。人生的味基上有什么比稻米香甜呢?在亚洲,有20亿人被稻米哺育,在我们这个星球,五大洲上30亿人的生命养份来源于稻米。在东南亚蓝色海波之上的群岛,稻子被珍称为“黄金粒”。 

风吹稻花波浪滚,鱼跃碧水银珠飞。那画意诗情,也曾以吱呀呀的水车经久地传达,坚石的水碓与木质的风车,竹筛和木斗,筛量出的是日月亲抚甘露滋润的珍珠米粒,那朴实里的诚挚绵长。我遥想那鸡鸣犬吠,知了长吟,黄牛哞哞,紫燕飞翔,炊烟袅袅的乡土上,暖色夕辉飞扬,一碗米饭在暮晚中歌唱。 

在南方,金色的谷穗抚平我心头漂泊的创伤,白色的稻米如我初恋时分的纯洁思想。金字塔的禾草堆,麻雀啄食着悠远的遗忘,我曾经扯满弹弓,小河滩拾来的鹅卵石在弥漫薄荷清凉的风中飞翔。不朽的梯田,先祖们在大山上雕刻的诗行。尿布、背带、摇篮、枷椅、水桶、竹箩、秧盆、扁担、山锄、镰刀、斧头、土灶、铁锅、粪桶、脸盆、石磨、打谷桶、簸箕、十六两秤、斗笠、蓑衣、草鞋、鱼网、水缸、磨刀石、猪食槽、狗钵、茶壶、瓷碗、九龙盘、烟斗、犁、耙、劈镰、锅铲、水瓢、火笼、鸟铳、草鞋、五齿刨、片刨、锯、私章、火钳、吹火筒、艾条、提篮、竹床、棺材、铁钉、饭甑、蒸笼、算盘、工分簿、背篓、牵牛绳、鸡笼、油瓶、豆腐板、石膏、茶枯、竹如意、年画、灶神、万年历、顶针、锥子、针线、草帽、茶缸、座钟、套鞋、葫芦瓢、板凳、饭桌、神龛、漏斗、鱼叉、拔火罐、瓦刀、扁担钩、火柴、酒曲、二胡、竹笛、眠床、油灯、栗子钳、五斗柜、火盆、粪勺、瓦罐、陶钵、筛子、土屋和飞檐,这么多的家底和水稻田,在耕种与收割的更替中,演绎人生的喜怒哀乐,品味南方大地上的冷热炎凉。 

有多少次亲近南方,又有多少次背离,远走他乡,苦痛与爱恋,是一抹柳丝拂摇的乡愁。那些亲切温柔的姑姑婶婶们,已经做了奶奶享受天伦之乐。惟有春雨永远如期而至,惟有稻米永新。我热爱,那一碗米饭,飞扬的夕辉抹红黑瓦下的白墙,饭香飘飘,它在白瓷碗上,热汽腾腾,永驻我心。 

二 

陆游有诗云:朝甑米空烹芋粥,夜缸油尽点松明。烹芋粥,点松明,在现时时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都城里,或者是一种有韵味的小情调,而非生存之窘了。饭这事物,于南方人生命中是不能少的,即是在京城谈起来,那饭粒一颗颗从咽喉里滚下的感觉,此生是无以代替的。我知道,叫饭的东西还有很多,山东人啃煎饼,陕西人吞面条,西藏人咽糌粑,新疆人吃馕,都是一个爽字。 

在南方,人是左手端碗,右手执筷,桌上三四个菜:青菜、咸菜、豆腐和鱼肉,另有一个丝瓜鸡蛋汤。饭慢慢地扒,菜缓缓地夹,正午的太阳晒得树上的知了叫声也沙哑,此是一幅南国标准进食图了。我想,将来也是如此么?未必,极可能的是:菜是普通的粮食,饭是美味佳肴。饭在未来的烹饪中,会被愈渐重视,它是一种优良介质,无论多么好的东西,与饭关联起来,就是美味佳肴。想那鱼翅捞饭,红扒鲍鱼,肉末刺参,均是有了那一小碗米饭而完美起来。不能想像,这些肴馔极品离了那一小碗米饭,又会陷入到多么平庸的境地呢? 

将来可能会是这样,进餐时照例也是有数个菜,很精致的,面前有一碟,上有一小团米饭,吃前用匙分做数等分,匙舀各式菜汁拌饭,悉心品味,感悟米饭之从饭到菜的迢迢路程。吃菜时,则左手绿茶,右手执筷,这是在不喝酒的日子里。这一幅图景已经不陌生了,或者还有做成的速冻饭球、饭片,以菜汁来拌吃,跟西餐就相去不远,只是中国的菜,仍是变幻无穷。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创新吧,周朝皇帝吃的八珍第一珍“淳熬”便是,其料有三样:肉酱、米飯和油脂。把肉酱放入锅里文火煎熬,肉酱煎熬得浓了,浇在白米飯上,再浇一点油脂,拌拌即吃,上海人叫这个饭为“盖交(浇)饭”,今肯德鸡推出一客“寒稻香蘑饭,也是。 

我是说,饭是最好的介质,好味道与饭相加,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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