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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日留痕-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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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独特亮相,人们便格外关注这个文武双全会拉琴的家伙了。应当说那是一种技艺展示、才华的放大展览哦。尽管人家邹大伦更有实力,可他牢记夏天庚的教导,少字当头,少写,少说,少表现,无形之中,苑志豪的可爱在当时凸现出来了。于是,大伙儿都开玩笑叫他“琴师哥”,称呼妻子“毛笔妹”。
一旦在人群里高高凸现,就体会到了夏天庚说的一个“小”字的味道了。就拿写自传填写家庭成分这一项,开始大家都是害怕填成分低了,小了,被人知道家里穷,看不起,让人笑话,所以,自然填得很高。后来运动步步深入,发现成分说大了,不如小的好,急急忙忙赶快改小。邹大伦本来是填:商人,夏天庚提示后,改成了“小业主”。而苑志豪和所有的同学,成分都太高:地主,文化又太高。来不及改成“小”的。至于功劳,地位,此时一概不论,到了抗大反正都是学员。母亲说到了精简整编,当时流行一个顺口溜:一期整编团长当营长;二期整编营长跟着马后跑;三期整编连长背背包。已经当了团长的苑志豪,和大家同样待遇。大小无所谓。而且,一到开会,挨批评的人里我父亲首当其冲。
有一天中午,苑志豪看见夏天庚一个人躲在山洼处,吧嗒吧嗒地掉泪,那伤心的样子是从没见过的。夏天庚同志是个多么朝气蓬勃,不知愁苦的人噢。他上前关切地问,夏天庚看了他一眼,忍住泪,光是摇头,再追问,他才道:“我哥夏天甲,他,他被枪毙了!”
苑志豪当时就感到胸口“当当”两下的闷痛。
夏天庚原是济南人,家境极其贫穷,其父在铁路上当扳道工,他哥夏天甲12岁就跟着爹爹跑车,南来北往地混口饭。后来,老爹也不清楚夏天甲怎么突然就失踪了,等过了很多年,天甲冒出来了,当哥的还把已成年的小弟拉进了地下党。说是他跟着一个工程师去了俄国留学,其实他16岁就秘密入党,就是组织派他去俄国留学的。哥是弟弟的引路人,是他心中崇高理想的榜样,也是带着他投奔延安的精神知己。在我父亲的眼中,羡慕死了夏天甲,人家早早地入党,早早去俄国留学,颇得马列真谛,不由人思想不深刻,见闻不渊博。理论水平比很多土生土长老党员高一截,人家读书读的是原版的列宁著作哪!谁知道,近期整风学习,抓特务揪坏人,他连谁是自己入党介绍人、谁通知去俄国留学的都说不清。而且,脾气耿直加上态度恶劣,不端正。夏天庚原以为自己成分“小”,文化水平“小”,做人处处往“小”处萎缩,没想到却让哥哥第一批“大特务”被枪毙的现实凸现,闹得反而大,大到引人注目了。小弟没文化倒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没文化写检查他认识便没水平,没水平总过不了关,在那些日子里,他吃不下,睡不着,竟急出了一嘴燎泡。
苑志豪回去趴在那里一笔一画写自传材料的时候,表面平静而内心真是波澜壮阔。他提醒老婆,自传可不能忽视最无关紧要的插曲、细节。你必须警惕每个细节。而白莲,心里有什么都说出来,一个20来岁骑马在山川河流疾驰的女子,心无杂念,不习惯关在窑洞里无休止的灵魂洗涤。
尔后,各队开始学习整风文件,若干个文献。有一次,学习毛泽东主席《反对自由主义》,学习文件之后便自由发言,大家摸不着头脑,不知该怎么说,气氛冷场,安静得有些做作。刘队长非常愤怒,虽强调是自觉自愿联系实际,却连连指桑骂槐说小知识分子的种种恶习。有一段打破局面的是夏天庚,他起身带头发言,道:“吴品三是汉奸、土匪,跟着土匪吃喝嫖赌,玩弄过很多女人!苑志豪整天拉琴,和几个老同学唱戏,小资产阶级情调,搞小集团,宗派主义!柏香茗,你接到上级通知不马上离开国统区,究竟干了什么?还有邹大伦,擅自跑来延安,就是目无组织、自由主义!”……他的发言震撼了全体人员。
夏天庚终于不能再“小”下去了,他知道从死亡陷阱爬过荆棘丛林,匍匐在地,只能挺立,冲锋,高大地凸现!
母亲日记里说:为什么会这样?我对几个人失望了,我恐惧那些无休无止的所谓“坦白,互相批评”,它走了味道,不是真马列主义的,决不。我困惑,我宁可去上山打柴劳动。驮粮食,做饭,套磨拉磨抢着干。很快,母亲发现夏天庚说的两个字儿的意思并不简单。写自传,是对党的一种态度,甚至是一种艺术表现忠诚的试金石。你看啊,周围的同志们都是经历出生入死考验的党员,能够来抗大学习的学员,哪个人不多少有点传奇故事,谁也不是狗熊,孬种!连死都不怕,还怕写材料吗?况且,那是一个革命理想至上的时代,每天,捧起马列著作,党的文献,那些热血澎湃、随时准备去献身的人们,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你,看着世界,看着战友和同志,恨不能肝胆相照,掏心掏肺啊。天哪!他们开始拯救和质问心灵,鞭打自己,负罪感油然而生。
在这种情况下,苑志豪明白就是写什么材料,也得动动心思。
动心思和不动心思,又不一样,与他同去的几个同学战友也知道动点心思写材料。可是,人的悟性大不相同。队里宣布,整风期间,劳动学习实行“三人同行制”——外出,走路,做任何事情,必须三人同处。很清楚,就是三个人互相监督的意思。
吴品三在编组时,与夏天庚、邹大伦编在了一个小组。若不是朝夕相处,前几天开会,夏天庚揭发吴品三过去的经历,怎么可能那么了解。吴品三无法否认他批评的、给自己带来耻辱的那些个事儿,就是他“写”出来的灾祸。既然让揭思想灵魂,他便老实交代了自己参加革命前后的很多事。他写了很多,说自己在乡里被人称作“很能”,“很能”就是本事大,本事大主要是在对付女人上,他吹牛说自己没当过革命的排长,可16岁开始好上了几个当地美人,小媳妇,寡妇,起码有一个排!参加革命了,又结婚了,上级让他去跟着苑志豪与土匪打交道,正是他拿手好戏,吃喝嫖赌的事都在行,经常受命去给队伍上搞物资,跑东跑西,他还爱上一个国民党连长的小妾,说人家是个中学生,家里穷,没法子被迫嫁人跟了黑脸连长。吴品三从勾搭来小妾的那里搞了不少重要情报,帮助咱队伍打大恶霸刘黑七,没吃亏,声威大震。
其实吴品三向组织交心,写的很多私事,苑志豪以前也不是很了解,他眼里的吴,读书不少可绝无书生气,他参军后的立功表现称得上一个合格的、有勇有谋的侦察兵,不怕死的勇士!就是杀头,千刀万剐,他绝对不可能是汉奸特务。
那些日子,性格本来就倔强的吴品三,有大事小事总希望能和苑志豪商量一下。那天,去挑大粪,吴品三拼命地干,他不顾天寒地冻,脱下棉袄,光着脊梁挑,他的肩部已经磨出一道道血棱子,他努力干活干在夏天庚的前面,夏天庚知道他心里对自己发言的不满意,有赌气的意思,不看他,仅仅是死跟着他,并不超过他。
吴品三看见了苑志豪,他眼里显现的是格外渴望和亲热的光线,但有纪律在,什么也不好说。那天,快到驻地,他有意落后在三人后面,他是想找个机会和他说句话。苑志豪听见他喊了一声:“老苑!”他很快应了一声,并期待着他的下文。可吴品三正打算开口,身边传来了邹大伦的声音:“有话不能说!”邹大伦擦身走过,吴品三肩膀抖动了一下,这时,他和我父亲两人都会心地看对方,心心相印地点头,走了。事后,苑志豪为此恨死了邹大伦。假如不是他的一声干扰,或许吴品三能说出他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就不会憋死了。
当天夜里,朔风凌厉,漫天下起了大雪,清早起床集合时分,队长点名发现少了一个人,喝道:“吴品三!”厉声呼点大名,都没人应。队长立即打发大家寻找。同他一个窑洞的人说昨晚明明见他与大伙一道睡下了,可床上,窑洞,里里外外都没见到人影。苑志豪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循着往日熟悉的地点一路去找。
跑到一个山洼,北风横扫那尺厚积雪,他远远看见了,大雪地映衬着孤零零的影子如同一幅黑白剪纸木刻。看见了他们曾经在那小聚、笑谈的那棵松树——吴品三上吊自杀了!他的脸面对着那片雪地上,白地上凝固着鲜血写着字,是他自杀前割破手指,在雪地上写的大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谁是瓦,谁是玉,谁是试金石,谁能说得清。吴品三自杀,好像病毒似的传染了所有的人,大家都彻头彻尾地小了,蔫了。老苑他上交的自传比我写得好,很快受到表扬。他学会按照某些人的“喜好”塑造了一个接近完美的“我”。好像在自我谴责中找到了鞭笞式的快意。——母亲日记写着。
父母那个时代的人,与“文革”我们这批红卫兵一样,狂热的理想主义谄媚的引诱着他们,带着激情的焦灼追求真理,有人不懂怎么作假,怎么虚构;有人身不由己按照希望自己“被看到”的形象塑造自我;而他们中没学会用诡计去隐藏自己的隐私,掩盖人性瞬间冲动的人,活着无疑要吃苦头,真实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三部分
第六章(3)
丑 角
这是邹大伦吗?我母亲简直不认识他了。应当说,夏天庚、苏一亭,包括苑志豪,都变得让她不认识了。延安虽生活有鱼肉,能吃饱,可谓丰衣足食,可是,他们都瘦了。地里劳动的时候,在女生队的她,发现男生队的人都愁眉苦脸,惟独邹大伦显得轻松,格外活跃,老是大声说说笑笑,活动肌体伸展胳膊腿儿,还不时地亮开喉咙,喉几嗓子陕北道情和民歌。总之,他的笑声和嗓子都很锐利。当然,这种锐利,是在特殊背景下的感受,邹大伦和我父母自从有了那个“默契”之后,三人的目光,都是过电似的锐利。
夏天庚人家成了队长眼中的“积极分子”,当了学习组长。挺过了关口,他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了。可你邹大伦亢奋什么,你的反省能够顺利过关吗?是的,他的经历简单,养父又是县委书记,除了文化高,应当说清清白白。重要的是,他与夏天庚的关系看上去不错。
苑志豪跟妻子说他很想离开是非之地,来到延安一年多,总是坐在那学习,开会,他憋死了,他有到第一线工作战斗哪怕献身的强烈愿望。夏季来临,周边匪徒猖獗,他要求去参加清匪活动,或者参加农村调查团,做点实际的贡献。结果,被指责为“有意逃避”。他照样被队长开会批评。苑志豪曾为自己是个文化人而善于打仗而自豪。战争中没打过败仗的“福将”。现在写个发言稿都没光彩,连连战败。他自称打仗爱“动脑子”,全仗着文化的作用,“一篙点水千钧力,能使大舟向前移”。眼下他脑子都僵硬了,队长就是不满意。还有一次,打仗胜利后,苑志豪写了一首短诗:当中有一句:“初出茅庐立头功”,被刘队长狠狠地训斥其自负:“骄傲自大,你以为你是谁?你敢自称诸葛亮?”
他五岁开蒙学写字,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写字。光写字还不行,队里又有了新规矩:“五分钟检讨制”。每天五分钟,队长说,白天不能荒废了好时光,规定大家抓紧劳动,开荒生产,既要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又得减轻人民负担。白天腰酸背痛,反而感到轻轻松松。最累的是每天晚上开会,晚上最恐怖的是那“五分钟”,那时,边区都用土质煤油灯看书,写字,煤油亮度本来就不够,把窑洞的墙熏得黑黢黢的,洋蜡是中央首长专用的,可这灯油也是限量的。为了节省灯油,他们摸着黑,一个儿挨着一个讲话,反省。
窑洞里黑咕隆咚,只能看到暗红的小香头儿一灭一闪。边区生活艰苦,马蹄表都是稀罕物品,所以,用香计时。没窗子,窑洞里发出人体的汗臭脚臭和劣质烟草的浓烈呛人的气味,而这每天五分钟的检讨,好似时刻高悬在头顶的鞭子,眼看着香火一截截燃烧,即将轮到自己了,让人更加喘不过气来。瞅瞅邹大伦他倒好,一到抹黑学习就睡觉,打瞌睡,头和身子晃动,瘫软得像一堆泥巴,经常晃动着差点碰到苑志豪。奇怪的是,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的瞌睡戛然而止,分毫不差。清理两下嗓子他照样能够侃侃而谈。
忽而,轮到苑志豪发言了。今天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发言好像演戏,即兴发挥,你不能重复别人讲过的,陈词滥调你得精心开掘出来一种新意。不过只骂自己,自我批评比胡乱批评他人好过些,他连忙就开口检讨,自己小知识分子思想,刚刚去延安,不习惯喊什么谁谁“万岁”,感觉别扭,这不行,得写检查深刻认识……
“不愿意喊‘万岁’,那是因为你打根子里不热爱党,不热爱领袖,你的心从来没交给党!”刘队长突然插话了,嗓音提高在窑洞里发出了回音。他喝道:“苑志豪,你承认不承认?说!”
苑志豪不由得怔了一下。“我……”
“再回答一句,你的心是不是交给了组织?你的自传材料有没有假话?”队长的质问步步紧逼。
慌张中感觉到邹大伦的手暗暗地扭了他大腿一把。紧接着,他自己发出了一阵放肆的如雷鼾声,顿时引起了呲呲的笑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刘队长很不满意地大声问道:“谁在睡觉?啊?!”
身边邹大伦长长嘘了一口很舒服的大气,夸张地答应道:“喔,喔,吹号了?”又是一阵哄笑。刘队长气恼道:“点灯!点灯,咱们今天都别睡了!”夏天庚手脚麻利地点着了煤油灯。
窑洞里照得通亮。刘队长狠狠瞪邹大伦,道:“我真服了你,你还能睡得着觉!”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对着众人扬起信纸,哗啦啦拍打,脸上满是温情地直视道:“苑志豪,你敢说你真心交给了党?你老爹和妹妹都是叛徒!为什么长期隐瞒不报?我有确切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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